“让一让！让一让！我要下车。”
“后面还有地方站，前面的人不要堵在门边，往后走走啊！”
嘈杂的公交车厢里人头攒动，像一节蠕动不佳的肠道，上车的人八爪鱼般拼命往缝隙里钻，下车的人则像括约肌崩出的一个屁，陡然松快。
车门在司机的催促声里推着乘客厚实的背“嘎吱”关上，公交车像只拧紧的沙丁鱼罐头，笨重地驶远了——留下唯一没挤上车的倒霉社畜程菲。
“不是吧？又这样！”
被周一例会驱赶的早八人可等不及下一班车。程菲快速翻出包里的备用凉拖，换下细高跟，一溜小碎步直奔路边的小黄车，心里的土拨鼠持续人立尖叫。
随后路人们就看见一个穿着灰色格子西装套裙的短发女人，脚踩一双咧嘴的粉色鲨鱼拖鞋，将共享单车蹬出了40迈的气势，一路风驰电掣。
前方绿灯开始闪烁，程菲赶紧加速，擦着一辆蠢动的比亚迪车头险险穿过十字路口。
停车，锁车、换鞋、提包，动作一气呵成。
“开车都得二十分钟的路程，我十五分钟就到了。什么实力不言而喻！”程菲内心吹起了小喇叭，手指潇洒地拂过汗津津的刘海。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七分钟，程菲边走向写字楼，边不紧不慢地操作手机点开钉钉人脸打卡。
屏幕中央定格了一张白皙的娃娃脸，杏仁眼含笑，即使故作成熟地烫了短卷发，也掩不住稚气。
切到微信，同事江瑶轰.炸的十多条未读信息高踞聊天页面顶端，且数字还在不断攀升：
“我靠！我堵车了，还差两站！”
泪牛满面表情包*1
跪地磕头表情包*1
“救命，这个红灯比我初恋都长！”
微笑栓Q表情包*1
“还差一站！”
冲表情包*1
弹射起飞表情包*1
“天哪，前面这姐们晕车吐了……”
吗喽灵魂出窍表情包*N
“鹿小葵，加油！！！”程菲乐不可支地飞快打字，但这条消息立刻就被不间断的吗喽灵魂出窍表情包顶了上去，估计江瑶没有看到。
就这样一路刷着手机走到了电梯间，一抬头看见乌乌泱泱的人群，程菲顿感大事不妙。
这栋写字楼一共三部电梯，今天居然两部维修！在这能把包子夹成馅饼的早高峰时段！
这时如果有个俯拍镜头，那么画面里将出现一条长达两米的社畜队伍，大家普遍穿着深色系的衣服，像一根根腌制的酸黄瓜，精神萎靡怨气深重，以平均每分钟5厘米的速度缓慢僵硬地向前推进。
说白了，谁能分清周一上班的打工人和丧尸啊？
程菲的表情：Fine。程菲的内心：Fuck。
和江瑶的聊天窗口里，吗喽还在反复灵魂出窍。程菲点开自己的表情库，用一连串拉平嘴角比OK的小黄脸假笑表情打断施法。
江瑶终于缓缓打出一个“？”。
程菲：“别急我的朋友”
“人生就是充满坎坷，起起落落落落落……”
江瑶：“？？？”
程菲自顾自说：“当你千辛万苦赶到公司楼下时，你就会发现！”
江瑶：“轻舟已过万重山？”
程菲：“轻舟已撞大冰山。黄豆微笑*1”
江瑶：“？？？”
程菲：“重磅消息，1梯2梯今天调休，等着坐3梯的人从这里排到了法国。黄豆微笑*1”
江瑶：“……要不我现在掉头回家呢？”
江瑶：“日薪160，开会迟到罚200，我白干一天活还倒贴40。黄豆微笑*1”
纯牛马落泪表情包*1
吗喽灵魂出窍表情包*N
“噗……”程菲忍不住发笑，旋即意识到场合不对，连忙抿住嘴唇用拉长的人中紧急刹停，又装模作样地轻轻咳嗽两声掩饰。
江瑶，一个喜欢用表情包刷屏但永远带给人快乐的ESFP，古希腊掌管聊天的神！
行，等吧，反正急也没用。程菲按熄屏幕，愉悦地观察起前面的人，通过穿着言行推理对方的职业个性，是她乐此不疲的一个爱好。
左前方的小姑娘衣着宽松，红棕色长发用一只金色鲨鱼夹抓在脑后。圆润的鹅蛋脸，素颜，只薄涂了一层口红提气色，指甲干净。背一只奶蓝色书包，拉链上挂着两张时团钥匙扣——刚毕业的02后，文案工作，一个月赚3000但愿意为自家爱豆斥巨资一口气买三提优酸乳的小海螺。
“今天带了几道菜啊，用这么大的保温袋装？”一道粗噶的男声说。
程菲转头看向身旁正在交谈的中年男女。
一身中档西装，三个月的啤酒肚微微凸出，粗壮的手腕上戴了块浪琴机械表，手拎驴牌公文包。看出来了，这大哥挺好面子的。
西装领连衣裙，莫比乌斯环黄金吊坠项链，手上除一只灰色大号保温包外没有任何饰品。这姐气场太弱，感觉像前半生为了兼顾事业和家庭搞得自己疲惫不堪，步入中年终于离婚，但错过事业上升期，只能靠维持良好的人际关系在公司立足。
程菲竖起耳朵，果然女人顺从地笑了笑：“周末不小心买多了菜，再放冰箱怕坏了，今早就都给做了，中午大家一起尝尝啊。”
BINGO！程菲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移开视线。
电梯陆续搭载了三波人上楼，程菲总算是接近电梯门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现在是7点58分，只要顺利搭上这趟电梯，绝对能在会议开始前到公司！
“程？”陌生但洋溢着惊喜的招呼在这焦灼的气氛里犹如一声霹雳，引得大家齐齐回头看。
程菲并没意识到叫的是自己，只随意地一瞥，就事无关己地转回来继续盯着楼层显示器，上面的数字平稳递减中。
“程组长！”
程菲刷地回过头，略一扫视，只见一位叫不出名字的同事高举一只手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让一让，麻烦让一让，谢谢啊！”，就这样一路蛇形走位朝她靠近。
和队伍里某人大声说话的同时顺其自然地融进队伍。我嘞个插队经典操作啊！程菲眼角微微抽动，感受到周围人谴责的目光，恨不得凌空一个飞踹，让对方1800°旋转离开这里。
“程组长，好巧啊！我还担心自己是最晚到的，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靠，这嘴跟淬了shi一样。
“呵呵。”程菲假笑，“你叫什么名字？刚来实习吗？之前好像没见过你啊！”
放心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程菲：打人专打脸，以实际行动向党和人民证明自己的清白！
噔噔噔，电梯适时地降到一楼。
“电梯到了。”放心哥松一口气，抢先一步上前。
程菲只眨一眨眼的工夫，一只鼓鼓囊囊的黑色背包已经怼到她面前了。
程菲：我请问呢？
人群蜂拥挤入电梯，程菲看着几乎要吐出来的轿厢，无从下脚。
放心哥冲她露出一个恶心人的笑：“站不下了，程组长等下一趟吧！”
呵呵。程菲眼疾手快举起手机，赶在两扇电梯门合拢前对准了放心哥错愕的脸，手指微微一动。
放心哥不会知道她只是虚晃一枪，并没有按下快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要提心吊胆地提防程菲给他定制小鞋。
攻心为上，姐从来不打低端局好吧？
此刻程菲脑海中的自己——一袭流光溢彩的黑色华服，头戴荆棘皇冠，高贵冷艳地摇晃着一支红酒杯，凑近红唇轻轻啜饮一口。
姐就是审判傻波一的暗夜女神！程菲爽了。
但还是要等电梯。
几分钟后，噔噔噔的铃声再次响起，程菲如闻仙乐，脚步轻快地迈向电梯角落。
哦莫，忘按楼层了。她撤回半步，反手按了个18。
很快，满员的电梯慢慢上升，在几个楼层稍作停留后，拥挤的轿厢渐渐变得宽敞，最后只剩下程菲一个人。
程菲对着锃光瓦亮的轿厢壁整理了下发型，又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口红补妆。
灯光突然暗了一下。
程菲：？？？
程菲狐疑地抬头看了眼，没想到顶灯像电路过载般骤然爆出一串火花，轿厢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什么情况?”程菲急忙点亮手机电筒，照见控制面板后狂按紧急呼叫按钮。
下一秒，电梯轰然下坠！
失重感蛇一样蹿上程菲的脊背，她像一棵饱受台风摧残的小树苗东倒西歪，一头栽向侧面凸起的扁扶手。
***
“啊！”
程菲心悸地打了个哆嗦，惊醒过来。
电梯已经恢复照明，她赶忙坐起来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四肢健全，脑袋……
指腹下的皮肤凹凸黏腻，程菲摸索的手顿住了，拿到面前一看差点厥过去。
血……我TM脑袋开瓢了？
程菲难以置信地凑到轿厢壁前，小心翼翼地拨开糊成一团马赛克的刘海，只见一道五厘米长、皮开肉绽的伤口从额角一直开到左太阳穴。
程菲的天塌了。我！这！一！生！行！善！积！德！
晶莹的泪珠扑簌簌滚落，打湿了她苍白的脸颊，别有一番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破碎美。
以上画面仅仅出自程菲的想象，现实中——
程菲皱巴巴的脸上泛着一片泪光，嘴角向下，像一只悲伤斗牛犬。
哭得好丑。程菲哽咽了一下，抹抹泪站起来按开门键。事已至此，报工伤吧！
门无动于衷……
故障还没解除吗？程菲不太确定地连按开门键，又按了按紧急呼叫按钮。没有任何反应。
o(╥﹏╥)o两道宽面条泪又要落下，程菲吸吸鼻子忍住了，转过身朝监控摄像头挥手：“哈喽，有人在吗？电梯故障了。”
两秒钟后，监控摄像头小幅度动了动。
太好了！它没逝！程菲眼睛一亮，继续挥手：“呼叫按钮用不了，我现在怎么办？等救援吗？”
监控摄像头发出几声节奏不稳、意味不明的“滴滴”声。
这是……摩斯密码？程菲头顶冒出一串问号。
出乎意料的，监控摄像头响起了人声：“圣火昭昭，圣火耀耀，凡我弟子……”
程菲：没听说监控有对话功能啊？而且这低沉缱绻性感的声音怎么那么像我那个“身边三百六十度没有异性”的互联网南朋友？
监控摄像头停顿片刻，重复道：“圣火昭昭，圣火耀耀，凡我弟子……”
程菲：人机？
监控摄像头停顿片刻，第三遍以0.5倍的语速重复：“圣-火-昭-昭，圣-火-耀-耀，凡-我-弟-子……”
说完，摄像头向上抬了抬。
程菲莫名感觉自己受到了暗示：“喵喵喵喵？”
“登录密码正确。”监控摄像头轻快地说。
程菲：？？？
监控摄像头：“现在开始二次身份认证。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
程菲：“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
监控摄像头：“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
程菲：“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监控摄像头：“武藏，小次郎……”
程菲：“我们是穿梭在银河的火箭队！”
监控摄像头：“白洞……”
程菲：“白色的明天在等着我们！”
程·摸不着头脑但台词倒背如流回答得有来有往且语气逐渐坚定·菲
“就是这样，喵~”电梯里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是软萌的萝莉音。
程菲：？？？
她左顾右盼，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背着小书包的漂亮三花小猫鬼穿过电梯，冲她摇了摇尾巴：“喵~”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程菲抬手掐人中，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是哦！她左手捏成拳头砸在右手掌心，后知后觉：脑壳上这道豁口也就看着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所以这一定是在做梦！
想通这一点，程菲迸发出壮士断头的魄力冲向轿厢壁，打算用这种心惊肉跳的方式把自己吓醒。
“哎哟！”三花小猫鬼大吃一惊，忙后腿一蹬一跃而起，空翻转体一周后，小猫爪飞踹在程菲脑门，“啊打！”
就这样轻飘飘化解了程菲的冲力。
程菲：？？？触感真实！香香软软的小猫爪，喜欢！好像也不用着急醒，今天这么不顺利，还是请假吧！从源头避免所有意外。
程菲蹲下身，冲三花小猫鬼张开怀抱：“嘬嘬嘬，咪咪，过来。”
三花小猫鬼：神经，她是怎么做到一句话踩两个雷的？
三花小猫鬼丁字步端庄地蹲坐着，舔了舔前脚掌，慢条斯理地说：“第一，我不是小狗。第二，我不叫咪咪。第三……”
星星眼的程菲连连点头：这一段我也能全文背诵！天哪！有生之年第一次从小猫脸上看到又嫌弃又同情的复杂表情诶！
“你好像误判了形势，你以为你在做梦，实际上你已经死了。”
“嗯嗯……啊？”
磕坏了脑袋，信息接收有延迟的程菲??ω??→w(??Д??)w。
“后面还有地方站，前面的人不要堵在门边，往后走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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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在司机的催促声里推着乘客厚实的背“嘎吱”关上，公交车像只拧紧的沙丁鱼罐头，笨重地驶远了——留下唯一没挤上车的倒霉社畜程菲。
“不是吧？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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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路刷着手机走到了电梯间，一抬头看见乌乌泱泱的人群，程菲顿感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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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菲的表情：Fine。程菲的内心：F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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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菲：“别急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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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瑶：“？？？”
程菲自顾自说：“当你千辛万苦赶到公司楼下时，你就会发现！”
江瑶：“轻舟已过万重山？”
程菲：“轻舟已撞大冰山。黄豆微笑*1”
江瑶：“？？？”
程菲：“重磅消息，1梯2梯今天调休，等着坐3梯的人从这里排到了法国。黄豆微笑*1”
江瑶：“……要不我现在掉头回家呢？”
江瑶：“日薪160，开会迟到罚200，我白干一天活还倒贴40。黄豆微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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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菲并没意识到叫的是自己，只随意地一瞥，就事无关己地转回来继续盯着楼层显示器，上面的数字平稳递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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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菲刷地回过头，略一扫视，只见一位叫不出名字的同事高举一只手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让一让，麻烦让一让，谢谢啊！”，就这样一路蛇形走位朝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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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菲：打人专打脸，以实际行动向党和人民证明自己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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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菲：我请问呢？
人群蜂拥挤入电梯，程菲看着几乎要吐出来的轿厢，无从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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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摄像头：“武藏，小次郎……”
程菲：“我们是穿梭在银河的火箭队！”
监控摄像头：“白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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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喵~”电梯里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是软萌的萝莉音。
程菲：？？？
她左顾右盼，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背着小书包的漂亮三花小猫鬼穿过电梯，冲她摇了摇尾巴：“喵~”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程菲抬手掐人中，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是哦！她左手捏成拳头砸在右手掌心，后知后觉：脑壳上这道豁口也就看着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所以这一定是在做梦！
想通这一点，程菲迸发出壮士断头的魄力冲向轿厢壁，打算用这种心惊肉跳的方式把自己吓醒。
“哎哟！”三花小猫鬼大吃一惊，忙后腿一蹬一跃而起，空翻转体一周后，小猫爪飞踹在程菲脑门，“啊打！”
就这样轻飘飘化解了程菲的冲力。
程菲：？？？触感真实！香香软软的小猫爪，喜欢！好像也不用着急醒，今天这么不顺利，还是请假吧！从源头避免所有意外。
程菲蹲下身，冲三花小猫鬼张开怀抱：“嘬嘬嘬，咪咪，过来。”
三花小猫鬼：神经，她是怎么做到一句话踩两个雷的？
三花小猫鬼丁字步端庄地蹲坐着，舔了舔前脚掌，慢条斯理地说：“第一，我不是小狗。第二，我不叫咪咪。第三……”
星星眼的程菲连连点头：这一段我也能全文背诵！天哪！有生之年第一次从小猫脸上看到又嫌弃又同情的复杂表情诶！
“你好像误判了形势，你以为你在做梦，实际上你已经死了。”
“嗯嗯……啊？”
磕坏了脑袋，信息接收有延迟的程菲??ω??→w(??Д??)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