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快歇息吧。”

    薛家老宅的灯火昏暗,丫鬟雀儿看着小姐惨白的脸盘暗自垂泪。

    夜深了,薛鸳枯坐不语。她实在没有旁的心思。

    在知道肖钱被一贵人赎走后,她这心里哀默一片。

    这时院外响起脚步声,雀儿惊喜道:“大公子回来了!”

    薛嘉骥点头,看着妹妹如此模样,心中只有怜惜。他叹了一声:“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可薛鸳似是成了木头,面上没有半点情绪。

    薛嘉骥摇头,道了句“痴儿”。

    这时家中老仆急急忙忙地迎过来,附耳一语。

    薛嘉骥大惊失色,重复道:“当真?”

    见老仆肯定的点头,薛嘉骥快走几步。忽的停下脚步,看着妹妹的身影一叹。随后收敛好情绪:

    “走,随我去迎接圣上。”

    到了大厅,果见叶如意临府。

    薛嘉骥喜不自喜,连忙施礼:“拜见陛下。”

    叶如意点头,她今日是来给薛鸳送钱的。这般真情真性之人,应该过得更好。

    “今日来府,原是有人相拖。”叶如意挥挥手:“这里是万两黄金,赠与舍妹。”

    薛嘉骥还算谨慎,多问一句:“这礼金的名头?”

    “你可以当它是个聘礼。”

    这话让薛嘉骥一惊,霎时间思绪飘远。当年林国公与薛家有婚约,但是妹妹只喜欢肖钱。自知理亏,他当初也曾诚意十足的赔罪。但林国公还是觉得自家脸面尽失,在陛下面前,百般诋毁薛府。

    薛家也因此失了圣上隆恩数年。

    如今陛下此举,莫不是还向着林家?

    到底是一家一条心,薛嘉骥只能硬着头皮道:“臣还想留舍妹几年。”

    叶如意倒是诧异,又想起什么,笑道:“你妹妹会欢喜的。到时候知道兄长相阻,恐还要恼你。”

    薛嘉骥只是笑笑,不敢接话。

    到底怕得罪圣上,薛嘉骥试探道:“臣请陛下在府中留饭?”

    “喝酒吗?”叶如意瞪大眼睛,一副喜色。

    哽了一下,薛嘉骥见陛下如此也有好笑,半是点头。

    酒过三巡,薛嘉骥就有些吃不消了。

    这位陛下太能折腾了!

    一会儿拉着他吟诗,一会儿要爬假山高歌。还说什么要与他“看星星看月亮,谈一谈诗词歌赋”。唬得薛嘉骥一愣一愣的,心下寒凉。

    眼见无人治得住陛下,薛嘉骥万念俱灰。

    好在不多时,萧无痕急步来此。

    “陛下,回宫了。”

    轻飘飘的一句,却令叶如意当场宕机了。

    她笑了一下,头一歪,顺势倒在萧无痕怀里。

    “爱卿,喝!”

    萧无痕只得抱起叶如意,禁锢住她乱舞动的双手。

    半是无奈。

    “有劳相爷了。”

    见薛嘉骥还算规矩,萧无痕点头离去,到底没有怪罪他。

    见这尊大佛被送走,薛嘉骥赏了自己一嘴巴子。

    “该!让你多事!”

    回到寝宫,叶如意突然在床上坐了起来。一脸的严肃。

    萧无痕面无表情地看她,拿不准她到底醉酒没。

    只见叶如意冷着脸冲他招手,一脸郑重道:“爱卿可知吾......为何去薛家?”

    见叶如意主动提起话头,萧无痕便冷冷的站在她面前,等她来解释。

    “吾是去提亲的!”

    平地起惊雷,好嘛,萧无痕立时黑了脸面。

    自己为叶如意瞻前马后,却不知在她心里,男后居然另有他人?

    冷哼了一声,萧无痕的脸色极为难看。

    可能是预知到危险,叶如意又招手让萧无痕过来。

    萧无痕还生着气,不理她。

    “你过来嘛!”叶如意气得双颊鼓鼓。

    看着叶如意这副醉态,萧无痕心生无奈只道:“平日里这般可爱就好了。”

    哪知刚凑过去,叶如意一把抱住他。憨笑道:“你喜不喜欢我?”

    面前人眉眼娇俏,萧无痕盯着她的眼:“喜欢。”

    “真喜欢?”

    “真喜欢。”

    “那你得说些情话哄哄我。”

    “如意莫闹......”话在萧无痕口中婉转,他无奈的一句哄慰。

    却尽显情意绵绵。

    “我不!你要是不说,我就......我就、反正我不管!”

    见叶如意没个消停,萧无痕笑着摇头。

    他捧起叶如意小脸蛋,一字一句:“萧无痕喜欢裳如意。”

    “不!”叶如意叫唤:“我叫叶如意!你,你得重说一遍!”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名。

    “好。”萧无痕点头,“那就......萧无痕喜欢......”

    他眉头一皱,突然改了口:“萧无痕中意叶如意,很中意。”

    这般情话落地,殿外听墙角的肖钱竖起大拇指“文人啊”。这般进度,令他激动得差点忍不住鼓掌。

    搞什么旁的计策,再怎么玩能玩过萧无痕?

    他瞧着美人计倒是好用得很嘛!

    夜潺潺而过,今日休沐,叶如意难得睡个懒觉。

    伸个懒腰起身,却见床上空空如也,她蒙了一下。

    下意识的觉得不对,但是自己又喝断了片,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到底无聊,她起身在御花园晃悠。瞅见肖钱和宫人打起骨牌,她凑过去细看。

    看不懂。

    于是摇摇头,对肖钱道:“你什么时候去薛家提亲啊?”

    肖钱一愣。

    “该死!我给忘了!”

    匆匆起身,顺口问了句:“你可要同去?”

    叶如意立时如同小鸡啄米:“当然!”

    这宫里闷透了!

    于是两人带了些仆从,浩浩荡荡地去往薛府。

    薛府今日可不太平。薛嘉骥本在安抚自家妹妹,薛鸳那双眼睛都快哭瞎了。

    “鸳儿,你已经尽力了 。尽人事听天命,洒脱一点。”

    薛鸳直摇头,声音哽咽:“我做不到。”

    薛嘉骥一叹,这时门房通禀:“有人上门提亲。”

    这位门房是新手,认不得叶如意。

    薛嘉骥一听到提亲二字,一时想岔了。

    “好你个林府!欺人太甚!不见!这辈子都不见!”

    本是一句不清楚的气话,怎料门房当了真,如实说与了叶如意。

    “我家公子说了,不见你们!”

    ......

    叶肖二人愣了。

    哦豁,皇上都敢不见?

    “你确定是萧无痕要反?不是他薛嘉骥?”

    叶如意摇头,复又拍手道:“也有可能!”

    ......大哥,就你这智商,怎么还穿成皇帝?

    摆明的是这位门童没有认出你啊!

    肖钱扶额,觉得在保命这条路上,任重而道远。

    “把你的身份令牌拿来。”

    叶如意听话的掏出一个金牌,肖钱接过拿给门童看。

    “不认得。”门童诚实道:“不过看着挺值钱的。”

    值钱!肖钱福至心灵,掏出一锭银子:“小哥拿好了,麻烦通传一声,就说肖家旧人拜见。”

    他不敢说皇上临府,怕这位小哥将二人当做骗子轰走。

    果然,金钱能使鬼摧磨。小哥的脸色瞬间好起来。

    快活道:“你等着。”

    这边薛鸳要死要活,薛嘉骥烦透了。见门童又来了,一时斥责道:“说了不见!”

    这位小哥胆子小,一缩脑袋,什么也不敢说。

    等再吃了回闭门羹,饶是肖钱都没想明白。

    二人对视一眼,只能走后门了。

    后院的围墙极高,叶如意和肖钱干瞪眼。

    “不如,你传召吧。”

    都是有些恐高,二人又折身回大门。

    谁知正好碰见李深来薛府,那门童点头哈腰地迎他进去。

    可恶!瞧不起谁呢!

    “李深!李深!”

    好在叶如意放得开,大声喊了出来。

    李深一回头,也是惊讶:“陛下?”

    叶如意忙点头:“快带我入薛府!”

    “您是要?”

    “替肖钱提亲。”

    这时肖钱也走上前来:“李兄。”

    李深坦然,三人一同入府。听肖钱一番解释,李深也是好笑。

    “这位门童是新来的,又极其一根筋。我第一次来时,也吃了闭门羹。”

    这话真假不论,就是缺心眼的和叶如意有的一拼。

    说起向薛鸳提亲,李深也是赞同:“这是好事。”

    到了大厅,薛嘉骥珊珊来迟。见是陛下,慌得一跪:“臣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薛爱卿请起,不知者无罪。”

    薛嘉骥闻言松了口气,又看见肖钱,一时诧异。

    见薛嘉骥愣住,反倒是肖钱反应快,笑道:“贤弟见过大舅哥。”

    大舅哥?薛嘉骥更卡住了。忽然惊道:

    “是你要提亲!”

    看肖钱点头认下,他一时百感交集:“舍妹听说你被人赎走,心里一百个后悔难受。这些时日,瘦得让人心惊。”

    “原是贤弟的错。”

    他该早来才是,好在还没出什么事。

    正这般想着,丫鬟匆匆来此:“不好了,小姐要寻死!”

    叶如意一惊,赶忙奔向后院:“薛小姐万万不可啊!”

    肖钱都跑不过她,暗道一句:这人以前救火的?

    薛嘉骥指挥人将薛鸳拦下,哭着道:“小祖宗,你在干什么糊涂事啊!”

    见薛鸳脖子上一道红痕,薛嘉骥指责的话吞到肚里,只是摇头。

    “薛妹妹。”

    这一熟悉的声音,令薛鸳一怔。她抬眼看去,彼时那个青涩的少年,已然玉树临风。

    “是你。”

    肖钱点头应下,薛鸳痴痴地看他。笑了声:“我要当独与他说。”

    众人只好退开,将屋内大院留与两人。

    半个时辰后,肖钱冷着脸出来。

    “走吧。”

    “不提亲了?”

    叶如意讶异,肖钱点头。不等她再问,薛鸳从里面出来,笑:“是我不愿。”

    “薛娘子,你可不许袒护他。有什么委屈你直说,吾帮你讨个公道。”

    薛鸳却是摇头:“肖公子很好,却不是我的良配。”

    话至如此,也就没有缓和的余地。

    叶如意叹了声。

    这时门房又通禀:“林国公世子来访。”

    “他来此作甚?”

    见众人也是不解,薛嘉骥将婚约一事说与众听。又不解道:“这家伙远赴白鹿洞书院四年,又性子寡淡,怎么突然来府?”

    薛鸳却笑道:“来者是客,还请兄长迎他进来。”

    “他们林府如此......”

    “与林公子无关。”

    见妹妹还是这般倔强,薛嘉骥无奈。

    林致远刚一入大厅,就拱手求亲:“还请薛大人下嫁令妹。”

    本是薛家高攀,他却用“下嫁”一词。

    “林公子这些年的情谊,我看得明白。兄长,允了吧。”

    这时叫薛嘉骥也看不清了。

    “你不要意气用事。”

    薛鸳却摇头,淡笑:“从前是我作茧自缚。”

    又道:“与林家婚事,本就是我们理亏。这些年我此般作态,令林公子与何地?兄长以为,若非林世子在家中周旋,国公之怒岂是那么好承接的?”

    事情看似说明白了,又像没说明白。

    不但是薛嘉骥这个兄长糊涂,叶如意三人也是糊涂。

    这般的情深义重,怎么就突然不愿了?

    三人出了薛府,见叶如意皱着眉。李深笑道:“有时候并不求个结果。”

    这更是驳论。没有结果的过程又有何意?

    等叶如意和肖钱上了马车,见此处无人,叶如意扰心扰肺地问起此事。

    肖钱一叹。

    当时二人在院中,薛鸳问肖钱对自己是什么感情时,肖钱直言道“万般怜惜”。

    薛鸳却一声苦笑:“可是怜惜并不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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