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澜看不清此时周遭的情况,只知刺骨的山风不断从自己面上擦过,一不小心还留下了生疼的感觉。

    只是,有一具宽厚的躯体为她遮挡了大部分凉意。

    方才还惊魂不定,可当自己被带离危险后,洛千澜这才感觉到来自背上那极为鲜明的触碰感。

    男人只一只手就将她搂抱住,甚至还绰绰有余。自己趴在他的胸膛中,宛若娇小兔子。

    像是怕坠落似的,洛千澜双臂紧紧环住男人的脖子,怎么也不愿松手。

    终于,周围的喧嚣波澜纷纷消失不见,言无声也在某个较为空旷的位置停下。

    过了一会,男人开口:“小姐,现在没事了。”

    听得这声,洛千澜终于从刚才那惊魂未定里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视线里满是宣柔山里枫叶的红,再定睛一看,确实言无声近在咫尺的面庞。

    两人相隔太近,已然没了那夜在荒巷之中的边界。

    言无声见她半天都无反应,忍不住又唤了声:“小姐?”

    洛千澜这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仍抱着他,便急忙松开环着男人脖颈的手。

    谁知相比起自己,男人的身形过于高大,她不由得向下坠了坠,落地后趔趄几番才站稳。

    言无声欲伸手来扶她,还未来得及触碰,便听洛千澜问:“你方才,唤我什么?”

    洛千澜抬头望着男人的面庞,此刻他那深邃的瞳仁里,被自己的倒影占据着。

    少了那天夜里的凌乱,多了丝……与他模样不符的温柔。

    不知,这丝温柔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藏在衣袖里的手难免攥了攥,洛千澜也在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自己的错觉。

    言无声先是一顿,接着回答:“小姐。”

    从始至终,他视线所及的一直是洛千澜。目光之中的热忱,坚定无比。

    得到了自己所期盼的答案,洛千澜一时之间反倒不知应当说些什么。

    她咬着唇撇开目光:“谁……谁让你这么叫的……”

    即便嘴上这么说的,可洛千澜的内心却忍不住荡漾起了一朵朵水花。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那沉寂多年的湖面激起层层浪潮。

    就连嘴角,也有些不受控制地上扬。

    言无声却以为她生气了,急忙解释道:“是我私自这般唤您……”

    洛千澜忍不住摆了摆手,笑道:“玩笑话罢了,莫要放在心上。”

    她视线扫了眼周围,除去漫山遍野的枫叶红,还隐约能听见山庄处传来的喧闹动静。

    想必这会,他们终于发现了门口那些劫匪留下的狼藉。

    只是,自己此番借着姜珉的庇护才得以偷跑出姜宅,且赏枫宴里有着不少景国权臣。

    她不能就这么献身。

    再度将衣衫攥紧了些,洛千澜重新看向言无声:“中秋夜我让你离开洛阳城谋求一份生计,你怎么还未离开?”

    方巧,此时又起了风。风声萧萧,从洛千澜的耳旁肆意略过。

    混杂着这般嘈杂,她听见男人的回答:“我想保护您,小姐。”

    接着,言无声便单膝跪于她的跟前:“小姐,请让奴做您的侍卫。”

    -

    齐氏山庄。

    有劫匪掠财揽物一事终究是穿到了宴席之上,齐家家主被吓得不轻。

    姜卓风企图安抚:“齐兄,先莫要着急,还是问问侍卫们伤情为好。”

    齐元鸿拂去额前细汗:“对!对!卓风贤弟言之有理,速去清查!”

    侍卫退下,可宴席上的人们再无欣赏的闲情雅致。

    不过多时,便有齐家侍卫来报:“报家主!那群贼人似是还未来得及动手,便被什么人制止,唯有姜公子的马车受损严重,其他并未有什么损失。”

    此言一出,齐元鸿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装模作样地看向一旁的姜珉。

    姜珉正捏着瓷杯浅品其中枫酒,听闻下属之言,仅仅是面上一下顿挫,便重新恢复了先前的淡然。

    倒是白漓,一下便坐不住:“珉哥哥!这可怎么办啊!”

    姜珉并未理她,接着饮酒。

    “阿珉……是齐叔看管不言,齐叔当自罚一杯。”齐元鸿眼疾手快,不等姜珉有什么动作,便为自己斟满枫酒,一口饮尽。

    姜卓风目光深沉地扫了眼居于主位的齐元鸿,接着又看向姜珉:“不论如何,出去看看。”

    姜珉面上浅笑:“听父亲的便是。”

    起身时,他低声对着候于一旁的下属阿池道:“去找找阑儿。”

    阿池:“是,公子。”

    一行人来到了山庄外,看着马车停候位置的一片狼藉,齐元鸿难免煞白了脸色。

    毕竟是自己设宴,事情就出在自己的山庄外。若是姜珉一口咬死非得他赔这辆马车的银两……

    谁知,心底恰巧想着这事,一旁的姜珉就已经开口:“齐叔。”

    齐元鸿慌得说话都有些哆嗦:“阿珉……怎……怎么了?”

    姜珉面上浅笑依旧,可视线里却似乎缀满了锋利的刀刃:“今日我的马车受损,想必一会只能搭乘齐叔的马车回城了。”

    齐元鸿见他并未提及赔偿一事,即刻笑哈哈地点头:“好说好说,今天这事,齐叔我也有责任。”

    姜珉笑容不减,却看向一处:“这是?”

    旁人顺着他的指引一同看去,只见残破马车的碎片之中,赫然躺着一块红褐色的碎步。

    在场之人皆面露大惊之色。

    红褐,乃是当今盘踞于西域走廊之处的“赤云”军的代表颜色。

    赤云军的势力并不算大,可他们背后的,却是西域“拥楚之人”。

    拥楚,拥护被景帝灭亡的楚国。

    拥楚之人遍布极广,且行踪不定,即便景帝下达追杀令,却追捕不到任何信息。反倒是赤云军,行为莽撞,有勇无谋,胆敢使用红褐色来接头。

    听闻现如今,洛阳城中已经捕获了不少赤云军的手下。可谁知,他们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打劫世家宴席。

    齐元鸿一见那块碎步便已经吓软了腿,急忙招呼下属嚷嚷着要回洛阳城里。

    姜卓风并未多言,只是走过姜珉马车残骸的那一刻,他似是嗅到了什么。

    身形顿了顿,他只是侧头扫了一眼姜珉,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下属就此返程。

    -

    洛千澜被言无声带离了那事发之地,自然不会知晓动乱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只是看着天色愈发晚了,她又迟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言无声察觉到了她的踌躇:“小姐,怎么了?”

    洛千澜看了看他:“我……我想回去看看。”

    声音娇软,带着些彷徨,又夹带着坚决。

    言无声的视线时刻凝聚在她身上:“好,我护送小姐去。”

    他的话像是给了洛千澜一颗定心丸,渐渐驱散了她内心的那些恐惧不安。

    并且,刚才言无声突然现身救自己于危难关头的模样,她至今历历在目。男人的身手,或许远不止方才自己所看到的那样。

    就在那一刻,洛千澜突然感觉,仿佛只需待在这个男人身旁,自己便什么也不怕了。

    点点头,她偷偷伸手抓住言无声的衣衫:“好。”

    一路上有言无声的护送,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只是当洛千澜走到齐氏山庄时,等待她的却是人走茶凉后的空旷。

    除去留下清扫的下人,山庄中空无一人。

    洛千澜瞬间头脑一片空白:“怎么……怎么了?”

    自己是坐着姜珉的马车前来的,一路上车帘都未曾掀开过。况且,平日里她从不出门,就连洛阳城中的路线都未曾知晓,更别说是位于远郊的宣柔山。

    现在她该如何找到回去的路呢?

    言无声同样看着空旷的山庄,目光擦过洛千澜过于彷徨的神情。

    他许是猜到了什么,便走至洛千澜身前,背对着她蹲下。

    洛千澜不解道:“言无声,你这是作什么?”

    因为背对着自己,男人的嗓音略显沉闷,却清清楚楚地传入她耳中:“山路不好走,让我背小姐下山吧。”

    男人的背宽厚至极,光是看去便让人定心。

    可山路崎岖,绵延不断,光是徒步行走便足以耗尽一个人的全部体力……

    更不要说背着自己了。

    洛千澜正欲拒绝,可言无声似是看到了她顿挫犹豫的模样。

    “还请小姐不要拒绝,这是我该做的。”

    “小姐,天色不早了,若是日落西山,宣柔山里许有野狼出没。更何况,我知晓下山的路。”

    他一句一句地说着,不给洛千澜拒绝的机会。

    咬紧下唇,洛千澜犹豫了许久,最终张开双臂,再一次将言无声的脖颈环住。

    “谢谢你,言无声。”

    黄昏的黯然,杂糅了枫叶的红,将她的面庞映得明艳至极。

    洛千澜环抱着男人,并未察觉男人面上擦过的一抹微红。

    原以为这段路会很长,可方走到一半,洛千澜便看到了一抹略微熟悉的身影。

    那是跟在姜珉身旁的下属,似乎名叫阿池。

    阿池正寻找着什么,看到洛千澜来了,他先是舒了口气,随即迎了上去。但在看到背着她的言无声后,阿池面上随即流露出了敌意。

    “你是谁!?”

    洛千澜出声制止:“阿池,他是救下我的人。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吧。”

    见她这么说,阿池自是顺从。

    好在姜珉早就备好了马车,洛千澜这才免去一路走回姜宅的命运。

    只是……

    她回到姜宅时已是未时,原本准备再度从偏门悄悄混入。

    可洛千澜怎么也想不到,等候在那里的,却是自己的父亲姜卓风。

    “阑儿。”

    如此一声,她便再也没有辩解的办法。

    只好乖乖站立着,看着那个威严的男人准备承认错误。视线所及之处,姜卓风的背后只有姜珉,并无第三个人。

    姜卓风目光凌厉,径直略过洛千澜,落至她身后的言无声面上。

    “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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