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很别扭的人,有些偏执,可他对你不一样,我看得见他的心在向你靠近,拜托你,离他近一点。父母去世的那两天,他固执的把自己泡在海水里,直到麻木,才离开。你是能给他爱的人,对吧?”何清远回着手机上苏心泽的消息。

    安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说17岁的少年,本该是什么样的?”安慕用手接住空中飘落的雪花。

    “应当是有着肆意的青春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为恋爱而脸红羞涩的少年。”

    是啊,他不应该把自己永远留在17岁的冬季的。

    冬季那么冷,他还没等待春来呢。

    她的心很乱,能给他的爱有着时间的禁锢。

    残忍、虚幻与真实并存。

    真的没有对他有一点点心动吗?她连自己都骗了。

    她知道自己对他有一点动心,但是也清楚的知道,能给他的这份温暖,藏着无形的刀刃。

    她不愿承认对他的动心,这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的消息,因为她终将要成为取走他心脏的刽子手。

    小雪飘落在身上,她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院子的另一边。

    身影逐渐向她走来。她的手机震动,苏心泽给她发了很多消息,她一直没回。

    自阿婆离去之后,她承担起人鱼祭司的职责,责任重大,她每日勤勉,给大家呈现一个稳重的人鱼祭司的形象,实际上她很内耗,在祭司阁的每个夜晚都在思来想去自己当日是否有疏漏,第二日再伪装自己笑容满面。

    不麻烦他人,是她常做的。在人鱼部落里,她可以倾诉的人,早已销声匿迹。

    来到人类世界,安慕觉得自己像是变回了曾经那个幼稚的自己,可以对着苏心泽耍无赖,可以拥有逃避职责的部分空闲时间。和他在一块的时间既心酸又快乐。

    雪花飘落,安慕小小一只站在原地。

    苏心泽撑着黑色的伞,雪无声无息的落在伞上,安慕愣神,就这样看着他走到她的面前。他未撑伞的手包着她的手,指尖的寒气像是被他的掌心的温度抽走。

    她的心跳止不住的跳动,在寂静的冬日里,她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每一声,变相的承认她的心动。她也不过是一个少女,少女的心思最是好懂。

    明明已经止住的眼泪,在看到他的那瞬间,还是忍不住的落泪。苏心泽抬手给她擦去眼角的泪水,为她戴上他的围巾。

    围巾上有着独属于他的体温,现在两种体温重叠,冬日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两个困兽的相遇,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救赎谁。

    “苏心泽,你不冷吗。”泡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与绝望一同沉溺。安慕的话语中带着鼻音。算上17岁的那次自杀和她来到人类世界的那天,这已经是他的第二次自杀。

    他摇头。

    “可是我觉得你很冷。”

    伞向她倾斜,安慕伸手将伞向他的方向倾斜。

    苏心泽给她打字:为什么又哭了。

    安慕噘嘴,眼睛瞟向另一边,“冷到了呗。”

    显然他是不会信的,安慕闷声。

    他握着她的手攥紧。

    两人撑着伞朝家的方向走去。

    冬季的凉风萧瑟,热闹的街道现在变成了无人的街道。

    “你上次说的让我为你心动,是真的假的?”安慕摇了摇二人紧握的双手。

    苏心泽打字:心脏不会白给你,我不做亏本买卖。

    她现在觉得心脏这个词莫名地刺眼。

    安慕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你会为我心动吗?”

    她摸不准他的想法,以为他会犹豫。

    安慕看着他的双眼,生怕错过他的回答。

    “会。因为我等到了我想要的人。”手机里的传来文字语音播报声。

    他眼神坚定,此刻只注视着她一个人,让冰冷的文字语音播报声,染上暖色。

    安慕张开双臂拥抱他。“只跟你讲一遍,我们人鱼会通过拥抱来表达爱意的,就只抱你一次,好好珍惜吧。”

    他也回抱她,头埋进安慕的脖颈,无声的流泪。

    安慕清晰的感受到他泪水,沿着她的脖颈滑落,到她的胸口,到她的心脏处。

    泪水是温热的、真实存在的。

    苏心泽,我忽然不想要你的心脏了。

    雪越下越大。约莫15分钟后渐渐停止,出现了晴天,冰雪消融。

    “今天天气真是奇怪,明明都快五月了,怎么会飘雪,时间过得真快啊。”安慕在玄关处挂上外套。

    苏心泽在门外甩了甩伞上融化了的雪。

    屋内暖黄色的灯光,让整个屋子看起来异常温馨。

    她已经窝在沙发里。苏心泽坐在她的身旁。

    安慕现在有些手足无措,慌乱着随意找了个理由上楼。

    关上房门,她似乎感觉身上还残留着他的余温,脖颈到胸口的地方滚烫,像是要灼烧了一般,心脏呼之欲出。

    喝了些凉水,她开始冷静下来,蜷缩在床上,喃喃自语道,“苏泽?他上一世的爱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她摸着床上的问答书,想到了什么,现在有很多谜团。

    时常莫名会浮现的那些记忆里,怎么会是穿着宋制服饰的她,她怎么会与苏心泽的上一世有关联。

    准确而言,还未正式成为人鱼祭司的人鱼安慕怎么会认识苏泽。

    明明记忆里的她都从未在宋朝来过人类世界。

    越想越头疼,答案像是抓心挠肝。她现在极度怀疑她是否失忆过。脑海里闪过她曾经在祭司阁见过忘忆水。

    安慕再度打开问答书。

    写下:人鱼安慕是否喝过过忘忆水。

    得到的答案是她居然喝过。

    手指颤抖,她好像真的失忆了。脑中的记忆到底哪些才是真的。

    写下:安慕是否在宋朝来过人间。

    答案:来过。

    阿婆的法术再次开始抹除文字。问答书是人鱼诞生之初便有的法物,就算是法术再厉害的人鱼祭司也无法完全阻止它的文字。即使要抹除文字,也只能等它出现部分文字后。

    阿婆你要瞒着我什么。

    安慕这次真的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楼下有乐声传来。安慕穿上拖鞋,循声进入门内。

    这首曲子她还没听过。安慕走到钢琴旁,他的上面有曲名“《雨中漫步》啊。”不过现在是晴天,也许雨天会更加有氛围感。

    下点雨应该不错。

    幸贝可以让人类世界下一次温柔的雨。安慕一瞬间觉得这个奇葩的功能,还能有点用。

    一声响指,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在窗沿。

    今天这个温度,雨中漫步八成会冻感冒。

    倚着钢琴边,静静的听他弹完这一曲。

    雨声滴答,柔和的灯光落在安慕身上。

    曲子变了,是《Beautiful Rain》。这首曲子,苏心泽弹奏过多次。

    安慕这次想起来这首曲子是在哪里听到过。

    某一年的夜晚,她有次夜晚偷溜出去,趴在礁石后面。

    发现沙滩上,有一对母子,那位母亲唱着这首歌。

    当时只是觉得好听,就学了。

    人鱼祭司除了申请通过,夜晚是不得随意外出的。

    这是一首温柔的歌,那晚的月光皎洁,安慕隐约看见那位母亲,在她的孩子走后流下眼泪。

    安慕不敢多停留回去了。

    第二日,海面上的动静太大,她才知道,这位母亲一步步走向大海。

    如果那天晚一点回去,说不定就能挽救一下。那个夜晚的潮汐,不知道是否冲淡了这位母亲的爱意。她的孩子,现在就在安慕的身旁。

    易碎的、脆弱的。这是安慕现在对他的概括。

    乐声渐渐停止。

    “如果一个人有目的的接近他,和他说,我会对你心动,能爱你,不过这有时间限制。你说这段爱算不算纯粹?”安慕手指按住任意一个琴键。

    苏心泽的手指抵在她的喉咙声带处。

    冰凉的指尖让她忍不住的往后缩了缩。

    他撤回了手指,比划着:不纯粹,她的爱和他的心脏进行交易,这两个人都不适合做买卖。这个交易早已达成,她需要就够了,恰巧他也心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安慕撇撇嘴。真是亏本买卖。

    苏心泽再次比划:那请问这位人鱼小姐,心动到什么程度?

    安慕的耳朵泛起桃红色。

    “你,你,你问这么多干嘛,你今天好啰嗦。”

    苏心泽点头,脸上有着些许笑意,比划着:是的,今天的我很啰嗦,傲娇的人鱼小姐,你的回答呢。

    他向安慕靠近了些,面庞凑近了些。

    安慕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温热气息。

    “我说还不行嘛,心动百分百。”安慕脸颊发烫推开他,逃也似的跑到楼梯口。

    站住,丢下一句,“就是不爱你,你想得美,哼。”

    苏心泽无奈的摇摇头,怎么不问我,我的心动也是百分百,满溢着对你的爱意。

    从安慕来的第一天开始,他总是会好奇这位充满秘密的人鱼小姐,目光不自觉的跟着她。

    安慕回到房间,抱住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啊啊啊啊啊,好羞涩,好丢脸。”

    微信上弹出消息,苏心泽约她看烟花。

    安慕秒回:看!

    拿着手机痴痴地笑。

    烟花在指定的地点,苏心泽锁门,安慕步伐欢快,走向金盏花。

    已经有一些花苞了,天气预报显示最近天气要转暖。

    这个漫长的冬季,看样子要朝着春的方向去了。

    越往指定的地点人群汇聚的越多。

    安慕此刻已经迷失在人群里。

    “苏心泽!你在哪?”人群挡住她的身影,此刻她现在置身于一群人类当中,路灯亮着,四周却像是暗的,完全没有方向。

    突然身后一道力气拽住她,安慕惊呼。

    “你吓死我了。”安慕立刻离他更近了些生怕走散,隐约闻到他身上的香味,是海洋的味道,还带点鼠尾草的味道。

    “你身上用的什么香,好香啊。”安慕抬头。

    苏心泽转过头,不与她对视,抬起手腕,指了指手腕处的手表。

    还要赶过去看烟花。

    安慕揪着他的衣角,“你走慢点,我真怕再走丢。”

    他笑着指了指一边被拽歪的领口,安慕迅速松手低下头。

    好吧,我承认我用的力气大了些,但这衣服只是朝这个方向歪了点。

    安慕扣着手指,缓解尴尬。

    手掌被包裹住了,一瞬间她的脸爆红。

    “哎,你怎么能突然牵手呢,男女授受不亲……”苏心泽静静的听着她一路上的瞎掰扯,顺便给她买了些吃的。

    “这个烤肠好好吃,你们人类真的都是人均美食家啊。”安慕抽出他手中的纸擦嘴。

    “我要这个水果的糖葫芦,看起来好吃。你要不要尝尝?”苏心泽低头咬下一块。安慕傻眼,“你就不能再买一个么!这是我最想吃的一块!啊啊啊啊。”他已经熟练的为她付款买下第二根。

    “有人卖花哎,那些花都叫什么名字啊,有些我没见过。你知道叫什么吗?”

    安慕已经拉着他到了花摊前,目光停留,一圈花束里有着一束白玫瑰。

    芬得拉玫瑰,安慕认出花的品种。

    花语是我只对你一人钟情。

    “姑娘是喜欢这花吧,这花是芬得拉玫瑰,旁边的男朋友不打算送她一束?”花摊主人打趣道。

    安慕眼神黯淡,因为她知道这花朵还有一层含义。

    “不了,这花我——”话还没说完,苏心泽已经付完款。

    花摊主人已经递给他。

    花已经买了,安慕的话也堵在胸口,这花他也没有给她,只是自己拿着。

    想着他应该买给自己的,并不知道这花的含义。

    原本应是向西直走的路,他却拉着她朝着北边走。

    来到一个小巷口,昏黄的路灯照亮这条小巷,像是隔绝了与街道的喧嚣。

    安慕靠在巷口的砖瓦,二人面对面,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她感受到了他温热的气息。

    懵懵地问,“干嘛?”,心却砰砰直跳。

    苏心泽比划着:告白。

    “哪有把人堵在巷口里面告白的。”安慕笑道。

    他拿着芬得拉玫瑰,比划着:你喜欢它。

    “不喜欢啊。”安慕眼神躲避否认。

    苏心泽再次比划:你知道这花的花语,这花是送你的。

    安慕内心触动,从他手中接过这花,视线交汇,“你知不知道这花的用途啊,怎么能随意送人。”

    安慕将花半挡住面庞,企图遮盖脸上滚烫的燥热。

    苏心泽比划:知道啊,你等你当我的新娘,到时候,再送你一束芬得拉玫瑰作手捧花。

    夜空此刻绽放了第一场烟花,烟花的声响却没有掩盖他的无声回答。

    两人的心脏贴得很近,心率接近一致,她的唇彩渐渐地偏向他的唇。

    随后,安慕将脸埋进玫瑰里,重重地踩了苏心泽一脚。

    “你可真会想,我还没答应做你女朋友呢,懂不懂顺序啊。勉为其难,我同意你越过这个顺序。”

    安慕走到巷口,抬头看着烟花。

    “烟花真美啊,我的男朋友。”

    “芬得拉玫瑰的确适合做手捧花,最好教堂里有神父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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