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药不敢再动,跟着扶玉骨进了悬灵车内。

    这架悬灵车本就是为吸引恶鬼用的,里面只有简单的坐垫和矮桌,带着潮湿的腥味,薛药卷起袖口,四处观察了一下。

    她看向扶玉骨,盯着他看了几秒。欲言又止。

    他察觉到什么了吗?

    扶玉骨温声道,“薛道君想说什么。”

    他摊开手掌,这边没什么灯光,只能借助外头隐约看清轮廓。

    薛药写,“真的看不到吗?”

    扶玉骨点头。

    她写出这句话时一直留意着扶玉骨的神色,他眉眼淡然,面色沉静,半张脸隐在昏暗处,像极了高坐神堂的神像。

    薛药继续写,“那你刚才说......"

    “它藏起来了,是个恶鬼。”

    扶玉骨虽然灵力溃散,但毕竟之前还是位惊才绝艳的修士,正如薛药所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是隐约有感,或许恶鬼已然混进来了。

    薛药抖了抖,这才察觉到这个世界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薛药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能够干的过恶鬼,她挪到车帘附近,掀开一角。

    原本剑修和程景他们立着的空地此处空无一人,凉风入骨,顺着衣领袖口钻进来,薛药扎进袖口,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人不见了。

    如果真的有恶鬼,会是谁呢?

    薛药放下车帘,重新缩回去。蓦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出发时,管家递给她的那个装着灵骨的盒子被程景截胡拿走了。

    他从出发时一直跟在悬灵车后,很容易被替换。

    越想越紧张,薛药走到扶玉骨身边,呼出一口浊气。

    “有没有什么办法?”薛药写。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扶玉骨面上闪过一丝不易窥见的晦暗。

    “有。”男人嗓音清润,宛如碎裂的玉石,他道,“把封针解开。”

    这和唐僧对妖怪说我的肉能长生不老有什么区别。

    薛药装作没听到,缩回手,不理他了。

    扶玉骨察觉到薛药突如其来的冷漠,眼睫轻颤极为不理解,怎么都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

    人如果已经被替换,那么尸体会在哪?

    原主记忆里,恶鬼杀人,会把人藏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掩耳盗铃一般。

    那么会藏在哪呢。

    薛药盘腿坐在坐垫上,这次没问扶玉骨,一个人琢磨。

    修者虽然修道不同,但捉鬼方式大差不差,找到恶鬼所杀的人,追寻它的踪迹。

    这个级别的恶鬼已经不是寻阴盘能够找到的了。

    扶玉骨垂眸不语,搭在膝头的苍白手指无意识收缩,片刻,开口道,“薛道友不如想想,何时发现的异常。”

    薛药眼前一亮。

    听到动静,是那次碰撞之后。问题果然在那辆悬灵车上。

    薛药撑着坐垫站起来,悬灵车轻轻晃了晃。扶玉骨闭上眼睛。

    周围似乎又空了下来,他趺坐在坐垫上,手指收拢。一阵淡淡的甜香袭来,扶玉骨动作一顿。

    他知道身前靠近过来的人是薛药。

    男人神色沉静,未泄露任何情绪。

    蓦然,手中一沉,女修身上带着的寻阴盘和符纸被她一股脑地扔在怀中,掌下压着的厚实寻阴盘冰凉,扶玉骨垂下眼睫,接过符纸。

    “多谢道君。”

    女修没说话,撩开门帘钻出去。

    等薛药离开之后,扶玉骨松开寻阴盘。

    符纸无声落地有一张瞬间燃烧殆尽。

    落地时的余烬灼烫到他苍白的手指,扶玉骨垂下眼睫,悬灵车的车窗外,一只苍白瘦削带着血痕的手爬出来掀开车窗帘布。

    僵硬纠结的手指还未碰触到扶玉骨,一抹黑影猛然窜出。

    “咔嚓。”一声,伴随着让人牙酸的断骨声,鬼手摔出窗外。

    扶玉骨黑发垂至肩头,无知无觉。

    薛药从车上跳下来。

    剑修见她出来,看她一眼,“你去哪?”

    起初还在紧张着会不会看到程景,却没想到守在外面的是他,“有东西落在悬灵车上了,我去拿回来。”

    剑修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我帮你?”

    薛药摇头,视线瞥过走过来的程景,“扶公子还在车上,我不放心,还是我自己去吧。“

    一旁的程景开口,“那师妹便去吧。”

    一盏不甚明亮的灯被递到眼前。薛药道谢接过,往深处走去。

    程景盯着女修离开的身影,注意到剑修的视线,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他低声问道,“师兄,那枚灵骨呢?”

    ---

    薛药提着灯笼,揉了揉被风吹的冰冷的手臂,没走几步,发现这地方距离身后的悬灵车没多远,却并不好走,不过是刚从马车上下来没多久悬灵车附近已经没了活人的气息。

    她从车厢后方走过,起初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一阵刺激不加掩饰的血腥味一下子冲入鼻间,她抬头看到车厢后黑腥仿佛血迹一般的东西,后方车辕扭曲歪折,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车厢,悬灵车外覆盖着修士布下的法阵,是以悬灵车上的纹路如同一张大网。

    而最中段,法阵纹路被黑血侵蚀,如程景所言,怕不是再靠后一些就要被贯穿心脏了。

    薛药惊魂未定,不再看后面的血迹,撑着悬灵车边缘,爬上去。

    她撩开悬灵车车帘,提着灯探进去,车厢内黑暗渐渐散开,矮桌上摆放的茶水已经彻底凉了。薛药将车灯挂起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翻了翻车厢内的东西,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薛药蹲在车厢内,仰头看着顶部,没有,上面也没有。

    空荡荡的车厢顶部被灯光填满。薛药挠挠头,心想果然不是那么好找的。

    她找不到异常,只能原路返回跳下去。眼前弹幕也没了,确实是毫无头绪。

    万一恶鬼杀完人把人扔在半路也很有可能,不过薛药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

    原主记忆中恶鬼替换身体后,需要吃掉人的血肉,所以一开始无法舍弃,薛药本以为会藏在悬灵车内。

    她往后走了几步,掌下压着冰冷的符玉盘。她从车厢内随意带出来的。

    一种诡异的违和感让她停下脚步。

    冷风卷过地上的落叶,带动她的裙摆,薛药回过神,提着一盏灯笼重新返回去。绕过悬灵车的周围,她站起身子,撑住悬灵车边缘,爬上去,攥住灯笼长长的手柄,一点点伸进去,灯笼照亮的范围不大,车底下碾压的干枯草丛下带着点点血渍。

    薛药歪着头,看向车顶。

    视线所及出,高架马车上,浓稠的黑暗仿佛潜伏者什么东西。

    周围安静,只能听到沙沙的风声。

    她站在马车旁,蓦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薛药此刻情绪紧绷,吓了一跳,抱着灯笼连连后退,程景看着她,疑惑道,“师妹在做什么。”

    她捂住胸口,从上面退下来,“符玉盘掉进去了,我在找。”

    程景笑道,“我好像吓到你了。”

    薛药摇头,“是我太胆小了。”

    程景瞥向她怀中,“找到了就回去吧,这里不能久留。”

    薛药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程景突然停下脚步,“师妹,师兄好像有些不对劲。”

    薛药抬头看他。

    程景说完这句话,他们已经走到悬灵车附近了,剑修见他们过来起身。

    目光扫过薛药,皱眉但没说什么。

    薛药像是没看到他打量的目光,把灯笼还回去。

    等她重新返回车内,看到扶玉骨抬头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惜,她没看到什么异常,也没有找到尸体,垂头丧气的无功而返。

    见扶玉骨抬眸看她,那双漂亮的纯黑色的眼重新恢复了颜色。男人眸光清冷,就这样清清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眼前的女修远比第一次见面时要来的体面,一身浅绿色襦裙,袖口被她胡乱卷起,因为怕冷外面不伦不类的套了件宽袍,挡住纤细的身子。

    她白净的面庞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温顺,那双眼睛却是出奇的明亮。

    见到他,那双眼睛颤了颤。

    “你能看到了?”薛药这才明白程景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把封针解开了?”

    薛药伸手在扶玉骨眼前晃了晃,有些无语。

    封针解开,或许会招来恶鬼,凡人可能会受波及,他们可是修士,自然有无数逃脱的办法。

    扶玉骨点头,淡淡道,“无事。”

    薛药盯着他看了半天,没脾气了。

    “他是什么意思。”薛药老老实实说了在悬灵车那看到的东西,从怀中拿出符玉盘递给他。

    扶玉骨接下,手指摸着上面的纹路,在薛药身上放久了,带着点女主身体上的温度。

    修士入道之后,一般会舍去□□,比起凡人会变得更加苍白冰冷。

    但女修不一样。她根基不稳,同凡人无异,一张白皙红润的小脸,连带着身上都是暖呼呼的活气。

    扶玉骨道,“恶鬼隐在暗处,要把它引出来。”

    怎么引出来,不言而喻。

    薛药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妈呀,就算她不理解,也知道现在扶玉骨做的这样的事有多危险。

    “你同意了?”

    扶玉骨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

    薛药,“我没发现尸体,或许并未混进来。”

    正思考着是不是方向错了。

    熟悉的花花绿绿的字体一股脑涌出来。

    见到扶玉骨第一眼。

    【天杀的,我就知道你们要拿他当诱饵。】

    薛药:天杀的,该来的时候不来。

    她没摸清楚弹幕出现的规律,时有时无,跟个幽灵一样。

    薛药:……

    只让扶玉骨当诱饵没办法解决问题,只会让人死的更快。

    主要还是得知道,这两位中哪一位有问题。

    弹幕快发哇。

    薛药感觉他们不像是自己那个世界的弹幕,要是他们那,剧透早八百年出来了。

    【把鬼找出来不就行了,总共也就这几个人。】

    【我嘞个狼人杀。】

    【我猜是女配。】

    薛药起身,得,除了扶玉骨估计也没什么好人。

    还好人不多,去掉她去掉扶玉骨,也就那两位,希望那两位不要这么想。

    “那你留在这?”薛药折返回来,若有所思。

    扶玉骨抬眸,仰望她的时候像是在看被供奉神像一样。

    他没说话也没点头。

    薛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弹幕所说找到藏着的恶鬼就好了。

    知道他杀了人,却不知道杀了谁。

    薛药重新坐在扶玉骨面前,她眨眨眼,“只要找到恶鬼就有办法了。”

    扶玉骨轻轻叹了口气,“薛道友可有看过悬灵车附近。”

    薛药点头,“车内和车顶我都看了。”

    扶玉骨眼瞳极黑,望进去仿佛冰潭一般深不可测。

    “车底呢?”他问。

    薛药一拍手,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

    薛药一时紧张,竟然没想起来。

    她打算出去看看,蓦然动作停了。

    薛药想了想,“扶公子可以把手给我吗?”

    扶玉骨眼睫微掀,从善如流地伸出手。

    薛药照旧画了个辟邪的符。她这次手指轻轻的,像是一片羽毛。

    女修低着头。

    扶玉骨看向的却是她的身后。

    灯笼中的烛光拉长了二人的身影。

    属于扶玉骨的那抹修长人影却形状扭曲,仿佛有什么将将要从里面出来。

    晦暗地往薛药的方向靠近。

    扶玉骨薄唇微抿,在薛药的触碰下,压住内心的冷然。

    很奇怪。

    扶玉骨灵力溃散之后,仙山的药修告诉他,他的灵魂缺少了一部分。

    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灵力溃散。

    但只有扶玉骨才知道,并不是。

    在薛药画完辟邪符后,扶玉骨收回手,“多谢道君。”

    薛药从车厢内钻出去。

    本想去悬灵车那再去看看。奈何程景早他一步去了悬灵车那。

    薛药心中暗道不好。

    万一让他把人吃了,是不是更完蛋。

    剑修手中的长剑放在悬灵车上,见她提着灯笼。

    一直留意着另外一辆悬灵车。

    剑修冷笑一声,“你担心他是鬼?”

    薛药没回答。

    “你若真是担心,不如我们先杀了他。”

    薛药这才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之前未曾留意。

    原来剑修脸色竟也如此苍白吗?

    薛药,“你为什么这样说?”

    剑修道,“刚才只有他在悬灵车后。”

    “我们三个可是从始至终都在一起的。”

    剑修问,“你说,他把尸体藏在哪了?”

    薛药心想,原来他们都怀疑彼此,之前还以为感情很好。

    薛药摇头说不知道。

    剑修冷哼一声。

    “我们走吧。”

    “看那位扶公子能引出什么样的恶鬼。”

    剑修留下自己的长剑,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到薛药面色纠结。

    她尚且未脱离凡人,小脸白皙,喜怒哀乐都很明显。

    “师兄你有符纸吗?”薛药看向悬灵车,“我给扶公子留一些。”

    剑修摸了摸身侧,不理她,“留了有什么用?”

    薛药犹豫着不肯走,“那我去给扶公子再画个辟邪符吧。”

    剑修不再理她,留她在这也无妨,无非是多死一个。

    剑修不耐烦等她,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薛药从悬灵车上折返下来。

    她提着灯笼,重新检查了一遍周围。

    枯草干净,也没有任何血腥的气味。然而却还是有种褪不去的阴冷。

    薛药蹲下,持着灯笼手柄探向车底,灯光晦暗,车底下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样。

    不对。

    难不成还在那辆悬灵车上?

    薛药皱眉,绕着悬灵车走了一圈,突然灵福心至。

    她掏出仅剩的一张符纸,学着原主记忆中的样子掐诀。

    澄黄色额额额符纸漂浮在半空中呼的一声钻入车底。

    转瞬之间燃烧殆尽。

    烧掉的灰烬很快被风吹散。

    薛药重新蹲下,撑住地面,看向车底。

    灯光不足的晦暗空间下,伴随着浓厚的血腥味,薛药先看到了属于男人的头发。

    它长长垂至地面,鲜血浸透了头发,顺着它淌在草地上,再往上。

    一具扭曲的诡异尸体,面朝悬灵车底部,像是环抱住它,背部破开了一个大洞,被恶鬼从里面掏空了身体。

    薛药心脏要跳出心口,她无意识握紧手柄。

    眼前的尸体缓缓扭转过来。

    发出嗬嗬的声音,掏空的眼睛瞪着血红色的窟窿,定定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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