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破庙。

    蚩鸣不得不跪在地上,后仰着身子,他的衣服在打斗中被刮破,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肩膀流下的血迹,被反衬得异常醒目。

    脸颊下颌处,面皮微微翘起,易居安一把撕下那张假皮。

    易居安:“啧啧啧。”

    面具之下是更美的一张脸,这男人的长相倒是比她见过的任何女人都美,那些公子哥常常讨论的什么肤如凝脂,纤纤素手,杨柳细腰……这标准明明更像是在描写男童。

    “长得确实不错,难怪能易容成花魁。”

    见她打量了自己的身体那么久,蚩鸣嫌恶地皱眉:“恶心。”

    易居安手指自己,一脸无辜:“我吗?刚刚是谁在燕春楼舔了我一口?”

    莹玉瞳孔地震。

    蚩鸣:“……”

    他憋着气粗声粗气地说道:“你跟我同为男子,我不玩这个!我听老鸨说,要让你们点秋奴,我只能这么做了。”

    嚯,这老鸨心思还挺多,监国底下还真是不养闲人。

    “澄清一个误解,你好像认为我们跟吴礼是一伙儿的。”

    “难道不是吗?”

    易居安双手合十,假装拜一拜:“当然不是了!别侮辱我了好吗?”

    “楚王?也不是……那就是萧太后的?”蚩鸣反抗不了,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拢好衣领,防止色狼偷窥,“那也一样,百姓早有传言,她就是个企图把控朝政的妖后!大梁的官员,竟一个个都是利益熏心之人。”

    “好,随你怎么说。但看样子,监国是利用完你们苗疆人,又要夺你们的命。然监国虽势大,太后这边却也不缺能人,不然皇帝如此年幼,早就会被监国攥紧手中大权了。反正,至少这段时间,跟着太后,还能暂且保你性命无忧,”易居安见他态度略有松动,口风又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

    “若是你能告知监国到底想做什么,你们为什么要现在谋害皇上,我才好向萧太后那里给你换取保命的资格。如何?”

    “……好,我告诉你。”蚩鸣根本没有过多的犹豫。

    “我舅舅蚩影是苗疆的觋公,我娘蚩凌月是苗疆圣女。而我是苗疆少主,下一任圣子。”

    易居安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派你来中原干嘛?又跟监国达成了什么协议?”

    蚩鸣嘲讽地笑笑,表面平静的眼神隐隐透露出些许愤怒:“我不是被派来的,我是被赶出来的。”

    “怎么说?”

    “苗疆女子天生能孕育生命、沟通天地,在修炼巫蛊之术上天赋极高,而我娘亲便是整个苗疆天赋最高的蛊师,不仅是圣女,还被祖母封为姽王。觋公生性好斗,意图扩展苗疆版图,但我祖母一统苗疆不过十年,我娘和祖母认为不宜开战,当休养生息。祖母去世后,意图传位给我娘,心生愱恨的觋公,联合几个主战派的长老、毒师,将我娘囚禁,整个苗疆已被他们控制起来,而我为了躲避追杀,逃来了中原。”

    “那监国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保护伞。我能逃到中原,就是假扮成他们明面上召集的药商来的。这些药商全是觋王手下的毒师、蛊师,以卖药的身份,进入了中原,而蓬莱医馆,便是他们的联络据点之一。燕春楼负责暗中收集孩子,再由蓬莱医馆筛选出合格的孩子,运气稍微好点的被达官显贵选中,收入房中,其他孩子则会被炼成比蛊人更强劲的鬼圣童,就像燕春楼的那些孩子一样。”

    莹玉倒吸口凉气,要不是姐姐和老鸨一直护着她,说不定也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那老鸨是个老手了,不知害了多少孩子,她还经常去找些男孩偷偷换下小女孩,有些甚至是偷跑青楼的少年公子哥,多亏上头有人兜底,这么多年才没查出来。”

    易居安沉思片刻,也不知道黎尘鸣有没有找到那个王二公子。

    “那你是怎么暴露的?”

    “我偷走了他们藏在医馆的两张布防图,被扮作药童的毒师发现了。”

    易居安:“是你杀了他?”

    “是我”

    “哪些城池的布防图?”

    蚩鸣:“一张是京城的,一张是楚国的。他们肯定想不到,现在又被我放回了医馆。”

    易居安站累了,拉着莹玉直接坐到蚩鸣身边:“我真是不能理解,与苗疆通敌,百害而无一利,他到底在图谋什么?连京城都送出去了。”

    蚩鸣皱了皱眉,拉紧衣服,又往旁边挪了挪。

    “不对,”莹玉隐约觉得不合理,“监国并没有送出京城的打算,所以当他知道蚩鸣拿走了京城的布防图,便派吴将军前来追杀,他本是想利用燕春楼获取关于蚩鸣的下落,却没想到人就在燕春楼里。”

    易居安明白了:“楚王是少数尚未臣服监国的诸侯王,常年镇守南方边疆,想必也让觋王头疼不已。所以楚国是监国送给苗疆的礼物。”

    “没错,”蚩鸣点点头,“跟我想的差不多,但我想他们追杀我还为了一样东西。”

    易居安、莹玉异口同声:“什么东西?”

    “皇上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蛊。而我拿走了与皇上体内子蛊相对应的母蛊。”说罢,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小方盒,他两指同时按下两边的开关,盒盖立刻从中间向两边分开,露出里面一条大约半截拇指长的黑虫,浑身长着刺,还在盒里面刺挠蠕动。

    易居安摸着下巴:“这就是母蛊?长得像黑化版毛毛虫。”

    “可别小瞧了它!不过你们放心,”蚩鸣此时神色略显得意,“我早就从那些不入流的蛊师手中,将这母蛊的控制权抢夺过来,只要让这母蛊烧成灰,再给皇上喝下,子蛊自然而然解了,皇上也就醒了。”

    “我怎么相信你?事关皇上性命,小心掉了脑袋,不是我不信你,万一还有人能控制那就完了!”

    蚩鸣好看的眉头一皱,大有你可以质疑我的立场,但你不能质疑我的实力态度,哼了一声;“那你想要本少主怎么证明?”

    他着重强调了“本少主”三个字。

    易居安这会扣扣下巴,那会儿挠挠头,活像个猴子,盯着蚩鸣看了半晌,嘿嘿一笑:“那你让它打个滚给我们看看呗!”

    莹玉听得眼神发亮:“好啊好啊。”

    两人一左一右把蚩鸣给包围了,头凑到一起观察着母蛊。

    蚩鸣:“……”

    合着前面说那一大段,就是为了看这个?想他堂堂苗疆少主,竟有一天要沦落到给人表演虫子打滚!

    但看着两人期待的眼神,他轻咳一声:

    “看吧。”

    三人盯着盒内的虫子,往旁边蠕动了两下,又一个打滚滚回了中间。

    易居安、莹玉:“哇!”

    两人一起鼓掌。

    整得蚩鸣脸色一会儿黑线,一会儿涨得通红。

    易居安一拍他的肩膀:“行了,待会儿你就跟着我们去把这母蛊交给黎将军,将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破庙内忽起蜂鸣,形似青铜编钟虚影浮现在断垣残壁上。

    编钟被内力击响,月光被音刃绞碎,暴雨般泼进破庙。破庙里的蛛网应声炸成银丝,散落在三人脸上。

    “呸呸呸!恶心死了!”

    地面龟裂的纹路突然迸溅蓝光,十三名白袍人踩着《破阵乐》节拍从空中轻盈地飘落下来。

    易居安站起来,看着门口正对面那群头戴斗笠、银甲覆面的人。

    “爹的,好装。”

    蚩鸣也站起来:“来得还挺快。”

    易居安哼了一声:“装神弄鬼。”

    领头人赤足踏上残破的那座泥塑像的头,九环锡杖往地砖重重一顿。

    "梵音叩门!"

    梵音门——吴礼手下九大高手门派之一。

    破庙里,青砖缝隙渗出暗红血珠,随他们吟诵的《往生咒》凝成血铃铛。供桌突然炸开,数百张黄符裹着碎木激射,每张都拓着半透明的人脸哭嚎。

    瓦片坠落的瞬间,十三道银铃自檐角垂落。铜磬撞击声割裂夜色,莹玉被气浪掀翻撞上砖墙,后脑洇开暗红。

    “莹玉!小心!”

    易居安抱起莹玉,拽着蚩鸣衣领踉跄后退,三枚骨笛擦着耳际钉入朽木,尾端的蛇头还在簌簌震颤。

    差一点就擦进她们的眼睛,而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好手段!“易居安擦了擦额角被刮破的血痕,“久闻梵音不同凡响,今日一见,果非虚言。”

    领头人:“客气了,阁下还想听什么曲儿?若是交出你身后的少主,我便好好给您享受一番,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废话真多,闭气!"易居安挥袖甩出两枚黑丸,烟雾腾起时,音刃再度袭来。

    蚩鸣被音波扫中膝弯,整个人扑压在她肩头,两人连连翻滚三圈,他的鼻尖堪堪擦过她颈侧。紫檀混着药香味钻进鼻腔时,他指尖触到她喉结下微凹的软肉。

    没有空闲的时间,几波音刃破雾袭来。

    蚩鸣反手洒出一旁散落的香炉灰,灰雾中,两人被音波逼得撞向砖墙翻滚,他鼻尖擦过她渗血的锁骨。

    易居安反手掷出三根银针将其余音刃打偏,旋身将蚩鸣踹向半塌的泥塑像后:

    "你先出去!"

    话音未落,几个梵音门人踏着编钟残片跃入破庙中,腰间六弦琵琶迸出三声裂帛之音。

    “哼,你们谁也出不去!”

    蚩鸣:“我可以释放出噬音蛊,减轻音波攻击!”

    “好!”

    音波果然减轻不少。

    蚩鸣抓起身侧的香炉灰洒向追兵,灰烬中忽见易居安木棍横劈琵琶。棍风挑断三串弦铃的刹那,她左肩也被音刃划开了血口,却借势将脱手的木棍甩向供桌。

    供桌彻底坍塌,残烛点燃了黄幡,整座破庙轰然倒塌。

    “一起走!”

    “不用,他们的目标是你,你先走。”易居安思维倒是很冷静。

    但见她受伤,蚩鸣还是犹豫了一瞬。

    "留下母蛊!"易居安突然将身旁一根不规则的木棍掷向追击者,空手抓住两柄弯月刀。刀刃割破她虎口的瞬间,她踹开泥塑身后的暗格:"去拿布防图。"

    蚩鸣急忙将母蛊悄悄塞进她怀里:“知道了。”

    刹那间,九环锡杖破空砸来,她左肩硬接一击,血花溅上蚩鸣的脸。

    她咬着染血的发带,将蚩鸣留下的母蛊塞进莹玉袖口,转身徒手抓住梵音门人的银铃锁链。蚩鸣还想掷出噬音蛊,却见她撕开染血的袖口——小臂内侧一条蝎尾一样的伤疤在月光下猩红刺目。

    当那虚影第三次穿透砖墙时,易居安挥刀斩断横梁。房檩砸落,她的嘶吼混着爆裂声传来:

    "快走!"

    蚩鸣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再次任由身体后仰。这次,尘土直接将他覆盖,他很快消失在黄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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