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礼一声令下,所有士兵齐刷刷举起了手中的弓弩,对准了被包围的众人。

    他两指向下:

    “杀。”

    同一时间,燕春楼被一群蛊人从外攻破,平均年龄看起来不到十四岁,均是总角之年,全身脉络乌黑青紫,邪入包络。不少孩童身上还有大小不一的伤痕,脓毒从其中溢出,看起来尤为可怖。

    不知疼痛的蛊人,直接用手捅穿士兵胸膛,一大半士兵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个掉下来,血水透过大大的窟窿洒下来,像密集的雨点砸到易居安脸上。

    大堂好似发了血水灾。

    “畜牲!”易居安怒不可遏,运功一掌劈向蚩鸣。

    浑厚的罡气擦过他的鬓角,打碎他身后的墙砖,蚩鸣顺势向后倒去,血水涌动,几乎将他全身覆没,最后还剩半边脸时,他似怒似嘲:

    “呆子,不是我。”

    下一刻,他仿佛化成了一滩血水消失不见了。

    蛊师一旦离开,所有蛊人失去了控制一齐倒下。

    吴礼召集剩下的士兵:“派一队人去追!封锁城门,别让他跑了。把这些蛊人全烧了,包括这整栋楼。”

    “且慢。”易居安蹲下来,查看这些晕倒的蛊人。他们紧闭双眼,牙关扣紧。苗疆蛊术果然和传闻一样千奇百怪,不敢想,要是他们有一批蛊人军队……

    “你是何人?谁允许你动这些蛊人?”从前面开始,吴礼就一直在冷冷地打量着易居安,细长的丹凤眼看起来总是似笑非笑。

    那一掌的功力,绝非普通人。

    “吴将军,”黎尘鸣从楼上一跃而下,将莹玉拉至身后,“此人是我的手下,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吴礼轻笑了两声:“原来是太后的人,不知卫将军不在皇宫保卫皇上的安危,来青楼是要办什么公务?”

    易居安头也没抬:“脉弦紧,舌下脉络青黑,蛊毒深入脏腑。”

    黎尘鸣:“有办法吗?如何治疗?”

    见两人直接无视他讨论起来,吴礼眉毛一挑:“让开。”

    “身体完好、未伤及心脏、脑窍的蛊人,可以用乌梅丸驱虫试试。你记一下。”

    易居安毫无负担地使唤黎尘鸣:“遣人去药房抓药,乌梅、附子、细辛、干姜……”

    黎尘鸣转头使唤另一个士兵。

    吴礼忍不住气笑了,这俩人不理他,还用他的人。想不到太后的人脸皮竟比城墙还厚,赖在这不走。

    但他表面还是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说了,让开。这些蛊人虽然现在看着无害,但保不准还会被控制,亦或者不受控制地伤人,必须烧毁。你们最好赶紧让开,否则,本将军亲自押你。”

    易居安朝黎尘鸣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一定要留下这些蛊人。

    她摆摆手,大理寺的监狱她都二进宫了,现在跟家一样亲切:“我们干了什么事?证据呢?别瞎胡扯。而且,这些蛊人,可都是无辜的人,如今被你卷进来,还要被灭活口,不怕被天下人唾弃吗?”

    而且——

    “你拦不住我,”易居安掸走衣袖的灰尘,左手提溜着莹玉,几个翻滚腾跃,在众目睽睽之下,穿梭过一众士兵射出的箭弩,跑出燕春楼,“记住了,我叫徐!俊!大!”

    角落处,仰躺在尸山上的莹巧,看着莹玉瘦弱的背影,留下最后一滴眼泪,缓缓闭上了眼。

    ——

    “追上他!”

    黎尘鸣抱剑挡在他身前:“下官劝大将军还是不必费心劳神了,他是江湖人士,来无影去无踪,大将军很难找到的。”

    “江湖人士,身份可疑,必须调查。卫将军居然任用江湖草莽,就不怕有心人利用吗?如此鲁莽无知,不愧是靠男色走上来的。”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黎尘鸣心想,跟徐俊大待久了,自己也染上无赖的气质了,脸皮厚厚的。

    看徐俊大的意思,估计是偷偷去找蚩鸣了,不管怎么样,先帮他拖一拖,不能让吴礼这群人毁尸灭迹,不然他们又要断了线索。

    ——

    城郊外。

    易居安本是想送走莹玉的,去哪都好,只要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莹玉,你自由了。是想留下还是离开?如果要带着你姐姐的遗物,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安置下来,我可以派人在外头接应你,”易居安从内衬掏出一块玉,“拿着它,去城门口外十里的河间客栈,找一个名叫李万的人,他会护送你的。”

    但莹玉一直低着头,双臂紧紧抱着那钱袋,里面还有不少玉镯首饰,挤压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离开吧。”易居安安抚地摸摸她的头,笑笑说,“不要担心,李万带孩子流浪很有经验的,至少十年的经验呢。”

    莹玉:“是你吗?”

    易居安:“对啊。”

    “……”

    易居安以为她还有什么顾虑,却没想到她直接跪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莹玉郑重地磕了个头:“我自知人微言轻,没有资格求您。我也知道你们不是博陵王氏,也非楚王的人,但我还有用,我愿意帮您和公子做事,替我姐姐,还有燕春楼的众人报仇!蚩鸣,大将军……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求你,助我报仇,教我武功!”莹玉又磕了个响头。

    “你不怕死吗?”易居安叹了口气。

    “求你——”莹玉哀求道。

    易居安稳稳地扶住她的额头:“……莹玉,跟我走吧。”

    ——

    两人没再多耽搁时间。

    太虚混元功乃是上古流传的功法,其意在修炼自身元炁,通调营卫气血,以达“内求诸己,外求与心”之境。

    故而,易居安所修内功之炁皆源于自身,而非吸收天地之气来增强内功。打向蚩鸣的那一掌,将她的炁留在了他身上。

    她捡起地上一片叶子,闭眼调动起丹田之气。

    气始而生化,气散则有形。易居安那金色无形的元炁包裹着整片叶子,叶子旋即飘起来,领着她们前行,来到一处破庙。

    破庙看起来阴森森的。破庙前廊上,青砖地面裂出缝隙,虫卵散落在瓦片间。佛龛底部堆积着蛇蜕与蟾蜍干尸,罗汉像被割去完整的头颅,切口齐整,可以清晰看到胸腔里塞满发黑的药草捆。几块写满血字的白布挂在房梁上,阴风吹动,破布漂浮在空中,像鬼魂的衣摆,隐隐约约能看到坐在中央的佛像。

    莹玉抱紧双臂,上下摩挲:“确定是在这里面吗?”

    继续向里,两人才看见,中间泥胎剥落,露出竹篾骨架,眼窝、掌心的孔洞被腐蚀成蜂窝状,中间夹着快要干成粉末的蛊虫外壳,一碰就碎。莲座底下的裂缝渗出紫褐色黏液,溢出来的部分在地面形成蛛网状结晶,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莹玉捏着鼻子不敢靠近,因为这黏液还在继续往外扩,看起来瘆人得很。

    易居安跨步上前:“跟紧我了。”

    她摸着供桌上的灰,捻了捻:“桌上残烛周围灰大,看来他并不常来,只是偶然躲到这里。”

    易居安正俯身拾取供桌残烛,一条银链破窗而入。

    “小心!”

    易居安一把推开莹玉,链头匕首恰好钉穿她右侧扬起的袖角。她旋身扯裂衣袖,踢起一旁的木棍断橼,木棍扫向层层白布中若隐若现的黑影,逼得蚩鸣从上翻落下来。

    这场架在所难免,她不打服蚩鸣就不姓易!

    她一边叮嘱莹玉躲好,一边冲向蚩鸣。

    蚩鸣反应也不慢,三只毒蛛顺链滑下:“中原的官都是如此狡猾卑鄙,罔顾百姓性命,你们也没什么不同,那我就不客气了!”

    “啊?”

    这话听得易居安一头雾水,棍梢连点蛛腹,汁液溅上斑驳砖地。蚩鸣甩链缠住泥塑脖颈借力,袖中蜈蚣直扑她面门。

    易居安后仰踢翻香案,朽木碎屑混着香灰迷了他的右眼。

    “等等!等等!我没弄明白?”

    蚩鸣眼眶通红:“你也不需要弄明白!”

    蚩鸣从袖中掏出一个铜铃,铜铃将震未响之际,木棍突然捅穿供桌布幔。褪色黄绸裹住了蚩鸣的手腕,铃音骤停。易居安趁机绞棍拧腕,铜铃脱手砸碎半截泥塑的手,反震的链身抽中蚩鸣左膝。

    “啧,”易居安一脸无奈,“你看,又急!燕春楼死的人可都是因为你。”

    “卑鄙。”

    蚩鸣眼神冷酷,瞬间扬链绞向房梁,易居安不得不蹬碎蒲团跃起,抄起木棍砸偏链刃。

    黑蝎沿残破帷帐窜下,木棍绞住布幔猛甩,蝎群撞上褪色壁画溅出浆液。蚩鸣踢翻铜炉,毒烟漫向供桌,易居安抡棍劈开炉灰,火星引燃垂落的经幡。

    又是灰又是虫的黏液,易居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你就没有什么体面一点、干净一点的手段吗?”

    “竖子无知!”

    易居安摊手表示:“你的蛊术也就那样,打服你就完了。”

    断棍戳地腾空,足尖踢飞龟裂的蒲团。蚩鸣挥链格挡时,易居安已折身劈棍击中他肘窝,银链应声坠入积灰的供台。最后半截断棍点中他膻中穴,蚩鸣撞塌腐朽窗棂咳出血沫。

    蚩鸣两指抹血,在额头划了两道,嗡嗡的声音立刻从窗外传来,蜂群从各个漏风的窗口涌入。

    易居安提起木棍突刺,蚩鸣缩身滚地,堪堪躲过。断裂的窗棂被踹飞,木框直撞上蚩鸣腰腹。

    蚩鸣暴退撞上泥塑,褪色的无头金刚像轰然倾倒。

    易居安旋身踩住银链,断棍劈空斩落三枚铜铃,最后一击恰好戳中他的曲池穴。

    “当啷!”

    银链应声脱手,蚩鸣半跪在地,木棍裂口正抵住他喉结三寸外,供桌余下的残烛恰好燃尽最后一截。

    “你还我姐姐!”

    他还未回过神,莹玉捡起断裂的棍稍捅进他的右肩,破庙里的毒虫争相逃离。

    “如你所愿,”易居安慢条斯理地用木棍抬起他的下巴,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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