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搜查冉彤记忆时夏炎就认为她和自己的邂逅是不明势力有意促成的。

    那赠送她摄魂珠的算命老太婆行事具有典型的魔道风格,但又不像白子落的手下。

    当年他和不少魔道中人结怨,那些仇家巴不得他死,并且畏惧离恨天,活到如今的也没几个,不会冒险搭救他。

    “这寒气与众不同,一般寒气功法通过降低温度造成伤害。这种寒气还能直接损伤神识,干扰人的心智,老夫从未见过。”

    冉彤发表看法:“晚辈觉得这人是来帮您的,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暂时尚对您有利,若能露面沟通一下就好了。”

    夏炎不喜鬼祟做派,警惕道:“此人一直暗中跟踪监视我们,其用心未可捉摸,还是小心为妙。”

    他准备回灵樾森与封无牙商讨如何解救地母,先返回山脚修复了毁坏的环境。

    目睹冒烟的废土在短时间内重现生机,坍塌的山石和建筑自动复原,冉彤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是造物神才有的伟力啊,前辈太了不起了。”

    夏炎实在道:“等你到了极境中期也做得到,没什么稀奇的。”

    冉彤见山门前的牌坊和先前不太一样,指着两旁的空地说:“那些石头神兽都不见了,被火烧化了吗?”

    夏炎打个响指,一道金光从指尖垂直射向天空,炸出许多细小的火花,落英般四散飘落至山间。

    火花坠落的地方树木沙沙作响,泥土噗噗蠕动,躲藏的石头神兽被迫显形,怂头夹尾地返回山门前,齐向夏炎磕头如捣。

    “夏仙师恕罪,小的们都是被逼无奈啊。”

    “我等不擅杀伐,根本敌不过离恨天的淫威,当初地母娘娘顾惜我等性命,命我等屈服,我等真不是故意叛变的。”

    “是啊,娘娘遇害,我们愧痛至深,每次欺骗外人都心如刀绞。求仙师明鉴!”

    “夏仙师,我们真是无辜的!”

    这些石兽都是几千岁的矿精,地母偏重让门人修身养性,没培养它们的作战能力,遭遇强敌只好束手就擒。

    可是弱小与不忠是两码事。

    夏炎严厉斥责:“你们投降情有可原,但为何这么多年都不设法对外传递消息?岂不知此事关系凡界众生的安危存亡?如此不辨是非,奴颜媚骨,还敢自称无辜?本座今日必须对尔等严施惩戒。”

    说罢用紫火焚烧石兽,烧得它们哇哇乱叫,浑身发红,像融化的蜡烛冒出水珠,打着滚乞求宽恕。

    夏炎估计它们会长记性了,收了法术郑重告诫:“本座封锁了常乐山,尔等务必谨守机密,不得对外走漏半点风声。谁再变节,本座便连它的元神一并炼化。”

    石兽们俯首帖耳,莫敢不从。

    夏炎让金甲力士将那三个小孩带到远方安置,一个月后送他们归家。

    这是他估算的彻底解决案件的期限,拯救地母的行动可不能拖这么久,否则离恨天一旦发现江琉玥失联必会起疑。

    冉彤跟随他离开常乐山,这次旅行收获不小,也带来更多谜题,疑问像横冲直撞的蜂群霸占她的思维,将外部的声音景物排斥在感知以外。她身心分离地机械前行,脑门忽然撞在夏炎后背上。

    “前辈?”

    她纳闷他为何停步,地面遽然升起丝丝缕缕的阴邪之气。她的双脚瞬间冰凉,没来由的恐惧偷袭了神识,伴随入侵的还有阵阵细线般的婴儿哭声。

    是苏芳!

    原本晴好的天空打翻了墨盆,被浓稠的乌云遮得严严实实。树木抖瑟,鸟兽逃窜,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围住他们,婴灵的哭声渐渐逼近。

    冉彤急忙将映真镜递给夏炎,夏炎剑眉深锁,轻轻摇了摇头:“她已经认出老夫了?”

    大概是在交手时引起她的怀疑,是祸躲不过,再难堪也得面对。

    他捏决施法想先将冉彤转移到别处。

    冉彤脚下陡然窜出几道黑蛇形状的烟气,张开大口咬住她各处要害,红色的獠牙陷入皮肉,封锁灵力和行动。

    夏炎认出这是“冥蛇锁灵咒”,他若妄动,即便救下冉彤,敌人也会重创她的神魂。

    “苏芳,你别乱来!”

    他转头怒斥,那撑伞的娉婷佳人袅袅走出烟雾,绯红的眼眶里装满怨毒,几乎喷出火焰。

    “没良心的死鬼,亏你还记得我。”

    她一开口就是你死我活的语气,而眼底的泪光又绝不止单调的仇恨,还有如藤蔓般复杂缠绕的眷恋不舍,以及欲诉还休的委屈悲苦。

    “那天在襄北你还当面蒙骗我,在别人面前充好汉,只有我知道你是个没担当的缩头乌龟!”

    苏芳以为夏炎早已死了,刚才二人在常乐山下交战,她对那法力高强的陌生妖修颇感兴趣,事后悄悄返回潜伏观察,未成想对方竟是自己那积了八辈子宿孽的冤家,前不久还同她在襄北衣帽行会过面。

    结合夏炎过去的表现,她将他的行为统统归结为心虚。

    这混蛋伤她太深,欠她太多,自惭形秽,无颜相见,千年前便不断逃避,如今还要接着躲。

    “这一千年你死哪儿去了?他们都说你被离恨天杀了,我几次招魂无果,还以为你魂飞魄散了。”

    夏炎见了她便头疼,他一生的羞耻和狼狈大部分拜这女人所赐。

    奈何她也是惨不堪说的受害者,稀里糊涂逼他接收仇怨。该解释的他早已解释过,永远有理说不通,比较后觉得还不如吃哑巴亏清净,于是默默背着黑锅和骂名忍耐几百年,谁知千年后她仍夹缠不清。

    被苏芳连续质问,他不得不勉强回应:“我被毗沙封印了,直到一年前才逃出来。”

    这女人是他眼里揉不掉的沙子,喉头咽不下的鱼刺,他对她有气有怨,既怜悯又惋惜,给不出合适的定位,对待她的态度和语气便显得复杂暧昧。

    冉彤断定夏炎就是苏芳发疯的根源,干没干过缺德事另说,反正负心汉的帽子已焊死在头上了。

    苏芳正是通过她识破夏炎在襄北衣帽行的伪装,很介意她的身份,质问夏炎:“这丫头是什么人?”

    泼悍姿态难掩妒意,冉彤登时想起封五娘的警告。

    “若遇到跟我同辈的化形女妖或者上千岁又认识夏爷的美貌女修,最好跟她们强调你是夏爷的小辈,否则恐惹祸上身。”

    妈呀,五姑娘没吓唬人,老鬼的烂桃花果然又多又猛,这疯婆子若误会我俩有猫腻,我就得去向阎王爷喊冤了。

    她不能让夏炎答话,他嘴笨,说实话也像欲盖弥彰。况且这本是瓜田李下的事,最经不起猜疑,欲求安稳只能撒谎。

    “启禀苏前辈,一年前晚辈无意中闯入翡翠城替夏前辈解除封印,他见晚辈无依无靠便收晚辈做了干女儿。”

    她信口开河,夏炎和苏芳不约而同愣住。

    理解她的意图后前者硬着头皮默认,后者还存有疑窦。

    “他既是你干爹,那日你为何称他叔公?”

    冉彤敏捷补救:“夏前辈的岁数比晚辈的太爷爷都大,晚辈觉得直接称干爹会降低他的辈分,他便让晚辈在人前使用‘叔公’这个称呼。”

    为防止苏芳追问,她巧妙地抢夺话语权,笑问:“干爹一直不肯告诉晚辈他的私事,方才听了苏前辈的话,容晚辈斗胆猜测,您莫非就是晚辈的干娘?”

    她才不管夏炎做何感想,只求稳住疯婆子。

    听了这句极度冒犯的话,苏芳并未发火,还隐隐有些受用,膨胀的杀意暂时淡退,转而声讨夏炎。

    “今日被我逮到你休想再躲,必须给我个交代!”

    夏炎早受够这句车轱辘的威逼,压着怒火劝告:“地母遭离恨天囚禁,我要赶去救她,没功夫和你纠缠。”

    苏芳像被点着的火药桶厉声呵斥:“你永远有找不完的借口,就是不肯为自己的罪行负责!”

    夏炎眉头快拧出水来,被迫申辩:“我说过无数次,你的遭遇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当年骗你伤你的另有其人。我当众发毒誓诅咒过自己,那天又在你监视下使用守心咒,你怎么还不相信?”

    “因为你会弄虚造假,那些法术对你根本不管用!”

    苏芳步步紧逼,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神情由怨愤转为哀伤。

    “我潜心修行上千年,从未沾染尘世情缘。除了你,还有哪个男人敢来招惹我?你连番欺骗陷害我,却反过来说我误会污蔑,世上怎会有你这么无耻狠心的人?真死了我便自认倒霉,你既然活着出现就必须把我这半辈子受的冤屈苦楚连本带利还回来!”

    她说着说着将纸伞抛向高空,一把伞分化成千万把,如急旋的圆形飞刀射向夏炎。在昏黑天幕的映衬下好似寒星成片坠落,划破气流,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尖锐鸣响。

    冉彤的神识承受不住如此强劲的威压,痛苦地尖叫着。

    劫持她的黑烟蛇将她缠成粽子,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

    夏炎见苏芳没迁怒无辜,便不急着出狠招,默念咒语,上方空气被一双无形巨手揉搓出层层皱褶,转眼裂出一个大愈广场的黑洞。

    他如今的法力能使用“饕餮蚀空术”了,威力和熟练程度都不压陈淳。

    伞刀抵挡不住黑洞的引力,纷纷自投罗网,连主导它们的本体也不支移位,看看要被吸走。

    苏芳怒不可遏,召唤出藏在黑雾中的婴灵。

    那小东西浑身发绿,怨气和阴气比之前更强烈,咧着嘴尽力哭喊,声音的穿透力胜过十万飞刀。

    它的神识变得凶神恶煞,瞪着深渊般的巨眼,两个门板大的巴掌双双拍向夏炎,被他的法阵挡住。掌力击穿了阵外的土地,气浪扫倒大片树木,在森林间掏出个大洞。

    “虎毒不食子,你还想杀她第二次吗?!”

    刚才在山门前夏炎险些灭掉婴灵,苏芳正为此怨怒,见他又要对其出手,疯狂嚎叫着冲上来,挥舞纸伞对着法阵乱劈乱砍,俄顷发髻解体,披头散发,表情扭曲到判若两人。

    冉彤听说那可怕的婴灵竟是夏炎的骨肉,惊骇得放弃挣扎。

    这两个人究竟什么关系啊,比我在茶馆里听来的市井闲话还离谱,反正老鬼不用人帮忙,我姑且在这疯婆子针对我之前装死,还能少些危险。

    她一脱力,黑烟蛇便咬得没那么紧了,将她整个人包住,免受灵压误伤,也没阻止她用神识观战。

    夏炎目睹苏芳疯癫的丑态心里十分难受,急声警告:“苏芳,当年之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请勿再苦苦相逼!”

    苏芳听够他这句托词,更用力地抽打怒吼:“休想再把我当傻子耍弄!你不是法力高强吗?有本事把我们娘俩都杀了!”

    仿若夜枭哀啼的凄厉吼叫在天地间回荡,冉彤见她突然退后几丈翻手结印,掌心里射出长串黑色符文,蜿蜒着没入婴灵体内。

    婴灵力量陡增,咆叫着用额头撞击法阵,山地像遭受重锤的木板剧烈震动,整座法阵被敲打着陷入地底。

    夏炎本可轻松解决婴灵,但看苏芳刚才抢救它的情形仍将这怨灵当女儿疼惜,杀之又要添新恨。

    只好先将她们一并制伏了。

    他使出之前擒拿江琉玥的法术,十几个紫色气漩围住苏芳和婴灵,向二者喷射锁链。

    苏芳深知他这“缚魂锁”难对付,也明白自己实力弱于对方,被抓住定会受欺辱,于是紧咬银牙,推出一圈巨浪形态的黑烟做防护。

    “你我的帐须慢慢清算!”

    她犹如灵活的泥鳅飞速穿过黑烟,收走婴灵的同时,连包裹冉彤的黑烟蛇一道回收。

    冉彤身陷“冥蛇锁灵咒”,只能听任摆布,失声惊叫:“前辈救我!”

    夏炎向苏芳射出几道光刃,她立马用冉彤做盾牌,逼得他收手。

    “苏芳,放了她!”

    “做梦!”

    苏芳带着冉彤飞入传送法阵,不忘威胁夏炎:“敢阻我,便掐死这丫头!”

    夏炎被迫中断毁阵的法术,暗中向苏芳施加记号也被她挡了回来。

    法阵转瞬消失,那女人已经隔绝了他加在冉彤身上的追踪禁制,这会儿一点气息都捕捉不到了。

    他赶紧以神识传音隔空警告苏芳:“你我的恩怨不该波及旁人,若加害无辜,休怪我心狠!”

    苏芳已带冉彤转移到数万里之外,那法阵和当初王霸送的乾坤挪移阵效力相仿,冉彤刚入阵时遭了二茬罪,不过受到苏芳法力保护,只受了些皮外伤。

    出阵后她被这疯女子从半空中摔到地上,跌得筋骨欲折,感觉身上的束缚解除了,忙忍痛爬起。

    苏芳落在她跟前,拢着乱发,盯着她恶毒嘲笑:“那负心贼传音威胁老娘,说若敢害你就要杀了老娘,你可真是他的心肝宝贝啊。”

    冉彤埋怨夏炎缺心眼,这种时候他的重视就是催命符,只会激化敌人的恶念。

    “前辈饶命!干爹不止担心我,也怕您错手杀了晚辈,更要加深你们之间的过结。您想必知道刚才他一直让着您,并未全力迎战啊!”

    冉彤汲汲惶惶说好话,又到了独立面对死亡威胁的关卡,所有法术法宝都不好使,能够依赖的只有自己聪明的头脑和灵巧的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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