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
天色微明，万木春已经亮了灯，下人们都开始干活了。
主屋内，侍女正在劝方沅，“姑娘，张川那边发了话，谁去救赵家娘子就是和他作对，您何必接这事，若是心里过不去，私底下开几副药便是，怎得明晃晃的就要上门看诊了？”
张川是京城有名的皇商，张家在京城可是权势人家，张川的妹妹又是刑部尚书任伯安的侧夫人，深受宠爱。贵族势力盘根错节，不好轻易得罪的。
而方沅虽有神医的名气，可也才刚刚在京城落脚，脚跟还未站稳，张川若是真下手杀了她，她们也是求告无门。
“珠音，买了这院子，账上还剩多少银子？”方沅正照镜子整理发髻。
铜镜里的女子皮肤白皙，黑眸红唇，额角隐约有青色的花纹。
方沅理好发髻，插了一支铜簪，又给额角扑了些粉，盖住了青色花纹。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话，她回头看向珠音，“我问你呢，还有多少银子？”
唤作珠音的侍女低声答，“一千零二十两。”
一路北上，纵然方沅给不少富贵人家看诊，所攒银子也不过十二万两。
其中十万两买了万木春这座宅院，剩下两万两都撒出去探听京城的消息，如今她们手里，就剩一千零二十两银子了，今日还要付给一个画地图的一千两，剩下的二十两只够两日开销了。
方沅道，“赵家开价十万两，有了这笔钱，日后我们做什么都方便了。”
京城居大不易，更别说她还要报仇，没钱寸步难行。
她又道，“张川睚呲必报，今日我去给赵家娘子看诊，他定会派人截杀我。庆王的账本一直在张川手里，我们多方探听都没找到具体藏哪了，这次也许是个机会。”
张川、刑部尚书任伯安，都是庆王的人。
庆王现如今是皇帝独子，皇位的唯一继承人，但却十分贪财，搞了许多来钱的法子，都是过张川的手。
若能找到记着庆王钱财来往的账本，便是得了对付庆王的利器。
珠音沉默半晌，没了话说。只得从暖炉里拿出锦袍，伺候方沅穿上，“姑娘一定要平安回来。”
方沅理了理衣裳，道，“这是自然，还有许多事要我做呢。”
大仇未报，她怎能不平安？
十五年前，一夜间天翻地覆，家破人亡，她都记着呢。
那时她才十岁，父亲是宫中赫赫有名的医官施念仁，颇得大内宠爱，凡是皇室族人都爱找他看诊。
母亲出身商贾，可才情本事样样出挑，尤善医术。
她承欢膝下，日日研读医书，练习针灸，或跟母亲出门采买，辨认药草。
如今回想幼时的日子，宛如神仙一般。
可一切，都被庆王毁了。
方沅忍不住怨恨，长吸了口气，凛冽的寒气吸进胸腔，刺的心生疼。
那日也是冬天，也是这样冷。
蝉花卫踹开家门，绑了她们一家三口上公堂。
母亲怀胎六月，被士兵从家里拖出来，只着里衣，被他们一路拖拽，寒气侵体、腹痛难忍。她一路扶着母亲，眼睁睁看她气息越来越弱，肩膀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父亲苦苦哀求，跪在他们脚边祈求给母亲披件衣裳，士兵不为所动，踹倒父亲，一路拖行，“别耽误了时辰，大人们还等着审问呢！”
公堂之上，张川指认父亲从他那里购买毒药，任伯安那时是太子詹事，说亲眼看见父亲下毒，桩桩件件，竟是将毒杀太子的罪名扣在了父亲头上。
父亲直言没有做过，主审官高羿便上了刑，言辞间非要父亲认罪。
父亲大喊冤枉，夹断了十指都不认，整个背被打得血肉模糊也不认，生生昏了过去。
高羿见父亲不认，便给她上了刑，诱她指认父亲。
父亲从来将治病救人看得比天大，怎么会毒杀旁人？何况那人是太子？
她咬紧了牙一言不发，父亲说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挨打也是没做过。
高羿无法，下令给身怀六甲的母亲上刑。
几板子下去，母亲身下一片鲜血。
一桶冷水泼醒了父亲，父亲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母亲，认了罪。
方沅至今都记得父亲那时的眼神，昏暗的烛光下，满是愧疚、心疼，和担心。
而那个高高在上的庆王，闻言喜不自胜，“既然已经认了罪，那便按律法处置吧。”
后来父亲斩首午门，母亲和她流放南云。
可父亲是冤枉的！
那日太子病重，父亲突然得召入宫，她提着药箱随父亲一起去了东宫。
她亲眼瞧见，父亲尽心尽力救治太子。
整整两日，待太子病情稳固后，她才随父亲出宫回家。
哪里会有什么毒杀太子？
分明是他们嫁祸！
是庆王为夺太子之位，下毒杀害太子，嫁祸给了她父亲！
如今庆王是皇位唯一的继承人，权势滔天。
那个高羿，是庆王的表舅，拜相入阁，已逾十年！
至于任伯安，短短几年，便从七品小官踏至二品大员！
张川，更是从一个小小的药铺老板，成了叱咤一方的皇商老爷！
为何？
为何救人的被迫跪受极刑，只能家破人亡？
杀人者却能高高在上，坐享富贵无极？
薄雪已起，方沅压下心中愤恨，翻身上了马。
父亲母亲，我会杀了他们，告慰你们在天之灵。
京城内人头微动，早起的贩夫挑着担子走街窜巷，雪时下时停，街边商铺正月时的装扮还未拆下。
方沅骑马掠过，匆匆出城。
出了京城，一路灰蒙蒙的，隐约的雾气笼着林子，看不清两边。
赵家娘子住在京郊，赶过去约莫要半个时辰，方沅纵马疾驰。
约莫一炷香后，林子的最密集之处，横直冲出两匹马，拦住方沅的去路。
方沅拉紧缰绳，马儿嘶鸣，堪堪住了脚步。
马上的人一言不发，提着刀就冲了过来，方沅闪过，拉马后撤，“好汉若是想要钱财，我身上还有几两银子，还请两位手下留情，放我一条性命！”
其中蓝衣大汉一声冷哼，“昨日便告知过你，你既非要和张家作对，眼下只有死路一条。”
大刀借落空之势劈向马头，马儿一声惨烈嘶鸣，踉跄倒地，方沅也落了马。
二人驱马成夹击之势冲向方沅，另一个绿衣的笑道，“刘爷，这么一个弱女子，我一个人来就行，何苦劳您动手？”
那个叫刘爷的没说话，冲势却慢了。方沅瞅着这空当，不退返进，踮着脚抱住马头旋身上了冲在前面那个人的马。
二人都没想到方沅还能这样，但到底是杀人杀惯了的，绿意的一刀狠狠劈下，纵然大半落了空，依旧在方沅手臂上狠狠划了一刀，血淋淋的。
“你这女子有些意思，不过在爷爷们眼里都一样。要怪就怪你不该和张爷作对，非要救什么赵娘子。可惜你一个娇美女医，今夜便要暴尸荒野了。”
说罢那人刀锋向后，改劈为捅，直冲方沅腹部。
“是吗？”方沅左手不知何时有了小刀，见刀来只侧了侧身，探身直挑大汉手筋，又右手持针，狠狠刺入大汉巨阙穴，右手握拳连击数下。
不过几拳，大汉眼珠暴突，身后如遭重击，刀未落实处便掉了，四肢忍不住抽搐。
方沅轻轻一推，大汉便落下马，竟是死了。
“可惜你就死在娘们儿手里了。”冷风吹着残破的袖口，方沅寻着缰绳拽在手里，看向叫刘爷的，“你说呢？刘管家？”
刘山面色惊疑不定，他替张川收拾过许多不服他的人，却第一次见一个女子这么快就解决一个大汉。
他很谨慎，驱马微微后撤，“你是什么人？”
方沅笑笑，“刘管家，我能是什么人？一个娇美的女医罢了。”
方沅将手里的小刀擦干净，手里拨弄几下，插在发髻上，原来小刀便是是那根铜簪。
刘山是张川的心腹，有这个心腹来，今日很有收获。
刘山听她答话，略一思忖，提刀便上了。
这么多年，天大的事都经过，一个略懂武艺的女子，有什么好怕的？
方沅见他冲过来，避开刀锋。
刘山冷哼，放低了刀锋想借回势砍向马匹。
方沅随手扔了一个药瓶，砸偏了刘山手腕，“刘管家，好歹是你主人的马，干嘛这么狠，我还要用呢。”
刘山反手劈了药瓶，粉末四散，嘲讽道，“花招挺多，可惜没什么用。”
方沅驱马离他远了一点，笑道，“孤身在外，没点防身招数怎么行？至于有用没用，刘管家一会儿就知道了。”
刘山挥掉面前四散的粉末，驱马前行，马儿打了个喷嚏摇摇晃晃，连带他也坐不稳。
他心下一沉，“你做了什么？”
方沅摇摇头，“我只是扔了个瓶子，谁叫你非要劈开它？那里装的都是给牛马用的迷药，你劈开它，马儿吸进去了，昏倒不是很正常吗。”
“你！”刘山扶着脑袋，觉得他脑袋也昏昏沉沉。
“这药用人身上劲儿更大，刘管家，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方沅理了理破烂的衣裳，略包扎了伤口，心中有些高兴，虽受了伤，但抓了张川的心腹，便是很好了。
郊外山庄。
赵家郎君站在外面，远远瞧见方沅骑马带了个男人来，不免诧异，走近了才觉得那男人有些眼熟。
方沅翻身下马，“赵郎君，借贵宝地一用，关一下他。”
赵家郎君这才认出来，马上的人竟是张川的心腹，刘山！
“方大夫，您是怎么把他绑来的！”
赵家郎君又惊又喜，就是刘山害的姐姐冬日落水，整整两月都没有大夫敢上门诊治，让姐姐病重如此！
如今竟落到他手里，真是令人痛快！
方沅提了药箱，“路上伏击我，不敌我，被我绑来了。你看好了，千万别跑了，我还有用。”
赵家郎君拱手道，“是！”
这时门内慌慌张张跑出一个侍女，“郎君，快去看看大姑娘吧，大姑娘快没气了！”
方沅心里重重地沉了下去，这人要是死了，那她的十万两银子就要没了！
郊外山庄，青翠居。
方沅正给赵家大姑娘看脉。
赵家如今只有赵明书、赵明礼姐弟二人，一概门庭只靠赵大姑娘赵明书支撑，好不容易打出赵家在北州药材商的名声，想着到京城开一番事业，不想刚到一个月就遭了张川毒手。
赵大姑娘唇色苍白，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床边围了两个火盆，即便这样，方沅抓着她的手，依旧能感到阵阵凉意，
赵家郎君伏在床边哭得厉害，挤得方沅都不好诊脉，方沅不耐，“赵郎君不要再哭了，本来就快死了，再哭下去更活不了。”
总有人忘了，病人最需要的是大夫，而不是哭声。
方沅拉开赵家郎君，“你去找张藤编的床来，再找堆艾棒，和火盆，多弄些，我要熏艾，快去。”
说着从药箱拿出银针在烛火上过了一遍，瞧见他还愣着，“快去！”
赵大姑娘寒气侵体，心脉如灰烬一般，火星顷刻便熄，得赶紧护住心脉，才等得及熏艾驱寒。
赵家郎君跌跌撞撞推门出去，屋内只剩了女子。方沅举针示意，“掀开锦被，我要施针。”
方沅飞快落针，一刻不敢耽误，同一处穴位几次落下都没反应，只好不停落针醒针，赵大姑娘的脸色才没更青白，依旧气若游丝。
一阵冷风吹进，是藤床来了，方沅厉喝，“别让风进来。”
门外赵家郎君一阵斥骂，屋内侍女解了帘子，把床遮得严严实实，藤床这才搬进来。
帘外一阵响动，赵家郎君声音还带着鼻音，“方大夫，东西均已备齐，家姐的命就拜托您了。”
言语至此，声音已然哽咽，方沅落了最后一针，扭头隐约看到帘外的郎君身影，深深鞠躬久久不愿起身，方沅正要开口，听到一声低哑的问话。
主屋内，侍女正在劝方沅，“姑娘，张川那边发了话，谁去救赵家娘子就是和他作对，您何必接这事，若是心里过不去，私底下开几副药便是，怎得明晃晃的就要上门看诊了？”
张川是京城有名的皇商，张家在京城可是权势人家，张川的妹妹又是刑部尚书任伯安的侧夫人，深受宠爱。贵族势力盘根错节，不好轻易得罪的。
而方沅虽有神医的名气，可也才刚刚在京城落脚，脚跟还未站稳，张川若是真下手杀了她，她们也是求告无门。
“珠音，买了这院子，账上还剩多少银子？”方沅正照镜子整理发髻。
铜镜里的女子皮肤白皙，黑眸红唇，额角隐约有青色的花纹。
方沅理好发髻，插了一支铜簪，又给额角扑了些粉，盖住了青色花纹。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话，她回头看向珠音，“我问你呢，还有多少银子？”
唤作珠音的侍女低声答，“一千零二十两。”
一路北上，纵然方沅给不少富贵人家看诊，所攒银子也不过十二万两。
其中十万两买了万木春这座宅院，剩下两万两都撒出去探听京城的消息，如今她们手里，就剩一千零二十两银子了，今日还要付给一个画地图的一千两，剩下的二十两只够两日开销了。
方沅道，“赵家开价十万两，有了这笔钱，日后我们做什么都方便了。”
京城居大不易，更别说她还要报仇，没钱寸步难行。
她又道，“张川睚呲必报，今日我去给赵家娘子看诊，他定会派人截杀我。庆王的账本一直在张川手里，我们多方探听都没找到具体藏哪了，这次也许是个机会。”
张川、刑部尚书任伯安，都是庆王的人。
庆王现如今是皇帝独子，皇位的唯一继承人，但却十分贪财，搞了许多来钱的法子，都是过张川的手。
若能找到记着庆王钱财来往的账本，便是得了对付庆王的利器。
珠音沉默半晌，没了话说。只得从暖炉里拿出锦袍，伺候方沅穿上，“姑娘一定要平安回来。”
方沅理了理衣裳，道，“这是自然，还有许多事要我做呢。”
大仇未报，她怎能不平安？
十五年前，一夜间天翻地覆，家破人亡，她都记着呢。
那时她才十岁，父亲是宫中赫赫有名的医官施念仁，颇得大内宠爱，凡是皇室族人都爱找他看诊。
母亲出身商贾，可才情本事样样出挑，尤善医术。
她承欢膝下，日日研读医书，练习针灸，或跟母亲出门采买，辨认药草。
如今回想幼时的日子，宛如神仙一般。
可一切，都被庆王毁了。
方沅忍不住怨恨，长吸了口气，凛冽的寒气吸进胸腔，刺的心生疼。
那日也是冬天，也是这样冷。
蝉花卫踹开家门，绑了她们一家三口上公堂。
母亲怀胎六月，被士兵从家里拖出来，只着里衣，被他们一路拖拽，寒气侵体、腹痛难忍。她一路扶着母亲，眼睁睁看她气息越来越弱，肩膀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父亲苦苦哀求，跪在他们脚边祈求给母亲披件衣裳，士兵不为所动，踹倒父亲，一路拖行，“别耽误了时辰，大人们还等着审问呢！”
公堂之上，张川指认父亲从他那里购买毒药，任伯安那时是太子詹事，说亲眼看见父亲下毒，桩桩件件，竟是将毒杀太子的罪名扣在了父亲头上。
父亲直言没有做过，主审官高羿便上了刑，言辞间非要父亲认罪。
父亲大喊冤枉，夹断了十指都不认，整个背被打得血肉模糊也不认，生生昏了过去。
高羿见父亲不认，便给她上了刑，诱她指认父亲。
父亲从来将治病救人看得比天大，怎么会毒杀旁人？何况那人是太子？
她咬紧了牙一言不发，父亲说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挨打也是没做过。
高羿无法，下令给身怀六甲的母亲上刑。
几板子下去，母亲身下一片鲜血。
一桶冷水泼醒了父亲，父亲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母亲，认了罪。
方沅至今都记得父亲那时的眼神，昏暗的烛光下，满是愧疚、心疼，和担心。
而那个高高在上的庆王，闻言喜不自胜，“既然已经认了罪，那便按律法处置吧。”
后来父亲斩首午门，母亲和她流放南云。
可父亲是冤枉的！
那日太子病重，父亲突然得召入宫，她提着药箱随父亲一起去了东宫。
她亲眼瞧见，父亲尽心尽力救治太子。
整整两日，待太子病情稳固后，她才随父亲出宫回家。
哪里会有什么毒杀太子？
分明是他们嫁祸！
是庆王为夺太子之位，下毒杀害太子，嫁祸给了她父亲！
如今庆王是皇位唯一的继承人，权势滔天。
那个高羿，是庆王的表舅，拜相入阁，已逾十年！
至于任伯安，短短几年，便从七品小官踏至二品大员！
张川，更是从一个小小的药铺老板，成了叱咤一方的皇商老爷！
为何？
为何救人的被迫跪受极刑，只能家破人亡？
杀人者却能高高在上，坐享富贵无极？
薄雪已起，方沅压下心中愤恨，翻身上了马。
父亲母亲，我会杀了他们，告慰你们在天之灵。
京城内人头微动，早起的贩夫挑着担子走街窜巷，雪时下时停，街边商铺正月时的装扮还未拆下。
方沅骑马掠过，匆匆出城。
出了京城，一路灰蒙蒙的，隐约的雾气笼着林子，看不清两边。
赵家娘子住在京郊，赶过去约莫要半个时辰，方沅纵马疾驰。
约莫一炷香后，林子的最密集之处，横直冲出两匹马，拦住方沅的去路。
方沅拉紧缰绳，马儿嘶鸣，堪堪住了脚步。
马上的人一言不发，提着刀就冲了过来，方沅闪过，拉马后撤，“好汉若是想要钱财，我身上还有几两银子，还请两位手下留情，放我一条性命！”
其中蓝衣大汉一声冷哼，“昨日便告知过你，你既非要和张家作对，眼下只有死路一条。”
大刀借落空之势劈向马头，马儿一声惨烈嘶鸣，踉跄倒地，方沅也落了马。
二人驱马成夹击之势冲向方沅，另一个绿衣的笑道，“刘爷，这么一个弱女子，我一个人来就行，何苦劳您动手？”
那个叫刘爷的没说话，冲势却慢了。方沅瞅着这空当，不退返进，踮着脚抱住马头旋身上了冲在前面那个人的马。
二人都没想到方沅还能这样，但到底是杀人杀惯了的，绿意的一刀狠狠劈下，纵然大半落了空，依旧在方沅手臂上狠狠划了一刀，血淋淋的。
“你这女子有些意思，不过在爷爷们眼里都一样。要怪就怪你不该和张爷作对，非要救什么赵娘子。可惜你一个娇美女医，今夜便要暴尸荒野了。”
说罢那人刀锋向后，改劈为捅，直冲方沅腹部。
“是吗？”方沅左手不知何时有了小刀，见刀来只侧了侧身，探身直挑大汉手筋，又右手持针，狠狠刺入大汉巨阙穴，右手握拳连击数下。
不过几拳，大汉眼珠暴突，身后如遭重击，刀未落实处便掉了，四肢忍不住抽搐。
方沅轻轻一推，大汉便落下马，竟是死了。
“可惜你就死在娘们儿手里了。”冷风吹着残破的袖口，方沅寻着缰绳拽在手里，看向叫刘爷的，“你说呢？刘管家？”
刘山面色惊疑不定，他替张川收拾过许多不服他的人，却第一次见一个女子这么快就解决一个大汉。
他很谨慎，驱马微微后撤，“你是什么人？”
方沅笑笑，“刘管家，我能是什么人？一个娇美的女医罢了。”
方沅将手里的小刀擦干净，手里拨弄几下，插在发髻上，原来小刀便是是那根铜簪。
刘山是张川的心腹，有这个心腹来，今日很有收获。
刘山听她答话，略一思忖，提刀便上了。
这么多年，天大的事都经过，一个略懂武艺的女子，有什么好怕的？
方沅见他冲过来，避开刀锋。
刘山冷哼，放低了刀锋想借回势砍向马匹。
方沅随手扔了一个药瓶，砸偏了刘山手腕，“刘管家，好歹是你主人的马，干嘛这么狠，我还要用呢。”
刘山反手劈了药瓶，粉末四散，嘲讽道，“花招挺多，可惜没什么用。”
方沅驱马离他远了一点，笑道，“孤身在外，没点防身招数怎么行？至于有用没用，刘管家一会儿就知道了。”
刘山挥掉面前四散的粉末，驱马前行，马儿打了个喷嚏摇摇晃晃，连带他也坐不稳。
他心下一沉，“你做了什么？”
方沅摇摇头，“我只是扔了个瓶子，谁叫你非要劈开它？那里装的都是给牛马用的迷药，你劈开它，马儿吸进去了，昏倒不是很正常吗。”
“你！”刘山扶着脑袋，觉得他脑袋也昏昏沉沉。
“这药用人身上劲儿更大，刘管家，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方沅理了理破烂的衣裳，略包扎了伤口，心中有些高兴，虽受了伤，但抓了张川的心腹，便是很好了。
郊外山庄。
赵家郎君站在外面，远远瞧见方沅骑马带了个男人来，不免诧异，走近了才觉得那男人有些眼熟。
方沅翻身下马，“赵郎君，借贵宝地一用，关一下他。”
赵家郎君这才认出来，马上的人竟是张川的心腹，刘山！
“方大夫，您是怎么把他绑来的！”
赵家郎君又惊又喜，就是刘山害的姐姐冬日落水，整整两月都没有大夫敢上门诊治，让姐姐病重如此！
如今竟落到他手里，真是令人痛快！
方沅提了药箱，“路上伏击我，不敌我，被我绑来了。你看好了，千万别跑了，我还有用。”
赵家郎君拱手道，“是！”
这时门内慌慌张张跑出一个侍女，“郎君，快去看看大姑娘吧，大姑娘快没气了！”
方沅心里重重地沉了下去，这人要是死了，那她的十万两银子就要没了！
郊外山庄，青翠居。
方沅正给赵家大姑娘看脉。
赵家如今只有赵明书、赵明礼姐弟二人，一概门庭只靠赵大姑娘赵明书支撑，好不容易打出赵家在北州药材商的名声，想着到京城开一番事业，不想刚到一个月就遭了张川毒手。
赵大姑娘唇色苍白，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床边围了两个火盆，即便这样，方沅抓着她的手，依旧能感到阵阵凉意，
赵家郎君伏在床边哭得厉害，挤得方沅都不好诊脉，方沅不耐，“赵郎君不要再哭了，本来就快死了，再哭下去更活不了。”
总有人忘了，病人最需要的是大夫，而不是哭声。
方沅拉开赵家郎君，“你去找张藤编的床来，再找堆艾棒，和火盆，多弄些，我要熏艾，快去。”
说着从药箱拿出银针在烛火上过了一遍，瞧见他还愣着，“快去！”
赵大姑娘寒气侵体，心脉如灰烬一般，火星顷刻便熄，得赶紧护住心脉，才等得及熏艾驱寒。
赵家郎君跌跌撞撞推门出去，屋内只剩了女子。方沅举针示意，“掀开锦被，我要施针。”
方沅飞快落针，一刻不敢耽误，同一处穴位几次落下都没反应，只好不停落针醒针，赵大姑娘的脸色才没更青白，依旧气若游丝。
一阵冷风吹进，是藤床来了，方沅厉喝，“别让风进来。”
门外赵家郎君一阵斥骂，屋内侍女解了帘子，把床遮得严严实实，藤床这才搬进来。
帘外一阵响动，赵家郎君声音还带着鼻音，“方大夫，东西均已备齐，家姐的命就拜托您了。”
言语至此，声音已然哽咽，方沅落了最后一针，扭头隐约看到帘外的郎君身影，深深鞠躬久久不愿起身，方沅正要开口，听到一声低哑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