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大夫?”

    方沅循声看去,床上的女子幽幽转醒,眼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帘外,环视了屋子,目光又落在她身上,和善地笑了,又问了一遍,“你是大夫?”

    方沅点点头,“我叫方沅。”

    赵大姑娘轻声道,“我叫赵明书,我的病麻烦大夫了。”

    “不过行医者本分,不敢言麻烦二字。”方沅起身,“一会儿诊治姑娘能醒着最好不过,若有什么不舒服的便告诉我。”

    方沅掀起帘子,“把藤床搬进来。找几个人,点了艾草放火盆里,再把火盆放藤床下面,摆满些。”

    又问赵郎君,“有没有力气大点的妈妈?把赵大姑娘抬到藤床上。”

    赵家郎君直起身,眼眶还红着,“有!”

    方沅点点头放下帘子,看向赵大姑娘,“赵大姑娘,手脚还有知觉吗?”

    赵大姑娘沉默半晌,缓缓摇头,“没有。”

    方沅俯身捏了捏她的手,柔软却冰凉。

    手脚麻木,弄不好就残疾了,她的钱也赚不了十万了。

    帘外进来两个健壮的妈妈,二人合力抬起赵大姑娘,放在藤床上退了出去。

    艾草已经点燃,满屋子都是熏艾的味道。

    方沅心中想定,或许试着把寒气引出体外,可以试着恢复知觉。

    她拔了部分针,“赵大姑娘,你寒气已侵入心脉,寻常手段救不了你,即便救了你,你的四肢也不能如常人一般,今后只怕要永远躺在床上了。”

    “但我有一法子,就是在你身上割开些口子,让寒气随着血一块流出去,这样寒气排得更多更快,四肢或许还能动。你可愿意一试?”

    赵家郎君一直在帘外守着,闻言当场拒绝,“人之生,血气为本。阿姐身体虚弱至此,怎能放血治病?不可,还请方大夫另想他法。”

    方沅没理他,只等着赵大姑娘的回答。

    病人的想法最重要,旁人没那么重要。

    赵大姑娘想了想,很干脆,“放血,我不想今后只能躺在床上等人喂饭活着。”

    赵家郎君急了,“阿姐!便是你今后不能动了,只能躺在床上一辈子,我就伺候你一辈子。阿姐,阿爹阿娘已经不在了,我不想你也……”

    方沅打断他,“赵郎君,令姐已经选了放血,我定会尽力保她万无一失。她现在气血虚弱,精力要放在治病上。”

    若有个什么闪失,她那十万不也打水漂了吗?

    她怎么会让她死?

    见帘外的人未动,方沅道,“你先出去吧,找些温补的药材,煎成汤药,一会儿要用。”

    赵大姑娘缓了口气,提气道,“阿礼,听方大夫的,快去。”

    赵家郎君这才挪着步子走了,走的时候还说,“阿姐,我寻了药材就回来。”

    屋内安静下来,方沅拔了针,“赵大姑娘……”

    “叫我明书就行。”赵大姑娘微微笑道。

    “明书姑娘,一会儿我会施针将寒气逼出心脉,若有什么不舒服的,告诉我。”

    方沅重新下针,赵大姑娘的四肢肉眼可见的变得黑紫。

    一直等到皮肉肿胀起来时,方沅才抬头,“找四盆水来,放在她手脚下边。”

    侍女应声出门,招呼人放好四盆水。

    方沅从药箱摸出一把小刀,先是在手脚上划了几刀,黑紫的血滚珠一般掉在水里,旁边的侍女看着直掉眼泪,方沅听见抽噎声抬头,示意她别哭了,“去烧两盆炭火放屋子里。”

    眼泪和哭声最没用,病不会因为你哭就好了,仇人也不会因为你哭就死掉。

    她不错眼的盯着赵大姑娘,看赵大姑娘昏昏沉沉,有时脑袋一歪,方沅就出声叫她,“不能睡。”

    睡着就醒不来了。

    侍女陆陆续续端了炭盆、温补的汤药进来,方沅时不时喂些汤药进去,赵家郎君总算是不哭了,听方沅说不能让阿姐睡着了,他就蹲在那儿不停跟阿姐絮叨各种事。

    直到赵大姑娘血的颜色渐渐变红,方沅才拔了针,撒了些止血的药粉在伤口上,又开了张方子,“赵大姑娘关隘已过,这副药熬好了就给她喝下去,床边不能离人,时刻看着,有什么告诉我。”

    十万两眼下算是保住了。

    方沅收拾好药箱,“对了,赵郎君,我托你看着的那个人,还在吗?”

    赵明书的屋子是全山庄最高的,立在门口,便能瞧见整座山庄的模样。

    方沅从屋里出来,看见一个管家模样的急匆匆从低处屋子里出来,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整个眉头都是皱的。

    看见他似有往这边来的意思,方沅随手将药箱递给身边的侍女,先下去迎了。

    石板搭成的青石路上,管家拱手道,“那人狂得厉害,醒了之后一直骂骂咧咧。”

    方沅止步,台阶垂立,“刘山一向威风惯了,突然被抓,心里自然不平。我去吧。”

    刘山被关在废弃的库房里,此时正五花大绑,被捆在临时扎的十字木架上,发髻凌乱,身上都是伤痕。

    方沅踏进门,一转头便看见刘山这副模样。

    管家有些尴尬,“这刘山之前杀了好几个弟兄,大家心中郁结,不免多打了几下。”

    刘山瞧见方沅,狠狠啐了一口,“贱人。”

    旁边的家丁立马挥了一鞭子,“嘴干净点儿!”

    刘山倒抽了一口气,方沅听见后笑了。

    “真有意思,几个时辰前刘管家还对我喊打喊杀,几个时辰后,就成了阶下囚了。”方沅道,“世事好无常,你说呢,刘管家?”

    “张爷明日便会知道我不见了,到时候你们,都得完蛋。”刘山并不在乎,依旧狂妄。

    屋里的人给方沅搬了把椅子,方沅安坐,“刘管家,你能不能活着到下个时辰都难说,还是不要操心我们了。”

    刘山吸了吸鼻子,身体微微抖动,“嘿嘿,你们不敢杀我,你知道我们背后是谁吗?你们知道你们在和谁作对吗?”

    方沅笑道,“可惜,我就是因为他才抓你的。”

    刘山嗤笑,“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和谁作对。”

    天底下谁敢和庆王作对?

    “那他,”方沅问,“认得你吗?”

    刘山面色变了几变,方沅忍不住笑,“张川没带你见过他?真是可惜,那可是好大的机缘。”

    “你知道是谁?”刘山脸色彻底黑了。

    “我当然知道了,”方沅道,“当今皇帝独子,庆王。”

    石破天惊。

    屋子里的人都变了脸色。

    刘山本想狐假虎威,吓唬一下这些乡下来的,自然就会把他放了,却没想到眼前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大夫,竟然轻而易举就说出来了。

    她是谁?刘山忍不住想,难不成自己得罪了一个有身份的?

    屋内其余的人听到庆王也都蒙了。

    管家赶紧摆手让他们离开,独留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心绪翻滚。

    天啊?这不是真的吧?

    他们只是边陲之地来的商贾,和张川拼杀也是因为生意谈不拢,张川逼得太紧,怎么会惹上王爷呢?

    管家心中惴惴不安,那可是皇帝唯一的儿子,惹了他,赵家岂能有活路?

    屋内一时沉默,方沅浅笑,“我今日,就是冲着庆王来的。你若只是张川的护卫,你以为你还能活着?早死了。”

    “你跟张川那么久,张川手里一直有本给庆王敛财的账。那账本在哪?”

    “你怎么知道这些?”刘山冷哼,“你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方沅道,“你只需知道今日若你不告诉我在哪,便没法活着走出这里便是。”

    “你威胁我?”刘山冷笑,“我最讨厌威胁,你若是求求爷,爷心情好了,说不定会告诉你。”

    “还是这么狂妄,”方沅拿出一个小瓶子,笑得有些挑衅,“不知道你看了这个,还能不能这么狂妄了。”

    “一个小瓶子能干什么?爷一脚就……”刘山忽然住了嘴,眼睛紧盯着打开的瓶盖。

    管家目光也看向瓶子,一股奇异的香味飘了过来,他皱眉掩了口鼻,后撤了一步。

    这是时下京城贵人们最流行的玩意儿,叫仙药。

    药丸状,可冲水喝,也可直接服用,服用后身轻如燕,飘飘欲仙,只觉得身临仙境,如痴如醉。

    赵家是买卖药材出身,通晓医理,一闻便知晓,这玩意儿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物服用三五回后便成瘾,一旦停止服用,便会浑身瘙痒,心情烦躁,严重者则会割腕撞墙,甚至拿刀切腹。

    可若长期服用此物,则使人神思倦怠,损伤肌理,长此以往人生中便只有服用此物一件事了。

    方沅道,“这玩意儿是张川做出来,供贵人们使用,我知道,你也甚爱服用此物,每日不服便瘙痒难耐。你服用的时辰快到了吧,不知道看得见吃不着的感觉,你能撑多久?”

    “这种时候,活比死难些。”

    刘山自看到那东西后,双眼愈来愈红,双臂发抖,时时都有冲过来的迹象。

    方沅将瓶子放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他挣扎。

    刘山却因被牢牢绑住了,原地挣动,未近分毫。

    半晌,方沅看他愈发躁动,就快忍不住了,才起身拿了瓶子在刘山鼻下晃了晃,“说了吧。那么重要的东西,张川一定派很多人守着。我一个弱女子,只是知道地方,又哪里拿的到呢?”

    本来探身闻了许久,忽地鼻子底下便是浓郁的迷离香气,刘山脑子一片混沌,忍不住用嘴去探。

    方沅略微偏了偏瓶子,低喃道,“庆王的账本到底在哪呢?”

    刘山死盯着瓶子,颇是急切,“把仙药给我,把仙药给我!东西在东园!在东园!”

    方沅暗笑,张川若是知道自己做的东西,被她利用诱供他的心腹,心里一定恨死了。

    东园,她默默记下名字,随手将瓶子丢给管家,“喂给他吧。”

    山庄门前,赵家郎君备了礼物,带人辞谢方沅,“多亏方大夫施恩,家姐才得以保住性命。十万两诊金已经备好送上马车了。这些,是家姐特意另备的礼物,让我拜谢您的。”

    身后数个侍女托着托盘,托盘上是数件北地的裘袍,还有数盒珍贵药材。

    方沅笑笑,“那替我多谢大姑娘了。”

    赵家郎君拱手拜谢,目送方沅上了马车离去。

    库房,刘山吃了许多仙药,此时身上的绳索尽解,在屋子里疯疯癫癫地跳舞。

    赵家郎君推门站定,指挥家丁又搬了一箱仙药进来,“都喂给他,喂到他彻底疯了为止。”

    差一点点,姐姐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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