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木春。

    这是个三进院子,左右各两个花园,是方沅花了十万两银子买下来的。

    方沅倒在主屋的窗榻上,随手解了披风扔在一旁。

    一个三十多的女子端着药和纱布进了屋,“姑娘,伤口还要重新包扎一下,若是化脓就不好了。”

    这是方沅的贴身侍女珠音,是万木春上下的大管家,本是以前东宫的人,后来太子身亡,宫里放了批宫女出来,珠音也是其中之一。

    “今日抓了刘山,问出了账本的下落。”方沅窝在榻上,声音有些沉闷,任由珠音给她上药包扎,“你认识的那个侍女小红,能传出来张宅的地图吗?”

    “今早已经带过来了,”珠音从屋子另一边的桌子上拿过来,“她是外院伺候的,她妹妹是内院伺候的,二人相拼,正好画了一整副地图。”

    方沅接过地图,每处都一一看过去,在最后一张瞧见有个叫东园的地方,心中暗喜,果然在他宅子里!

    珠音顿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试探询问,“姑娘,她那妹妹受了伤,挺严重的,您要不要去看一眼?”

    方沅握着地图,疑惑抬眼,“受伤?”

    “是,”珠音道,“她那妹妹一直在内院伺候,张家的小儿子这几日患了咳疾,很是厉害,她妹妹不小心说了句,若是和杜家郎君一样就麻烦了。谁知让张川的夫人听见了,好一顿打。”

    京城的杜家郎君杜昱众所周知,世家贵族出身,在贵族子弟里算头号人物,英俊潇洒,文采斐然,连武艺也毫不逊色。

    谁知十九岁一场咳疾,差点要了他的命。

    自此身体衰败一日更胜一日,年前病发,几个太医前去诊治,最多能撑到三月,如今已经二月初十了。

    张夫人听到这话,只会觉得咒她儿子,自然生气,发狠了打的。

    方沅问,“画地图的钱,给了吗?”

    “给了,按您说的,一千两,今早她来送地图,便给了。”珠音回道。

    “那就好,有了钱她们自然会去寻大夫。钱货两讫,不必徒惹麻烦。”

    珠音一滞,没了声息。

    眼前的女子,论医术,确实高明,论仁心,却好像少了许多。

    看病从来都是先看钱多的,看对她有用的,对她没用的,她宁可直接给些散碎银两,也不愿意替她们诊病。

    方沅认真看着地图。

    地图画得很仔细,内院外院都画得清清楚楚,每一处都标好了,就连角落的院墙有低矮之处都标得仔细,娟秀的字迹小小的,“此处有树掩盖,侧身隐藏可查院内情状”。

    地图旁更是详细写了家丁护卫各处的轮换时间、轮换班次。

    方沅的本意只需一张有庭院分布的地图,不曾想这般仔细,给她省了好些麻烦。

    方沅合上地图,默默回想地图内容。

    事情还算顺利,尽快去张宅探一探,最好今日就能把庆王的账本拿到手。

    若是去探,什么方式最合适呢?

    “找身低调的衣裳,收拾药箱,去看一眼吧。”

    珠音愣了半晌,惊喜地“哎”了一声才去找衣裳。

    方沅起身喝了杯茶,本也要去张宅的,正好借治病的由头混进去,顺手给这个仔细人治个病吧。

    张宅。

    角门的家丁做事不算仔细,只简单问了两句什么人,得知是大夫,来给小红妹妹看病,就领了进去。

    小红闻讯出门,先认出了珠音,“珠姐姐……”

    珠音迎过去,双手扶着她,“方大夫知道你妹妹病了,特意过来看看。”

    小红闻言,“扑通”跪在院子的青石板上,双眼含泪看向方沅,“一直听珠姐姐说您医术高绝,从不轻易出诊,小妹病重,今日找了好几个大夫都不得治,方大夫能来……救小妹于水火……”

    “行了,”方沅打断她,“客套的话不要说了,先去看看你妹妹吧。”

    推开房门,炭火特有的尘热气扑面而来,还夹杂了极浓的血腥气,方沅皱了皱眉,先一步进了屋。

    屋子很小,门口便是铜盆,热水的气腾腾上冒,刚刚浓郁的血腥气就是这里散出的,热水已是鲜红的,盆边的手巾也带着暗红的血迹。

    离铜盆三五步的地方便是床榻,昏睡着一个姑娘,趴在榻上,盖了棉被,发髻散乱,看不清面色。

    方沅先探了脉息,面色愈发难看,待掀开棉被时,面色就更难看了。

    珠音在后面倒吸了气,小红低低啜泣,“用了好些药都止不住。”

    趴在榻上的姑娘,被下还盖着白色里衣,但都被血染尽了。

    方沅微微掀开里衣,看到这姑娘从背到腿没一块儿好的,皮肉都翻了,血肉模糊,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肉。

    “因为一句话,打成这样。”

    她想起流放的时候,也常因小事被人鞭笞,若碰到那日看守的士兵心不顺,打得体无完肤、血肉横飞也是有的。

    “失血太多,又伤筋动骨,”方沅道,“若想治好,开销不少。”

    小红以为方沅说得是诊金,连忙道,“若是能治好,您要多少诊金我们都给,您之前那一千两银子还在,若是不够我再去找!”

    方沅看着床上血肉模糊的姑娘,心中莫名有了恻隐之心,“罢了,看在你们那张图纸画得仔细的份上,诊金免了。”

    小红愣了一下,当即跪下磕头,“多谢方大夫!多谢方大夫!”

    方沅示意珠音,“取银针来。”

    几针下去后,床上的女孩嘤咛一声,似有苏醒的迹象。

    “有意识,不错。”

    小红闻言面带喜色,和珠音忍不住探头看,方沅接着又一针,床上的姑娘脖子一歪,又昏了过去。

    “方大夫,您这是?”小红挂念妹妹,忍不住问。

    “她深受皮肉之苦,又筋骨断裂,若是醒着治病,只会疼得要命,昏过去少吃些苦。”方沅道,“珠音,止血散。”

    方沅小心掀起里衣,在伤口上撒了许多药粉,勉强止住部分小伤口往外渗血,几个大的棍伤却不能。

    方沅拿了针在几个大伤口附近下了好几针,终于止了血。

    擦掉姑娘身上的血迹后,方沅用烈酒洗了手,在伤口上按压,细细摸骨,寻找断裂之处。

    手下的身体微微颤动,几乎要醒了。

    看来是太疼了,扎针昏过去也有极限。

    方沅放轻了手上的力道,每摸到一处断裂的骨头,就下针重续。

    就这样扎了整整两个时辰,方沅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珠音手里的帕子都湿透了,换了一条干的替她擦拭额头。

    床铺上的姑娘身上扎满了银针,方沅道,“她伤势极重,需要好好休养,近日切记不要挪动。”

    小红瞧见小妹呼吸果然平稳许多,哽咽道,“多谢方大夫,小红万死难报。”

    方沅擦干净手,开了几个药方,“不过,你妹妹筋骨尽断,又失血太多,所用之药均乃名贵药材,约摸……要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小红呆了一呆,她们姐妹俩所有积蓄只有一千五百两。

    罢了,上万的诊金都免了,药费没什么不能筹的。

    她咬咬牙,“没什么不能的,我去找钱,方大夫尽管开方子。”

    方沅点点头,把方子交给她,“我还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小红屈膝行礼,“方大夫救治小妹,有什么尽管吩咐。

    ”

    方沅道,“麻烦你帮我找一件宅里侍女穿的衣裳,能进内宅的那种。”

    她要做什么在场的谁都清楚,小红略略犹豫一下,便取了衣裳递给方沅。

    张川夫妇两个,不把下人当人,她们姐妹俩多受苦楚,即便方沅要做什么,也是他们应得的。

    院落有侍女嬷嬷来回走动。方沅一路低头,专挑僻静的地方,倒也没被查问,远远瞧见几个端茶水的,略转了几步也绕了过去,平安进了内院。

    内院处处布置着花草,是冬日也能开的,衬得院子花团锦簇,竟像春日。方沅默默回忆地图上的布置,顺着东侧连廊向东园去。

    东园院墙有一处凹陷,正是地图上标注的,“可查清院内情状”的地方。方沅立在墙阴影处,又借树木遮挡,顺着枝杈缝隙看向东园内。

    园内前后都铺了金石砖,只在中间落了三间屋子,前后都有一个家丁把手。

    方沅略作思忖,接着便弹了弹衣裳,双手交叠腹前,脸上挂了笑容,直接进了东园。

    屋前的家丁直盯着方沅过来,府里的人们都知道这边不能靠近,一向很少人来,今日怎么有个侍女过来了?

    家丁盯着方沅走到近前,正要呵斥,却看见方沅粲然一笑,“大哥,夫人听说大家辛苦,特意差我送赏钱来。您瞧。”

    方沅双手捧着钱袋子捧到家丁眼前,眼睛却瞟向门口。

    一个硕大的铜锁,拴了铁链明晃晃挂在门上。

    方沅心下一沉,脸上却依然笑意盈盈,又将捧着钱袋子往前送了送,家丁面露喜色,伸手便要拿,方沅双手迅速反转,袋子便狠狠按上了家丁的口鼻。

    家丁作势要抽刀,可惜手未抬起,便翻着白眼向后倒去。方沅眼疾手快,侧身前倾,一手捂死口鼻,另一只手抵住家了后背,慢慢把他放到地上。

    那钱袋子里其实根本不是钱,而是做成银子状的迷药,巧力一捏便破,浸湿了布,捂在人的口鼻上,药力要比洒出去的粉末大上许多。

    本来是专门做了在路上用的,防些图谋不轨的人。

    毕竟谁不喜欢银子呢?

    看见总要愣一愣的,这一愣便会是时机。

    方沅又转身向屋后在去,用同样的招数放倒屋后的家丁,在他身上摸索一气,并没有发现钥匙。

    又转至屋前,同样在倒地的家丁身上摸索一气,依旧没有钥匙。

    也是,这又不是牢房,钥匙在牢头的腰间拴着。

    这样重要的地方,钥匙定是在张川自己手上,或是心腹手上。

    方沅环视四周,并没有人来,脚步调转,贴着屋子,试着推窗户。

    一扇一扇推过去,若运气好,能碰到一个没关紧的。

    每个窗户都关的死紧,纹丝未动。

    直到推到屋后,最角落的地方有一个小窗户,狭窄得很,略有松动。

    想是过于角落,关窗的人并没有在意,草草关上,里面的窗栓扣得并不紧。

    方沅摘了发动上的铜簪,捏着簪头旋开,铜簪里的小刀很薄,正好能插入窗户缝隙中。小刀轻轻滑动,方沅用力一挑,拨开了里面的窗栓。

    方沅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天,快酉时了。

    地图上写酉时两刻换班,她必须马上找到账本,不然等到换班的人来,就功亏一篑了。

    推开窗户,方沅小心翼翼跳入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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