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渺辞的五百人小队在这一方河谷间是如鱼得水,偷偷摸摸间解决了数支蒙匈斥候,轻骑贵速,李渺辞的战术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不深追,但只要让她抓到机会就一网打尽。

    这游击战打的是极为灵活巧思的,只是李渺辞心下的不安一点也没消下去。

    不对,人数不对。

    她前几日往胭脂山大营写信,霍廉勤亲笔给她回复,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白登山的闵老将军和霍捷会联手歼敌,话里话外都是让李渺辞赶紧回车臣河,五百人就敢在剑河右车臣河一带瞎逛,霍廉勤恨不得飞过来把她逮回去。

    与车臣河联系的暗探也带消息来,说枫停先生已然从管城启航马上回车臣河了,霍英带的消息也是让她回去。

    但李渺辞的潜意识就是觉得不对,如果蒙匈要打仗,右车臣河谷绝对不会只观测到两万人左右。

    按常理而言,受蒙匈挟制的各小部落也会派兵相助蒙匈出兵,但是车臣河至今才观测到两千人就不对了。

    必然有一个盲点。

    王进明显感觉到李渺辞近日情绪不高,好像她心中揣着一把干草,谁一撩顷刻炸裂。

    王进迷惑,难道这就是他爹从前和他说的女人不能惹的几天?

    看到萧策过来,王进立马迎上前,小声耳语道:“将军近日情绪不高,小心别惹到她。”

    李渺辞耳力极好,瞬间给到王进一个眼刀,“就你话多,去把各个队长叫来。”

    王进一脸欲言又止,别扭的像个姑娘,不断给萧策递眼色。

    半个月以来,将士们要不随意支起轻帐和衣而眠,要不就是挤在一起露宿一宿,总之,没怎么睡过好觉。

    萧策只是给到王进一个笑容,“王进,去热壶酒来给将军。”

    李渺辞看看萧策狐狸般的弯弯笑容,随即摆摆手,转而道:“行,去热酒吧。”

    萧策打趣李渺辞,”将军不是一向讲究用兵如写字,有停有顿,自在境界,锋出鸣金。”李渺辞一笑,萧策在这点她过于焦躁呢。

    李渺辞自幼跟在青城上竹林夫妇座下,二人皆是道法大成者,最是讲究自在随性,恣意洒脱。李渺辞用兵也一直自有章法,主打一个行云流水,自然天成。

    如今至亲心腹们都叫李渺辞退,她拿不出实质性证据,也没人为她的直觉买单,这与忽悠忽悠宋晴岚不顾一切跑来军营不一样,虽同样是孤身一人,这次多了五百条性命,李渺辞难免一时难以抉择。

    从前坐在大帐,她运筹帷幄,每一个决策都是深思熟虑,多方考量;如今坐在阵前,她的敏锐直觉告诉她有问题,但信息不够全面分秒必争,她的判断要果断而正确,一念之差万劫不复。

    事实上,她已决定,再过两日没有头绪,她就带兵回营。

    萧策把酒壶递来给她,“最后一壶‘夜光杯’了。”

    李渺辞嘴利,“我还得问萧爱将呢,这么好的东西只给我留两壶,早上哪去了。”

    “如果人数不对,也许蒙匈人根本不想打这场仗?”

    “若是这样,那本将军带着你们就回去了。”李渺辞揉揉眉骨。

    萧策知心一笑,“那将军是觉得一定会打,但兴许他们不走右车臣河。那就只剩走狼居胥山绕后一条远路了,届时倾巢而出也不失一种打法。可狼居胥山归五王子镇守,如今老单于病重,蒙匈南王庭几位王子正是乱的时候。”

    李渺辞走到火堆旁边烤手边说:“但站在这点上看,今年依旧是打不起来了,五王子又不傻他为什么不回王庭夺权。”

    “所以我猜将军手上的暗线来报:狼居胥一切正常,蒙匈人正在点兵。”

    李渺辞点点头,“猜的很准,对你也没什么好瞒的,很神奇吧,这五王子还真就死死守在狼居胥。因此胭脂山认为蒙匈人一定会在图兰平原汇兵,一路从西走右车臣河,另一路从狼居胥突进,狼居胥离图兰平原可近,如今除了本将军,人人都认为五王子在等候汇兵呢。”

    李渺辞在这块地儿歼灭的这些散兵游勇,抓起来审问也审不出个什么名堂,这些都是蒙匈边系部落的部民,如果当真要汇兵,主力部落怎么不见踪影,就凭那两万人?远远不够。

    李渺辞觉得事情有些诡异,她直觉蒙匈会发兵,但是也许不会汇兵,但若不汇兵,仅凭狼居胥一支,闵世贤和霍捷轻松拿下,想必蒙匈也不会打这种吃亏的仗。

    这场猜测里,不论是汇兵抑或不汇,蒙匈只要想打,狼居胥必然是个节点,问题一定就在狼居胥。

    “不,不止将军一个人,我也支持将军。问题还是在狼居胥,将军不如再看看暗线的消息。”

    这句话直接戳中李渺辞恼火的点,她无奈说:“本将军已经修书好几封过去,拿着那回信研究无数次了,都说狼居胥一切如常。”

    “甚至于南王庭,消息一直说着老单于病情好转,现在胭脂山更关注一旁虎视眈眈的北王庭,你知道两王庭这几年似乎有和亲共好的意思。”

    话刚罢,李渺辞一滞,她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头望向萧策,萧策也恰好看向她,眼中带着发现盲点的狡黠与激动。

    “两处一直一切正常就是最不正常。”二人一齐开口。

    萧策直言:“只怕这位暗线要么被策反,要么就已遇害。”

    “狼居胥如今恐怕是座空城,如此虚张声势只是为了掩盖五王子带着人马回王庭夺权的事实,小部落不明真相收到这虚张声势的集结令照常派几队散兵游勇就来了。而得知些风声的大部族恐怕还在观望,所以……”李渺辞一语道破,二人相视一笑。

    如果事实如她们二人所推测这样,那人数的问题就说的通了。

    狼居胥这块地易守难攻,自从前朝被蒙匈人攻陷一直到现在大夏都未收回,如果猜想属实,眼下可是个绝佳的机会。

    “但是这只是你我二人的臆测,现下要说服胭脂山出兵还不够。”李渺辞沉声道。

    萧策闻言勾唇,“情况不明,那将军不妨去一探究竟。”

    话罢,李渺辞意味不明一笑,这种事事都被人猜到的滋味实在让人心生戒备。

    她微微抬头直直盯住萧策,萧策亦微微低头眼中光华流转,烛火葳蕤,眉目如画。

    一阵寒风骤然扫过,烛台火苗狠狠一摇,李渺辞率先把头别开,“狼居胥易守难攻,此时正是多事之秋,戒备必然森严,又怎么是本将军想去就能去?”

    萧策的视角望去,少女面颊上尚未褪去的稚气将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情绪展露的一览无余,锋芒毕露地让人移不开视线。

    “末将自幼跟随父亲踏遍北部乃至西域,知道草原上游走的商队,狼居胥是一大节点。”

    李渺辞点头:“你想混进去,是个好办法。但这商队我知道啊,只在春夏季节活动,现在寒冬腊月,上哪找商队给你容身。”

    萧策神秘一笑,“平川的商队只在春夏活动,但北王庭与南王庭交互的商队正是这段时间活跃。”

    李渺辞撇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笑道:“这个我知道啊,你不是平川人嘛,哦...难道你很会说蒙匈语?”

    北王庭商队与平川西域商队最不同的就是语言,行商与天禧边民多多少少会说几句蒙匈语,日常沟通不成问题,但北王庭可是人家兄弟联邦,一点也不好糊弄。

    在李渺辞探究的目光下,萧策缓缓道:“这应在将军测算之外,家兄系蒙匈血脉,北王庭末将也算是熟门熟路。”

    “看不出来啊。”李渺辞心下几分迟疑,北王庭远居极北,与大夏交流甚少,因此若要说熟悉南王庭,那天禧人才济济,说起北王庭就知之甚少了,萧策的‘熟门熟路’真假几分李渺辞并不得而知。

    寒冬将至,北王庭集体南迁与南王庭接壤,二者物资交流不少,最南的狼居胥更是重要节点,这个计划确实是混进边防重点狼居胥山的可行计划,不过,太过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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