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渺辞的五百骁骑尽数是精锐中的精锐,走的是急行军,日夜奔袭片刻喘息也无。如今越来越近隆冬,北地的白日也越来越少,草原被夜色笼罩的时数越来越多。

    夜半,星影摇摇欲坠,孤月坦坦荡荡,一行人悄悄宿在山丘背侧,在刺骨寒风中守着星星点点的火堆。

    这个时节,河道早已干涸,只有远处山脉下细细的股股活水方能取用,有人带战马去饮水,有人抱着剑器入梦便是铁马冰河,只是被风声撕裂,马嘶搅碎。

    秘密行军急行是这样的,他们已经踏入两国模糊地界,观察敌人的同时也要小心被敌人观察到。

    李渺辞掌着半明半灭的火种正低头研究着手上地图,她们现在在车臣河还西去一百五十里的剑河河谷,剑河是右车臣的支流,走碛石川去右车臣河的必经之路。

    这条路草丘多,水源也多,李渺辞特地带兵在此占据高地狙击,她们人马不多,一路走的又快又隐蔽,想来是毫无问题的。

    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身旁的王进连夜奔袭早已累的不省人事,李渺辞看着他的如雷鼾声,想来定是被这厮扰了心神。

    思考两秒,李渺辞翻身上马就往山丘上去。

    夜晚的河谷算不上好看,平地尽头的大山径直拔地而起,远远看上去似乎也没有那么巍峨,只有长风呼呼的刮。

    身后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由急到缓,然后慢慢停在李渺辞身侧。

    李渺辞偏头瞧他,正碰上萧策一张带笑的面庞,“夜班不是你值,怎么不睡觉?”李渺辞打趣问。

    萧策摇摇头,“睡不着,将军不是也没值夜班?”

    “我和你们能一样,区区两天,千里奔袭都不在话下。”

    萧策闻言心下一笑,孩子心性,嘴不能输。

    “我看将军一直拿着地图研究,不知傍晚前派去探查的斥候可有带回什么消息。”萧策见李渺辞不答,又道:“今年收成可算不上好,将军在担心图兰平原?”

    说到这李渺辞意外看他一眼,“萧策,你挺懂啊。”

    “跟随家父行走天禧平川西域多年,塞外情况算是有些浅薄消息。”萧策回望向李渺辞半是探究半是疑惑的目光。

    “是啊,是挺担心的,蒙匈人蠢蠢欲动,若要去图兰,走右车臣河谷最方便,可斥候来报观测到的数量,就算加上零零散散的斥候先遣部队,人有点太少了。”李渺辞实言相告,这并非是什么机密,但凡是个长点见识的军中老兵都了解明白,像萧策这样了解的年轻人倒是少见。

    “听说年初南王庭老单于病重,他的那几个儿子都并非什么兄友弟恭的,将军猜测症结在南王庭。”萧策眉毛一挑,明明是疑问句的句式,但他用的是称述语气。

    李渺辞闻言眼睛一亮,确实是她心中所想,“萧策,那按你这么说,本将军只带五百人来这拦截蒙匈将近两万人的队伍是何意?你觉得我拦的住?”

    萧策唇角一勾,翻身下马,手上那杆轻缨枪随手插在一旁,撩起衣摆径直坐在了一块凸起的白岩上。

    李渺辞见状也下马信步走到萧策身旁,双手将惊光环抱在胸前,低头居高临下看着他。

    两人目光对上一瞬,萧策先低头侧开一边说话一边拢着四周的枯草,“五百人将军必然拦不住,但将军也不是来拦的,因为将军知晓这一战在老将军的规划里没有车臣河大营,将军目的呢…只是想歼灭几支散兵斥候队伍,在这场大战里……蹭个军功。毕竟车臣河将士们戍边辛勤,作为主将你想成全你的部下。”

    李渺辞还略显稚气的眼睛微眯,什么话也没说,气氛一时诡异,不安的分子似乎在躁动。

    在这一派静谧里,萧策手一翻拢起的干草堆迸发出火苗,李渺辞的脸庞立刻被打亮,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干脆的笑声。

    李渺辞嘴角咧的合不上,咯咯的笑声将方才的沉默一扫而空,“行商之子懂的挺多,猜的不错。”

    此时萧策递上过了一遍火后温温的酒壶,“尝尝,平川‘夜光杯’。”

    李渺辞接过顺手坐在萧策给她腾出的位置,仰头尝了一大口,叹道:“凉州行,夜光杯,葡萄酒,琵琶催。”

    火光打在二人身前,明明灭灭,火影斑驳。

    “最后一问,既然是为将士争光,为何不带车臣河全骑突袭,本将军拿下这些蛮人不是手到擒来,管他什么单于庭乱不乱,本将军大可杀到狼居胥。”李渺辞半真半假问。

    萧策失笑道,“于理,这番折腾老将军并未部署车臣河,军令如山;于情,将军不话封侯,不争名利。”

    一将功成万骨枯,此生尽付终成憾,代价太大,她李渺辞宁可不要。

    李渺辞抬手仰头又是一大口,“这酒香,再给我热热。”

    萧策接过去手法娴熟的操作起来,李渺辞张望张望附近,突然来了句,“你这马不错,上好的汗血种,西北特产,你父亲对你很不错嘛。”

    平川乃是大夏战马一大源地,马儿对于平川大多人有特别意义,那里有父亲在儿子长大后送一匹马的传统。

    “它啊,这是我母亲送给我的。”

    “哦?有名字吗?”

    “紫衣侯。”

    “我的那匹叫踏雪,是我弟弟送我的。”

    “将军还有弟弟?”

    “有,只一个,不爱说话。”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插在一旁的轻缨枪系着的红布条随风颤动,眼见着草原上天尽头泛起星星鱼肚白,不知不觉,一夜山长水远,话到平川塞北,江南风雨。

    天明前,李渺辞和萧策赶回宿营地,换班的士兵打着哈欠就瞧见了归营的二人,瞬间清醒异常,怎么将军和王进同出同进毫无违和,怎么今儿个瞧见策哥和将军并肩而行有说有笑的就感到一阵奇怪呢?

    当然是有人居心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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