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县令脱手摔出茶盏，瓷杯撞到墙角，瞬间四分五裂。
他气得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气，脸上浮起一丝红润色泽。丰腴的肚子限制了他的行动，只能斜眼去睨那些办事不力的手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紧张的气息。
身着夜行服的刺客低下头去，皆不敢言语。
唯有一小厮绕过他们，蹲身安静地收拾地面上那些陶瓷残片。
小厮虽然中途才被传进屋内，但他知道屋中几人正在谈论的话题是什么。
县令面色阴沉，道：“这都半个月过去了，你们怎么还没丁点儿线索？”
无声的静寂。
终于有一刺客忍不住开口替自己辩解：“大人，我们怀疑府内有人走漏风声。”
正在收拾东西的小厮闻言，身子哆嗦了一下。
他拿起瓷片的手顿住了。
忽然感到背后炙热起来，好像屋内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看。
“你抖什么？”
县令的声音听上去阴恻恻的。
小厮不敢回头，他心里慌乱，但面上万分不敢表露出来。
周县令如果知道会杀了自己的！
一狠心一咬牙，将手里捏的瓷片狠狠擦过指腹。在恐惧之下，眼泪夺眶而出。
他苦着一张脸回过头来，泪痕满面，小声道：“划破了......好疼......”
耳边传来黑衣刺客们的低声嗤笑。
县令面上挂不住，又打心底里觉得这小厮丢人，嫌弃地挥手叫他麻溜滚蛋。又猛地一拍桌，转头骂道：“笑什么笑！养着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啊？”
笑声骤然停止。
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了出门。
他停在长廊间，手中端着那价值连城却被县令随手摔碎的茶盏，知道这一只小杯子就能顶自己一年的工钱。
低头看看自己瞧着光鲜的长靴，也知道在衣袍的掩盖之下，这双靴子已缝满了补丁。
他望向院中皓月当空，忽然感觉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现在很高兴，劫后余生的欢喜。
长舒了一口气。
———
后来的某段时间，人们发现村头的王寡妇总喜欢在画家门口徘徊，走过来又走过去，背影落寞又伤感。
王寡妇年纪不大，正是娇俏的年纪。柳叶眉，杏仁眼，下颌收尾急促，脸颊却削薄。整个人弱柳扶风，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有风韵。
过去她有一个十分相爱的丈夫，参军后就再也没了音讯。许多人说他死在了战场，王寡妇却不信。
因此村中不少适龄男子对她虎视眈眈，县令也曾想纳她当妾，都被一一拒绝了。
显然绍相逢，也就是画师本人，一样发现了门口徘徊的王寡妇。但她没有直接去问，反而任由对方在自己庭院前晃来晃去。自己则对着天上弯弯一抹月亮，把酒言欢。
“还有银子没？”她斜靠在池塘边的怪石上望月，问。
绍相逢身后空空一片，没人知道她在与谁交谈。
随着话声落下，一阵微风吹过。庭中梅花开得正盛，轰轰烈烈的一枝，白里透粉。枝头积雪被风吹落，和着零散几片梅，落在了她半披的发尾，雪迅速消融，留下圆白如皎月般的花瓣。
眨眼之间，树下立了一个看不清的人影，俯身行礼。
“小姐。”
绍相逢轻声答应，没有回头，似是习以为常。
男人一身劲装，头发高高束起。只看身形个头高挑，怀抱一把长剑，垂首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
掂了掂，答：“夫人寄来的钱，小姐花得太快了，五百两还剩下三十两。”
绍相逢向来不在意这些，从腰间解开酒壶，仰头灌了一口，起身回房。
天色太黑，单薄的白影隐匿进夜色中，什么也看不清了。
“景严啊——明天记得再买点酒来。”
远远听见绍相逢的嘱咐，虽然知道她已经走远，但景严仍旧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低头答复。
“好的，小姐。”
日子长了，院中像一个走不出的迷宫，一排排都挂了她的画作，风一吹，纸页翻飞。
终于有一天王寡妇鼓起勇气要走进她的庭院。
没有任何阻拦，站在门口的侍卫视她若无物一般。怪得很，王寡妇用手在他们眼前晃一晃，对方连眼睛都没眨。问他们话也一样没有回应。
王寡妇认为他们像周县官家的马一样，爱站着睡觉。
她有些局促地站在院子边缘，犹豫了一会，总还是觉得直接进门不好。扬起声调，问：“绍画师！您在家里吗？”
王寡妇年纪不大，语调温温柔柔的，让人听着很舒服。
没等多久，便听见了回应，一个清凌的声音，道：“进来吧。”
王寡妇还是有些犹豫，这个府邸不算很大，只有门前一个庭院。但就是这个庭院，也能比过自己三个家大了。富贵人家该有的她这里一个不少，假山怪石，八角凉亭，弯绕的回廊，加上一角莲叶池塘。
心里虽然早知道这个画师是个不缺钱的主儿，每天寻欢作乐，不行正事。可真正走进来时，还是有点怕了。
如果付不起钱怎么办呢？
她几乎要在这画纸当中迷了路，走过去又拐进一条死路，往背后一看，来路空空荡荡，全部被画纸挡住。冷风四起，呜咽着叫嚣，这声音越听越古怪，王寡妇有些怕了。
又听身旁有细细簌簌声，王寡妇轻轻拂起画布往身旁一看，登时没了动作，冷汗从后脑滑下。
院墙角蹲着一只狼，隐没在黑暗中，独独一双眼发出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王寡妇无意识后退一步。
见她动了，那狼伏下前身，呲起獠牙，从嗓子最深处发出呜呜威胁声。正蓄势待发地盯着自己，随时要扑上来一样。
王寡妇一下子慌了神，跌跌撞撞也来不及找路了，掀开画夺路逃命。身后的狼见她跑，立刻也追了上去。
一前一后，王寡妇怕得嗓子哑了，脚下无力，慌不择路。不巧拌上块石头，腿一软，膝盖跪在了地上。她来不及喊疼，用手撑着，手脚并用地爬起身，只顾继续往前跑。
没跑两步，回头想看那只狼有没有追上来的功夫，一头不知道撞在了哪里。
那只狼停了下来，在两米远的地方看着自己。
王寡妇抬头，才发觉自己撞进了绍相逢怀中。看见绍画师没有像自己一样慌张，仿佛抓住了救星。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的委曲、惊惧，在此时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眼泪瞬间落下，甚至来不及蓄在眼眶。
“狼......有狼！”
绍画师身旁的男人上前两步，半挡在王寡妇前面，怀中抱着一把长剑，未发一言。
王寡妇料想那或许是她的贴身护卫，但此时也管不了这么许多，只是眼眶泛红，拽着绍相逢宽大的衣襟，又往她怀侧躲了躲。
绍相逢看着她声泪俱下，好不委屈。因为跑动气喘吁吁，加之天寒地冻，脸上红扑扑的。甚至一滴泪珠还挂在脸颊，心生怜悯。
她轻轻开口：“小九，喏，乖一点，莫吓跑了我的朋友。”
王寡妇还没缓过神来，可怜兮兮地看着绍相逢，以为绍相逢会跟自己道歉。
谁知绍相逢转回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看出了她的不快。但并没有道歉，只是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后背，道：“不怕，养在家里，喂熟了的。”
受了那么大的惊吓，绍相逢竟然一句抱歉也没有，王寡妇心里多少有点别扭。
绍相逢嘬起嘴，口中喊着：“小九，吓到人了知不知道？”
招来小九，那么大一只狼竟真的躺在了草坪上，翻开肚皮，呜呜低叫。
王寡妇愣怔地看着她的动作，看看狼，再看看她。几番确认那真的是一匹狼，而不是一只狗。
王寡妇躲到一旁，战战兢兢问。
“你不害怕吗？”
画师甚至把狼抱到了怀里，笑着逗弄它，漫不经心道：“不怕呀，动物比人要更忠诚，也更好懂。人心太复杂了，你说是不是？”
“不是的！”
王寡妇虽然怕得要死，还是厉声反驳：“人也有善良的，可畜生有野性！”
绍相逢目光从小狼身上挪开，不咸不淡瞧她一眼，不再辩驳。
等真正进到屋中坐下，王寡妇才敢怯生生地打量起这个传闻中的绍画师。她坐得板正，于是王寡妇也赶紧学着对方坐直，怕被瞧不起。又低着眉悄悄看了一眼，她不笑，却不会让人觉得严肃。
绍相逢看着她紧张，开口打趣：“王姑娘要怪鄙人招待不周？”
王寡妇一愣，连连摆手。
她只听别人‘王寡妇王寡妇’地喊，已经太久没有人叫过自己‘王姑娘’了，忽然有些伤感。伤感时光飞逝，世事变迁。
又听绍相逢假意难过道：“那王姑娘为何不动筷，瞧不起我这粗食不成？”
王寡妇低头，知道她在开玩笑。但人本就内敛，被绍画师两句话逗得面色发红，不会接合了。
“哪里的话......”
绍相逢见场面活络了许多，于是也不再多言，自顾自品着酒菜。
背后烛火盈盈，正打在绍相逢头顶。绍相逢似是不经意间转动脖颈，烛光透过发簪的轮廓，如一枝老树的枯藤。好不风雅。
王寡妇瞧见了她头上别着的发簪，弯弯扭扭的样子，从没在外面见过，立刻小声惊叹：“好漂亮的簪子！”
绍相逢闻言，当即哈哈一笑，想也没想，竟直接拔下来，远远的，随手抛进了她的怀中。王寡妇惶恐地看着手中的发簪，想要拒绝，却被绍相逢驳回。
“拿着吧，当见面礼了。”
绍相逢的目光流转，不经意落在了身旁侧立的景严那里。景严总是静静观察她的一言一行，有时绍相逢甚至感觉自己行动背后的原因，他都能心领神会。
侍卫景严想要说什么，最终又咽了下去。
绍相逢用目光示意他没事，随后又仰头猛灌了一口酒，咂着嘴连连摇头。
“下回别买这家，去村东头买老李酿的酒。”
景严的视线淡淡地飘向正在开心的王寡妇，又看向绍相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这一间屋里，一下子只剩王寡妇捧着簪子激动道谢。然后她再次低下头去看簪子上的纹路，才发现上面雕刻的，竟然是一只眼睛。
好奇怪的花纹，王寡妇心想。
县令脱手摔出茶盏，瓷杯撞到墙角，瞬间四分五裂。
他气得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气，脸上浮起一丝红润色泽。丰腴的肚子限制了他的行动，只能斜眼去睨那些办事不力的手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紧张的气息。
身着夜行服的刺客低下头去，皆不敢言语。
唯有一小厮绕过他们，蹲身安静地收拾地面上那些陶瓷残片。
小厮虽然中途才被传进屋内，但他知道屋中几人正在谈论的话题是什么。
县令面色阴沉，道：“这都半个月过去了，你们怎么还没丁点儿线索？”
无声的静寂。
终于有一刺客忍不住开口替自己辩解：“大人，我们怀疑府内有人走漏风声。”
正在收拾东西的小厮闻言，身子哆嗦了一下。
他拿起瓷片的手顿住了。
忽然感到背后炙热起来，好像屋内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看。
“你抖什么？”
县令的声音听上去阴恻恻的。
小厮不敢回头，他心里慌乱，但面上万分不敢表露出来。
周县令如果知道会杀了自己的！
一狠心一咬牙，将手里捏的瓷片狠狠擦过指腹。在恐惧之下，眼泪夺眶而出。
他苦着一张脸回过头来，泪痕满面，小声道：“划破了......好疼......”
耳边传来黑衣刺客们的低声嗤笑。
县令面上挂不住，又打心底里觉得这小厮丢人，嫌弃地挥手叫他麻溜滚蛋。又猛地一拍桌，转头骂道：“笑什么笑！养着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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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了出门。
他停在长廊间，手中端着那价值连城却被县令随手摔碎的茶盏，知道这一只小杯子就能顶自己一年的工钱。
低头看看自己瞧着光鲜的长靴，也知道在衣袍的掩盖之下，这双靴子已缝满了补丁。
他望向院中皓月当空，忽然感觉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现在很高兴，劫后余生的欢喜。
长舒了一口气。
———
后来的某段时间，人们发现村头的王寡妇总喜欢在画家门口徘徊，走过来又走过去，背影落寞又伤感。
王寡妇年纪不大，正是娇俏的年纪。柳叶眉，杏仁眼，下颌收尾急促，脸颊却削薄。整个人弱柳扶风，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有风韵。
过去她有一个十分相爱的丈夫，参军后就再也没了音讯。许多人说他死在了战场，王寡妇却不信。
因此村中不少适龄男子对她虎视眈眈，县令也曾想纳她当妾，都被一一拒绝了。
显然绍相逢，也就是画师本人，一样发现了门口徘徊的王寡妇。但她没有直接去问，反而任由对方在自己庭院前晃来晃去。自己则对着天上弯弯一抹月亮，把酒言欢。
“还有银子没？”她斜靠在池塘边的怪石上望月，问。
绍相逢身后空空一片，没人知道她在与谁交谈。
随着话声落下，一阵微风吹过。庭中梅花开得正盛，轰轰烈烈的一枝，白里透粉。枝头积雪被风吹落，和着零散几片梅，落在了她半披的发尾，雪迅速消融，留下圆白如皎月般的花瓣。
眨眼之间，树下立了一个看不清的人影，俯身行礼。
“小姐。”
绍相逢轻声答应，没有回头，似是习以为常。
男人一身劲装，头发高高束起。只看身形个头高挑，怀抱一把长剑，垂首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
掂了掂，答：“夫人寄来的钱，小姐花得太快了，五百两还剩下三十两。”
绍相逢向来不在意这些，从腰间解开酒壶，仰头灌了一口，起身回房。
天色太黑，单薄的白影隐匿进夜色中，什么也看不清了。
“景严啊——明天记得再买点酒来。”
远远听见绍相逢的嘱咐，虽然知道她已经走远，但景严仍旧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低头答复。
“好的，小姐。”
日子长了，院中像一个走不出的迷宫，一排排都挂了她的画作，风一吹，纸页翻飞。
终于有一天王寡妇鼓起勇气要走进她的庭院。
没有任何阻拦，站在门口的侍卫视她若无物一般。怪得很，王寡妇用手在他们眼前晃一晃，对方连眼睛都没眨。问他们话也一样没有回应。
王寡妇认为他们像周县官家的马一样，爱站着睡觉。
她有些局促地站在院子边缘，犹豫了一会，总还是觉得直接进门不好。扬起声调，问：“绍画师！您在家里吗？”
王寡妇年纪不大，语调温温柔柔的，让人听着很舒服。
没等多久，便听见了回应，一个清凌的声音，道：“进来吧。”
王寡妇还是有些犹豫，这个府邸不算很大，只有门前一个庭院。但就是这个庭院，也能比过自己三个家大了。富贵人家该有的她这里一个不少，假山怪石，八角凉亭，弯绕的回廊，加上一角莲叶池塘。
心里虽然早知道这个画师是个不缺钱的主儿，每天寻欢作乐，不行正事。可真正走进来时，还是有点怕了。
如果付不起钱怎么办呢？
她几乎要在这画纸当中迷了路，走过去又拐进一条死路，往背后一看，来路空空荡荡，全部被画纸挡住。冷风四起，呜咽着叫嚣，这声音越听越古怪，王寡妇有些怕了。
又听身旁有细细簌簌声，王寡妇轻轻拂起画布往身旁一看，登时没了动作，冷汗从后脑滑下。
院墙角蹲着一只狼，隐没在黑暗中，独独一双眼发出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王寡妇无意识后退一步。
见她动了，那狼伏下前身，呲起獠牙，从嗓子最深处发出呜呜威胁声。正蓄势待发地盯着自己，随时要扑上来一样。
王寡妇一下子慌了神，跌跌撞撞也来不及找路了，掀开画夺路逃命。身后的狼见她跑，立刻也追了上去。
一前一后，王寡妇怕得嗓子哑了，脚下无力，慌不择路。不巧拌上块石头，腿一软，膝盖跪在了地上。她来不及喊疼，用手撑着，手脚并用地爬起身，只顾继续往前跑。
没跑两步，回头想看那只狼有没有追上来的功夫，一头不知道撞在了哪里。
那只狼停了下来，在两米远的地方看着自己。
王寡妇抬头，才发觉自己撞进了绍相逢怀中。看见绍画师没有像自己一样慌张，仿佛抓住了救星。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的委曲、惊惧，在此时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眼泪瞬间落下，甚至来不及蓄在眼眶。
“狼......有狼！”
绍画师身旁的男人上前两步，半挡在王寡妇前面，怀中抱着一把长剑，未发一言。
王寡妇料想那或许是她的贴身护卫，但此时也管不了这么许多，只是眼眶泛红，拽着绍相逢宽大的衣襟，又往她怀侧躲了躲。
绍相逢看着她声泪俱下，好不委屈。因为跑动气喘吁吁，加之天寒地冻，脸上红扑扑的。甚至一滴泪珠还挂在脸颊，心生怜悯。
她轻轻开口：“小九，喏，乖一点，莫吓跑了我的朋友。”
王寡妇还没缓过神来，可怜兮兮地看着绍相逢，以为绍相逢会跟自己道歉。
谁知绍相逢转回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看出了她的不快。但并没有道歉，只是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后背，道：“不怕，养在家里，喂熟了的。”
受了那么大的惊吓，绍相逢竟然一句抱歉也没有，王寡妇心里多少有点别扭。
绍相逢嘬起嘴，口中喊着：“小九，吓到人了知不知道？”
招来小九，那么大一只狼竟真的躺在了草坪上，翻开肚皮，呜呜低叫。
王寡妇愣怔地看着她的动作，看看狼，再看看她。几番确认那真的是一匹狼，而不是一只狗。
王寡妇躲到一旁，战战兢兢问。
“你不害怕吗？”
画师甚至把狼抱到了怀里，笑着逗弄它，漫不经心道：“不怕呀，动物比人要更忠诚，也更好懂。人心太复杂了，你说是不是？”
“不是的！”
王寡妇虽然怕得要死，还是厉声反驳：“人也有善良的，可畜生有野性！”
绍相逢目光从小狼身上挪开，不咸不淡瞧她一眼，不再辩驳。
等真正进到屋中坐下，王寡妇才敢怯生生地打量起这个传闻中的绍画师。她坐得板正，于是王寡妇也赶紧学着对方坐直，怕被瞧不起。又低着眉悄悄看了一眼，她不笑，却不会让人觉得严肃。
绍相逢看着她紧张，开口打趣：“王姑娘要怪鄙人招待不周？”
王寡妇一愣，连连摆手。
她只听别人‘王寡妇王寡妇’地喊，已经太久没有人叫过自己‘王姑娘’了，忽然有些伤感。伤感时光飞逝，世事变迁。
又听绍相逢假意难过道：“那王姑娘为何不动筷，瞧不起我这粗食不成？”
王寡妇低头，知道她在开玩笑。但人本就内敛，被绍画师两句话逗得面色发红，不会接合了。
“哪里的话......”
绍相逢见场面活络了许多，于是也不再多言，自顾自品着酒菜。
背后烛火盈盈，正打在绍相逢头顶。绍相逢似是不经意间转动脖颈，烛光透过发簪的轮廓，如一枝老树的枯藤。好不风雅。
王寡妇瞧见了她头上别着的发簪，弯弯扭扭的样子，从没在外面见过，立刻小声惊叹：“好漂亮的簪子！”
绍相逢闻言，当即哈哈一笑，想也没想，竟直接拔下来，远远的，随手抛进了她的怀中。王寡妇惶恐地看着手中的发簪，想要拒绝，却被绍相逢驳回。
“拿着吧，当见面礼了。”
绍相逢的目光流转，不经意落在了身旁侧立的景严那里。景严总是静静观察她的一言一行，有时绍相逢甚至感觉自己行动背后的原因，他都能心领神会。
侍卫景严想要说什么，最终又咽了下去。
绍相逢用目光示意他没事，随后又仰头猛灌了一口酒，咂着嘴连连摇头。
“下回别买这家，去村东头买老李酿的酒。”
景严的视线淡淡地飘向正在开心的王寡妇，又看向绍相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这一间屋里，一下子只剩王寡妇捧着簪子激动道谢。然后她再次低下头去看簪子上的纹路，才发现上面雕刻的，竟然是一只眼睛。
好奇怪的花纹，王寡妇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