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疏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仿佛就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旁边坐着周永守在病床前,苗纺也在,扶月也在。她睁眼的瞬间白色天花板进入视线,它的颜色透着死寂,宣告着死亡的通知。

    “醒了。”周永看见云疏醒了立马站了起来。

    苗纺和扶月两个人眼圈红得不行,面色疲惫,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她们靠过去看着云疏,想开口说点什么又没说,声哑到不行,说不出一个字。

    云疏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好久,没说话,没流泪......

    周永看着云疏这样心疼得要命,知道她现在不愿多说什么,他打算去给她们买点吃的。

    “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麻烦你们帮我看好酥酥。”周永对着苗纺和扶月说道。

    “嗯。”苗纺嗓子疼得要命,终于挤出一个字。

    周永出去后,苗纺和扶月想要扶云疏起来,可刚靠近,她们就看见云疏在哭,无声地哭,隐忍着情绪。

    倏地——

    病房门被打开。

    进来的人是谢绥,手上拎着吃的进来,整个人看起来颓丧得紧,他们都是丢了半条命的人。

    “吃点东西吧。”

    谢绥过来把吃的给她们分出来,苗纺过去打开一碗粥想要给云疏吃下,她刚拿到粥,云疏就从床上坐起来了,她红着眼看着谢绥问:“他人呢?”

    谢绥拆开袋子的手顿住,没几秒便恢复自如,他低头继续打开早餐盒子,拆了一屉小笼包递给旁边的扶月,接着打开其他的。

    “想吃包子还是油条?”谢绥拿着桌上的早餐过去问云疏。

    云疏仰头看他,声音很哑:“他人呢?”

    “还是吃油条吧。”谢绥自顾自地帮她把油条拿出来,他还向老板要了签子,这下更方便她吃了。

    “你是不是见过他了?他是不是在警察局?”云疏看见谢绥这样心里面猜到了一二,他肯定是和陈禁见过面了。

    “吃东西。”谢绥递给她,云疏不吃。

    “吃点。”谢绥耐心道。

    “不吃。”云疏倔,她不见到陈禁是不会吃的。

    谢绥无奈,他转头看向苗纺和扶月,“你们俩谁来喂她?”

    苗纺和扶月都上前,扶月接过谢绥手上的油条和粥,想要喂着云疏吃下,可是她刚舀了一勺就看见云疏死死盯着谢绥,云疏继续问他:“他是不是要坐牢?”

    谢绥顿住身形,他咬着腮帮难以开口,眸色暗沉,低头看着鞋尖。昨天晚上他就去警察局见过陈禁了,陈禁三魂七魄的魂已经没了,身上血迹斑斑,手上的血肉模糊烂掉了,脸也受了伤,如同行尸走肉那般,已经坠入了万丈深渊。

    他的手上拷着手铐,头低着坐在审讯室里边,警察在审问他,可他只字不说,陈禁捅死的人被送去验尸了,结果还没有出来。谢绥赶到的时候,见着他这副惨样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尚满走了,更不敢提起这事,他站在审讯室外静静等待警察审问完陈禁,他再见他。

    一直等到警察审问完,他才见着陈禁,电话接通的时候谢绥不知道开口要先说什么,倒是陈禁先开了口,可他头依旧低着。陈禁把一切都交代好了,交代谢绥帮他把尚满葬在他外婆的坟旁边,他知道尚满已经走了,离开了这个世界,可他没哭,看起来就是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他还交代他不要让云疏来见他,他不会见她,谢绥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陈禁直接打断了他要说的话,说了句话人就走了,谢绥看着低着头朝里面进去的陈禁,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陈禁彻底死了,原来的陈禁彻彻底底死了。

    谢绥出来后向警察打听了那天的情况,警察告知了他所见过程。

    想到什么后谢绥打了通电话给檀樾,把这里一五一十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他知道檀樾家势力大,对于这事一定会有解决办法,也许这事还有转机,不一定就是杀人,很有可能是正当防卫。

    再到医院的时候,谢绥想着陈禁同他说的最后那句话。

    “告诉她,我不要她了。”

    多狠多无情的一句话,可又多隐忍多难过啊,陈禁。

    “谢绥,回答我。”云疏语气硬,她在告诉谢绥她今天非得要出一个答案。

    “是。”谢绥狠下心来说。

    云疏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掀开被子要下床,苗纺按住她,“云疏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他。”云疏下床穿鞋说着就要出医院,刚好撞上周永从外边进来了,见着云疏这样吓得赶紧过来要扶着云疏躺回去,云疏不搭理他们任何一个人,继续穿鞋。

    “酥酥,你要去哪?”周永拦不住她,着急问。

    “我要去找陈禁。”云疏声音冷冷的。

    周永早也已经听说了这事,他心里对于陈禁的印象更差了,但是也更心疼,他知道他的那个弟弟死了,可是陈禁杀人了啊,他真的成了一个杀人犯。

    “你不准去找那个杀人犯!”周永生气地吼了云疏,吼完又心疼。

    云疏穿好鞋就要往外走,周永拽住她不让她去,云疏甩开周永,她径直朝外边走,谢绥叫住她,“你不用去了,他不会见你的。”

    云疏照样不听,继续走自己的,她刚拧开门把手,谢绥再次开口。

    “他不要你了!”

    谢绥吼出声的,云疏直直地愣在原地,苗纺和扶月也是。

    “陈禁他不要你了,他让我告诉你的。”

    “你就算去把警察局的门槛踏烂,他也不会见你,云疏。”

    谢绥说的时候于心不忍,他已经把陈禁骂了几百遍了,这种话非得让他来说,自己不知道跟她说,坏人全给他当了。

    云疏攥紧手,指节泛白。

    周永看不下去了,他直接摊牌道:“酥酥,别和他在一起了,你们不合适。”

    “上次去A市,你爸爸已经找过我了,他们要接你回A市,后天他们就会下来,你跟他们回去吧,别呆在这个地方了,也别再记着他了。”

    云疏被这些话淹没卷入旋涡,她心抽搐犯疼,话卡在嗓子眼如鲠在喉。陈禁不要她了,他是觉得自己脏了才不要她的,所以想凭这一句话打发她,陈禁,你就是个胆小鬼,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云疏转身朝谢绥走过去,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想办法让我见他一面。”

    谢绥知道云疏是去和陈禁表明她的立场,她肯定没听进去他刚刚的话,可是陈禁不会,陈禁是铁了心不会再见她了。

    他见过陈禁把云疏保护得很好,他不允许别人脏了云疏,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脏了云疏。

    “见不到。”谢绥铁了心地站在陈禁那边。

    “就一面。”

    “你去也见不到他。”

    “谢绥,帮我。”

    云疏软了声音,是哀求,她在求谢绥,谢绥犯难,骂了句脏话,他不去看云疏。

    “我求你,就这一次。”云疏转过去继续站在谢绥面前,谢绥看着眼眶逐渐湿润的云疏于心不忍,他知道云疏要去的目的,可是他也怕云疏去了只会被伤得更深。

    苗纺和扶月看不下去了,她们去帮着云疏说话,“谢绥,死也要让云疏死个明白吧。”

    “操!”谢绥低骂一声。

    谢绥借着自己要见陈禁的名义和警察说了情况,其实是给云疏要的机会,他们在外面等着陈禁出来,周永也跟着来了。

    等了很久,没有等到陈禁出来,警察出来了。

    “他人呢?”云疏上前问。

    “他不见人,你们回去吧。”警察说。

    谢绥上前问:“我他也不见吗?”

    “他说谁都不见。”

    看来是铁了心的不会再见他们了。

    陈禁肯定是猜到了要见他的人是云疏。

    云疏没哭没闹,她从怀里拿出一条手链,递给警察,轻声道:“可不可以麻烦您帮我把这个给他?”

    谢绥看着那条手链,很普通的一条银色手链。

    警察接过手链,“可以。”

    “谢谢。”

    警察把手链拿进去了,过了好久才出来,他把手链拿了出来,摇头无奈道:“他不要。”

    云疏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我们走了之后你再给他,他一定会收的。”

    警察不明所以,除了周永,他们其他人了然于心。

    陈禁怎么可能轻易不要云疏了,不可能的。

    云疏也不会轻易放弃陈禁。

    “谢谢。”云疏对着警察说完转身离开。

    他们一行人跟了出去了,警察拿着手链再次折返去见陈禁。

    警察局外。

    云疏抬头看了眼天空,天晴也蓝,是个好天气却不是个好日子。

    周永出来叫她,云疏转身看着周永神色淡然,只说:“他们后天什么时候下来?”

    周永微愣,对于云疏这样他实在不放心,但是她能想通也是好的,去A市总比在这强,起码她可以远离这里的一切,不会再想起陈禁了。

    “一早。”周永说。

    “知道了。”云疏说完看向谢绥他们三个,她搓了搓小臂,轻声说:“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他们明白了,云疏这是要走了,她要离开了。

    “走吧,舅舅。”云疏看向周永说。

    “哎。”周永放心了。

    云疏跟着周永回去了,谢绥他们在后面看着云疏离开,他第一次认清云疏,她是勇敢的,热烈的,坚韧的,她会永远爱着陈禁;陈禁是胆小的,怯弱的,冰冷的,他也会永远爱着云疏,他们都爱惨了对方,不止是喜欢。

    陈禁拿到了这条银色手链,他把它戴在了手上,从衣服兜里拿出了那个红色的平安顺遂福包看了很久很久,他终是辜负了他的女孩。

    对不起,云疏。

    再见,云疏。

    云疏离开闲云镇这天前和谢绥他们去看了尚满,也看了陈禁外公外婆,她在那呆了很久才离开,买了尚满最爱的甜甜圈,补齐了他十八岁之前的礼物。

    坐上离开闲云镇的车,云疏开窗看向身后的闲云镇,风景被拉得很长,车经过了镇西,镇东,镇北,唯独没经过镇南。

    细雨蒙蒙,天公不作美,她想开心地走,可老天爷不同意,非让她哭着离开。

    再见,陈禁。

    我爱你,陈禁。

    云疏做了好长的梦,梦里有她,陈禁,尚满,谢绥,许眠,苗纺,扶月,倪蔓,钟塑.......

    还有谈杳,檀樾,原宋,舅舅,肖大海.......

    甚至还有胥渡和二班那个班长......

    这场梦格外浩大,她做了好久好久。

    来到闲云镇不过短短几月,可她却认识了这么多人,这些人为她编织了一场最美的梦境。

    后来,她的这场梦做了整整四年之余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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