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玄的火气消散了,看在美食的面子上就原谅他打扰她睡觉了。

    简玄一口一个蒸饺,但吃得很优雅。

    简玄和阮川都没有食不语,寝不言的规矩,两个人唯一的交集点就是纪明秀,便聊起了她。

    “纪明秀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阮川一口吃完剩下的包子,掰着手指头数:“可能是三天?也可能是7天?陈素先总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关她一个月吧?”

    简玄还是不太懂:“为什么要关纪明秀?她现在身上还有伤,这样也要受罚吗?”

    她看纪明秀的师门关系不错呀?

    “纪明秀懈怠练剑还私出山门,受点罚很正常,只是关禁闭算是轻的了。”

    他们都不知道纪明秀妄图挑战山神的事,只以为她出门除妖遇见了狠角色。

    “问池山规行矩步,赏罚分明,纪明秀做事出格,不喜练剑,偏偏负责教她的陈素先又最恪守规矩,性格古板。”

    阮川托起脸,笑嘻嘻地问她:“你看到山顶的那光秃秃的一片了吗?”

    简玄回忆了一下,望剑峰的树木很茂密,好像没什么秃的地方。

    她摇摇头。

    阮川哼哼两声:“看不到就对了,毕竟都过去四年了。”

    “纪明秀刚来的时候,不知道和陈素先闹了什么矛盾,趁着陈未出去,一把火烧了陈素先的住所。”

    “然后被陈未打得嗷嗷叫,还是陈素先和赵慕青去劝陈未,才让她停手。”

    “之后直接传出望剑峰师门不和的传闻。”

    简玄震惊,她看纪明秀很乖啊,在山神那里很听话,还会主动把她护在身后,保护她。

    阮川看简玄一脸的不相信,又掰着手指头补充到:“不止呢,养好伤后她还不服气,觉得陈素先是在虚情假意,又往他的床上扔蝎子,茶里放蜘蛛,还买条灵蛇养着打算咬死陈素先。”

    简玄狐疑地看着他,他描述的纪明秀和她印象里差得太远,她都不太敢相信。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不会是你编的吧?

    阮川不好意思地摸摸脸:“因为是我跟她一起做的,养蛇还是我出的主意呢。”

    然后事情败露,他被他师傅吊起来打,纪明秀反而因为被陈素先护着,只是关了半个月的禁闭。

    “当时我被打得躺在床上一个月都下不了床,师傅还不准他们给我吃丹药,只是给我擦了最简单的伤药。”

    想到这他又有些委屈,纪明秀都能被护着,他的师傅就只会训他。

    他感叹:“不过现在纪明秀老实多了,之前那桀骜不羁的样子你是不知道,她要是不高兴,路过的狗都要被她踹一脚。”

    简玄用筷子插了一个蒸饺,随意地问了句:“陈素先没有生气吗?”

    阮川摇摇头:“没,他还护着纪明秀呢。”

    简玄把蒸饺一口吞掉:“脾气这么好?”

    阮川理所当然道:“毕竟是陈素先嘛,除了教纪明秀练剑,我还没见他黑过脸。”

    阮川没注意到简玄话语中对陈素先隐隐的熟稔,或者觉得她和纪明秀是朋友,认识陈素先也是很正常的事。

    纪明秀走得太匆匆,只来得及嘱咐他照顾简玄,他对她们是怎么认识的旁边并不清楚。

    简玄也学着阮川撑着下巴,她的眼神从阮川脸上移向旁边飘烟的香炉,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世间居然有如此好脾气的公子。”

    好脾气到有些……伪人。

    简玄也曾经故意激怒过陈素先,她让他高强度绣花,让他伤未好就去菜地种菜,还不让他用法术,故意折腾他。

    她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用法术种出来的菜不健康,要纯天然长的才绿色无污染。”

    陈素先不懂什么叫绿色无污染,但他听懂了不用法术种出来的菜更好,于是他笑着点点头,每天早上拖着拐杖去菜地浇水施肥摘菜。

    陈素先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简玄也懒得教他,就打发他自己去找人学,他也没半点不情愿,好声好气地去找宋大娘请教。

    他似乎永远也不会生气,脸上永远是那样温和的笑。

    永远都在笑,永远都是那么无聊。

    无聊到简玄后面都不想折腾他了,所以拒绝了陈素先想做菜的提议。

    他还是好好养伤然后快走吧,和他呆久了,她都要变得无趣了。

    不过想来她这种折腾和纪明秀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至少她还没放火烧过他。

    如果纪明秀知道简玄的想法,一定会拉着她的手叫知己,她也不喜欢陈素先总是笑着的脸,不喜欢他云淡风轻的温柔,不喜欢他高高在上的宽容。

    不过她们不同的在于简玄嫌弃陈素先无聊,纪明秀觉得他虚伪。

    纪明秀不明白,陈素先明明也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管着她。

    因为纪明秀经常给陈素先找事,师傅其实有想过把她交给杜容师姐,但被陈素先拒绝了。

    他一定要自己教她,哪怕纪明秀时不时在他床上放毒虫,在他的茶里放各种奇怪的东西。

    纪明秀觉得陈素先一定是有自虐倾向,连带着她也受苦。

    要是杜容师姐教她,她哪会过得这么憋屈。

    但师傅见陈素先坚持,还是把她留给了陈素先,哪怕纪明秀再抗议也没用。

    “小师妹顽劣,杜容和青颖又过于纵容宠溺她,若是杜容教,小师妹何时能堪大任?”

    陈素先的话犹徘徊在耳边。

    哪怕纪明秀再三发誓,只要杜容师姐教,或者是潘青颖师兄教,她都会好好学剑,绝不会再偷懒。但她之前的形象太差了,师傅思考再三还是把她留在陈素先手上。

    甚至连杜容自己都觉得她教不好纪明秀,狠下心支持让陈素先教她。

    纪明秀简直要吐血。

    但她只能泪眼汪汪地看着师傅作出决定,动摇不了半点这个安排。

    憋了半天,纪明秀只能问师傅:“要是我变乖了,就能去杜师姐那了吗?”

    陈未见她实在喜欢杜容,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嗯,只要你好好练剑,我就让小容教你。”

    “不过你师姐是法剑双修,她的剑法可能不太适合你。”

    陈未让陈素先教纪明秀是有考量的,杜容法剑双修,潘青颖剑风婉转轻柔,赵慕青行事又过于偏激,且偏向于重剑剑法,其他人不说也罢。

    反而是陈素先的剑风最适合纪明秀。

    敏捷又不失力量感,轻盈且猛烈。

    纪明秀的反应力感知力都十分优秀,正适合这样迅敏的剑法。

    陈素先的剑风也是和她最像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她也相信陈素先的实力,教纪明秀肯定是绰绰有余,只是没想到两个人的相性这么差,虽然可能是纪明秀单方面找麻烦。

    纪明秀想了想,又说:“那潘师兄也行。”

    也行的潘师兄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纪明秀,他居然只是个也行。

    陈未哑然失笑,原来纪明秀只是太讨厌陈素先了,其他人她都可以。

    她蹲下身子,笑着说:“可以呀,只要你好好练剑,想选谁做老师都行。”

    实在不行她还能亲自教她。

    说来惭愧,她的这些弟子她其实教得不多,多数时候都是陈素先代为教授。她只是教前三个弟子教得比较多,前三个弟子里又只有陈素先是她完全带出来的,剩下几个小的和其他外门弟子,说是陈素先的师妹师弟,其实更像他的徒弟。

    她看着纪明秀又亮起来的眼睛,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想着等她以后有空了还是亲自教纪明秀吧,反正这个孩子也亲她。

    也很像她。

    纪明秀嘟起嘴,不高兴地说:“不要老是捏我的脸,我不是小孩了。”

    陈未放下手,连声说好。

    陈素先看着两人的互动,轻拧眉头。

    陈未待纪明秀有些太好了,甚至可以说是偏爱,有些待遇连陈素先都没有享受过。

    纵使纪明秀放火烧山,陈未也只是打了她一顿,然后在掌门面前轻轻揭过。

    甚至打完纪明秀后,陈未百忙之中还会抽时间亲自给她上药,见纪明秀生气了不理她还会轻声哄纪明秀。

    她从来不会哄陈素先。

    她只会用一种不耐烦又不理解的眼神看着受伤的陈素先,她不懂那些小伤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不懂他被人欺负了为什么要来找她,打回去不就行了?

    她只会对陈素先说:“剑修受伤是应该的。”

    “我不会帮你的,自己打回去。”

    “这点小事不要来找我,我很忙。”

    她说:“你很烦。”

    于是陈素先再也不去找她了,他给自己擦药,他学着陈未的身影苦练剑法,他努力变得乖巧听话,不再去烦她。

    他还记得陈未刚认识纪明秀的时候,她附下身问纪明秀叫什么名字。

    那个时候纪明秀手上带着镣铐,被打得浑身是伤,脸上还有着一块小小的明显的刺青。

    那是奴隶的印记。

    她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陈未。

    她身后的人牙子狠狠掐了她,她才不情不愿地说出她的名字。

    “纪明秀。”

    陈未又问:“是哪几个字?”

    人牙子又开始掐她,陈未没有阻止,纪明秀不情不愿地说:“纪律的纪,明亮的明,优秀的秀”

    陈未笑了:“你的名字很好听,父母是读书人吗?”

    这次纪明秀自己回答了:“不是,家里是种田的。”

    应该是有人问过这个问题,她又补充道:“我的名字是娘和爹取的,他们专门找了镇上的秀才,给我选了这个名字。”

    像是想到什么,她眼中的光黯淡了一些,声音轻得几乎是呢喃:“他们希望我的人生明亮顺遂,做个优秀的人,甚至是当个秀才。”

    在纪明秀父母窄窄的眼界里,秀才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所以他们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当上秀才,哪怕不能,也希望她至少过得明亮顺遂。

    她的父母也许文化不高,却愿意为了她花大价钱找个秀才取名,只希望她的名字能有这个世界上最好寓意,能保佑她的人生幸福快乐。

    她的名字蕴含的不只是那些美好的祝福,更是她父母要溢出来的爱。

    陈未依旧在笑,她问:“那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纪明秀毫不客气,她讥讽道:“你是瞎子吗,这都看不出来,我当然是被他拐过来的。”

    人牙子狠狠踹了她腿窝一脚,脸上有些挂不住,在中州拐人犯法,他谄媚地解释道:“是这小贱种的爹把她卖给我的,贵人别听她胡说。”

    纪明秀被踹跪在地上,她手上的伤口粘上沙土,痛得她发抖,但听见人牙子的话,她还是挣扎着起来嘶吼:“我爹才不会卖我,你个人贩子,明明是你把我拐过来的!”

    她的声音很大,惹得有人频频看过来。

    却没有人站出来说什么。

    毕竟这也不关他们的事,这里的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精疲力尽。

    陈未笑得更高兴了,她看着纪明秀的眼中带了几分欣赏。

    她站起身,说:“这个孩子我买了,多少钱?”

    人牙子看她一身锦衣,又看了看她腰间的剑,咬了咬牙,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掌,比了个五的手势。

    陈未挑眉:“五两?”

    正常价格。

    人牙子畏惧又贪婪:“五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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