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昨晚乱了大半夜才睡下,不过冯妙瑜一向睡得浅,迷迷糊糊听到有动静就睁开眼。

    腰,腿又酸又软,像面条做的一样,还伴随着难言的不适感,她皱着眉勉强坐起身,吵醒她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从屏风后边传出来的。

    谢随已经起来开始穿衣了,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半个背影,宽肩窄腰,漂亮的肩头上几道猫爪抓过般的红痕,她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扫过一片狼藉的室内,昨天晚上还乖乖挂在床边的大红纱帘被人扯下揉成团扔在一边,金杯翻倒……冯妙瑜恨不得立刻挖个洞钻进去躲起来。

    谢随走到床边,冯妙瑜虽然坐起来了,可人还迷瞪着,发丝凌乱,有些苍白的皮肤上青红痕迹密布,谢随又想起昨晚抱她去清洗时看到的星点血痕……他是恨她,却也没想过在这方面上故意折磨她,谢随抿着嘴,俯身帮冯妙瑜拢了拢衣领,动作轻柔。

    “怎么不多睡一会,是我吵醒你了吗?”谢随道。

    按来说今天早上应该要早起见姑舅的,但谢随情况特殊,这一步倒可省略了。冯妙瑜看他穿着整整齐齐的官服,他应该是准备去衙门应卯,脑子里却突然就蹦出“衣冠禽兽”这四个字,她立马摇了摇头。

    “再多睡一会吧,你的侍女那边我会帮你交代好。”

    冯妙瑜低低“嗯”了一声。她其实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谢随,这刚好是个借口,她伸手拉着被子蒙在脸上,只是这回笼觉一睡就睡到了大中午。

    阳光暖洋洋的落在屋里,屋里已经收拾过了,想必这就是谢随交代的内容之一了,窗明几净,桌子上的茶水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她突然就有一种被人照顾着的感觉。

    心里好像一个充气鞠,有人噗呲噗呲地打了气进去,吹得鼓鼓的膨胀起来。

    听到屋里的动响,有人进来服侍,却不是翠珠或是阿玉,而是一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

    那位老嬷嬷原来是太医院的医女,姓陈,这次冯妙瑜出嫁宫里特地派来陪嫁的。毕竟翠珠和阿玉都是不通人事的姑娘,有些事情上面她们没有经验,也不是很方便。

    昨晚听荷轩闹腾到了大半夜才消停下来,陈嬷嬷就知道不好,如今一看更是生气。这些年她见了太多不懂得爱惜自己的人,一面取了药膏过来,一面劈头盖脸一通指责。

    “这驸马年轻没个分寸的,公主您自己怎么也不知晓分寸,就一味纵着驸马胡来?这到头来亏损的可是您自个儿的身子……”

    那药膏有股好闻的青草味,冯妙瑜还沉浸在新婚燕尔的喜悦中,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陈嬷嬷的话她压根没听进去多少。

    等用过早午膳,老蝉无精打采叫着,这个时候外面热得要命,再午睡的话又怕晚上睡不着,冯妙瑜就命人冰了些西瓜,一白,一黄,毛茸茸的两团猫儿缩在不远阴凉地上呼呼大睡,她拿了昨日收到的贺礼单子翻看起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收了谁的礼,收了什么样的礼,日后都是要回礼过去的,反正无事,提前看看也是早有个准备。①

    除了日常往来官员,谢随那边的宾客,张家自然也在贺礼单子上头,他们送了一尊白玉观音像,冯妙瑜看到后突然想起还有一桩事情。

    如今她既不愿再掺和在父皇和张家之间两头为难,打铁要趁热,那有些事,有些人也是时候该处理一二了。

    冯妙瑜合上贺礼单子,命人拿了近几年的账册账本,这个时候恰好阿玉进来给花瓶换水,冯妙瑜就吩咐了阿玉找翠珠过来。

    翠珠正在后院里调理新来的小丫鬟,没多久便过来了。

    她今日换了身新粉色衣裳,鎏金宝石耳坠子,手腕间还戴着一对红玛瑙镯子,从头到脚都是得脸的贴身侍女的气派,格外明艳出挑。

    冯妙瑜笑了笑,抬手让其他人都出去。

    阿玉去叫她时并没说冯妙瑜找她有什么事,翠珠又看到桌上堆着账本,便上前道:“公主怎么不多休息会?这劳什子账本什么时候看都行,您可仔细着保重身子呀。”

    “翠珠,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有七年多了吧。” 翠珠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答说了,说完她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于是又勉强笑笑道:“公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你且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冯妙瑜用银签取了块西瓜吃,语气平静,“翠珠,你说这七年来我待你如何?”

    翠珠吞了吞口水,方才那种缥缈的预感蓦地变成了实打实的惶恐。

    公主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这些年中饱私囊的事情,替张家监视公主的事情,还有她私下偷偷去威胁谢随敲竹杠的事情,公主知道了其中哪一桩事情……还是说她全部都知道了?

    “公主待奴婢自然是极好的。”

    说得多,错得多。翠珠这时候不敢多说半个字。

    “既然如此,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话吗?”冯妙瑜拍了拍手边的账册。

    那里有一半是翠珠这些年做的账,另一半则是冯妙瑜找人一笔一笔核对后的账。翠珠这些年吞了多少,冯妙瑜也许比她本人还清楚。

    翠珠打了寒战,知道是瞒不住了。

    私自借着主子的名号吃回扣敛财,别说撵出府去,冯妙瑜若狠下心把她扭送到衙门里面,那可是要受杖刑的。屈辱不说,那一百脊杖下来,人不死也残了。于是她一下子扑通地跪在地上。

    “奴婢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才做了这样的糊涂事情,公主饶了奴婢将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做过的糊涂事何止这一桩?”冯妙瑜说,“那些事情要查也不难,宫里的东西都有定数,送去了那个宫里,那年那月那日又赏给了谁,差人去问一声就很清楚了——所以,你最好是一五一十都交代清楚了。”

    “是,是皇后娘娘要奴婢盯着公主的!”翠珠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她抬起头看着冯妙瑜,“奴婢也是出于无奈啊……那时奴婢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父母兄妹十几口人,皇后娘娘许诺重金,奴婢怎能拒绝的了……”

    “那你都向母妃汇报了什么?”

    翠珠捏着手一一招来,末了又可怜道:“看在奴婢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公主且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她说的和冯妙瑜知道的基本能对上,冯妙瑜在心里点点头。翠珠是不忠,但这些年若没有她的保护,冯妙瑜能不能活到现在都难说。

    一个普通侍女说换也就换了,可像是翠珠这样机灵又有武艺傍身的,千百个人里头都难挑出来一个。

    “看在这七年主仆情分上,我给你两个选择,”冯妙瑜说着抬起两根手指,“要么即刻收拾了东西走人回老家去,要么继续留下来——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一次我能就这样过去了,但绝对没有第二次。你若想留下来,就得重新做人,和之前的都断干净了。若再叫我发现你私下里做小动作……”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

    这是要放她一马的意思了。翠珠大喜,忙行了三个个大礼,能继续留在公主府当差自然是最好的。主子好说话,差事清闲银钱多,她上哪再找这样的好事去。

    “公主仁慈,奴婢日后一定尽心尽力,使出十二万分的劲儿当差好好侍奉公主!”

    “好了,奉承话就免了,帮我去小厨房拿些点心过来吧。”冯妙瑜挥挥手,道。

    “好嘞,奴婢这就去。”

    翠珠起身正欲往外走,脚步却微微一顿。

    想当初,她贸然跑去威胁谢随就是担心东窗事发被冯妙瑜撵出去没了退路,如今既没了这个顾忌,那要不要把和谢随的交易和盘托出呢?

    不说的话,可以从谢随那弄到不少银子,说出来的话,算是将功折罪,可以弥补弥补和冯妙瑜的关系……翠珠有些纠结。

    “怎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见翠珠站在原地,冯妙瑜就问道。

    翠珠又犹豫了一下,终于小声开口。

    “驸马,关于驸马奴婢还有一事想和公主说。您有所不知,驸马他……”

    暖风扑了进来。

    “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隔扇门被推开,有人轻轻地说。

    谢随从外面走进来,他青色袍子上沾染了夏日的暑热味道,他淡淡看了眼站在屋里左右不是的翠珠,冲她礼貌地笑了笑,装作不明所以地问道。

    翠珠觉得他那个笑里面暗藏深意,于是警惕地垂着头退了小半步。

    “没,我们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冯妙瑜摇头说,又看向翠珠,“你方才还有什么要说的?”

    翠珠的声音太小,她没听太清楚。

    如今当事人谢随就在眼前,被他似笑非笑的盯着,翠珠哪里敢再说什么,只摇摇头咕哝了句“没什么。”

    谢随已经越过翠珠走到了桌边,像是随口一问。

    “好像瞧着有点眼熟,这位姑娘是?”

    这也不奇怪,毕竟翠珠和谢随是见过面的,只是没有正式介绍过而已。

    冯妙瑜道:“这是翠珠,是我的贴身侍女之一。”

    谢随点点头,坐在冯妙瑜对面,“公主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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