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陈年烂谷子的账本而已,翠珠负责管着往来账项。”冯妙瑜笑道。

    翠珠的事情本来就是成亲前遗留下来的旧事,她本人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冯妙瑜就点到为止。翠珠是她的贴身侍女,这事情要是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出去,也许能起到个杀鸡儆猴的作用,但翠珠日后可就没脸服众,更别说吩咐下面的人做事了。

    翠珠明白冯妙瑜的用意,她用眼角余光瞄了眼谢随,恭敬行礼下去了。

    很快有侍女端着水盆进来伺候谢随净手,冯妙瑜一面装作整理账本,一面偷偷地看他。刀裁般的墨眉,漂亮的眼睛微微垂着,儿时无比仰慕的那个人真的成为了她的夫君,还有昨天晚上的亲近……早上她迷糊着倒没觉得有什么,这会清醒着就不一样了。

    “谢公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个时候还没有到衙门下值的时辰呢。

    冯妙瑜没话找话。

    惯于握笔的手指上沾了透亮的水珠,阳光下水灵灵的,现剥的春笋嫩尖似的,谢随接过帕子,一根一根擦干了,随口敷衍道:“左右今日衙门里也没什么事情,就提前回来了。公主可好些了?”

    其实是王大人体恤他才新婚,特地让他早些回府陪着冯妙瑜的。

    “嗯。不要紧。”

    冯妙瑜低低的应了一声。只是句再平常不过的关切话,她听了以后却有些脸热,欲盖弥彰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道:“谢公子以后就别叫我公主了吧。”

    夫妻间还这样称呼听着太疏冷了些,也太分明了些。

    “公主,这样恐怕不合礼制。”谢随委婉提醒道。

    “在外面的话当然还是按规矩来,在家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就别叫我公主了,就叫我……”冯妙瑜愣住了。她还没想好。

    其实论亲密叫小名当然是最好的,可狸娘这个小名她并不是很喜欢,好像她只是一只仰人鼻息度日的猫儿而不是一个活生生有喜有怒的人。那再叫什么好呢?

    直接叫名字?

    好像还是太疏远了些。

    娘子?

    又太肉麻了。

    “妙瑜?”谢随试探着说,见冯妙瑜没有反对的意思,他说:“那日后你也别叫我谢公子了,叫我的名字就好。”

    这时候阿玉进来问要不要传膳,冯妙瑜今日就吃了一顿饭,谢随也在衙门里忙活了大半天,虽然有点早,这会应该也饿了。冯妙瑜点了点头,不一会一道道菜就端上桌了。

    公主府里的厨子还是原先的那几个,做菜自然也紧着冯妙瑜的口味,几样清淡时令小菜,然后就是几样精致小点心。冯妙瑜吃的心满意足,却见谢随除了那盘葵花肉丸外几乎没动筷子,想来是不和他的胃口吧。到时候得吩咐厨房的人也做点他喜欢吃的东西上来,冯妙瑜默默记在心里。

    两人用过晚膳后天还微微亮着,凉风阵阵,十分的惬意,冯妙瑜提议道:“要不我们在府里逛逛?”

    冯妙瑜本来是想和谢随两个人独处的培养一下感情的,只是这新长公主府她也只来过三四次,不是很熟悉,只好叫了个管事过来在前头远远的指路。

    新长公主府占地极广,尤其是后花园,要是一处一处的逛下去还不知道要逛到什么时候,冯妙瑜就只挑了重要的地方去。正厅,花厅,厨房,绕了一小圈两人终于走到了藏书阁。

    从葫芦形的门洞进去是个清幽的院子,鹅卵石铺地,四处种着竹子、枇杷等,正对着门的屋子是藏书阁,这里的东西厢房原先分别是书斋和茶室,后来被冯妙瑜改成了两间书房,中间以一条七拐八绕的鹅卵石小径相连,既不会太过于疏远,又保留了各自的隐私。东厢房是冯妙瑜的书房,里面藏着不少她珍藏的话本子,这个自然是不能让谢随看到的,她几个字草草带过,随后就拉着谢随进了西厢房。

    “你觉得怎么样?”

    厢房里面并不大,却五脏俱全。青竹书架,长条书桌,笔墨纸砚样样都是比照他之前的书房布置的,冯妙瑜有些紧张地看着谢随。

    “多谢。你有心了。”谢随轻叹似的说。

    冯妙瑜笑得很开心。背地里付出了多少心血其实不要紧,要紧的是那个人怎么看,怎么想。谢随看到了,还表示非常满意。冯妙瑜就高兴,心里高兴的直冒泡泡,于是那点付出也就变得不值得一提了。

    “你喜欢就好,这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往后有什么缺的你尽管和管事说,或者和翠珠说也行。”

    两人接下来又去了马房,厨房还有账房,冯妙瑜把公主府里的大小人物依次介绍给他认识,直到天色擦黑,两人才晃晃悠悠回了听荷轩。

    冯妙瑜梳洗起来繁琐,等她沐浴更衣出来时,谢随已经靠在床上看了会书了。冯妙瑜走近发现他读的是一本诗集,她记得那是朝中几位老臣自掏腰包刊出的,以枯燥和死板著称,连他们的门生都不愿读的,得亏他能读的这样认真。

    听到动响,谢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今日换了件月白色寝衣,上面绣着香气逼人的茉莉,其实那只是淡淡的一眼,冯妙瑜却下意识伸手拢了拢衣领。

    她有些腿软。

    虽然说和谢随那事也不是全无乐趣,但谢随在那方面和平日里翩翩公子模样完全判若两人,她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了。

    冯妙瑜掀了被子在他身边躺下。

    今日当差的似乎是个新来的侍女,屋里竟只点了一盏灯,湖风一溜进来就吹灭了,冯妙瑜正打算起身点灯,黑暗中,一具身体连同那人炽热的呼吸便顶在了她背上。

    “可以吗?”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低哑,伴随着冰凉的吻沙沙扫过她的耳畔,冯妙瑜只觉得痒痒的,脖子上,心里,都是。

    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的,可她又想这是他们成亲的第二天。才第二天就拒绝他,似乎有点太扫兴了。谢随肯定不会说什么,甚至可能会安慰她说没关系的,但冯妙瑜还是担心他会有点不高兴。

    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高兴不是吗。

    冯妙瑜于是转身,两条胳膊藤蔓一样缠上了他的脖颈,很快就被迫着卷入风雨之中,摇摇欲坠,像是攀附在峭壁边缘,一松手,就会掉下去摔个粉碎。

    第二天一早,冯妙瑜果然又睡到了日上三竿。看着陈嬷嬷比黑脸门神尉迟恭还要黑的脸色,冯妙瑜慢吞吞爬起来,有些头痛。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若是每天都睡到这个时候才起,她还要不要做其他的事情了。

    冯妙瑜突然有些后悔让谢随做校书郎了,一定是白日里差事太清闲了,这才这样有精神天天晚上作弄她,得给他找点事做才行。

    等用过了早午膳,冯妙瑜就去了书房,往日来送信件的都是翠珠,今日却是阿玉。

    阿玉抱着好大一个箱子进来了。

    “翠珠呢?”

    箱子落地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咣当声,阿玉答道:“奴婢也不清楚。翠珠说她这几日有事告假,今个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抱着一大包东西,神神秘秘的。”

    估计是和过去的事情做了断去了,冯妙瑜心里有数,“你不必管她,”她又继续问:“这个箱子是怎么回事?”

    “早上连着信一起送到门房的,听说是从西境那边送过来的。”

    西境?

    那就是五皇妹冯妙瑶寄来的东西了,看来她托使团的人捎去的信送到了。只是这么大一个箱子,也不知道冯妙瑶都往里面装了什么好东西,冯妙瑶搓搓手,就说让阿玉打开来看看。

    阿玉却摇摇头。

    “锁上了。”她把箱子调转了个方向,让冯妙瑜看那个足有成人巴掌大的铁锁。

    “没有钥匙吗?”

    冯妙瑜抖了抖冯妙瑶寄来的信,里面轻飘飘的,只有半张纸的重量。

    “不知道,”阿玉说,“门房的人就只收到了这两样。也许是他们粗心弄丢了,要奴婢吩咐他们去找找吗?”

    “不用,”冯妙瑜捂着脑门,肯定是妙瑶那丫头自己忘了把钥匙一同寄过来了,“直接砸了吧。阿玉,你去拿个榔头过来,再找个力气大的人过来砸……”

    卡啦。

    那是何等轻描淡写的一巴掌。随后,一只白白嫩嫩的手捡起了地上碎成两半的锁。

    冯妙瑜眨了眨眼睛,阿玉把碎锁收拾到一边,扭头疑惑道:“公主,您刚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

    阿玉挠挠头,迟疑了一会才说,“可您为什么一直盯着奴婢的手看,可是奴婢的手上有什么东西?”

    “真的没什么,你手上这个镯子怪好看的,我就多看了两眼。”冯妙瑜的表情有些复杂。

    那可是铁锁啊。

    ——

    翠珠到了傍晚才回府里,迎面正好撞见了往厨房走的阿玉。

    “翠珠?”阿玉在后面叫了她一声,见她满脸倦意,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日子而已,”翠珠随口编了个理由出来,又问:“姑爷可回府了?”

    “姑爷早就回来了,晚膳都用过了,这会去书房里收拾东西……”阿玉越想越不对,眼神变得有些奇怪,“翠珠,你问姑爷做什么?”

    “镇纸 ,”翠珠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早上我出门前碰上了姑爷,他说书房缺件镇纸,让我挑些送过去。”

    阿玉不疑有他。

    翠珠走进书房时候,谢随正在写字,旁边站着一个小厮在帮他磨墨。见到翠珠,谢随没有丝毫意外,他打发那小厮去倒茶,支开了人。

    翠珠咬着牙低声道:“谢大人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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