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珠从袖里摸出一只玉石镯子拍在书桌上,那正是她当时留给谢随的信物。她的手都在抖。

    狡兔三窟。

    在冯妙瑜身边这些年,除了私自收了些财物外,她还偷偷在盛京和周边置办了几处田庄宅院。这些都是透过江湖上的中间人私底下进行的,冯妙瑜不可能知道这个,自然也就不在“了断”的范围内。

    这算是她耍的一个小小的心机,也是她最后的退路了。

    可她今日去找代她打理田庄事务的管事时,那管事竟然一脸歉意地说,她名下好几处田庄的权属有争议,田庄连着地契都被真正的物主给拿走了,还说那物主还给她留了个信物——翠珠看到那熟悉的玉石镯子后立马就反应过来了。是谢随搞的鬼。

    “谢大人,”翠珠抬着下巴,强装镇定道:“你,您就不怕我把这些事情全部告诉公主?”

    “翠珠姑娘是聪明人。”

    把事情抖出去对她可是全无好处,何况她现在能拿出来的证据只有区区一个手镯——那还是她自己的东西。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谢随面上淡淡地笑着,依旧一派世家公子的云淡风轻模样,翠珠突然有些后背发冷。

    这些事情她做的很隐蔽,绝对不是一两天能查出来的,所以,谢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查她的?是从那日她去威胁他之后……不对。

    分明直到昨日冯妙瑜才向谢随介绍了她,可那日她威胁谢随时,谢随的第一句话说的是“翠珠姑娘。”

    他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他什么都知道,甚至她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极有可能是他在背后一手操纵的。

    谢随从旁拿起一叠地契,连带着几大张银票递给翠珠,“这是翠珠姑娘的东西,还有我答应了你的。”

    “这是封口费,还是卖身钱?”

    翠珠闭了闭眼。本以为他是个冤大头,却不想撞上了铁板。如今她的经济命脉连带着小辫子都被他捏在手心里,她还有得选吗?

    “谢大人想让我做什么?”翠珠道。

    “放心,并非难事。”谢随说,“你是公主的身边人,日后公主那里有什么事情,她见了什么人,都说了什么话,你事无巨细都汇报给我即可——就像你之前给皇后娘娘做的那样。”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翠珠捏着那一大沓价值万金的纸,只觉得沉重无比。

    “谢大人可真是好算计......奴婢哪里敢说个不字出来呢。”

    这个时候那小厮提着茶壶回来了,翠珠满肚子的火没地方撒,便狠狠瞪那小厮一眼,沉着脸行了个礼下去了。

    ——

    又在书房里处理一会儿公事,谢随才回了听荷轩。

    听荷轩内灯火通明,屋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毛茸茸的坐垫,奇怪形状的布团……谢随抬手拿过一物。

    金线串了剔透的琉璃珠,展开也就比人手掌大一点,有点像女子的小衣,但要说是人的衣裳的话,又实在是过于透风了。这穿上能遮挡住什么。

    谢随正疑惑着,一个想法突然从心里闪过。

    难道是冯妙瑜对他这两晚的表现不满,又不好直说,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委婉的提醒他?

    谢随抿了抿嘴,拎着那件小衣往里走了两步,冯妙瑜正坐在地上翻捡东西,看见谢随回来,她高高兴兴冲谢随挥了挥手。

    “谢公……”她很快改口,“你回来了,快来帮我看看——你觉得衔蝉会喜欢这个吗?”

    说着,她举起了手里的串珠衣裳——款式一模一样,只是和谢随手里的“小衣”配色不同。

    “这些是?”谢随愣了一下,问道。

    “是五皇妹寄过来的东西,”冯妙瑜也有些无奈,指了指桌上的小匣子,“那里面是给我们的贺礼,地上这些都是给雪团的。她做的猫窝,猫玩具,还有猫儿的衣裳和首饰……只是眼下家里有两只猫,我想着得分一分,不能厚此薄彼才是。”

    原是他想多了。

    谢随默默把手里那件串珠衣裳放到了一旁。

    等收拾完冯妙瑶寄来的一大堆东西,两人都累得够呛,草草洗漱了上床歇息。

    屋里静极了,唯有月华透过碎玉的窗格沥沥流下的声音,冯妙瑜翻了个身,分明方才还困得要命,这会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你睡了吗?”她盯着纱帐发了会呆,轻声问道。

    “没有。”半晌后,谢随淡淡回道。

    冯妙瑜看着他的背影,又提议道:“既然睡不着,不如来聊会天?五皇妹寄了这么多东西过来,虽然说大部分都是给雪团的……但总得回礼才行,我还没想好回什么礼好,你帮我想想?”

    “回礼倒不在于贵重,最重要的还是投其所好吧。”

    “投其所好吗……妙瑶在信里说想吃宫里做的点心了,水晶龙凤糕、油浴饼什么的。可这些东西是要现做的才好吃,就算是八百里加急,等送到她手里也早放坏吃不成了。”冯妙瑜道。

    “那寄原料过去如何?五公主身边应该有懂厨艺的仆下,到时候连着菜谱一起送过去。”

    “这倒是个办法,”冯妙瑜眼睛一亮,笑道:“这样一来就不只是点心,其他的吃食也能给她带过去了。我想想,除了吃食,应该再找人画几幅雪团的画给她送过去,然后再……”

    谢随只是安静地听着。冯妙瑜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了,又一点一点消融在月光和微尘里。

    谢随翻过身。冯妙瑜已经睡着了,侧脸沉静,长长的睫毛随着她呼吸的节奏微微起伏,他心里忽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平静,如静水,亦如今晚月色。

    谢随就看着她,良久,他伸手帮她拉起了已经卷到腰间的薄被。

    等冯妙瑜睡醒来时,外面阴沉沉的,还飘着点小雨。谢随一早已经去衙门应卯了,阿玉则在门口数落人,这倒是件罕见事。

    等阿玉进来,冯妙瑜一面梳洗一面问她,“怎么一大早的就训斥人?”

    “值夜的小丫头忒粗心了,奴婢早先交代过她们这听荷轩的烛灯是一晚上不能断的,可早上来时奴婢却见屋里没有一盏灯亮着。”阿玉道。

    闻言,冯妙瑜愣了一下。

    昨天晚上侍女忘记了留灯吗?可她昨晚睡得很好……

    这算是好的变化吧?

    “算了,以后就不用留灯了。”冯妙瑜笑了笑,轻声道。

    ——

    虽说要给冯妙瑶寄的东西列个单子吩咐下人去跑一趟就是,但毕竟是给妹妹的东西,冯妙瑜还是想亲力亲为,一早便带上阿玉和侍卫们出门了。

    索性都是些寻常原料,青盖小车在东市转了一圈就采买齐全了,雨已停歇,冯妙瑜就和阿玉一道站在外面监督店小二往车里搬东西。

    白日里的市坊热闹极了,贩夫走卒,车水马龙,粮油铺子对面的胡饼铺子跑出来一个抱着布老虎的小姑娘,她盯着两人看了许久,突然转身进去拉了一个布衣妇人出来。

    “囡囡啊,没看见阿娘在忙吗,到底什么事……”

    布衣妇人原本皱着眉头,出来看到阿玉后,却陡然眼前一亮。

    “这,这不是玉姑娘嘛!”

    说着,那布衣妇人又看见阿玉身前站着的冯妙瑜。

    阿玉穿着打扮已是不俗,可她旁边那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却更为出挑,白上衣,底下是齐胸宝石蓝色瑞锦花纹裙,一条翠烟似的水绿披帛,发髻间雕花玉栉莹润细腻……再加上阿玉对那女子的态度,不难猜出冯妙瑜的身份。

    “多谢夫人!”

    那妇人拉着小姑娘的手匆匆走来行了个大礼。

    冯妙瑜虽然不认识这个布衣妇人,但阿玉应该是知道的,她暗暗用眼神戳了阿玉好几次,阿玉才反应过来,小声说道:“这是范氏和她的女儿——她的夫君是周阿七,咱们府里原先的车夫。”

    冯妙瑜微微一怔。

    府里原先的车夫,那这布衣妇人就是周阿七的遗孀了。如果不是因为她,想来周阿七也不会死在回猎场的路上……她哪能受这个礼。冯妙瑜往旁边迈了半步,又叫阿玉扶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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