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水县这个小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大吧,不学无术的庞安时救孕妇的消息才一天就传遍了整个县城;说小吧,这个轰动一时的消息传着传着,却变了味。

    小县城的茶水铺子,一向是百姓东家长西家短的传播地儿。

    也不知是谁起了头,说庞安时一个只会斗鸡走狗的人根本不可能会救产妇,便有人附和道:“就是,估计那婆娘本来就快要生产了,庞家小子一过去刚好凑到罢了。”

    “哟,这位兄台是自己没本事救人,看我们安时救人了结果发现,哎,完了,自己连一个弱冠少年都比不过,那怎么办呢,只能酸他吧。”恰好这茶水铺子里头坐着的两个少年是庞安时“狐朋狗友”中的一员,那当然是听不下去的。少年人血气方刚,自是听不得有谁说自己朋友的不是。

    “说谁酸呢,你们就问问,谁信一个十六岁的娃儿能比得过回春堂的老大夫?人家老大夫都没辙,你庞家小子一针就能让胎儿落地,谁信?你就问大家伙的信不信吧。”说话之人一脸不屑。

    “嘿,事实就是这样,你们不信也得信。安时当时就给人相公说了,人家娘子肚里的娃儿手抓着脐带了,咱们安时一针扎到那娃儿松手,生出来的胖娃儿咱抱过来一看,虎口就正正一个针眼,你们要不信,自个儿去看。”少年原本有些许暴躁,说到后头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属实让怀疑之人有些动摇。

    茶馆中雅雀无声了也就半晌,怀疑之人猛喝一口茶水,站起来嚷嚷:“我就是不信,他小子平日里不学无术,还教坏我家那小侄儿,你们就是觉得人家农户家路程远,拿捏了我们定不会去看所以吹牛罢了。”

    “你!”少年也站了起来,到底少年心性稚嫩了些,也不知如何往下反驳,倒是让那怀疑之人占了上风。

    “怎么,‘你’不出来了对吧,被我说中了是吧?”怀疑之人沾沾自喜,“就庞安时,和你们一样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就他,真能救人,我就敢让回春堂的老大夫收拾收拾走人!”说罢,此人一撩衣摆,拍了拍屁股,抬起他那平日里并不显眼的下巴,走人了。

    这边两个少年气的要命,也丢下了尚未喝尽的茶水,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甩袖走人。但这二人尚未走远,茶水铺子就有一人赶出来,看着年纪要比两少年大了些许,身上透着些稳重,奇怪的是,直到他起身追寻而去,众人这才发觉原来角落里还藏着个年轻人。

    “两位且慢,小可见二位是庞安时的朋友,听到二位说的颇觉有趣,所以想请二位引荐,我想去拜访一下。”虽然年纪要比这俩少年看着略大,但是对方语气十分谦逊,倒是让两个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都透露着奇怪,顿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少年说道:“自是可以,安时今日也约了我们去看斗鸡,兄台若是不嫌弃,可与我二人同去。”

    “好。烦请二位带路。”年轻人向二人欠身行礼,吓得两位少年赶紧托住,心里直犯嘀咕,却也规规矩矩带路。

    他们一走,茶水铺子里头议论声便响了不少,多数还是对庞安时嗤之以鼻的声音,估摸再过一日,庞安时救人是假的谣言便要在全城流传了,因为谁都不信那个在斗鸡场上“声名远扬”、带坏自家娃儿的庞安时能有这本事。

    顾朝宜家。

    “朝宜,我感觉庞安时这一闹,外面传的名声更臭了,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说他这救人是骗人的,今日还被证实他又去斗鸡了。”沈燕来一手把玩着顾家精致的糕点,在顾朝宜边上走来走去,“你要不给伯父说说吧,不就是个娃娃亲嘛,取消了各自安好不挺好的嘛。不然你顾大小姐,家学渊源,却嫁给这么一个地痞流氓,传出去不得是个笑话。”

    “既然是长辈定下的亲事,对方就算是只鸡鸭,我也得嫁。”虽然这话看似怨愤,但顾朝宜说出口却不见半点情绪起伏。

    “更何况,庞老先生对家父有救急之恩,这婚,无论如何不能我顾家毁约。”顾朝宜仍旧看着手里的书,倒是偶尔会拿一点果脯,小口小口吃着。她不喜甜食,却唯独对果脯偏爱,家中的果脯都是自家下人过一遍清水,去了过甜的味道才制成的,甜而不腻。糕点则是特地为沈燕来准备的。

    “我的大小姐,那你快想想办法嘛,你都看了这么多书了,怎么就不出点主意给这亲事退了呢?”沈燕来走动得越发的快速,毕竟顾朝宜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隔壁邻居,要是真的嫁得这么惨,她找谁唠嗑去?也就顾朝宜从没嫌弃过自己话多了。

    “书是看来长见识的,不是学来使心机的。”顾朝宜就像一朵浮云,她不关心人间,不关心婚姻,不关心未来,只对亲近之人停留眼神,但那眼神也是不落地的,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我真觉得寺庙宫观适合你,你这平静得能坐上那寺庙里头放神像的位置了,真是气死我了!”沈燕来一屁股坐了下来,和桌上的点心较起了劲儿。

    斗鸡场。

    “在下杨虚怀,久闻庞兄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两个少年带着那个年轻人找到刚斗鸡结束的庞安时。

    庞安时看着这位起码比自己大三四岁的大兄弟,也有些懵,自己臭名昭著的,咋人家还这么客客气气?

    “这位……杨兄,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庞安时想来想去,感觉对方最大可能就是来找自己亲爹或者自己亲爹的亲爹的,怕不是有什么事相求吧,才这么客客气气。但是也不对呀,找自己老爹直接去他家不就得了,干嘛多此一举还来斗鸡场找他?

    “不怕庞兄笑话,今日听闻两位小兄弟在茶铺谈论庞兄一针救难产孕妇之事,遂起了与庞兄结交探讨医理的心思,不知庞兄是否可以给这个机会?”杨虚怀说明来意。

    庞安时听了,瞬间双目放光,招呼了两个同龄少年之后,便拉着杨虚怀出了斗鸡场,顺道买了些果脯点心,找了个铺子便招呼杨虚怀落座。毕竟,这杨虚怀能找到自己,必然也是对这种“偏方偏门”感兴趣的,好家伙,他可终于找到能聊的人了!

    但是,庞安时意想不到的是,就因为这位虚怀若谷的杨兄,给自己找了一个死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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