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侯祖上随太祖南征北战,是马背上封的侯,实打实的簪缨世家,到了岑侯父亲那一代,却是渐渐败落了,直到如今岑侯搭上了太子,方才起复,权柄在握。

    刘臾安冷哼一声,浓睫微抬,一双凤眼凌厉扫过岑侯,“本宫只是协助府尹大人办案,府尹大人你说是与不是?”

    府尹王韦昌端坐在案台之后,只觉汗流浃背,两座大佛打架,将他夹在中间,真是左右为难,他摩挲着惊堂木,陪笑道:“是臣的过错,是臣的手下太过无能,二位莫要动怒,来人快给侯爷搬来座椅!”

    这人倒是两边都不得罪。

    可要论立场,这岑侯来的如此之快,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刘臾安面色不变,她要的正是如此!

    这场大戏,他若不到如何开场。

    岑侯一撩长袍,怒气冲冲地坐下,左手摩挲着右手指环,一双细长眼睛闪过几丝晦暗之色。

    这几日,他早已收到刘臾安平安回京的消息,她不仅没有死在京郊,还与穆家搭上了关系,现下回京才几日,便打上门来,难不成她知道了京郊刺杀是自己的手笔?

    “我儿并非白身,何故强行让他下跪!”

    王韦昌捋胡须的手一僵,目光移向刘臾安,“殿下您看,这,岑世子确有功名在身,本朝依例,公堂免跪。”

    刘臾安抬手宽大繁复的衣袖略略展开,示意府兵将岑佑文放开。

    岑佑文面带挑衅,揉着肩膀便向前走至岑侯一侧。

    “府尹大人,还不不开始审案吗?”刘臾安微微侧首看向王韦昌,长睫下压,颇有不怒自威之色。

    王韦昌悄无声息地擦了擦掌心冷汗,拍响惊堂木,“岑世子,这官妓柳宝儿状告你中秋之夜在得月楼狎妓,并强行将她带回府中殴打虐待,可有此事?”

    岑佑文瞪着一双三角眼,眼神威胁似地扫过柳宝儿,“王大人,中秋夜本人约了几个同窗饮酒作诗,可从未去过得月楼!”

    见岑佑文否认,柳宝儿双目渐红,激动道:“是公主殿下将奴从岑府救出,殿下可为奴作证!”

    “殿下,您看,可有此事?”王韦昌道。

    “确是本宫自岑府将柳宝儿救出。”刘臾安颔首。

    岑侯倚着椅背,下巴微抬,冷声道:“殿下当日自臣府中强行带走一个婢女,正是这柳宝儿,现下又同柳宝儿一齐状告犬子,不知岑府是哪里得罪了公主殿下,竟在此诬告于犬子。”

    王韦昌干笑两声,“二位稍安勿躁,这柳宝儿到底是官妓还是岑府婢女,自教坊司调来乐籍一查便知,来人,拿着本官手令速去调来乐籍!”

    刘臾安双手接过阿梨捧上的热茶,浅浅抿了一口,嘴角微微勾起。

    片刻后,几个衙役抱着些户籍名册便从侧门而入,交到了王韦昌案前。

    王韦昌急急捻起书页,拿手指挨个划过名册,细细看过每页。

    岑侯此刻却是面色舒缓,似是毫无惧色,越发轻松地将上身后倚在椅背上。

    而岑佑文略歪着丑陋头颅,面上肌肉抽动,丝毫不掩饰眼里的不屑。

    待王韦昌查完户籍册子,已是一炷香的时间,他抬起昏花的眼睛,面色为难地看向刘臾安。

    “公主殿下,这京都官妓乐籍册子上确是没有柳宝儿此人啊...”

    刘臾安将白瓷茶杯随手递给阿梨,声音下压:“本宫的话难道还会有假。”

    岑侯阴狠一笑,“殿下怕不是被这柳宝儿所蒙蔽,毕竟此女在臣府上也不是个安生的主。”

    柳宝儿双目含泪,又气又怒,害死她姐姐的最大疑凶便在她面前,这人竟还欲将污水尽数栽到她与公主殿下身上!

    她连连叩头,额上隐隐可见血迹,“请大人明察,奴确是得月楼的官妓!大人不信可叫来得月楼的妈妈前来相认!”

    刘臾安蹙眉凝视着宝儿额头血痕,只觉岑侯此人阴狠卑劣。

    “还请府尹大人速传得月楼的妈妈。”

    王韦昌自是迅速拿了令牌,顺着刘臾安的意思传召来了得月楼老鸨。

    那老鸨被带到公堂之上时,尚是睡眼惺忪,衣衫凌乱,她一横眼睛,面上迅速挂上媚笑,冲着案前柔柔弱弱地跪了下去。

    “快去看看柳宝儿可是你楼里的官妓?”刘臾安不紧不慢问道。

    老鸨低伏着身子,顺着声音的方向,悄悄看去,只看到一片华贵的衣角,依稀可见是宫中专用的样式。

    她又抬起眼对岑侯使了个眼色,才又扭过身去,佯装仔细地看过柳宝儿,沉吟片刻。

    “回各位贵人,这个女子奴家并不认识。”

    柳宝儿瞬间便要扑向得月楼老鸨,却被几个衙役扭住手臂无法向前,她挣扎着望向王韦昌,双眸含泪带着哭腔,“大人明鉴,奴确是得月楼的官妓啊!这个人,这个人,她定是拿了岑家的钱财,在说假话!”

    王韦昌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禁止喧哗!”

    闻言衙役们将柳宝儿更是死死扭住。

    王韦昌又扭头看向刘臾安,挂上一脸为难的表情,“殿下您看,这人证物证具在,看来确是您被这柳宝儿蒙蔽,冤枉了岑世子呀。”

    刘臾安却勾起嘴角,面上丝毫没有慌乱之色,反倒面色红润,更显闲适。

    “是吗?本宫这里倒还有一份户籍备册,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柳宝儿是为官妓呀!不知是这调来的户籍册子有假,还是本宫的户籍备册有假呢?”

    “这,”王韦昌下意识看了眼岑侯眼色,“为防正册毁去,户籍却有备册之例,但两本内容理当相同呀。”

    岑侯父子同时面色微变,死死盯住刘臾安。

    刘臾安笑点了点阿梨腕间一直提着的红木雕花漆盒,双眼带着冷色扫过岑侯父子,那日出城她便已被岑侯暗算搭上两条人命,本次她岂敢不提前做好准备!

    果然岑侯早已攥改了官妓户籍册子,买通了人证。

    “阿梨,还不将户籍备册递予府尹大人。”

    阿梨曲腿称是,小步走向案前,将漆盒递给了王韦昌。

    王韦昌眼神闪烁,按在漆盒上的手是异常纠结,他早已投了太子门下,倘若这番得罪了岑侯,那还了得,但这福宁公主一向骄横,也是不能得罪。

    也罢,他心一横,咬牙打开了那精致漆盒,拿出了那本备册,又细细核对册号印记,确认为真,方悄然对岑侯微微点头。

    他翻开书页,再次细细搜寻,刚翻过几页,柳宝儿的名字便赫然纸上!

    王韦昌面色正又当犹豫之时,刘臾安忽开口道:“府尹大人,您可要看的仔细些,这本备册本宫可是过了礼部明路而来,借用皆有记录。”

    岑侯冷哼一声,周身隐约透出杀意:“即便此人是得月楼官妓,犬子中秋那日可未曾去过得月楼,那几个同窗便可作证!”

    “本宫那日将柳宝儿自岑府救出,这可没有作假!”刘臾安安抚似地冲柳宝儿笑了笑。

    王韦昌沉吟片刻,“这岑世子中秋那日未曾去到得月楼,柳宝儿又怎在岑府呢?”

    岑佑文吊着三角眼,随意道:“谁知这官妓混入我家做个婢女所图为何?”

    “这官妓装作婢女混入臣府,又将自己在臣府中折磨得不成人样,然后公主殿下便似会预知一般,就找上了岑府要人,还口口声声道此女为公主府上婢女,谁知是不是故意构陷于犬子!”岑侯立时道。

    这父子俩的两张口真是会颠倒黑白,活脱脱将自己洗成了清白无辜之人。

    王韦昌捋着胡须面色松动,“那看来便是这官妓柳宝儿欺瞒公主,构陷岑世子了。”

    这话说的圆滑,将两边都择了出来,只牺牲了一个柳宝儿。

    刘臾安攥紧掌心,手上伤口随之扯动,刺痛却令她格外清醒:“那此前户籍正册柳宝儿之名何故消失,这得月楼老鸨又为何不认柳宝儿,这背后就没有人推动吗?”

    门口百姓早已议论纷纷,舆论却是一边倒向柳宝儿那边。

    “平日里这岑世子就欺男霸女,定是他将人家官妓强迫不成,就拖了回去打个半死。”

    “是了是了,刚刚那姑娘敲登闻鼓的时候就一瘸一拐的,真是可怜。”

    “哎,岑侯势大,公主殿下亲自为这姑娘撑腰,怕也是不行。”

    隐隐约约的议论声传到堂上,岑佑文越发面目狰狞,连连对岑侯使眼色。

    “王大人,此案已然明了,还请速速结案。”岑侯厉声道。

    刘臾安骤然站起身来,下颚微扬,冷眼斜觑着岑侯父子,“本宫尚在此处,岑侯便就要当着本宫的面草菅人命了么!”

    她又漫不经心看向门口百姓方向,“还是说,岑侯过手的人命太多,早已成了习惯!”

    岑侯气了个仰倒,心里却是有了数,怕是京郊刺杀一事,已然被这福宁公主知晓是他所为!

    王韦昌此时只想缩成一团,这神仙打架,他这等小鱼虾遭殃,唉!

    府门前百姓骤然被拨开,两队兵士齐刷刷而入。

    自兵士间走出一人,赫然便是当朝太子刘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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