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父皇教导有功!”

    “父皇兵不血刃便拿回兵符,灾民围城之乱也尽数解决,实在是两全其美!”

    刘恽谄媚道。

    景帝摩挲着手中那块兵符,又忆起年少之时。

    他与穆武少年意合,策马边疆,剑指漠北十六州,醉酒狂歌,豪气冲天。

    终究是回不去了。

    他面无表情扫了太子一眼。

    此计早已在他心中盘桓许久,不过是借太子之口说出。

    好似这般,他便可以洗去屠戮灾民,强收兵权之过。

    计策是太子所出,屠杀灾民是穆武所为,与他毫不相干。

    事后,灾民围城、国库米粮空虚、兵权旁落尽数解决,一举三得。

    而他作为最高统治者,只需要美美隐在人后,仍然还是那个仁厚、爱民如子的明君。

    “你献计有功,的确是长进了,只是此次到底有伤阴鸷。”景帝重又踱步坐回案前,眸色晦暗不明。

    “父皇,儿臣便是您的一把利刃,所有业障尽管由儿臣来担!”刘恽赶忙接话。

    景帝拂了拂手,颇为无力道:“你先下去吧。”

    刘辉再拜,方起身出了乾宁殿,他背过身去,不屑之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要论无耻与虚伪,他较父皇远矣!

    *

    刘臾安昨夜是彻夜未眠。

    直至府兵回报,她方默然躺至榻上,两眼无神呆望着床顶花罗帷帐。

    花罗质地轻盈柔软,样式色彩繁多,构造繁复,美丽而又脆弱,在京都权贵中炙手可热。

    这么娇弱的罗,正是出产自定州,当地桑田无数,百姓多数靠养蚕织作为生。

    一块四经绞罗便要织娘们足足织上半年。

    黄河决堤,桑田被毁,无数灾民流离失所。

    花萝产量骤减,在京都更是一匹万金。

    即便万金,权贵们还是争相抢购,京都布店的花罗一售而空。

    两相对比,实在可叹。

    前世灾民暴乱,却并未围城多日,而后穆鹿奉命平乱,多数灾民被遣返原籍,而今,灾民围城,一屠而尽。

    她蓦地坐起身来,“昨夜是谁领兵平乱的?”

    阿梨刚打发走门口的府兵,听到刘臾安问话,忙扭身进来,“回殿下,是穆武穆将军。”

    错了,都错了!

    *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自公主府后门离去,悄无声息地来到穆府门前。

    青色轿帘掀开跳出个面容漂亮的小公子来。

    正是男扮女装的刘臾安。

    她蹙着眉扫了眼穆府正门。

    只见穆府朱色正门紧闭,几个黑甲禁军正被指挥着摘除那块写着辅国将军府几个大字的鎏金黑底牌匾。

    门前不见任一穆府守卫,堂堂一个将军府竟由着这些兵士随意在正门前摘除牌匾,难不成...

    刘臾安在心底冷哼一声,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她的父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冷漠,自私。

    仁爱、贤明只是他的保护色。

    前世那一剑已然叫她心凉透底。

    府门前也不乏围观的百姓在指指点点。

    “哎你们听说没,昨天夜里穆将军下令把城里的灾民全部杀了!”

    “哦哟,这是要造杀孽的呀!”

    “穆将军不像是这样的人啊,我们家那口子就在穆家军里,穆将军待他们可好了。”

    “那晋国几次来攻打还不都是穆将军领兵平乱的,那战场上的战俘都没有都杀了,何况这些灾民,这里面一定有鬼!”

    “你们是不知道,我早上就在摆摊儿,一大清早圣旨就来了,旨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这穆将军私自杀的灾民,我呸,亏我还当他是个好官,原来也是个黑心的!”

    ...

    刘臾安眯着眼睛,摇了摇手中折扇。

    今日从正门进怕是难了。

    见装扮成书童的阿梨抱着个包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方一合折扇,领着阿梨快步绕到穆府后门。

    阿梨上前叩响门环。

    不一会,木门开出细细一条缝,缝里露出半张脸来,

    “今天闭府谢客,你改日再来吧!”

    说罢,便要将那门缝关上。

    刘臾安眼疾手快将折扇往门缝一插,顺着扇柄递了张拜帖进去。

    “莫急!我有要事要寻穆鹿,你且将这拜帖递上去,要是误了大事,怕是你家主人要怪罪。”

    门缝里的眼睛转了一圈,颇有些将信将疑接过拜帖。

    这时节整个京都城的人都避着穆府,现下居然还有人来登门拜访,属实不太寻常。

    “那您先在这等会儿,待我先去禀明少爷。”

    门房说完将门又紧紧拴上,提着那张拜帖便向穆鹿院子里走去。

    刚走到穆鹿院子门口便迎头遇上了院里的大丫鬟朝露。

    朝露抱着叠衣物,扭过身子,娇俏向门房道:“你来院里有什么事儿吗?”

    这朝露可是个泼辣人物,一向在少爷院子里说一不二,据说夫人还有将她给了少爷做通房的意思,思及此处,门房面上泛起点讨好的笑,“姑奶奶,刚巧遇上您,省的我这趟跑了,外面有个人给咱们少爷递了拜帖哩。”

    门房将手里的拜帖捧给朝露。

    朝露斜着眼睛一看,这张拜帖看上去平平无奇,却隐约泛着幽幽花香,定是个女人的物件儿。

    她抱着衣物的手动也不动,丝毫没有接拜帖的意思,但面上还是笑着道:“今日不是闭府谢客吗?怎么什么猫儿狗儿的拜帖也往我们这递!”

    门房面上的笑僵住了些,嘟嘟囔囔道:“那客人说是有要事,我也是怕误了少爷的事。”

    “少爷昨日伤的太重,这会还在休息呢,你去回了吧,有事改天再来!”

    说罢,朝露转过身便进了院门。

    门房一路走一路心里嘀嘀咕咕,这朝露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揍,是越来越有主子的派头了。

    刘臾安在后门外已然等了好一会了。

    偶尔有行人路过,总要对着穆府指指点点一番,连带着对她都是上下打量。

    刘臾安识趣打开折扇半掩住脸庞,背过身去。

    阿梨抱着包裹,却有些气鼓鼓,“都等了这么久还不来开门,您还没被这么对待过呢!”

    刘臾安合起折扇轻轻敲了敲阿梨的脑袋,“那门房也不知我的身份呀,且耐心等着吧。”

    正说着话,木门吱呀一声又开了条缝。

    门房将拜帖从门缝里塞回来,“我家少爷还在休息,怕是没空见你,改日再来吧。”

    阿梨瞬间恼了,捏住拜帖就想和这门房理论。

    刘臾安拧着眉毛,拉住阿梨,又对门房道:“穆鹿到底有没有看我的拜帖?”

    门房哪敢说拜帖在门前就被挡回来了,只默不作声把门“哐当”一关,插上门栓,将刘臾安主仆二人撂在府外瞪眼。

    刘臾安将折扇往脖子后面一插,双手环臂,生出几分怒气。

    好个穆鹿!

    她转身几步便下了后门台阶,在后门周边的院墙绕了几圈,挑了个稍低矮的墙头,方朝阿梨勾了勾手指。

    “您这是想?”阿梨抱着包裹走至墙根。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刘臾安狡黠一笑,脸颊浅浅印出个小酒窝。

    阿梨心情倒是很平静,她这位殿下原先还未出降时,在宫城里就是个活泼的性子,莫说爬个院墙了,背着帝后偷偷凫水、爬树干了多少出格的事儿。

    她将包裹挂到脖间,熟门熟路地蹲到墙角下,拍拍肩膀道:“公子您来吧!”

    刘臾安一撩下袍,便踩在阿梨箭头,三下五除二便骑到了墙头。

    “阿梨我先去办事,你且在府外候着!”

    言罢便一转身跳下了墙头。

    一起落地的还有阿梨一直抱着的包裹。

    “殿下!您忘了包裹!”

    许多年不干爬墙的事儿,刘臾安早已没了从前在宫里的灵活劲儿。

    这不,一跳下来,就灰头土脸摔了个仰倒。

    她迅速爬起来,左右环顾见无人发现,便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弯腰提起包裹,有些迷茫起来。

    这穆府颇大,穆鹿的院子到底在何处,她是一点不知。

    前面拐角处突然传来几个婢女的嬉笑声。

    刘臾安急忙转身躲至一侧屋后,小心翼翼向前看去。

    那几个婢女自拐角处现了身来,手里都提了大大小小的漆盒。

    为首的婢女扭头催促身后的几个小丫头:“都麻利点,别玩了!小心送去少爷院子里晚了些,朝露姐姐骂死你们!”

    听到朝露的名字,几个小丫头明显面上有点怕了,歇了打闹嬉笑的心思,纷纷紧跟了上去。

    刘臾安心下暗忖,总归现下自己找不着路,且跟着这几个婢女前往内院探探路。

    她一路小心翼翼跟着这几个婢女来到一处院门前。

    门前一个美貌婢女正在门前来回踱步,见到姗姗来迟的众婢女,双眸一转,一手叉腰,一手指向众婢女,双目几欲喷出火星子来。

    “好啊,你们这些小蹄子们来这么晚!说,到底去哪浪了!不知道少爷等着喝药用早膳吗!”

    吓得那群小婢女们锁了脖子,瑟瑟发抖。

    那为首的婢女提着漆盒走向前去,低眉顺眼道:“朝露姐姐,是我们不对来晚了些,您大人大量就饶了我们这次罢!”

    朝露冷哼一声,“不要以为将军被夺了职了,你们这些个就懈怠了,咱们少爷可还是领着官儿的,今后都给我放机灵点!”

    “这次就算了,要还有下次,可就免不了一顿打!”

    说罢,朝露提着裙摆一转身,劲儿劲儿扭头便往院子里去了。

    门前的几个婢女互相对视几眼,领头的使了个眼色便也提着漆盒纷纷跟了进去。

    刘臾安舒了口气,看来自己是找对地方了。

    她在一旁灌木丛里藏了会,待到四周无人,方悄悄溜进了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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