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个卖瓜的
我收拾好东西从书房走出时，正好是黄昏最美的时候。
早在门旁边等候的元冬谢过教师先生后，带路引着他将他送上门口的马车，她步速不算慢，以前元冬面对自己不想送的客人时也会这般加快脚步。
今日，是先生教我的最后一日。
元冬是我的贴身侍女，年龄比我只大上数岁，小时候是父亲觉得我缺少个玩伴，便找了个她给我作伴。久而久之，元冬反而成了家里最了解我的人，溜出去玩全靠元冬给我打掩护。
她倒是不讨厌先生的，但这般送客速度，还是跟上月那场‘闹剧’有关。
没错，一场闹剧。成为丑角的，是我又非似我。
青城，地理位置靠江，原本在记载里是经常发水涝的恶地，但不知怎么地，近百年这江水倒是听话不少，慢慢变得风调雨顺，农产品更是达到了贡品级别，皇帝便赐了个修养生息圣地的牌匾挂在城门上，随着名气而来的人使这的宵禁时间也比其余地方晚些，闹市声鲜有断过。
穗家则是这城里最有名的富人家，发家史更是城内本地人人皆知：上一任当家的那时还是个店小二，走夜路回家时渴了见到边上结了个营养不够的干瘪小瓜，便破开食之，结果发觉这瓜皮薄，且甜味跟干瘪的外表成反比，原本想这珠苗移到自己家门前的地里，结果发现这草的根扎得十分深，刨的有半米深了依旧不见根底，不忍放弃，掏出全部积蓄将瓜附近的小地买来建了房，开了个只卖这瓜的水果摊。许多人买了瓜想回去自己偷偷种植抢生意，均发现换了个地，这瓜苗压根就不长，瓜卖着卖着，从水果摊积累的原始基金，逐渐发展建起全城的连锁酒楼。
最后，上面的主人公，也就是我的爷爷，将主宅以那一珠瓜苗为中心而建，时不时被人笑称‘瓜宅’。
母亲因宫寒导致怀孕地比较晚，父亲也因此愁白几根头发，听到产婆告知生产困难时更是直接跪在房门前求求老天开眼，又急得神志不清跑去抱了抱宅中心内那珠已经很高大的瓜苗拜求。
怎么说呢.......父亲当时走投无路的表现被些不长嘴的仆人们传出去，导致我几岁时一出去玩就被同龄人欺负喊我‘瓜子’，‘瓜子又来了快看，瓜长手脚了！’，闹得我不愿出去闭房门不出，母亲便指使父亲去寻个与我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当侍女，元冬便来了。元冬教我些街上小孩常玩的跳绳翻花绳，将外面小吃的模样画给我，问我想吃哪种待她去买来，我没成为一个孤僻小孩全靠元冬带着。
待元冬带我一路玩到十岁时，寻思是个大年了，爷爷请了个融道教的道士到家看看风水，道士到主宅中心院圈看了看瓜苗，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父亲，冷言开口道跟父亲借一步说话。再过了几天，我又被父亲叫过去书房谈话，他的神情看不出是那个当年急得抱瓜苗的无助男人了，他先是开了口，又无言闭上，最终他下定决心般：“穗伊啊。”
父亲一般不喊我大名。
“我问你，你知道我们家什么情况吗？”
“卖瓜的。”十岁的我老实答。
“没让你贫嘴，你已经十岁了，代表你母亲也辛苦养育你十年了。”
“是的。”我答道。
“......也代表着这十年你没有弟妹。”
我不解地抬头望向父亲，他一向喜欢想得多，皱纹也比我小伙伴们的父母多得多。
“.......穗伊啊。”父亲又喊了遍我的名字，明明我就站在他面前，他好似看不见我一样，语气像是找寻着谁。
“......你倒也没得选。”父亲还在自言自语。
“你得当家，穗伊。”
父亲望着我。
木窗上的花雕将光打地稀碎印在他身上，我觉得父亲的面容变得很模糊。
想来也是那时起，常去逛的街上小贩很久没有看到我了，元冬去买东西时都凑上来问哎你家小姐怎么样啦？真如......传闻那般，选个女娃做当家的？
元冬面无表情结账拿东西走人。她自然不稀罕这些人的碎言，她急冲冲抱着这些甜食小吃回府。
不然我得饿死在书房。
“......这啥啊跟啥啊，我算的结果不对啊，是不是我的算盘没有先生的好哇。”我愁道，顺口吞了个红糖糍粑。
“小姐，三流的学子才会怨马不够快。”
“主要是我爹说了我没算对的话我们没得出去。”
“......”
“你‘啧’了一声我听到了，元冬。”
......
头两年我天天觉得这日子过得，怕不是我是个恶鬼修罗，请了一堆讲天书的来超度我，我前十年也不是说拼了命在玩，怎么后面就得拼了命学呢。
在我十三岁时，因先生们都得回家过年，我久违地跟元冬有了几天闲余时间，元冬将我好好打扮了般，母亲看到我时笑了句：“伊崽，难得你重新当会人啦？”
“那是，可把我可怜坏了，念不好连人都没得当。”我一脸严肃。
“出去玩啊？顺便帮我去下城北的融道庙还个愿吧，礼金包我刚刚给李管了，待会让马夫给你拎着，有些重怕是元冬也拿不起。”
母亲生我之后身上寒气变得更重，腿脚不便，出门太劳师动众了，她不喜欢。
“好的夫人。”元冬答道。
“要给庙送那么多钱啊？是它灵还是我爹厉害啊？”我看着李管拿着那个包裹走过来，大惊。
“哎哟话可不能乱出口，神仙显灵不也先得选个自己喜欢的人家？咱们就是先混个脸熟。”
“......可你不也信隔壁财神。”
“多，总比少好。”母亲继续笑眯眯地。
大人真是，无耻哇。
书呆子是因为书念多了才变呆的吗？
应该不是，只是躲进书中远离人气太久了，忘记自己是人了。
人这种这么复杂的生物，怎么可能是呆子。
在马车内，元冬少见地先开口：“待会小姐要是听到了外面一些无礼人的碎言碎语，不强求小姐能全不放在心上，但您也十三了，在我老家说不定就得出嫁了，所以也多少，得听些恶言壮壮您的胆子了。”
“噢，说我啥呢？”我好奇。
“下任当家的是个女人、您父亲是个窝囊废、赚邪钱的卖瓜呸种。这三年间，街坊里说个不停。”元冬不带感情地一字一句念出来。
“就这种小事，无论如何，说再多也是我接管穗家，只有钱的重量才是真的。”我笑着摆手。
“可是我怕，小姐。”元冬望着我。
“......”
“我得给您动力，我怕您怠慢，我怕您想着反正都是你的就这么将就了，小姐。到那时，他们嘴里说的就会成真，您会被旁系不知哪来的亲戚挤下去，嫁人，然后与你无关。”
“......对不起。”我说道。
我知道元冬心里所想的，穗家，在逆世而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爹娘也抗住了很多亲戚的谴责献媚声，因为爹拒绝了数次他们将儿子过续过来的请求。
......第一次觉得书桌上那些书本真重。
“已收到穗家的还愿金，我代我们万象祖师祈求你们平安幸福九轮圆满。点香在那边，请。”庙内的道士一板一眼说完上诉话指了指雕像，转身而去。
万象融君的雕像前摆着大方鼎炉子，烟雾绕着雕身不见间断。万象融君乃双面仙人，头部通常都是正面雕成善相，背靠庙内则是恶相，意为善待众生，恶守教规，身为教内一员，要更安分守己不得破规。
再详细的我也不知道了，这些都还只是听娘叨叨的。
“这些道士都是这么，这么不在意的？我娘怎么能忍受他们这么不理人的？”我惊讶道。
“奴婢也没见过几次道士，现在想来倒每次遇到的道士都是这般冷清的。”元冬在外面会改称呼，在家时我强烈要求她别称自己为奴婢了。
“还是财神庙热情些啊。”我感叹。
那儿还带送茶水的。
元冬顿时开始观望四周以防有没有道士冲上来打我。
早在门旁边等候的元冬谢过教师先生后，带路引着他将他送上门口的马车，她步速不算慢，以前元冬面对自己不想送的客人时也会这般加快脚步。
今日，是先生教我的最后一日。
元冬是我的贴身侍女，年龄比我只大上数岁，小时候是父亲觉得我缺少个玩伴，便找了个她给我作伴。久而久之，元冬反而成了家里最了解我的人，溜出去玩全靠元冬给我打掩护。
她倒是不讨厌先生的，但这般送客速度，还是跟上月那场‘闹剧’有关。
没错，一场闹剧。成为丑角的，是我又非似我。
青城，地理位置靠江，原本在记载里是经常发水涝的恶地，但不知怎么地，近百年这江水倒是听话不少，慢慢变得风调雨顺，农产品更是达到了贡品级别，皇帝便赐了个修养生息圣地的牌匾挂在城门上，随着名气而来的人使这的宵禁时间也比其余地方晚些，闹市声鲜有断过。
穗家则是这城里最有名的富人家，发家史更是城内本地人人皆知：上一任当家的那时还是个店小二，走夜路回家时渴了见到边上结了个营养不够的干瘪小瓜，便破开食之，结果发觉这瓜皮薄，且甜味跟干瘪的外表成反比，原本想这珠苗移到自己家门前的地里，结果发现这草的根扎得十分深，刨的有半米深了依旧不见根底，不忍放弃，掏出全部积蓄将瓜附近的小地买来建了房，开了个只卖这瓜的水果摊。许多人买了瓜想回去自己偷偷种植抢生意，均发现换了个地，这瓜苗压根就不长，瓜卖着卖着，从水果摊积累的原始基金，逐渐发展建起全城的连锁酒楼。
最后，上面的主人公，也就是我的爷爷，将主宅以那一珠瓜苗为中心而建，时不时被人笑称‘瓜宅’。
母亲因宫寒导致怀孕地比较晚，父亲也因此愁白几根头发，听到产婆告知生产困难时更是直接跪在房门前求求老天开眼，又急得神志不清跑去抱了抱宅中心内那珠已经很高大的瓜苗拜求。
怎么说呢.......父亲当时走投无路的表现被些不长嘴的仆人们传出去，导致我几岁时一出去玩就被同龄人欺负喊我‘瓜子’，‘瓜子又来了快看，瓜长手脚了！’，闹得我不愿出去闭房门不出，母亲便指使父亲去寻个与我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当侍女，元冬便来了。元冬教我些街上小孩常玩的跳绳翻花绳，将外面小吃的模样画给我，问我想吃哪种待她去买来，我没成为一个孤僻小孩全靠元冬带着。
待元冬带我一路玩到十岁时，寻思是个大年了，爷爷请了个融道教的道士到家看看风水，道士到主宅中心院圈看了看瓜苗，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父亲，冷言开口道跟父亲借一步说话。再过了几天，我又被父亲叫过去书房谈话，他的神情看不出是那个当年急得抱瓜苗的无助男人了，他先是开了口，又无言闭上，最终他下定决心般：“穗伊啊。”
父亲一般不喊我大名。
“我问你，你知道我们家什么情况吗？”
“卖瓜的。”十岁的我老实答。
“没让你贫嘴，你已经十岁了，代表你母亲也辛苦养育你十年了。”
“是的。”我答道。
“......也代表着这十年你没有弟妹。”
我不解地抬头望向父亲，他一向喜欢想得多，皱纹也比我小伙伴们的父母多得多。
“.......穗伊啊。”父亲又喊了遍我的名字，明明我就站在他面前，他好似看不见我一样，语气像是找寻着谁。
“......你倒也没得选。”父亲还在自言自语。
“你得当家，穗伊。”
父亲望着我。
木窗上的花雕将光打地稀碎印在他身上，我觉得父亲的面容变得很模糊。
想来也是那时起，常去逛的街上小贩很久没有看到我了，元冬去买东西时都凑上来问哎你家小姐怎么样啦？真如......传闻那般，选个女娃做当家的？
元冬面无表情结账拿东西走人。她自然不稀罕这些人的碎言，她急冲冲抱着这些甜食小吃回府。
不然我得饿死在书房。
“......这啥啊跟啥啊，我算的结果不对啊，是不是我的算盘没有先生的好哇。”我愁道，顺口吞了个红糖糍粑。
“小姐，三流的学子才会怨马不够快。”
“主要是我爹说了我没算对的话我们没得出去。”
“......”
“你‘啧’了一声我听到了，元冬。”
......
头两年我天天觉得这日子过得，怕不是我是个恶鬼修罗，请了一堆讲天书的来超度我，我前十年也不是说拼了命在玩，怎么后面就得拼了命学呢。
在我十三岁时，因先生们都得回家过年，我久违地跟元冬有了几天闲余时间，元冬将我好好打扮了般，母亲看到我时笑了句：“伊崽，难得你重新当会人啦？”
“那是，可把我可怜坏了，念不好连人都没得当。”我一脸严肃。
“出去玩啊？顺便帮我去下城北的融道庙还个愿吧，礼金包我刚刚给李管了，待会让马夫给你拎着，有些重怕是元冬也拿不起。”
母亲生我之后身上寒气变得更重，腿脚不便，出门太劳师动众了，她不喜欢。
“好的夫人。”元冬答道。
“要给庙送那么多钱啊？是它灵还是我爹厉害啊？”我看着李管拿着那个包裹走过来，大惊。
“哎哟话可不能乱出口，神仙显灵不也先得选个自己喜欢的人家？咱们就是先混个脸熟。”
“......可你不也信隔壁财神。”
“多，总比少好。”母亲继续笑眯眯地。
大人真是，无耻哇。
书呆子是因为书念多了才变呆的吗？
应该不是，只是躲进书中远离人气太久了，忘记自己是人了。
人这种这么复杂的生物，怎么可能是呆子。
在马车内，元冬少见地先开口：“待会小姐要是听到了外面一些无礼人的碎言碎语，不强求小姐能全不放在心上，但您也十三了，在我老家说不定就得出嫁了，所以也多少，得听些恶言壮壮您的胆子了。”
“噢，说我啥呢？”我好奇。
“下任当家的是个女人、您父亲是个窝囊废、赚邪钱的卖瓜呸种。这三年间，街坊里说个不停。”元冬不带感情地一字一句念出来。
“就这种小事，无论如何，说再多也是我接管穗家，只有钱的重量才是真的。”我笑着摆手。
“可是我怕，小姐。”元冬望着我。
“......”
“我得给您动力，我怕您怠慢，我怕您想着反正都是你的就这么将就了，小姐。到那时，他们嘴里说的就会成真，您会被旁系不知哪来的亲戚挤下去，嫁人，然后与你无关。”
“......对不起。”我说道。
我知道元冬心里所想的，穗家，在逆世而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爹娘也抗住了很多亲戚的谴责献媚声，因为爹拒绝了数次他们将儿子过续过来的请求。
......第一次觉得书桌上那些书本真重。
“已收到穗家的还愿金，我代我们万象祖师祈求你们平安幸福九轮圆满。点香在那边，请。”庙内的道士一板一眼说完上诉话指了指雕像，转身而去。
万象融君的雕像前摆着大方鼎炉子，烟雾绕着雕身不见间断。万象融君乃双面仙人，头部通常都是正面雕成善相，背靠庙内则是恶相，意为善待众生，恶守教规，身为教内一员，要更安分守己不得破规。
再详细的我也不知道了，这些都还只是听娘叨叨的。
“这些道士都是这么，这么不在意的？我娘怎么能忍受他们这么不理人的？”我惊讶道。
“奴婢也没见过几次道士，现在想来倒每次遇到的道士都是这般冷清的。”元冬在外面会改称呼，在家时我强烈要求她别称自己为奴婢了。
“还是财神庙热情些啊。”我感叹。
那儿还带送茶水的。
元冬顿时开始观望四周以防有没有道士冲上来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