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好像很忙,忙到自己要渡劫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司命淡淡道。

    他语气很平淡,可拂晓听得冷汗都快下来了,生怕司命星君问她在忙什么在哪里忙,低着头不敢言语。

    好在司命星君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不再出声了,拂晓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是拂晓疏忽了,多谢司命星君提点。”

    司命一挥他那宽大的的绛紫色衣袖,皱眉道:“你总是这么紧张做甚,我叫你来也就为了这件事,你放在心上就好了。”

    “你修为太低,这次火劫一定要重视,万一我不能及时赶到你身旁,你怕是要凶多吉少。”

    最近司命星君面对她好像总是在皱眉啊......

    拂晓甚是愧疚,她很感激司命对她相识提点之恩,可是又不能把自己做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她咬了咬下唇,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施了一礼:“那拂晓先告退了。”

    她心知自己已翻下滔天之罪,如果天府宫和司命星君因为她糟了灾祸,她以死谢罪也不足惜。

    拂晓默默退下去,临出殿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司命星君盘腿坐着,手肘架在膝盖上,一只手抚着额头,碎发遮挡着,叫人看不清神色。

    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天色甚早,第一神道上来往的神官面上皆无忧色,拂晓垂下眸子,与神官们擦肩而过,快步走着,周遭一切都似与她无关。

    —

    薄暮正在财神庙内清扫神像,他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神仙大人神仙大人,我以后天天来供奉你,请您在天上多照顾照顾拂晓姐姐吧,薄暮给您磕头了。

    听见大门响了一下,薄暮眼睛一亮,爬起来冲向大门,马尾辫在后面一甩一甩:“拂晓姐姐!”

    果然是拂晓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纸包,招呼薄暮:“快快快,看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薄暮接过纸包,打开一看,惊喜道:“是南街路头老孟家的板栗糕!”

    两人相处那么久,拂晓早就发现这小孩子对老孟家板栗糕情有独钟,一攒下点儿钱就会去老孟家支持他家事业。

    到底还是小孩子,就爱吃甜食。

    当然那家板栗糕也确实好吃啦。

    拂晓打了一个响指,眼里含着笑:“对啦,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板栗糕的香气悠悠飘进薄暮的鼻子,他好奇摇摇头,小铃铛随着少年的动作叮铃作响,他道:“是什么日子呀,拂晓姐姐快别卖关子了。”

    “今天是祭月节呀!咱们晚点去城里的集市上玩吧,肯定很热闹!”拂晓笑道。

    祭月节是凡间一个阖家团圆的节日,每逢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聚在一起,酌酒赏月,结伴出游,望舒神观一年里也就这一天香火最旺盛。

    听薄暮说自己的过往,拂晓知道他肯定从没有好好的过过一个像样的节日,更别提什么团圆了。

    对这孩子她总是很容易心疼,这次一定要让他开开心心的,玩个尽兴。

    听了拂晓的话,薄暮果然露出了非常向往的表情,他拿出一块板栗糕,递给拂晓:“姐姐先吃!”

    拂晓就着他的手叼了一块,拍了拍手含混不清地说:“快快快收拾一下自己,咱们出发了!”

    —

    是夜,冰轮初上,凉风拂面,皇城内果然热闹非凡,处处火树银花,主街道两边是各种小摊,摊面上张灯结彩,往来百姓络绎不绝,脸上无一不带着笑,互相作揖并招呼亲朋好友过节好。

    两人逛的累了,坐在街边摊贩的铺子里歇脚,不时有几个孩子跑来跑去,欢笑声不绝于耳。薄暮一口气喝了一大碗凉茶,抹抹嘴,问:“拂晓姐姐,月亮上真的有神仙吗?”

    拂晓今天心情好,小酌了两杯民间佳酿,此刻眼神略显迷离,眼波流转,一抹袭人的粉悄然爬上两腮,听见薄暮的疑问,说话都带些不稳:“嗯......月亮啊。”

    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眯了下眼睛,慢吞吞地答道:“我知道他,邀月仙君,这人挺好说话的,虽身居高位却从不拿架子,”她又吃吃的笑起来:“凡间嘛......都认为邀月仙君是女性,喊月姑啊月神娘娘啊什么的,其实他是男的哈哈哈哈......不过他脾气好得很,不甚在意这些。”

    拂晓还在自顾自傻笑着,薄暮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什么月神不月神的,他都不关心了,他有些痴地看着拂晓面若桃花的脸,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环着他,他只觉得拂晓漂亮的不似凡间女子,像是天女下凡。

    啊,等等,她本来就是神仙,明明喝酒的不是他可他怎么感觉自己也醉了。

    薄暮慌乱地又倒了一碗凉茶一饮而尽,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一点。

    月白风清,夜凉如水,周围喧闹的声音逐渐小了,拂晓吹了风觉得自己清明了不少,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

    薄暮也跟着站了起来,扶住拂晓有些踉跄的身子,差点被拂晓伸出来的手臂拦倒。

    拂晓振臂一呼:“好啦!天色已晚,咱们该回去歇息了!”

    月光澄明如练,如碎银般铺在石板路上,一高一矮两个影子被拉长,晃晃悠悠的走着,有风吹过,两人细碎的对话便被裹进风里,悠远绵长。

    “拂晓姐姐,祭月节真热闹啊,要是以后每天都是祭月节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我在你身边,你一定每天都是快快乐乐的,哪管什么祭月节啊!”

    “那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嗯......”

    —

    拂晓也没想到自己酒量那么差,司命星君不喜酒气,天府宫内自是一坛酒也没有的,拂晓鲜有机会喝一场,也只是浅抿几口,这回多饮了几杯,第二天醒来便稍有些头痛,她心道原是这神仙身子也禁不住凡间的瑶浆芳醁。

    正坐床上轻按着眉心,薄暮端了一只碗小跑过来,跪坐在床边,呈上来:“拂晓姐姐喝茶!”

    “唔,”拂晓接过来一口闷了,揉了揉脸低声道:“我昨晚喝醉了没说什么胡话吧?”

    薄暮见进来时拂晓按着眉心,以为她仍不舒服,便接过碗随手放在一边,绕到她后面,伸出手替她轻轻揉着太阳穴:“没有呢,拂晓姐姐昨晚只给我讲了月神的故事。”

    这样啊。拂晓稍稍放下心来,闭上眼睛享受着薄暮的服务,心道这小孩儿按的还挺舒服。

    过了约莫一刻钟,拂晓突然出声道:“在临淮城也呆了好久了,过两天我要准备动身启程继续南下了。”

    薄暮手下一僵,身体突然颤抖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我呢?”

    他似乎听到何人好像叹息一声。

    房间内一时肃然无声。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捏紧,揉皱,钝痛感自心底而生,蔓延至全身。呼吸也停了下来。

    “噗——”

    拂晓忽然咯咯笑起来打破了寂静,在床上前仰后合搂紧他,高声道:“当然是咱们一起啦!”

    其实她也短暂地考虑过是否要带着薄暮一起出发这件事情,毕竟她一直是孤人一人行动。

    况且她的身份多有不便,一路上不知会遇到些什么,身边突然多出来一人,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顾好薄暮。

    但如果不带上他,那自己当时何必要出手救他呢,跟着自己过两天好日子再重新堕入深渊吗?

    这孩子之前的遭遇实在是太过可怜,她不愿再让薄暮回到以前的生活。

    所以她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决定带上薄暮一起启程。

    可是身后却没有传来她预想的欢呼声。

    她有点疑惑地冲着墙壁眨眨眼,正预回头看,忽的感到肩头一片温热,紧接着是一片柔软的触感,使她定在了原地。

    薄暮颤抖着将头轻轻靠在拂晓肩上,红了眼眶,双手从背后环过拂晓,紧抓着她衣角,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暗光,低声道:“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拂晓姐姐......下次不要再这么逗我了,好么?”

    拂晓被吓得一时语塞,在薄暮怀里艰难地扭过身子,双手捧起少年的脸,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心里一软,忙自责道:“怪我怪我,都是我乱开玩笑,我怎么会丢下你呢,咱们要一直在一起。”

    薄暮环住拂晓,将脸埋进她脖颈间,细细嗅着拂晓发间的香气,闷声道:“拂晓姐姐不用道歉,不是姐姐的问题,都怪薄暮太敏感了,姐姐救了我,相当于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薄暮恨不能肝脑涂地报答拂晓姐姐救命之恩,姐姐肯带上我,更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拂晓轻拍着少年的背,轻声哄道:“好啦好啦,等过会儿你收拾收拾东西,咱们马上就出发好吗?”

    “嗯,”薄暮抽出身来,眼睛亮晶晶的,端起碗下了床,边跑出去边喊道:“我这就去收拾东西!拂晓姐姐一定要等等我!”

    “知道啦!”

    拂晓坐在床沿上,胡乱拢了把长发,把袖子挽起来,起身准备随便整理一下,随时出发。

    不过话是这么说,拂晓还真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她草草打扫了一下,拿几个洗好了的水果,装进小竹篮里,挎着出了门。

    虽说临淮城是富庶之地,可城郊外还是有乞丐流浪着,拂晓他们居住的庙外就有一个老人家,衣衫褴褛,跛了一只脚,盲了两只眼,地上披个破布睡在上面作安身之地,前面摆了一个旧碗,听见铜钱叮当的声音就跪下来磕头,连声道谢。

    拂晓是向来看不下去身边有这样贫苦的人的,便不时给老人家送些吃的穿的,心里才好受了许多。

    “爷爷,我给您送点果子来了。”

    她甜甜地叫着,几步走到了地方,蹲下身来把小竹篮放在地上。

    “晓丫头来了啊,咳咳......”老人家听见拂晓的声音,努力直起长时间佝偻着的身子,边咳嗽边应了声。

    “最近天转凉了,您要多穿点衣裳,当心染上风寒。”拂晓担忧道。

    老人家左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摆了摆:“不打紧,我这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了,活着也是受罪,净给你们添麻烦。”

    拂晓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刺痛,她咬咬下唇,小声道:“爷爷,我准备带着薄暮离开这里了。”

    老人家好像早有预料一般,面上没露出太意外的表情,道:“我知道......咳咳,你们不像是属于这里的人,总有一天是要离开临淮的......”

    拂晓有些惊讶,抬眼望去,老人家虚虚的靠在墙上,混浊的两只眼球无神看着角落,似乎不知拂晓所想。

    拂晓抿着唇,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放在老人家手里,道:“爷爷,这些是我这几个月来攒下来的钱,您一定收好了,我们一走,不知道还有谁来照顾您了。”

    少女手中的荷包精巧别致,上面拿金线细细绣了几朵绣球花,老人家布满皱纹的手摩挲了几下,枯白的双眼一闭,竟是几乎滚下泪来:“你们姐弟来之前,我一直是这样过来的,路过的人心情好了赏我几枚铜钱,有时遇到坏孩子啐我两口唾沫也是常有的事,自打遇见你们,你们好心人又给我送吃送喝的,我感激不禁,没法报答你们,如今你们要离开了,我更不能要这钱,不然我这老脸真是没处搁了。”

    拂晓听了这话,扭头不忍看老人家,只给老人家留了句“钱可以再挣,我们的心意可比钱重要啊”,便一路小跑走了。

    不管她活了多久,走过多少地方,可告别总还是一件难以适应的事情。

    鸟雀啁啾,阳光洒落在树梢,薄暮抬起手堪堪遮了下眉眼,才觉得没那么刺眼。

    他嘴里正念着拂晓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惊喜地转头。

    他心心念念的粉裙姑娘正牵了一匹高大赤骥,逆着光款款走来。

    薄暮迎上去,接过拂晓手里的缰绳,惊笑道:“拂晓姐姐,你怎么还弄了匹马来呀?”

    拂晓甩了甩因为牵马而有些发酸的手腕,翻身上马,向薄暮伸出手,顽皮地勾了勾唇角道:“傻小子,那么远的路咱们用腿走过去不得走废啦?要走你可一个人走,我驾马在后面跟着你。”

    少女上马时飘带翩跹,擦过薄暮眉梢,他看向拂晓伸过来的手,坚定地握住,也上了马:“我要和你在一起。”

    “拂晓姐姐,这匹马叫什么名字呀?”

    “买下它花了我九十两银子呢,就叫它九十两吧。”

    “这么随意啊哈哈哈,那就听你的吧,就叫它九十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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