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九点，天色暗得明显，楼宇纷繁间，窗外竟起了绕绕的雾，夹着烟蔼和忙碌的气色，马路上的车辆愈来愈多，蜷缩在被窝里的陆林了仍是沉沉的睡着。
忽地，似有玻璃摔碎在地板的声音响在天花板上，尖锐又刺耳。
人在被子里艰难的翻了个身。
没隔多久，又起了一阵似是重物刮蹭在地板上的噪音，紧接着便是什么东西撞击在一起，短暂而猛烈。
这一声声频繁的刺挠着耳蜗，略有一种无休止的意味。
“啧。”
刚还没动静的被子骤然被人向外扯开，陆林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半敛着眼，眉头紧锁，仰头望了一眼不算亮的窗外。
“楼上的又吵什么？！”今天这些人是不是都疯了？
这一声吼完之后，倒还是起了点儿作用。
天花板上的动静止息般缩进了地缝里，万物蛰伏着。
陆林了深吸一口气，眼还闭着手便一把搭在脖颈上，这觉应该是没睡的太好，那处就像是落了枕般的疼，等视线总算有聚焦的点，她抬手不耐烦地揉了一把凌乱的头发。
神游半响。
陆林了只觉得这会儿喉咙也有些涩的厉害，于是这才动作卡顿的从床上爬下来。
人凭着感觉踩上拖鞋，拖着步子出了房门，客厅里的窗户帘儿拉上了一半，借着从另一边透进的灯光依稀能视物，四周俱寂，唯独只剩那墙边儿的钟摆还在“哒哒”的走。
家里没人？
陆林了转头一想，也是，每次吵完那么一回架两人就得“忙”上几天，真不知道避个哪门子嫌。
想着，人也懒得开灯，习惯摸着黑走到饭桌前，倒了满满一杯水，灌了下去，随后端上剩下的半杯水走回卧室，搁在了床头柜上后，她伸手在凌乱的被子里翻找着手机。
摸索了几下，手很快就碰到了一个板砖似的硬物。
她撤回身子，摁亮了屏幕，白光亮起的一瞬间虽有准备般眯了眼，但仍觉得刺眼。
陆林了点开联系人列表，为首的就是A林闫。
人随便晃了一眼，手上动作就顺势往下一滑，最终点在了陆书君的拨号键上。
“嘟——嘟——”
通话声在俱寂的房里显得异常突兀。
电话声响了好久。
“嘟——你起来了吗林了？”
或是刚睡醒的缘故，陆林了的嗓子听着有些明显的干涩：“你又加班？”
陆书君语气上带着些被拆穿的抱歉：“那个林了啊，今天晚上可能又要让你一个人在家了，我院里案件整理不完，你妈妈今晚上有一个手术，爸爸给你转账，你晚上就出去吃，行吗？”
“行啊，我没问题。”
陆林了眼垂着，手里玩儿着台灯的吊索，话里没任何情绪。
自打陆林了记事起，陆书君对她或者是对她和林闫，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今晚可能又让你跟你妈妈俩人在家了”，而每当林闫朝他问起原因，人也是不厌其烦的解释“我院里还有点事”，那时候的林闫平心而论，其实还没现在这么边缘化，至少能让陆林了觉得，她起初的确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刚踏出楼道。
许是白天出了太阳的缘故，到晚上风一起，就有隐隐的地气扑洒在人的身上，闷热却又带着能够浸进骨子里的潮湿。
陆林了下意识撩了把头发，无缘无故的，反倒是松了口气，叹了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秋天。”
路边早已亮起晚灯，天色愈加暗沉，黑的仿佛要浸出墨来，人拐过橘红色的石砖小道，便是半人高的花坛，里面养着长势繁茂的冬青，只差一点就越过围栏，挡住了前方不少的视野。
转过弯，还撞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对方像是也被蓦然出现的陆林了给吓了一跳，手冷不丁一抖，怀里用黑色塑料袋包裹起来的东西倏地松开了口，掉在地上，东西顿时撒落一片。
这下，不管是出于抱歉还是出于好意。
陆林了敛下目光，想蹲下去帮忙给人捡起来，倒是袁佳对此似乎反应极大，但很快便稳住神色，说了声：“我自己来吧。”
随即便立马弯下腰，起身后，手上动作利索的将那袋口打了个死结。
陆林了看着她，这才来得及说：“不好意思，刚刚吓到了吧？”
袁佳脸色僵硬着，勉强挂起笑：“没有。”
隔了一阵，人想说什么似乎又觉得不妥，不过也是跟她道了声谢：“那个，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见对方并不是很想跟自己打那声招呼，甚至于立马掉头就走，陆林了没什么所谓的拿出手机，她闲着步子跟在袁佳身后，但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自从对方回头看了眼自己后，她总觉得袁佳离开的动作快了些。
陆林了目光带着些猜疑，却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她站在路边拿出手机，单手划开微信，转而朝着对方相反的方向离开了小区。
十三巷——
周边的夜市已经陆续开工，放眼望去，蓝绿的大棚满街都是，随处可见。
陆淼家跟陆林了家离得不远，几乎中间就只隔了两个小区，所以陆林了脚步悠闲逛了一路，没多久就走到了对方说的指定位置。
段三大排档。
隔着两个店铺的距离，周围各店都支起大棚，路道上接着一根一根的黑线，顶上暖色的光线挥洒着底下的烟火气，三五好友成聚，吆喝声此起彼伏。
陆林了出门时嫌麻烦就没戴隐形眼镜，在边上干站了半天，直到看见不远处程振洋挥起的右手，才跨开步子朝那边走去。
人刚走到一半，她才知道对面背对着自己的是陆淼。
对方披散着直发，头上盖了顶黑色鸭舌帽，重新换上的短袖外匀称瘦长的手臂屈起，手肘搭在塑料椅子的扶手上正低着头打着游戏。
陆淼是走读生，差不多才刚下了晚自习。
陆林了双眉略抬，也是对这人的速度有了新一刻的认识，等到距离逐渐拉近，她抬抬下颌，示意旁边的周政安先把头转回去。
“妈的这人枪杆子是用来犁地的吗？一梭子弹净往地上杵，他当他的子弹会拐弯儿吗？！”
陆淼气得是直拍大腿，嘴里正唠得精彩，其中手还不断在屏幕上打着字，属于是双管齐下，丝毫未发觉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一人：“我是真服了，这人跟程振洋怕是异父异母的结拜兄弟吧，我桃园结义是不是少看一集啊，程振洋，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演戏去了？！”
闻言，旁边歪过头正帮乔辛年斗地主的程振洋抽空找补一句：“诶诶诶，不兴这么拐着弯儿骂人的啊。”
“不是，一个人怎么能......”菜成这种程度。
“怎么能什么？”
还来得及等自己把话说完，此时此刻，陆淼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后颈上倏地搭上了一只冰凉的手。
人猛地一愣，字都不打了，直接一个猛虎抬头。
毫不意外对上一张清秀的脸，陆淼猝然憋住一口气，人差点破防：“不是，陆林了你干脆去跟程振洋当演员算了，鬼影2没你我不看的啊！”
这手凉的，鬼都怕你抢它吓人的业务。
谁知就只是这么一说，始作俑者倒还真考虑上了，松手绕去一旁的空位，煞有其事朝她点头。
“未来找不到工作，你这主意我参考一下。”陆林了掏出手机，顿了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看着陆淼：“要真当上演员了，我跟导演商量一下，问问他能不能让你演那个摄影师Tun。”
谁不知道电影里摄影师是被骑的那一个，陆淼没好气的拍她一掌：“滚。”
到了桌边，陆林了一点迟到的不好意思都没有，伸手从旁边拉来一张椅子，直接就坐下了，扫了一眼周围，桌上已经上了几盘子的烤茄子和烤鱼，但都还没动。
陆林了刚想找找他们点饮料了没，余光一凝，发现原来对面坐的是越青生。
“这几天没忙联赛的事，感觉人越长越小了。”她的视线不自觉往陆淼那儿瞥了眼，边从包里摸出手机，边冲人明知故问道：“今天，谁喊你来的？”
越青生听出对方是有意这样，无奈解释：“别乱想，是程振洋。”
这下倒换陆林了有些兴味索然，只单单撇下一句“没劲”，漫不经心的靠去了椅背，想了想，又一手抓起桌上的菜单，递给了旁边的周政安：“你先帮我点着，我去趟洗手间。”
“诶，你顺便帮我从柜台拿瓶可乐过来。”陆淼抽空伸手拽了她一把。
陆林了被拽的向上起身的动作直接打断，懒懒散散地又栽回椅子上，表情无语至极，她略带质疑的看了对方一眼：“住校那两个月你怎么活下来的？”
等人总算从椅子上站起来才又说了句。
“等着。”
现在时间还早，店里人不多，陆林了刚拧上水龙头，边倾身怼到眼前的镜子上照了照脸，边洒洒手，身后储藏室的门把就倏地被人扭开。
“陆林了？”
徐昭立在门口处，一米八上的身高略超门框一截，他头勾的挺低，两手正背在身后系着挂脖围裙的腰带，见来人，他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意外，一时竟还忘了头顶被设计得不合常理的门框。
陆林了抬眉，上前一步伸出手，拽了把对方身前的围兜，将人给拉了出来，跟着对方的动作，徐昭步子当下就趔趄了几下，一时不稳，还向前窜了几小步。
烧烤店里的厕所过道几乎都略窄。
好歹男女有别，陆林了忍不住朝后跨了两步，脚后跟直抵白墙。
两人的呼吸倏然拉近，徐昭瞳孔蓦地一缩，视线交织，他猝不及防撞进对方漫然的目光，突起的喉结一上一下滚了滚，在觉得此刻的氛围即将陷入凝滞的情况下，徐昭立刻敛下视线，立马回身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在对方一系列动作之下，陆林了这会儿却不躲不闪，老神在在的将背倚上墙。
过了半响，不见对方有任何动作。
徐昭尝试去看她，察觉陆林了仍旧保持刚才的动作微仰着下颌，不知在等待什么，直到视线不经意间与自己的眼神擦过的时候，他才注意到对方眼底疑似带着几分不起眼的打量。
陆林了微眯着眼，在双方还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整个人仰面迎了上去。
“徐同学？”
那双镇定自若的眼睛不经意闪过一丝讶异后，对面的人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靠近门边的柜台，徐昭身上的挂脖围裙已经重新系好，他背过身，伸手从旁边的冷藏柜里拿出一罐可乐，后动作迟疑了一下，紧接着又拿出一罐雪碧。
他将东西放上柜台，没看她，无比自然的解释：“因为今天在办公室里，李老师提到过你。”
陆林了早早为自己寻好了一把凳子，靠着柜台边坐下，手里打着微信自带的小游戏，估计是以前“老班”的称呼听习惯了，现在再听到对方嘴上的中规中矩的“李老师”还怪稀奇。
陆林了答得有些不走心：“哦，这样，我还以为像在教室里的那样，我们真的认识呢。”
这次来的牌确实还不错，可以组回小七对，她没抬头，怕话终结在自己这儿，继续顺着对方的话问：“李老师说我什么了？”
“跟我夸你英语成绩好。”徐昭这下也没看她，伸手触摸到抹布的时候，才回想起来刚才的柜门好像没关。
这个话陆林了不可置否，点点头：“老班夸人从来都是背着人夸。”
见对方接受的态度很自然，徐昭只低头笑笑，长手一伸，冰柜应声关紧，他手里拿着两瓶易拉罐：“你要的饮料。”
“那个，方便的话，你再帮我……”
说了半天，感觉自己也有点渴，人一心只管手里的牌，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余光一扫，才发现哪里的数量似乎有些不对，侧过头朝对方看去，见到柜台上放着的是两罐饮料，后半句话自然而然哑在口中。
她单手握着手机的姿势没变，人眼神询问的看向那边。
不知是真没注意到陆林了此刻的视线是往这边过来的，徐昭微躬着脖颈，一手握住门把，依旧神色如常的拉开底下的暗门，回过头后，就像刚发现对方毫不遮掩的注视。
盯着对方有一搭没一搭点在雪碧上的指尖。
徐昭目光微动，表情看不出什么，语气倒是很理所应当：“之前在办公室门外说好的，请你喝饮料，一罐雪碧而已，你也要拒绝我吗？”
这话问的，陆林了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又无从下手。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吧。”陆林了当着对方的面，动作极其自然的将两罐饮料捞得离自己近一些，随后视线又放回在手机上，指尖一划，顺理成章打出下一张牌。
见对方已然接受，徐昭眉梢微挑，嘴边轻轻扯出一丝笑意，又很快消失，他注意到大门玻璃上才张贴不久的广告，也有转移话题的意思：“我们店里最近新进了一批货，瓶盖中奖能再来一瓶，要试试吗？”
“不用了，我向来运气就不好。”陆林了拒绝得很快，立马起身，并不打算与对方有过多交流。
听对方刚才的话，她觉得徐昭现在是真属于大排档这个大家庭了，顺口到哪儿无论是谁都得来一次商品介绍，就像电视剧里口播，随地大小演，李蔚之前说这叫什么来着，团队意识？
手机利落的夹在指间，她拿上那两罐饮料，朝着徐昭站的方向举着右手中的雪碧晃了下，走之前还是很礼貌的跟人说了声：“还是谢谢你了。”
人刚准备转身离开。
“陆林了。”
徐昭清澈温和的声音响在背后。
陆林了听着对方叫人的语气，感觉跟平时没什么不同，只是声线更低，语速快得可以可以让人误以为对方很着急。
在里面用餐的客人不多，灯几乎就只开了收银台顶上那一盏，所以此时整个店面不算很亮堂，中间的圆桌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越靠近杂物间的地方，越是昏黑一片。
陆林了手里还拎着两罐往下滴水的易拉罐，回头的时候，徐昭就站在那张圆桌的后方。
陆林了看他目光明晃晃：“还有事吗?”
徐昭站在原地没动，一只手下意识藏在背后，他强迫自己尽量回避对方的视线，人盯着陆林了背后的玻璃窗，动了动唇，紧张的情绪蔓延至掌心。
徐昭紧抿着唇，眉目温润，他往前走了一小步：“我想说......”
“小徐啊。”
店里老板段进此时端着一盘刚烤好的烤鱼从外面进来，看见店里的俩人见到自己后瞬间闭嘴了，他才意识到：“我是不是打断你们说话了？”
见到段进后，徐昭伸到一半的手臂蓦然又收了回去。
“没有。”人骤然换上那副对谁都照单全收的语气，询问对方：“怎么了段叔，外面现在是忙不过来了吗？”
段进摇头解释：“这倒没有，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你等会儿出来的时候再拿一张圆桌出来摆上，怕等会人多不够坐。”
“好，我知道了。”徐昭点头。
“那没事我就先把这盘烤鱼给马路对面的人送去。”
待段进终于从门口处离开，陆林了在一旁听完全程，觉得手里的易拉罐表面的水汽快滴完了，想起刚才徐昭有事跟她说，她朝那边看去，继续开始的话题：“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闻言，徐昭迟疑一下，后重新推开收银台的小门走了进去。
他从底下拿出一个盒子，看着人，笑着温和的说道：“我就是想提醒你，你忘了拿吸管。”
出了店门。
隔着老远就看见店里柜台坐了一个帅哥，陆淼毫不掩饰自己目光的不怀好意，这下终于如愿等到对方趿拉着步子过来，陆林了单手拎开座椅，屁股刚挨着椅子，旁边就忽然有个人麻溜的蹭了上来。
陆淼缓慢靠近陆林了的耳朵，故意以微弱的气声问：“我怎么不记得段哥这儿有这么个优质的小帅哥呢？”
陆林了轻拧了下眉：“什么小帅哥？”
他们落座的位置选在靠边，离马路那边比较近，车过去会显得周围特别吵，况且旁边的广场上还有大妈们跳着舞，音响震感巨好，所以从店里出来后陆林了就把手机的音量开的挺大。
她能感觉刚才陆淼跟自己说了句什么，但注意力仍旧放在麻将上，听得不是很清。
陆淼以为这人装傻：“就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
一辆车从马路疾驰而过，陆林了朝陆淼那边抬了下下颌，视线没动，照葫芦画瓢一样，嘴里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就广场上唱歌的那个？”
那不是个经常自带小话筒到喷泉边上以歌会姨的老大爷吗？
这也算是个小帅哥？
陆林了有些震惊，总算舍得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见对方不假思索的点头称是，她匪夷所思的问人一句：“原来你喜欢年上？”
陆淼以为对方指的是那店里小哥，没想到那人长得这么显小，人说话不自觉声量放大：“他还是个年上？”
“不用蹲直接上？”对面的程振洋此刻在跟乔辛年开黑，冷不丁开口。
他已经跟对方蹲草丛半天了，以为陆林了在跟自己说话，一不留神，他盯着屏幕里的乔辛年被对面杀得差点血溅当场，转头忙冲人喊道：“不是乔辛年，我没让你上！”
这边的俩人丝毫没受影响。
“他的头发难道还不能证明他是个年上吗？”陆林了说这话时还觉得自己用词委婉了些，很给人面子了，毕竟那位大爷是个地中海，估计没几根头发。
此话一出，陆淼忽然感觉心好痛。
好不容易碰见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帅哥，怎么年纪轻轻就开始谢顶了呢，以至于余下好长一段时间，陆淼都还在为人惋惜，她长手一伸，刚好挡住陆林了碰牌的视线，人面无表情的朝旁边看去。
“我觉得我有点接受不了，需要冷静一下，你刚才给我拿的可乐呢？”陆淼问。
“给。”
陆林了拎起手上另外只易拉罐，从善如流的递去陆淼跟前。
察觉自己手里还捏着东西，陆林了低头一看，发现是刚才徐昭拿给她的吸管。
此时，旁边的周政安见对方终于闲下来，这才来得及跟人说：“林了，你不喜欢吃鱼海鲜也吃不了，我就给你点了些烤肉和素菜，还要什么吗？”
陆林了无所谓，转头见陆淼已经怼口喝上，便没再问，拿出其中一根吸管怼进罐口，说：“就这样吧。”
周围原本还剩着的几桌空位现在已经座无虚席，当前各人都还算吃了半饱，几乎也没人再下筷，互相各聊各的。
陆林了看了眼时间，起身带上手机，去了店里。
等再出来时，桌边围坐的几人恍然抬头，面色各异且动作一致注视着自己回来的方向，陆林了起初还以为看得是自己，直到看见对面程振洋站了起来，顺势还拍了拍一旁乔辛年的肩膀。
他下颌前扬：“诶，乔辛年，你看那是谁。”
？
谁？
陆林了跟随着他们的视线回身。
相距自己不到两米的玻璃门前，一个人瞬移般突然出现在那里，徐昭一只腿的膝盖顶着地，身微向前倾，手里紧紧抓着一只光看外表就知道养得极好的三色狸花猫，此时，对方脸上的表情仿佛心有余悸。
见众人的视线不知何时全落在自己身上。
许是与那花猫靠得太近，徐昭实在没忍住，偏过头，不合时宜的先打了个喷嚏。
场面一度尴尬起来。
回过头之后，环顾了下四周，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些滑稽，但又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把猫放下，索性只好搂着大猫利落的站起身，他空出一只手，自然的朝众人打了声招呼。
“喵——！”
一声刺耳的猫叫，一度认为徐昭阻断了自己向前的步子，徐昭怀里的那只狸花猫很不安分的在他怀里乱窜着。
陆林了眼神未动，脚却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
边上的白炽灯亮得发烫。
像是注意到对方动作，徐昭换了个姿势抱着，紧接着又转身把那只狸花猫放去了空调外机上，猫一落地，很快便从那扇窗户钻进了店里。
周围一下有很安静，程振洋是个热络性子，先给徐昭递了个台阶。
他的目光触碰到对方身上的围裙，便往那个方向猜：“徐昭，你是家里人叫来帮忙的吗？”
陆林了的手机在这时忽然振动起来，她勾头盯着屏幕，发现是林闫打来的，犹豫半响，才走到路边接听了电话。
“林了，吃晚饭了吗？”另一头林闫问。
陆林了说：“还没。”
“别去买外面的那些速食，不干净，腌制好的鸡翅我放在冰箱里了，你拿出来之后直接放进烤箱里就行。”
不远处徐昭平和的回应逐渐盖过了林闫的声音，陆林了忍不住侧过头，视线坦然停留在对方身上，徐昭似乎也知道对方在看自己，一时只顾着回应程振洋，神情没有丝毫不对。
他相当合群的笑着说：“不是，我在这里打临时工。”
“昨天我路过林清淮书店，店里新进了一批考卷，我帮你买了两套，这个周末上完补习班就不用去书店了，下午在家自主复习。”
陆林了始终没移开视线，嘴上应付着林闫：“好。”
“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这时，不远处传来谁的吆喝声：“老板！这桌加个菜！”
另一头，预想到对方此刻在哪儿的林闫顿了一下，语气忽然一变：“怎么在外面？跟谁？去哪儿了？”
“去了趟张叔的书店，借点资料。”陆林了的声音并无起伏，她似乎很反感这样的质问，索性不再给林闫开口的机会：“现在路过陆淼家楼下，快到小区了。”
林闫知道陆淼家周边有太多大排档，一时没开口，似乎在考虑这话的真实性。
僵持半响。
多少觉得陆林了根本不存在有对自己说谎的想法，林闫最终松了口，没再坚持：“好吧，到家给我发消息，我会给你打视频。”
“嗯。”
回头过来，那边正聊到徐昭何时来的江城。
徐昭手里拿着他们桌的菜单，此时站在圆桌边上，人离他们总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听见程振洋这样问，没多想，道了句：“大概在八月份吧。”
“八月份？”程振洋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被人坑来的江城，要笑不笑的问了句：“你来江城的时候，知道这地方夏天地表温度很高吗？”
这么一问，徐昭想用菜单扇风的手一下就抬不起来了，顺着对方的话故作艰难的回答：“知道热，但也没人跟我说，能热到42°，这是什么可怕的数字。”
估计觉得徐昭这人性格还挺活跃，程振洋最先没忍住笑。
见程振洋特别娴熟的跟对方打着招呼，一旁捧着手机的陆淼还处于宕机状态，她的视线在程振洋与徐昭之间来回转动，终是忍不住开口。
陆淼审视的目光周旋在两人之间：“不是，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周政安现在离她最近，于是靠过去跟人简单解释了下：“徐昭是今天才转来我们班的新同学。”
“刚来你们班？”陆淼很震惊。
所以对方不仅不在这里工作，而且从一定意义上讲还是一个比她还小一届的学弟？
“怎么，你很意外？”陆林了的声音忽然响在身后。
“你刚刚不是跟我说他年纪很大吗？”陆淼感觉对方好像被人删掉了一段记忆，看着人，特意给对方提醒道，话一点没留余地：“而且还是个谢顶。”
陆淼此话一出，直接引爆周围所有人。
程振洋震惊：“徐昭你竟然——”
周政安捂嘴：“徐昭你竟然——”
就连徐昭本人也懵了，自己就在现场都来不及辟谣：“我不是，我没有！”
经过陆林了力排众议，一句一句与陆淼确认刚才的聊天对话，这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她俩就没在一个频道上，陆林了此时是深深感受到谣言的攻击性。
她说村东头张三丢了羊，传到陆淼嘴里就成李四死了娘。
忽地，似有玻璃摔碎在地板的声音响在天花板上，尖锐又刺耳。
人在被子里艰难的翻了个身。
没隔多久，又起了一阵似是重物刮蹭在地板上的噪音，紧接着便是什么东西撞击在一起，短暂而猛烈。
这一声声频繁的刺挠着耳蜗，略有一种无休止的意味。
“啧。”
刚还没动静的被子骤然被人向外扯开，陆林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半敛着眼，眉头紧锁，仰头望了一眼不算亮的窗外。
“楼上的又吵什么？！”今天这些人是不是都疯了？
这一声吼完之后，倒还是起了点儿作用。
天花板上的动静止息般缩进了地缝里，万物蛰伏着。
陆林了深吸一口气，眼还闭着手便一把搭在脖颈上，这觉应该是没睡的太好，那处就像是落了枕般的疼，等视线总算有聚焦的点，她抬手不耐烦地揉了一把凌乱的头发。
神游半响。
陆林了只觉得这会儿喉咙也有些涩的厉害，于是这才动作卡顿的从床上爬下来。
人凭着感觉踩上拖鞋，拖着步子出了房门，客厅里的窗户帘儿拉上了一半，借着从另一边透进的灯光依稀能视物，四周俱寂，唯独只剩那墙边儿的钟摆还在“哒哒”的走。
家里没人？
陆林了转头一想，也是，每次吵完那么一回架两人就得“忙”上几天，真不知道避个哪门子嫌。
想着，人也懒得开灯，习惯摸着黑走到饭桌前，倒了满满一杯水，灌了下去，随后端上剩下的半杯水走回卧室，搁在了床头柜上后，她伸手在凌乱的被子里翻找着手机。
摸索了几下，手很快就碰到了一个板砖似的硬物。
她撤回身子，摁亮了屏幕，白光亮起的一瞬间虽有准备般眯了眼，但仍觉得刺眼。
陆林了点开联系人列表，为首的就是A林闫。
人随便晃了一眼，手上动作就顺势往下一滑，最终点在了陆书君的拨号键上。
“嘟——嘟——”
通话声在俱寂的房里显得异常突兀。
电话声响了好久。
“嘟——你起来了吗林了？”
或是刚睡醒的缘故，陆林了的嗓子听着有些明显的干涩：“你又加班？”
陆书君语气上带着些被拆穿的抱歉：“那个林了啊，今天晚上可能又要让你一个人在家了，我院里案件整理不完，你妈妈今晚上有一个手术，爸爸给你转账，你晚上就出去吃，行吗？”
“行啊，我没问题。”
陆林了眼垂着，手里玩儿着台灯的吊索，话里没任何情绪。
自打陆林了记事起，陆书君对她或者是对她和林闫，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今晚可能又让你跟你妈妈俩人在家了”，而每当林闫朝他问起原因，人也是不厌其烦的解释“我院里还有点事”，那时候的林闫平心而论，其实还没现在这么边缘化，至少能让陆林了觉得，她起初的确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刚踏出楼道。
许是白天出了太阳的缘故，到晚上风一起，就有隐隐的地气扑洒在人的身上，闷热却又带着能够浸进骨子里的潮湿。
陆林了下意识撩了把头发，无缘无故的，反倒是松了口气，叹了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秋天。”
路边早已亮起晚灯，天色愈加暗沉，黑的仿佛要浸出墨来，人拐过橘红色的石砖小道，便是半人高的花坛，里面养着长势繁茂的冬青，只差一点就越过围栏，挡住了前方不少的视野。
转过弯，还撞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对方像是也被蓦然出现的陆林了给吓了一跳，手冷不丁一抖，怀里用黑色塑料袋包裹起来的东西倏地松开了口，掉在地上，东西顿时撒落一片。
这下，不管是出于抱歉还是出于好意。
陆林了敛下目光，想蹲下去帮忙给人捡起来，倒是袁佳对此似乎反应极大，但很快便稳住神色，说了声：“我自己来吧。”
随即便立马弯下腰，起身后，手上动作利索的将那袋口打了个死结。
陆林了看着她，这才来得及说：“不好意思，刚刚吓到了吧？”
袁佳脸色僵硬着，勉强挂起笑：“没有。”
隔了一阵，人想说什么似乎又觉得不妥，不过也是跟她道了声谢：“那个，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见对方并不是很想跟自己打那声招呼，甚至于立马掉头就走，陆林了没什么所谓的拿出手机，她闲着步子跟在袁佳身后，但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自从对方回头看了眼自己后，她总觉得袁佳离开的动作快了些。
陆林了目光带着些猜疑，却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她站在路边拿出手机，单手划开微信，转而朝着对方相反的方向离开了小区。
十三巷——
周边的夜市已经陆续开工，放眼望去，蓝绿的大棚满街都是，随处可见。
陆淼家跟陆林了家离得不远，几乎中间就只隔了两个小区，所以陆林了脚步悠闲逛了一路，没多久就走到了对方说的指定位置。
段三大排档。
隔着两个店铺的距离，周围各店都支起大棚，路道上接着一根一根的黑线，顶上暖色的光线挥洒着底下的烟火气，三五好友成聚，吆喝声此起彼伏。
陆林了出门时嫌麻烦就没戴隐形眼镜，在边上干站了半天，直到看见不远处程振洋挥起的右手，才跨开步子朝那边走去。
人刚走到一半，她才知道对面背对着自己的是陆淼。
对方披散着直发，头上盖了顶黑色鸭舌帽，重新换上的短袖外匀称瘦长的手臂屈起，手肘搭在塑料椅子的扶手上正低着头打着游戏。
陆淼是走读生，差不多才刚下了晚自习。
陆林了双眉略抬，也是对这人的速度有了新一刻的认识，等到距离逐渐拉近，她抬抬下颌，示意旁边的周政安先把头转回去。
“妈的这人枪杆子是用来犁地的吗？一梭子弹净往地上杵，他当他的子弹会拐弯儿吗？！”
陆淼气得是直拍大腿，嘴里正唠得精彩，其中手还不断在屏幕上打着字，属于是双管齐下，丝毫未发觉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一人：“我是真服了，这人跟程振洋怕是异父异母的结拜兄弟吧，我桃园结义是不是少看一集啊，程振洋，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演戏去了？！”
闻言，旁边歪过头正帮乔辛年斗地主的程振洋抽空找补一句：“诶诶诶，不兴这么拐着弯儿骂人的啊。”
“不是，一个人怎么能......”菜成这种程度。
“怎么能什么？”
还来得及等自己把话说完，此时此刻，陆淼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后颈上倏地搭上了一只冰凉的手。
人猛地一愣，字都不打了，直接一个猛虎抬头。
毫不意外对上一张清秀的脸，陆淼猝然憋住一口气，人差点破防：“不是，陆林了你干脆去跟程振洋当演员算了，鬼影2没你我不看的啊！”
这手凉的，鬼都怕你抢它吓人的业务。
谁知就只是这么一说，始作俑者倒还真考虑上了，松手绕去一旁的空位，煞有其事朝她点头。
“未来找不到工作，你这主意我参考一下。”陆林了掏出手机，顿了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看着陆淼：“要真当上演员了，我跟导演商量一下，问问他能不能让你演那个摄影师Tun。”
谁不知道电影里摄影师是被骑的那一个，陆淼没好气的拍她一掌：“滚。”
到了桌边，陆林了一点迟到的不好意思都没有，伸手从旁边拉来一张椅子，直接就坐下了，扫了一眼周围，桌上已经上了几盘子的烤茄子和烤鱼，但都还没动。
陆林了刚想找找他们点饮料了没，余光一凝，发现原来对面坐的是越青生。
“这几天没忙联赛的事，感觉人越长越小了。”她的视线不自觉往陆淼那儿瞥了眼，边从包里摸出手机，边冲人明知故问道：“今天，谁喊你来的？”
越青生听出对方是有意这样，无奈解释：“别乱想，是程振洋。”
这下倒换陆林了有些兴味索然，只单单撇下一句“没劲”，漫不经心的靠去了椅背，想了想，又一手抓起桌上的菜单，递给了旁边的周政安：“你先帮我点着，我去趟洗手间。”
“诶，你顺便帮我从柜台拿瓶可乐过来。”陆淼抽空伸手拽了她一把。
陆林了被拽的向上起身的动作直接打断，懒懒散散地又栽回椅子上，表情无语至极，她略带质疑的看了对方一眼：“住校那两个月你怎么活下来的？”
等人总算从椅子上站起来才又说了句。
“等着。”
现在时间还早，店里人不多，陆林了刚拧上水龙头，边倾身怼到眼前的镜子上照了照脸，边洒洒手，身后储藏室的门把就倏地被人扭开。
“陆林了？”
徐昭立在门口处，一米八上的身高略超门框一截，他头勾的挺低，两手正背在身后系着挂脖围裙的腰带，见来人，他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意外，一时竟还忘了头顶被设计得不合常理的门框。
陆林了抬眉，上前一步伸出手，拽了把对方身前的围兜，将人给拉了出来，跟着对方的动作，徐昭步子当下就趔趄了几下，一时不稳，还向前窜了几小步。
烧烤店里的厕所过道几乎都略窄。
好歹男女有别，陆林了忍不住朝后跨了两步，脚后跟直抵白墙。
两人的呼吸倏然拉近，徐昭瞳孔蓦地一缩，视线交织，他猝不及防撞进对方漫然的目光，突起的喉结一上一下滚了滚，在觉得此刻的氛围即将陷入凝滞的情况下，徐昭立刻敛下视线，立马回身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在对方一系列动作之下，陆林了这会儿却不躲不闪，老神在在的将背倚上墙。
过了半响，不见对方有任何动作。
徐昭尝试去看她，察觉陆林了仍旧保持刚才的动作微仰着下颌，不知在等待什么，直到视线不经意间与自己的眼神擦过的时候，他才注意到对方眼底疑似带着几分不起眼的打量。
陆林了微眯着眼，在双方还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整个人仰面迎了上去。
“徐同学？”
那双镇定自若的眼睛不经意闪过一丝讶异后，对面的人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靠近门边的柜台，徐昭身上的挂脖围裙已经重新系好，他背过身，伸手从旁边的冷藏柜里拿出一罐可乐，后动作迟疑了一下，紧接着又拿出一罐雪碧。
他将东西放上柜台，没看她，无比自然的解释：“因为今天在办公室里，李老师提到过你。”
陆林了早早为自己寻好了一把凳子，靠着柜台边坐下，手里打着微信自带的小游戏，估计是以前“老班”的称呼听习惯了，现在再听到对方嘴上的中规中矩的“李老师”还怪稀奇。
陆林了答得有些不走心：“哦，这样，我还以为像在教室里的那样，我们真的认识呢。”
这次来的牌确实还不错，可以组回小七对，她没抬头，怕话终结在自己这儿，继续顺着对方的话问：“李老师说我什么了？”
“跟我夸你英语成绩好。”徐昭这下也没看她，伸手触摸到抹布的时候，才回想起来刚才的柜门好像没关。
这个话陆林了不可置否，点点头：“老班夸人从来都是背着人夸。”
见对方接受的态度很自然，徐昭只低头笑笑，长手一伸，冰柜应声关紧，他手里拿着两瓶易拉罐：“你要的饮料。”
“那个，方便的话，你再帮我……”
说了半天，感觉自己也有点渴，人一心只管手里的牌，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余光一扫，才发现哪里的数量似乎有些不对，侧过头朝对方看去，见到柜台上放着的是两罐饮料，后半句话自然而然哑在口中。
她单手握着手机的姿势没变，人眼神询问的看向那边。
不知是真没注意到陆林了此刻的视线是往这边过来的，徐昭微躬着脖颈，一手握住门把，依旧神色如常的拉开底下的暗门，回过头后，就像刚发现对方毫不遮掩的注视。
盯着对方有一搭没一搭点在雪碧上的指尖。
徐昭目光微动，表情看不出什么，语气倒是很理所应当：“之前在办公室门外说好的，请你喝饮料，一罐雪碧而已，你也要拒绝我吗？”
这话问的，陆林了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又无从下手。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吧。”陆林了当着对方的面，动作极其自然的将两罐饮料捞得离自己近一些，随后视线又放回在手机上，指尖一划，顺理成章打出下一张牌。
见对方已然接受，徐昭眉梢微挑，嘴边轻轻扯出一丝笑意，又很快消失，他注意到大门玻璃上才张贴不久的广告，也有转移话题的意思：“我们店里最近新进了一批货，瓶盖中奖能再来一瓶，要试试吗？”
“不用了，我向来运气就不好。”陆林了拒绝得很快，立马起身，并不打算与对方有过多交流。
听对方刚才的话，她觉得徐昭现在是真属于大排档这个大家庭了，顺口到哪儿无论是谁都得来一次商品介绍，就像电视剧里口播，随地大小演，李蔚之前说这叫什么来着，团队意识？
手机利落的夹在指间，她拿上那两罐饮料，朝着徐昭站的方向举着右手中的雪碧晃了下，走之前还是很礼貌的跟人说了声：“还是谢谢你了。”
人刚准备转身离开。
“陆林了。”
徐昭清澈温和的声音响在背后。
陆林了听着对方叫人的语气，感觉跟平时没什么不同，只是声线更低，语速快得可以可以让人误以为对方很着急。
在里面用餐的客人不多，灯几乎就只开了收银台顶上那一盏，所以此时整个店面不算很亮堂，中间的圆桌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越靠近杂物间的地方，越是昏黑一片。
陆林了手里还拎着两罐往下滴水的易拉罐，回头的时候，徐昭就站在那张圆桌的后方。
陆林了看他目光明晃晃：“还有事吗?”
徐昭站在原地没动，一只手下意识藏在背后，他强迫自己尽量回避对方的视线，人盯着陆林了背后的玻璃窗，动了动唇，紧张的情绪蔓延至掌心。
徐昭紧抿着唇，眉目温润，他往前走了一小步：“我想说......”
“小徐啊。”
店里老板段进此时端着一盘刚烤好的烤鱼从外面进来，看见店里的俩人见到自己后瞬间闭嘴了，他才意识到：“我是不是打断你们说话了？”
见到段进后，徐昭伸到一半的手臂蓦然又收了回去。
“没有。”人骤然换上那副对谁都照单全收的语气，询问对方：“怎么了段叔，外面现在是忙不过来了吗？”
段进摇头解释：“这倒没有，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你等会儿出来的时候再拿一张圆桌出来摆上，怕等会人多不够坐。”
“好，我知道了。”徐昭点头。
“那没事我就先把这盘烤鱼给马路对面的人送去。”
待段进终于从门口处离开，陆林了在一旁听完全程，觉得手里的易拉罐表面的水汽快滴完了，想起刚才徐昭有事跟她说，她朝那边看去，继续开始的话题：“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闻言，徐昭迟疑一下，后重新推开收银台的小门走了进去。
他从底下拿出一个盒子，看着人，笑着温和的说道：“我就是想提醒你，你忘了拿吸管。”
出了店门。
隔着老远就看见店里柜台坐了一个帅哥，陆淼毫不掩饰自己目光的不怀好意，这下终于如愿等到对方趿拉着步子过来，陆林了单手拎开座椅，屁股刚挨着椅子，旁边就忽然有个人麻溜的蹭了上来。
陆淼缓慢靠近陆林了的耳朵，故意以微弱的气声问：“我怎么不记得段哥这儿有这么个优质的小帅哥呢？”
陆林了轻拧了下眉：“什么小帅哥？”
他们落座的位置选在靠边，离马路那边比较近，车过去会显得周围特别吵，况且旁边的广场上还有大妈们跳着舞，音响震感巨好，所以从店里出来后陆林了就把手机的音量开的挺大。
她能感觉刚才陆淼跟自己说了句什么，但注意力仍旧放在麻将上，听得不是很清。
陆淼以为这人装傻：“就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
一辆车从马路疾驰而过，陆林了朝陆淼那边抬了下下颌，视线没动，照葫芦画瓢一样，嘴里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就广场上唱歌的那个？”
那不是个经常自带小话筒到喷泉边上以歌会姨的老大爷吗？
这也算是个小帅哥？
陆林了有些震惊，总算舍得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见对方不假思索的点头称是，她匪夷所思的问人一句：“原来你喜欢年上？”
陆淼以为对方指的是那店里小哥，没想到那人长得这么显小，人说话不自觉声量放大：“他还是个年上？”
“不用蹲直接上？”对面的程振洋此刻在跟乔辛年开黑，冷不丁开口。
他已经跟对方蹲草丛半天了，以为陆林了在跟自己说话，一不留神，他盯着屏幕里的乔辛年被对面杀得差点血溅当场，转头忙冲人喊道：“不是乔辛年，我没让你上！”
这边的俩人丝毫没受影响。
“他的头发难道还不能证明他是个年上吗？”陆林了说这话时还觉得自己用词委婉了些，很给人面子了，毕竟那位大爷是个地中海，估计没几根头发。
此话一出，陆淼忽然感觉心好痛。
好不容易碰见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帅哥，怎么年纪轻轻就开始谢顶了呢，以至于余下好长一段时间，陆淼都还在为人惋惜，她长手一伸，刚好挡住陆林了碰牌的视线，人面无表情的朝旁边看去。
“我觉得我有点接受不了，需要冷静一下，你刚才给我拿的可乐呢？”陆淼问。
“给。”
陆林了拎起手上另外只易拉罐，从善如流的递去陆淼跟前。
察觉自己手里还捏着东西，陆林了低头一看，发现是刚才徐昭拿给她的吸管。
此时，旁边的周政安见对方终于闲下来，这才来得及跟人说：“林了，你不喜欢吃鱼海鲜也吃不了，我就给你点了些烤肉和素菜，还要什么吗？”
陆林了无所谓，转头见陆淼已经怼口喝上，便没再问，拿出其中一根吸管怼进罐口，说：“就这样吧。”
周围原本还剩着的几桌空位现在已经座无虚席，当前各人都还算吃了半饱，几乎也没人再下筷，互相各聊各的。
陆林了看了眼时间，起身带上手机，去了店里。
等再出来时，桌边围坐的几人恍然抬头，面色各异且动作一致注视着自己回来的方向，陆林了起初还以为看得是自己，直到看见对面程振洋站了起来，顺势还拍了拍一旁乔辛年的肩膀。
他下颌前扬：“诶，乔辛年，你看那是谁。”
？
谁？
陆林了跟随着他们的视线回身。
相距自己不到两米的玻璃门前，一个人瞬移般突然出现在那里，徐昭一只腿的膝盖顶着地，身微向前倾，手里紧紧抓着一只光看外表就知道养得极好的三色狸花猫，此时，对方脸上的表情仿佛心有余悸。
见众人的视线不知何时全落在自己身上。
许是与那花猫靠得太近，徐昭实在没忍住，偏过头，不合时宜的先打了个喷嚏。
场面一度尴尬起来。
回过头之后，环顾了下四周，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些滑稽，但又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把猫放下，索性只好搂着大猫利落的站起身，他空出一只手，自然的朝众人打了声招呼。
“喵——！”
一声刺耳的猫叫，一度认为徐昭阻断了自己向前的步子，徐昭怀里的那只狸花猫很不安分的在他怀里乱窜着。
陆林了眼神未动，脚却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
边上的白炽灯亮得发烫。
像是注意到对方动作，徐昭换了个姿势抱着，紧接着又转身把那只狸花猫放去了空调外机上，猫一落地，很快便从那扇窗户钻进了店里。
周围一下有很安静，程振洋是个热络性子，先给徐昭递了个台阶。
他的目光触碰到对方身上的围裙，便往那个方向猜：“徐昭，你是家里人叫来帮忙的吗？”
陆林了的手机在这时忽然振动起来，她勾头盯着屏幕，发现是林闫打来的，犹豫半响，才走到路边接听了电话。
“林了，吃晚饭了吗？”另一头林闫问。
陆林了说：“还没。”
“别去买外面的那些速食，不干净，腌制好的鸡翅我放在冰箱里了，你拿出来之后直接放进烤箱里就行。”
不远处徐昭平和的回应逐渐盖过了林闫的声音，陆林了忍不住侧过头，视线坦然停留在对方身上，徐昭似乎也知道对方在看自己，一时只顾着回应程振洋，神情没有丝毫不对。
他相当合群的笑着说：“不是，我在这里打临时工。”
“昨天我路过林清淮书店，店里新进了一批考卷，我帮你买了两套，这个周末上完补习班就不用去书店了，下午在家自主复习。”
陆林了始终没移开视线，嘴上应付着林闫：“好。”
“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这时，不远处传来谁的吆喝声：“老板！这桌加个菜！”
另一头，预想到对方此刻在哪儿的林闫顿了一下，语气忽然一变：“怎么在外面？跟谁？去哪儿了？”
“去了趟张叔的书店，借点资料。”陆林了的声音并无起伏，她似乎很反感这样的质问，索性不再给林闫开口的机会：“现在路过陆淼家楼下，快到小区了。”
林闫知道陆淼家周边有太多大排档，一时没开口，似乎在考虑这话的真实性。
僵持半响。
多少觉得陆林了根本不存在有对自己说谎的想法，林闫最终松了口，没再坚持：“好吧，到家给我发消息，我会给你打视频。”
“嗯。”
回头过来，那边正聊到徐昭何时来的江城。
徐昭手里拿着他们桌的菜单，此时站在圆桌边上，人离他们总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听见程振洋这样问，没多想，道了句：“大概在八月份吧。”
“八月份？”程振洋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被人坑来的江城，要笑不笑的问了句：“你来江城的时候，知道这地方夏天地表温度很高吗？”
这么一问，徐昭想用菜单扇风的手一下就抬不起来了，顺着对方的话故作艰难的回答：“知道热，但也没人跟我说，能热到42°，这是什么可怕的数字。”
估计觉得徐昭这人性格还挺活跃，程振洋最先没忍住笑。
见程振洋特别娴熟的跟对方打着招呼，一旁捧着手机的陆淼还处于宕机状态，她的视线在程振洋与徐昭之间来回转动，终是忍不住开口。
陆淼审视的目光周旋在两人之间：“不是，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周政安现在离她最近，于是靠过去跟人简单解释了下：“徐昭是今天才转来我们班的新同学。”
“刚来你们班？”陆淼很震惊。
所以对方不仅不在这里工作，而且从一定意义上讲还是一个比她还小一届的学弟？
“怎么，你很意外？”陆林了的声音忽然响在身后。
“你刚刚不是跟我说他年纪很大吗？”陆淼感觉对方好像被人删掉了一段记忆，看着人，特意给对方提醒道，话一点没留余地：“而且还是个谢顶。”
陆淼此话一出，直接引爆周围所有人。
程振洋震惊：“徐昭你竟然——”
周政安捂嘴：“徐昭你竟然——”
就连徐昭本人也懵了，自己就在现场都来不及辟谣：“我不是，我没有！”
经过陆林了力排众议，一句一句与陆淼确认刚才的聊天对话，这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她俩就没在一个频道上，陆林了此时是深深感受到谣言的攻击性。
她说村东头张三丢了羊，传到陆淼嘴里就成李四死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