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的目光在四周快速逡巡,待察觉无异样,她方回到净房继续梳洗。

    用温水打湿洗头皂,双手快速揉搓,手心很快搓出一捧绵密细腻的泡沫。

    这肥皂是她自己用皂角、无患子、侧柏叶、女贞子、墨旱莲,还有少许的制何首乌熬制。

    这些东西,除了制何首乌需去药铺购买外,其余材料在田间路边随处可见,每逢收获季节,平安便会摘上一些储存。

    待将这些药材熬制成浓稠的浆液,倒入猪油、蚌壳粉、草木灰水加热搅拌。

    入模具定型,放置在阴凉通风处皂化两月,这洗头皂才算做成。

    她一次做得多,一年做个两三次就够用,这会用起来也不甚心疼。

    平安把头发冲净梳直,便快速冲凉了事,这天本就热,洗个澡更觉热汗淋漓不尽。

    她刚将身上擦干,那厢木头便步履错乱往净房跑来。

    “娘子~~”他笑得灿烂,直直往平安身上扑来。

    看他满面酡红,一身酒气,平安侧身躲过,一手将他拉直。

    “先洗洗。”

    听得这话,他竟也乖乖点头,三两下将身上衣服脱完。

    平安似火燎般收回视线,她弯腰提起自己的衣物,快步就要往外边走。

    “砰!”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平安回首望去,只见披头散发的木头与水瓢同时倒地。

    平安无奈地放下东西,转身将他扶起。

    “你说说,你这半吊子酒量,喝那么多作甚?”

    “我开心。”木头囫囵回道,他睫毛眨了眨,张开眼,露出那双似水含情的眸子,“我长这么大,我终于。”

    终于什么?平安侧耳听去,却等了半晌未见回音。

    为着不溅湿衣物,她只得将外面的褙子脱下,这才扶着他将头发冲洗几次。

    “醉鬼,下次我可就不会管你了。”

    谁知他却听到了,只顶着那张酡红的脸慢吞吞回道:“嘿嘿,娘子对我这么好,才不会不管我。”

    “自己搓!”一瓢温水倾下,平安将毛巾甩他怀里,自己则用力搓向他后背。

    看来最近这段时日,他是真受了些累,身上的肌肉着实比之前结实许多。

    “知道了!”木头接过毛巾,半睁着眼胡乱搓洗。

    平安只在一旁默默给他倒水。

    以往两人同房,平安都是将灯吹灭,帘子拉紧,只求他快点完事,两人好各睡一边。

    可这会,在这水雾丛生,光影迷蒙的狭窄净房里,她又被迫,一而再,再而三看清楚了他身上每一个部位。

    这闷热潮湿的水雾彷如张牙舞爪的毒气,顷刻间袭入她的呼吸,溢满胸肺,让她有些难以喘.息。

    她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来麻烦她。

    她心中清楚,她对这样突破边界与私密的行为其实是有些抗拒的。

    若不是为着成亲生子,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竟然会与一个男人这样亲密接触。

    “娘子,水?”木头转身,纳闷问道。

    “你还享受上了你。”平安替他将头发理顺,继续往他肩颈倒水。

    木头只是嘿嘿低笑,并未否认。

    “好了,淋干净身上的泡沫,就穿衣服。”

    “好。”木头乖巧点头。

    应是应得很爽快,可临了,平安将衣服给他拿来,他却不肯穿了。

    “什么?”平安侧耳靠近,想要听清他的呢喃。

    “反正等会也要脱的。”

    说罢,他那双手似那山间的藤蔓般,死死揽住平安不肯松力,嘴上还不停念叨:“娘子,娘子。”

    夏季衫薄,她身上的长裤与抹胸这会早已被他身上的水汽晕湿,他滚烫的体温穿透湿薄的衣衫迅速传递至平安身上,又湿又热,让她一时间分不清这股给她带来不适的潮意到底是热水还是她的汗水。

    “娘子?”木头低头看向她,问道,“可是不舒服?”

    “放开我。”平安不想因这点小事伤他胳膊。

    “是我不好。”他道歉的语气诚恳,可是手上动作却不老实,“帮娘子脱掉就舒服了。”

    平安不察他动作突然这样利索,尚未来得及阻止,身上的抹胸已被他一拉而下,而方才的异样感知在这会已得到验证。

    电光火石间,平安的脸腾起一片似羞似恼的潮红,心中积攒多时的热意亦在顷刻间破土而出,直烧得她大脑顿时宕机。

    孟浪,实在是孟浪!

    早知他打的是这种歪主意,她就不该发那多余的善心。

    “杨榆明,这是在净房。”

    “咯吱!”窗户骤然打开,惊得平安不寒而栗,与此同时,一股凉风慢慢吹散屋中缭绕的水雾。平安盯着外面仔细瞧了一眼,见得是风,这才放下心来。

    “喔!”他装傻般应了声,随即笑道,“那我带娘子去卧房换身新衣。”

    说罢,不待平安应下,他已弯腰扣紧她腰肢,一手从她后膝穿过,一把将她抱起。

    两人胡闹半晌,待得寅时,闻得公鸡打鸣,一个个半阖着眼,打着哈欠起了床。

    “娘子,我本来昨夜是想与你一起去镇上看看夜景的。”

    “今日看情况吧。”平安与爷爷说了一声,若是他们今日饭点没有回来,那就是在镇上逗留了,让他不必担心。

    早上,一家人从井中提上几挂粽子蒸热,就当做早食和无聊时垫肚的零嘴。

    平安随手拿了一个,是她和爷爷都爱吃的碱水粽。

    剥开粽叶,粽肉整体雪白紧实,满满当当都是清甜的糯米。

    这粽子入口糯香弹牙,口感清淡微甜,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碱香,吃着比未泡碱水的要更加香甜。

    夫妻俩相携赶到档口,刚将手中的粽子分给邻舍尝鲜,就引来众人的调侃。

    “好久没看到杨郎君了,可愈发俊朗了。”

    “那是,我昨儿可看到他划船,那可真是英气十足,胡娘子好福气。”

    “承蒙各位姐姐谬赞。”木头笑着作揖,引得方娘子她们连声娇笑。

    这人,他若是唤方娘子也就罢了,连杨婶吴婶他都喊姐姐,那自己以后还怎么喊她们?

    木头却不管这么多,只是阔步随平安进档口打理杂物。

    爷爷最近忙着编水竹凉席,木头之前的那些竹编玩意早已卖光,今日他来,本想带着之前剩下的那些竹刷、竹篮、簸箕之类便宜物件来换些钱。

    平安却想培养他帮忙看店,只求哪日可让她早上去大河捞上一把。就与他商量让他将那些竹编放店里寄售,他在旁边帮自己杀鱼卖卖鱼丸就成。

    能与娘子相处,木头求之不得。相处几月,他这会也逐渐能分清一些鱼种,抓起鱼来动作愈发利索。

    若有客来,木头总会上前热情招呼。

    因他模样出众,嘴巴又甜,一时间,倒真被他招揽来些小娘子。

    待客流散去,两人便会交替剁鱼,这活看着简单,可日复一日重复这样机械的动作,手腕难免劳损。

    看两人妇唱夫随,周边摊主们谈笑间接连出言调侃:“可真是年轻夫妻感情好,不像咱,左手摸右手,一点鲜味也没了。”

    “去去去,你这家伙,人家孩子都没出来,可不得新鲜吗?”

    “要新鲜啊,那你去桥墩下面找那些去,少不得染上些脏东西回家。”

    只听了前半段的木头低声问道:“娘子,桥墩下是什么地方?”

    平安的笑僵在脸上,她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她顿了顿,解释道:“许多揽客的流莺喜欢待在那边。”

    “流莺?”

    “就是暗娼!”平安揪住他耳朵,拉着他到角落低声嘱咐,“你可少给我动这种歪心思,要是让我发现。”

    “让你发现就会怎样?”木头笑得乐陶陶,娘子这力道也未免太过温柔,他耳朵一点也不痛。

    “不怎样,嫌脏。”平安淡淡收回手,她只会换一个夫君。

    木头敏锐察觉她语中的疏冷,当下拍着胸脯保证:“我有娘子了,我的心都在娘子那,我怎会做那种事,你只管放心。”

    “是吗?”平安笑问,“我怎么觉得你只是喜欢好看的?”

    “怎会?”木头嘴角扯出抹尴尬的笑意,连忙否认。

    “那要是遇着比我还好看的你要如何?”

    木头眼睛朝右边飞速睨去,随即笑着应道:“在我心中,娘子就是最好看的。”

    平安懒得戳破他这句口是心非的谎言,只要他未触碰她底线,她还是愿意和他继续过下去的。

    因着做了夜游的打算,今日两人带出的鱼虾比之前要满当,这售卖时间自然也延长了。

    临近午间,平安便让木头注意鱼丸火候,她则将剥好的河虾剁成虾泥,又向方娘子借来砧板开始擀面。

    剁好的虾泥颜色灰白相间,因着这虾量少,平安又加了少许鱼肉与面粉敲打揉搓。

    不多时,砧板上已擀出一片厚薄均匀的白色面片。

    平安快速将面片切成半寸宽的面条,待鱼丸锅中水沸,则下入锅中开始烹煮。

    灰白色的面条遇热迅速变为淡淡的红色,待面条浮起,平安将它们迅速捞出,放置于碗中。

    另起锅,用热油与蒜末煸香虾头,再炒上小撮虾肉,飞入少许盐末、胡椒调味。

    将这虾油虾肉盖在碗中,再浇上雪白鲜浓的鱼汤,撒上些许葱花,便是传闻中在汴京甚受欢迎的红丝馎饦。

    当然,光是一碗清汤面难以填饱肚子,平安还带了昨日的鳝丝与田螺肉用作浇头调味。

    这红丝馎饦口感软糯不似汤饼,倒与镇上盛行的宽米粉有些相似。

    入口滑嫩软糯,满嘴皆是鱼虾的鲜香,只让人恨不得将这汤也全部下肚才好。

    馎饦一出,两人便不再多言,几下便将一碗镈饦吸溜入肚。

    吃罢,木头擦了擦油润的嘴角,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要不是晚上咱俩打算好好逛逛,我真想再吃一碗。”

    看他这捧哏模样实在逗趣,平安笑着承诺:“下次有机会让你吃到腻。”

    待档口的鱼虾卖完,两人背着竹编在镇上叫卖一圈,蹉跎半晌,这才熬到太阳下山。

    见得街边陆续出现推车,两人对视一笑,将东西放回档口,便相携走上石桥,静静等待夜幕降临。

    昨日端午的热闹犹在耳畔,今儿码头却只余一些来往的商船与卸货的民夫。

    小镇本就偏僻寂静,能有这些商船,也是托了米市的福,这才养活了镇上这些小摊小贩。

    两人在桥上买上两串粘牙糖,倚在桥边望着四周风景。

    薄暮冥冥,水带斜晖。

    平安第一次这样静心欣赏镇上的夜景,果真如木头所言,四处灯笼高挂,张灯结彩,瞧着是比白日更加热闹。

    可结的这彩灯,他可知是什么地方?

    平安转头睨向木头,他正一脸享受地吃着手中的糖。

    罢了,她没有替他详细介绍这烟花之地的爱好。

    “饿了么?娘子。”看自家娘子盯着自己看了半晌,木头回神,认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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