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他个大头鬼,平安沉默地收回视线,无奈摇头。

    “那娘子,咱们去河边逛逛吧?”木头见状,拉着平安就要往桥下走。

    俩人本就是要夜游宵食摊,平安便也顺着他的力道,与他一同跨下石桥。

    这会石桥两岸陆续被叫卖的摊主与游商占领,两人挤在喧闹的人群中,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叫卖的物什。

    “小心。”

    眼看对面有人逆向而行,直向两人冲来,木头赶忙拉紧平安的手,将她护在自己身侧。

    察觉落在肩膀上的重量,平安抬眸望去,正对上他亮晶晶的双眼。

    “嗯。”她抿唇轻应一声,慢慢挽紧他的手。

    “你想吃什么?”平安垂眸问道。

    “只要是好吃的都成。”

    他这回答还是一如既往地接地气,平安抿唇轻笑,指了指一旁热情吆喝的锅盔摊:“这个怎样?”

    “娘子想吃咱就吃!”木头爽快递出三文钱,朝摊主唤道,“来个锅盔。”

    摊主笑着应好,他拿钱匣接过铜钱,随即双手拍粉,动作麻利地将手中面团擀平。刷上些许酱料后饼皮表面瞬间变为诱人的酱红色,他又接连撒上芝麻、料粉与大把葱花。他的动作豪迈大气,让客人瞧着不禁心胸舒坦。

    摊主利落将面团拍进炉壁,这才笑着与两人搭话:“娘子貌美,郎君俊逸,你们模样可真登对哟。”

    平安抿唇垂眸,木头则一向脸皮厚,笑着接纳夸赞后,大咧咧与摊主聊起天来:“我之前怎没见过你?”

    “哟!”那摊主长叹一声,笑着应话,“郎君好眼力,我是外地的,前些日子听闻玉溪镇有龙舟赛看,我就过来凑了几天热闹,这不顺带卖卖咱那的特产。”

    谈话间,炉中传来一阵浓郁的炙烤香味。

    “怎样?可香?”

    摊主掀开炉盖,低头观察片刻,便用铁钳将锅盔夹出,又用油纸包好,递给两人。

    “小心烫。”

    新鲜出炉的锅盔,已被炭火炙烤得两面圆鼓,色泽焦黄,一面的面皮上沾满红色的香浓酱料和翠绿的葱花,这会正散发着腾腾热气与诱人咸香。

    平安伸手接过,分了一半给木头。

    “唔,真好吃。”木头大口咬上一口,眯着眼喟叹出声。

    确实味道不错,锅盔被炭火炙烤得外酥里嫩,表皮虽略带酥脆,内里却是组织绵软,入口细腻。

    而面皮上刷制的酱料与香料粉也是咸香扑鼻,与口感丰富的饼皮一同入口,齿颊间还可品出淡淡的肉香。

    平安猜测,那酱料应是用了肉醢与豆酱熬制、至于那艳丽的红色,估摸着是加了红曲粉或是酱汁晕染。

    那香料粉,她只尝出小茴香、花椒、蒜粉、孜然的味道,别的却有些难猜,这些香料磨粉与香葱合在一块炙烤,顿时让这块普通的烤饼产生一种迥异于蒸饼、汤饼的独特炭火风味。

    告别这锅盔摊主,两人边吃边走,心中不禁对这夜市的美食心生无限憧憬。

    此刻沿河的栈道已然灯火辉煌,商业繁荣。

    看两人相伴而行,想是夫妻无疑,许多摊主忙热情吆喝揽客。

    “漂亮的折扇、团扇、便宜处理了!小娘子可要买把扇扇风?”

    “好郎配好妻,好簪配美人,郎君,给您家娘子买根簪子吧?”

    “我这有上好的镶珠绣鞋,那都是咱本地产的好珍珠,娘子这么美,合该买我一双好鞋,保管您穿得舒适。”

    看着眼前这堆花花绿绿的料子与饰品,平安着实有些眼花缭乱。

    她对衣衫首饰并无多大兴趣,在她看来,衣服能穿就行,有那多的钱,还不如买些吃的犒劳犒劳五脏府。

    听着摊主们止不住地吆喝声,声声交杂错乱,似木槌接连敲击后脑,她听得头昏脑涨,拉着木头就要走,可他却又把她拉了回来。

    “哎,娘子,看看嘛!”

    他牵着平安踱步至那首饰摊前,目光在那一排排首饰上逡巡。

    他从中挑起一根样式素雅的银簪,平安一眼就望见那簪子顶端镶嵌着一朵花瓣繁复的栀子,簪子虽成色不佳,但这雕刻技艺倒是栩栩如生,这想必就是他挑中它的缘由了。

    这段时日,木头对这栀子花比自己还要痴迷,就浑像以前没见过几回似的。

    “喜欢吗?”木头低声问道。

    平安抬眸尚未言语,木头便接着道来:“我看房中多瓶插栀子花,便猜测娘子喜欢这花。”

    “猜得没错。”当地人就没几个不爱栀子的,每逢栀子花开时节,不少娘子婶子头上都会簪上几朵香喷喷的栀子花。

    平安笑着掂了掂这簪子重量,她眸光微动,敏锐察觉摊主脸上窃喜之色一闪而过。

    “不过我觉得这个不够精细。”平安话锋一转,将簪子塞回木头手中。

    “那是。”木头闻言,亦蹙眉看向手中银簪,他抬头看着摊主道,“要不,下次再给你挑支更好看的。”

    “哎哎哎,小娘子哟,我这簪子可是这独一份,你去别处那都只有牡丹玉兰,哪有我这栩栩如生的栀子呀。”

    “你都说是独一份了,那想必价格也不便宜。”

    摊主连忙接话:“不贵,不贵,我这簪子才八百文。”

    才八百文,木头刚想应话,衣摆便被娘子猛然拉住,他这才回神,想起自己身上的余钱。他心中终究是有些虚怯,若是让娘子付钱那他买这根簪子还有何意义。

    盯着手中簪子看了半晌,思来想去,他将这簪子放回原处。

    眼看着客人要走,这摊主忙上前挽留:“哎哟喂,您若是真心想要,这价格咱们也还可以商量。”

    平安并未直接砍价,只道:“你这簪子瞧着可不是素银。”

    “嘿嘿。”那摊主讪笑一声,又擦了擦那簪身,“我这个瞧着也大差不离了,您看看这雪白锃亮的。”

    平安笑了笑:“是挺好的,只可惜我们身上没带这么多银钱。”说罢她便拉着木头离开。

    晚间的镇上,因着往来商船与那些爱夜间潜行的饕客,热闹程度比之白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穿过这些零散的摊位,往前继续走,眼前竟出现许多露天席地的桌椅板凳。

    不少人正俯身桌前,大口朵颐。

    “吃点?”平安拉了拉木头的手。

    “可以。”木头笑嘻嘻握紧她的手,在空中前后摇荡。

    两人交握之处,滚烫又炽热,明明是炎热的夏日,可平安看着他的笑颜,潜意识里竟难得的未反感这灼热黏腻的触感。

    这会气候微微燥热,所幸河边不时刮来一阵凉风可解几分暑气。

    眼前一侧是灯火繁华,一侧是幽幽河面与星星点点的萤火。待那熟悉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地传入耳畔,平安躁动的心,在这一刻仿佛也随着此情此景安静下来。

    平安挽着木头溜达一圈,大抵摸清了这边的宵食种类。

    现下天热,卖得好点的除了凉食、冰饮外,就只有扁食、汤面与下酒菜。

    至于那些喝酒的人,则是从正店里买来酒水,到这街边买些便宜的签菜、炙肉之类的菜品作为下酒菜。

    平安要了一碗冷淘,木头则买了一碗扁食。

    他倒是不避嫌,扁食刚到手,他便舀上两颗到平安碗里,然后也不做声,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平安如何不知晓他的意思,便也夹了大筷冷淘给他尝味。

    这扁食面皮算是滑嫩,内陷是脆脆的笋粒与少许绵软的肉泥,只是汤底终究是寡淡了些,平安瞧着木头跟前的面汤上仅有一层淡淡的油腥。

    因着有肉,这碗扁食售价四文,她也不强求更多。

    平安抬头瞟了眼对面的木头,见他眉心微蹙,这会正低头慢慢嚼咽。

    她默默地收回视线,埋头品尝起这冷淘来,蒜香浓郁,口感清爽,味道还算可以,也难怪那些桌上几乎都摆了一碗。

    夫妻俩沉默着吃完这顿饭,临了,平安打算买些冰饮子解解渴,木头却说他掉了东西,让平安在这等他,他去去就回。

    平安淡然应下,心下却不禁猜疑有什么事能让他这样紧张,莫不是掉了钱吧?

    若真是这样,他还不如喊自己一起去给他找,两个人怎么着也快一些。

    这卖酥山、酥酪之类冰饮的档口有正经的铺面,只是需沿着河堤走上百米。

    平安点了盆酥山,冰块被刨成细密如雪的绵冰,在盆中堆成小山形状,上面覆有一层绵密的酥酪,顶上还撒上鲜红桃酱与几枝鲜花装饰。

    看着颇为雅致,吃到口中,绵密的冰沙入口即化,与此同时,酥酪的香浓与酱的甘甜亦随之充斥整个口腔。再回味,却只能品到底下无味透明的冰。

    味道中规中矩,若是酥酪再多些,想来口感要馥郁几分。

    平安心想,她莫不是个抠搜命。

    这样一碗酥山花了十文钱,她着实有点心疼。若是可以,她宁愿花十文去买两斤牛乳,自己做一堆酥酪出来,那样的酥山底下全是浓郁的酥酪,而非寡淡的冰沙,吃起来才是真的自在。

    到时候里面或是加些甜酒,或是加些鲜果,或是加些花茶,都可使这酥山风味倍增。

    看了眼这几乎座无虚席的档口,平安只遗憾自己手中没钱,要不然她高低也要多盘一间铺子卖卖各色宵食与冰饮。

    待这碗酥山用尽,木头还久久不归。

    她替他买了筒甘草冰雪凉水,提着便往两人分开的地方走。

    平安焦急地在原地等了半晌,木头这才揣着袖乐颠乐颠跑来。

    这会天色虽暗,但处处灯笼高挂,视野还算清晰,在嘈杂喧闹的人群中,身姿高挑的木头无异于鹤立鸡群,平安轻易便看清了他额间细密的汗珠。

    两人目光交汇,木头愣怔一息,随即加快了步伐。

    看他速度还要加快,平安不禁出声劝道:“慢些跑,别着急。”

    木头却不听,三步作两步跑到她跟前。

    见着四周人多,他献宝似地拉着平安往柳树下跑。

    “怎么了?”平安小声问道。

    “娘子,你闭眼。”

    平安不知他这是要唱出什么戏,犹疑片刻后,她终究慢慢阖上双眼。倏地,她心中忧虑骤生,不禁有些担忧这人做出什么破格之事。

    可她眼睛刚刚眨动,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抚过,挡住她面前的所有光线。

    黑暗之中,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变得敏锐起来。

    身边人急促的呼吸声、柳条被风吹过的摩挲声、还有河水涓涓流淌的泠泠声响,都在顷刻间涌入她的耳中,让她后背不由僵硬紧绷起来。

    蓦地,一阵袖风扫过,平安只觉鬓间仿佛压上了什么东西。

    “好了。”木头欢快地声音传来,平安眼前瞬间一片亮堂,她下意识便往鬓间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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