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呜”风吹过树梢,呜呜作响,在深夜空旷的山里,听起来像是在与花焰同鸣。

    “我好可怜,我好可怜呐呜呜呜。”

    呜呜声中逐渐多了女子的低语,花焰恍然反应过来不是风声,眼下真的有女子在半夜深山里哭诉。

    深夜荒山,女子哭声,这不就是话本里最常见的撞鬼情景?

    花焰顿感喜从天降,道:“鬼好啊!鬼在这里待得时间久,最认识路了!”

    花焰开开心心循声过去,果然眼前一亮,一位白麻衣女子正瘫坐在地上,背对着自己捂脸哭泣。

    花焰高举胳膊,招呼着她道:“姑娘!姑娘?你要哭多久呢?能不能先停一停,方便让我问个路吗?”

    女子哭声一顿,片刻后哭声更大,花焰以为她没有听清,准备走到她身旁再问一遍,突然感到身后一阵杀气。

    只见一袭金袍黑衣夹着暗红花纹,从她身旁一闪而过,花焰见远处银光一闪,惊呼道:“等等!手下留鬼!”她连忙将一串墨绿色念珠丢了出去,叮的一声传来与兵器对击的声音,花焰已背对女鬼,站到了她面前。

    “让开。”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响起,花焰看着面前陌生的男子,黑发如墨,冷眸清朗,手持一把素朴长剑,一身浅金色外袍像是日夜受供奉的神明下凡,偏偏顺着眼尾弧线的地方,长着一点红痣,将他拉回红尘,平添人情。

    “让不了。”花焰吃软不吃硬,见这人说话却冲得不行,声音也大了些:“我先找她有事,你想做什么都得排在我后边!”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对面双眼轻轻眯起,睫毛拢成一把茂密漆黑的扇子,举其手中银色长剑对着她威胁道。

    “我在跟你抢人啊,我当然知道!你不用举着把剑吓唬人,要动手我当然不会怕你!不过话我也是要说清楚的!”花焰往前一步,挺起胸膛,指着身后还在呜呜哀鸣的女子,道:“我!先!来!的!今日就是我先来找这姑娘问路的,你半路杀出来还出手挑衅,凭什么还朝我耀武扬威?你啊,这规矩放我家如斯堂,早被罚抄一百遍破书了。真搞不懂你们外面的这些家伙,一个两个跟说好似的,全跑出来跟我抢人了呢!”

    花焰又想起将虞可期抢走的小子,咬紧后槽牙发狠道:怎么我想找人带个路就这么难啊!

    “规矩?那你知道无为关的规矩吗?”对面那位轻笑了一下,花焰看了过去,不由挑了挑眉,心想这人长得还算有几分顺眼,而且应当同自己一样,是个不愿听说教的,要不他在无为关住,这里的事怎么反而还要问自己?

    “我不知,也不是很想知道。”花焰耸肩回答,知道了就难免要遵守,不知便可以装傻,这是花焰严格秉持着在如斯堂混出来的心得。

    那人漠然道:“不知道没关系,无为关从不讲规矩。”

    花焰没听明白这句话适合意思,只见那人手中寒光一闪,已经欺身而上,一闪之间剑刃已经贴着花焰的脖子,冷声道:“这里只论生死。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但我今日需要清除无为关的作乱者,此事与你无关,你若再执迷不悟纠缠下去,就同这个女鬼一起陪葬去吧。”

    花焰脸上并无任何慌张,甚至不顾脖子上的利刃,转头看向地上的女鬼,道:“她啊?你说她作乱?这女鬼连话都说不明白,胆子大点的生人吼两句能吓跑了,她能在无为关作乱?”

    女鬼双眼无神,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境遇有多危险,可怜巴巴的蹲在地上,嘴里反复说着:“小女子好可怜啊,被恶人绑架到深山,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家人嫌弃我是不洁之身,把我赶出家门自生自灭。可那恶人又找到了我,追得我脚崴了走不动路,有哪位好心人能带我到前面的山洞里躲一躲吗?”

    女鬼只这一句话反复念叨,花焰思绪一转,怀疑的眼神看向岑无妄,若有所思道:“该不会......你就是绑了她的恶人,现在追上来准备杀人灭口了,还演出一副什么除暴安良的戏码吧?”

    对面那位脸色一黑,刚要发作又听陌生女子哈哈一笑,打趣他道:“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莫要动气,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我在来这里的路上便不知听过多少遍了,早已如雷贯耳久仰大名,是吧,关主大人,岑无妄。”

    一路上花焰跟着虞可期无聊至极,又是第一次出门,就爱往人堆里扎,上到酒馆茶坊,下到村口菜集,越是三教九流的人,她越要凑过去听一耳朵,他们都在聊些什么。

    所以她也大致把无为关的情况摸了个清楚。

    无为关分为关内与关外。

    关外任何人都能来访,那里酒楼旅馆林立,村落环绕四周,什么世家皇族,贩夫走卒,妖物鬼怪,人来人往其中,一片繁华之景有真有假,居心叵测之人比比皆是。

    而坐落在无为关最深处的关内,只有一个地方,被称为寒食渊。里面也只住了一个人,便是无为关关主——岑无妄。

    原先花焰对这个关主也没多大兴趣,可越往无为关走,讨论他的人越多,所有人嘴里的话题都是他,花焰变得不想知道也难。

    他们说岑无妄本是天地间唯一成功化身的烛龙,许多妖魔冲着他天生的灵力高强,又得神明教导,都觉得以后的天下共主是他岑无妄的囊中之物了。

    所以这群妖魔早早准备前来臣服,拥护他称为一方魔尊。可谁知岑无妄他是个有魔样没魔性的家伙,性情古怪,只爱独来独往,对于凑过来的妖魔从来都是闭门不见,对于什么魔尊、共主没有半分野心。妖魔们无可奈何,只好在无为关找了个地方住着,等待他们未来的魔尊改变心意。

    春去秋来,他们在无为关待那么久,可岑无妄依然隐世不出。妖魔性子残暴,难免新生不满,它们不敢对岑无妄发泄,彼此间便发生些大大小小的冲突。

    积怨终于爆发,几方魔物间的厮杀,终于让这位露面。活下来的妖魔看到岑无妄的现身,以为他回心转意,厮杀得更用力,只愿这位未来魔尊共主能高看自己一眼。

    岑无妄冷冷扫过地上的残肢鲜血,眉间戾气萦绕,道:“谁允许你们脏了这块地的?”

    活下来的妖魔只记得那日满天红鳞如花雨倾落,鳞片红得发着暗黑的光,看起来美艳妖冶,可片片坚硬锋利,速度快得只能在他们眼中留下残影。所有的红鳞纠缠成狂风,从战场席卷而过,霎那间战场上的所有魔物全部炸开,成了细密的血雾。红鳞回到岑无妄手里,并排搭成一把折扇,岑无妄手腕一动,一阵腥风将血雾吹散,他一言不语,又默默回到了他的寒食渊,仿佛只是出门散了个步。

    从此大家便明白,这魔尊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唯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在无为关作恶杀人,所以越来越多的人来到无为关,赫然将这里视为能安身保命的圣地。

    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人蠢的上天,说一切都是大家以讹传讹,非要以身犯险,这不又被岑无妄送去投胎了。

    这话便是昨天花焰在客栈大堂听来的,实在是隔壁桌的几个男子一个个扯着嗓子闲聊的,她想听不清都困难。

    “那群山羊精真是没脑子,非要到无为关的村子里玩女人干什么?弄死她们还以为岑无妄不会在乎,这不转头就死了!啧啧,我听说啊,岑无妄直接把那群山羊精的角和四肢砍了下来,喂给山上野兽吃了个干净,下手可真狠啊,不愧是出生就能霍乱天下的魔!”

    “哦哦哦,这事我知道!可是我听说被糟蹋的姑娘,可都上吊自杀,那跟山羊精有什么关系?唉,真啰嗦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有本事出条个跟人间一样的律法,要不我真怕哪天自己干了什么让岑无妄不顺心的,他的血雾就炸到我身上咯!”

    “说得对啊,那群山羊精本来就是畜生,不就是玩了几个女的,根本就罪不至死。况且你说他杀就杀了,又何必断了人家手脚?莫不是他终于暴露本性了,装不了主持公道的审判官,借机来发泄自己的施虐欲望!就看不惯他整天一副清高模样,哪像个魔尊应该有的样子,我看他真不爽!”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红着脖子叫嚣着,说得兴头上了,对着地上又重重“呸”了一声,吐出一口痰在地上顺便踩了几脚。

    花焰听着他们三观尽毁的言论,没有了用餐的胃口,摸着手腕上的念珠准备起身,却被虞可期一把抓住。

    “你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了?这种人遇到了我算他们倒霉,这事你就别管我了吧。”

    虞可期并不回应,只道:“赶路要紧。”

    说着收起桌上舆图,拉住一脸不满的花焰离开了客栈。只是路过那几人时,花焰又浅浅听到他们聊到:“这几个自杀的姑娘好像怨气很大,化成恶鬼也作了不少恶!我听说今晚岑无妄要将她们的鬼魂抹杀!他是不是想学自己神明师父惩恶扬善啊?哈哈哈哈哈哈他真以为跟着天神混过几日,卑劣的本性就能变了?连受害人都不放过,我倒是要看看他动手后又会闹出多少笑话!”

    花焰一路听多岑无妄这个名字,大家对他的看法也千奇百怪各不相同,倒是让花焰逐渐对这个关主生出几分好奇,但毕竟无关紧要,她转头也就忘了,随知能这么快就遇上。

    本应该算是个缘份,只是如今看来,这缘分并不值得开心。

    “她被妖物残害才选择上吊自杀,死后怨气重些岂不正常。你不是已经杀了那群山羊精,罪魁祸首已死。这些冤魂没招你惹你,随便找个什么方式超度化怨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岑无妄打量着花焰,突然若有若无地勾起嘴角:“你原来是这么想的?”

    花焰见他突然变得有些得意,疑惑道:“我想的哪里不对吗?”

    “错的可笑。”岑无妄睨了她一眼,嘲讽之意不言而喻:“她可不是上吊自杀的女子。”

    花焰一怔,被这番反转打得措手不及,道:“那她是谁?”

    岑无妄见她气焰骤减,眼眸餍足,却依然淡然阴鸷道:“她助纣为虐,协同山羊精害死那群女子。你若为那群女子不值,就别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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