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蓦然成为视线焦点,将花焰的衣角抓得更紧,但想到姐姐正被冤枉着,便结结巴巴开口道:“不,不是姐姐做的。是他们气姐姐不听话,才绑了我要、要害姐姐。”

    空青年龄尚小,能将事情囫囵的说出来已是不易。花焰摸了摸她的脑袋,空青抬眼往着花焰,眼睛水汪汪的一片纯净。

    “姐姐不是坏人。”

    花焰点点头,半哄人半认真道:“我知道,所以姐姐已经没事了。”

    空青没有说完整的话,花焰帮她补充了起来。

    方才她带走泽兰时,发现她状态极差,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样,才意识到是岑无妄放出的火龙,对于她这种心强体健气血旺盛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情,但余光照到这种脆弱的死魂身上,不久便能让她灰飞烟灭。

    花焰气得咬紧牙关,连忙将泽兰塞到自己的水壶中,并破骂了岑无妄两句:死心眼,敢算计我!

    直到确认自己逃远之后,花焰才小心翼翼地将女鬼从壶里放出来。

    花焰将她湿漉漉的头发撩到脸后,露出白到发青的脸庞,脖子上有一个深深的黑窟窿,应该就是导致她丧命的伤口。

    花焰的手轻轻要抚上她的伤口,可女鬼猛地向后一躲,明明已经是个死鬼,却像依然害怕伤口的疼痛。

    “别怕。”花焰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很快你就能清醒了。”

    方才她蹲下来观察女鬼时,才发现她致命的伤口上有咒法的痕迹,不由猜测到她的所行所言,皆是受术法所控而已。

    花焰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空中清点两下,两滴血珠凭空出现,猛地钻进女鬼的双目之中。她瞬间痛苦抬头,青筋在额头暴起,血泪不停顺着脸颊流下,指甲深深扣进地面的石头上,抓出长长的指痕。

    直到她流出的血泪变清,最后与活人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花焰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泽······泽兰。”说完后泽兰突然僵在原地,抱头蹲下,表情痛苦狰狞,像是无数不堪的记忆正疯狂涌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大人!求求你救救我,你救救我的妹妹!”泽兰从记忆中挣扎出来,已是泪流涕淌,跪在地上紧紧抱着花焰的腿,仿佛溺水之人抱紧唯一的浮木。

    花焰虽说救她出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看她为妹妹哭得真情实感,不由想到了卫立心......

    不知道自己走了这些时日,她有没有想念自己。

    花焰心口一松,道:“你且说说发生了什么,我会帮你的。”

    这才知道虽然常说人各有命,但命运对泽兰,却过于残忍了些。

    女鬼本名不叫泽兰,也不是无为关的人。

    她从小被父亲丢给个云游老医师养到十岁,一天医师看完诊后,默默给自己扎上几针,便将她丢回村子,怕父亲不收自己还塞了几两银子,在那个时候的村子里,几两钱可够他们一家吃上两三年,父亲这才勉强接回这个便宜女儿。

    反正冷饭剩菜应付着,也让她活了下来。

    她知道那是个不属于她的家,为了不被随便嫁出去,日夜勤恳上山采药,再去镇上还钱,让所谓的家人觉得自己还有用,舍不得把自己早早丢出去。

    她知道这种方式保护不了自己多久,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但从未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去山里采草药,可村里有人见她逐渐长开,早就按耐不住猥琐的欲望,蓄谋在深山中将她□□后毁尸灭迹。未曾想看起来瘦弱的泽兰,每日登山采药,回家农活也不少做,那力气非比寻常,她奋力抵抗竟割草药的镰刀之间割断了那人的脖子,才慌张地跑回家中。

    可明明她受了委屈,最终成为罪人,被众人指责的——也是她。

    □□者的家人天天坐在他们家门口哭闹,要她杀人偿命,说着些不堪入耳的话。

    ——你女儿要是不出门抛头露面不就没事了?

    ——你女儿怕是在山里在做下三滥的交易,要不人家为什么非要□□她?

    ——你女儿天天上山采草药那么勤奋,我看她就是想去勾引的男人,贱/货一个快些来杀人偿命。

    话说多了,自然有人信。

    父母受不了村子里的闲言碎语,直接将她赶出家门自身自灭,换了个清静。

    好在她从来没有把这里当家,她拿走了自己割草药的篓子和镰刀,挑着晚饭人多的时间,当着村口闲聊者的面,堂而皇之地离开这里。

    她就是没有做错事,走的自然要有骨气。

    从那天起,她给自己改了个名字——泽兰,是一味她喜欢的药的名字。

    泽兰兜兜转转来到了曾经听说过的无为关。这个地方如传言一样,大家不在乎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只要你停在这里,就能成为无为关的人。

    她在无为关靠采草药,为山下村子的人简单看诊赚点铜板,一次外出捡到了被弃养的女婴,旁边有只流浪狗守着她不被野兽吃掉。她一看难免唏嘘,想着这年头,倒是狗比人有情,随之心软,就把孩子和狗都带回了家,女孩取名空青,狗狗取名南星,从此两人一狗轻松自在。

    泽兰在这里是受人尊敬的泽大夫,得到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待遇,泽兰想到了老医师教过她的一句诗——柳暗花明又一村,所以在自己安置的洞穴外刻上了几个大字。

    “又一村”她们家的名字。

    天不遂人愿,或许是她过得太自在潇洒,命运非要从中作梗。

    泽兰生父一家靠着老医生给的几两银子,在村里算富裕的佃户,只是这钱没用在泽兰身上,到头来还把她赶了出去。

    但是几年后儿子要成亲了,他们当然是愿意花钱的。在去镇上置办要成亲的物件时,过于张扬露了财,回来的路上被歹人盯上,身上的财物被抢了个空,人也命丧黄泉。

    赵福泉是她生父唯一的弟弟,是个混迹江湖,靠行骗赚钱的人,这么多年来走南闯北游荡,落了个一事无成。

    他听说哥哥一家去世,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就是为了独占田产。

    可村里人也眼红他凭什么能有这个好运气,天上掉下来那么一大笔钱给他!便恶意提醒赵福泉这些家产哪怕算到泽兰头上,也轮不到他一个旁支。

    赵福泉心想也对,村里人的心眼小得连针孔都不如,他若不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村里人一人一口唾沫淹死自己不说,万一家财也借机被乡绅宗长夺走,那他黄泉路上死都不能瞑目。

    所以他将算盘打到了泽兰身上,靠着混迹江湖的本事竟也找到了泽兰。每天坐在她洞穴门口,不为别的,只为劝她嫁人而已。

    他的算盘很简单,只要泽兰嫁人了,就不再是哥哥家的人了,他作为唯一的赵家人,自然能心安理得地拿到哥哥的遗产。

    所以他每天说上一上午,回去吃口饭下午又接着来劝。可泽兰对他总是避而不见,忍到最后好话说尽,便露出了真面目要硬闯洞门,可还没走两步便被南星咬了一大口,血肉模糊。

    赵福泉气得在门口破口大骂:“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孤煞星的命克死父母!现在又不尊长辈!真是一头白眼狼啊,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快活,不愿意成家给我死得早的哥哥留个种!大逆不道啊你这个不孝女!”

    无论他骂的多难听,泽兰还是无动于衷,他眼珠一转,又起一计,在山门口烧起了浓烟,非要避她出来相见,见面了一切也好办了,到时候绑也能把她绑去洞房。

    可他不知这里是泽兰精心挑选的洞穴,里面不仅暗道多,专门有一个洞口可用来通风,即使将火把堵住洞口,泽兰也有得是办法逃脱。

    赵福泉刚开始闹腾时,山下村子的人怕泽兰出事,还会过来看一看情况,结果知道这人是泽兰的亲叔叔,又是为了给她介绍亲事,立刻变了副嘴脸,把赵福泉捧上了天,只盼着他成全自己孩子和泽兰结婚。

    一个聪明能干,无依无靠,还能赚钱的媳妇,娶回家那是多划算的买卖!

    就这样,坐在泽兰洞门口的,逐渐从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每天像赶集一样热闹。

    没有人想到泽兰会倔成这样,即使铺天盖地的压力到了她的面前,她依然不动如山,连给村子治病的活也不接了。

    赵福泉没想到一个姑娘那么难对付,完全没了耐心。

    “真是给脸不要脸!呵,小姑娘而已,名声搞臭了,也就废了。”他骂骂咧咧终于离开了洞门口。

    泽兰忍耐力够强,她以为只要自己耐心等着,赵福泉终有一天会无趣离开。可她小看这种泼皮无赖的恶性,一味靠忍,只不过是扬汤止沸。

    只不过消停了几天,又一村门口又聚集了一群为她说媒的人,等了许久也不见泽兰出来,大家隐隐有些不耐烦。

    赵福泉见时机已到,露面开始演戏,搬弄是非道:“泽兰,有这么多人愿意高看你一眼,你怎么还不知足呢?怎么样也出来见人家一面吧?把自己的戏台子搭的那么高,正当自己是仙女下凡呢?我看你眼睛都长头顶上了!”

    说着他转头向门口的众位,好声好气地道歉:“谢谢各位高看我这个侄女一眼,这么多天来浪费了大家的时间,我也过意不去!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我这个侄女啊,学了点看病的手艺,就变得心比天高!之前在我们村子······嗨哟,我这张老脸说出来都觉得害臊啊!”

    众人面面相觑,好奇这个泽大夫,人前一副以礼待人的样子,究竟干过什么,才让自己的亲叔叔都羞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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