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不开藏区,你带一只格桑花走吧。

    .

    入村的小道窄而颠簸,车上的少年手持游戏机,时不时冒出两三句抱怨,伴随着阳光和大地的青草香涌入车内,他蹙了蹙眉关掉游戏机,平躺在车座上。

    “我说这都多久了,还没到呢!”少年侧过身,脑袋靠在车座椅与车门的缝隙间,“再不到,我们就回吧,省着出来受罪。”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我说你们这群人,一个二个跟聋哑人一样,简直无聊至极。”

    话罢,他试图在车辆行驶的过程中打开车门,但手刚接触到门把手,就被从后方伸出的一只大手阻拦了下来。

    手的主人是他爸亲点来护送他到村庄的保镖,说是为了保护他,倒不如说是为了监控他,这一点很令他恼火。明明是父子,现在却跟个提线木偶似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能有任何自己的想法。可他的父亲忘了,他是个犟种,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少年打过从后方伸出来的手,一鼓作气打开车门,整个人滚了出去。使出的力太大,又恰逢这是个斗坡,“砰”得一声结束,等到他们下车查看时他早已不见身影。

    保镖盯着他滚下去的方向,面上充满愁容却也没任何准备营救的动作,反而是抬头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小轿车上,眼神迟迟没有离开,像是在等待什么回应。

    良久后,保镖转身上车驶向原本的目的地。终究是没有做出下一步的动作,为什么呢?因为远处那辆小轿车掉头驶离了这里,没有给任何明示,也没有给任何暗示。

    他那上司,够狠。

    面对上司给出的回应保镖见怪不怪,毕竟这小少爷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整个家族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数不胜数,想要救他的人寥寥无几,或许这就是将他送进变形计改造的“真正”目的。

    ——顺天而活。

    至于这是不是上头直接的意思,无人知晓。毕竟谁也不能保证羊圈里一定只有羊,说不定,在不经意间会有狼崽混入其中,慢慢孕育成一头成年狼,将羊群赶尽杀绝。

    “噗”一大桶刚洗完的衣服,应声落入水中。当然,还有刚从山坡上滚下来的他。

    尼玛吓得骤然起身,看眼少年滚下来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自己刚洗完的衣服。她弯腰俯身,仔细观察从山坡上滚下来的少年。

    他与藏区男子不同,穿着各异,左眼眼角处有一颗泪痣,含情脉脉,耳上戴的有线耳机掉了一只,顺着水流飘荡。由于从土堆上滚下来的原因,脸颊糊上了泥巴,看上去像一只泼猴。

    她欲想开口,怎料少年先她一步睁开了双眼。

    他躺在浅水区,映入眼帘的是一女孩。约莫二十出头,没有项链,没有耳饰,只有双马辫上杂着的彩色布条。脸颊传来的刺痛,好似无意识的提醒他,神女降临人间。

    “你是神女吗?”

    尼玛从小生活在藏区,讲的大多都是藏文,很少听到讲普通话的,这乍一时听到倒还需要反应两秒钟。

    “你……”她欲言又止,“张姆桑”(你好)

    是的,她能听懂普通话,只是长时间不说,有些生疏。不开口显得十分没礼貌,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张口就是句藏语。

    尼玛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看面前的少年能否听懂。当她的眼神落在他脸上时,尼玛的心里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听不懂。

    见他听不懂藏语,尼玛俯身在水中摸索少年的胳膊,一个起劲,少年胳膊处传来刺痛。

    非常有力的神女。

    这是他内心所想。

    忍受不了疼痛的少年,开口说了第二句话,“那什么,我自己起。”

    刚站起来的他,本想开口道谢就看见满地狼藉,颈部到耳朵根子瞬间冒出红来,不知道是摔的,还是羞的。少年稍抬眼脸,猝不及防的撞入尼玛错愕的视线中,对视的瞬间他移开视线,右手不自觉地摸向后脑勺。

    尼玛早就听闻要有一位从远方而来的男子暂居在这里,她不是一个喜好八卦的人。能了解这个小道消息,完全是因为面前的男子与自己的弟弟挂钩。纵使她看出他有些笨拙,心里反倒觉得这是一个优点。

    想到这儿,她回过头去,冲地上洗完的衣服宛然一笑。见少女开始捡地上被自己打翻的衣服,愧疚心促使他跟着一起捡,少女捡浅处的,他捡快要流向深水区的。

    在尼玛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就见他怀里抱着湿透的衣服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少年身后的朝阳悄然升起,些许阳光俏皮似的躲藏在他的身后,影子拉的长长的恰好遮挡她面前的阳光。

    她此时觉得,这个从远方来的少年在发光。

    不巧,美景没维持多久,他就被一颗石子绊倒,刚捡起来的衣服又重新落入水中,沾起来的水花弄湿了尼玛身前的衣服。少年脸颊上的泥也因这“飞来横祸”顺其洗了去,取而代之的是已经完全湿透了的他。

    “不……不好意思……”

    好在衣服刚好掉在盆边,尼玛弯腰拾进盆中,才开口回道:“休巴德勒。”她看向少年懵懂的神情,又用蹩脚的普通话说了一遍,“快些,吃……吃早饭了。”

    “啊?”

    他发出疑问,让尼玛误以为普通话不标准,张口准备再说一遍。

    “吃……”

    话被打断。

    “我是来这录节目的,”少年抬头看向自己滚下来的山坡上已然没了等他的人,不经叹了口气,“现在好像迷路了。”

    尼玛把洗干净的衣服放在洗衣机上,示意少年跟着自己走。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怕是离了面前的神女,可能会饿死在这,于是踩着她的影子跟了上去。

    察觉身后少年轻盈的脚步,尼玛起了与他玩闹的心思,推着洗衣机的手蓦地加重力道,脚步逐渐加速,试图让影子跑得快些,让他追不上。可对手实力太强,终是被他拦截。

    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跑在少女前头止住了她的脚步,并做出一个他赢了的姿势。尼玛会意,落在洗衣机上的手,正准备低头开始推,就发现有一道力量与自己抗衡,抬头悄见原是少年。他没说话,只是朝尼玛点了点头。

    尼玛知晓他的心思,随之摇了摇头,示意不用他帮忙自己能来。

    “一起!”

    少年脑瓜子一转,两全的办法。

    二人停在黑帐篷前头,这里东如开放、南像堆积、西如屏障、北像垂帘,是个绝佳的好地方,从当地的人嘴里来说,就是靠山高低要适中,前方或左右要有一股清泉的地方。

    少年第一个注意到的并不是黑帐篷,而是一旁送他来的车子。车子前方依靠着他的保镖,少年能确定他看到自己了,但远远地好像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失望。

    察觉到少年的心思并不在面前的黑帐篷上,尼玛眼将视线落在那辆车上,确切地来说,是那个长相魁梧的男人身上。

    她正愁怎么打断这微妙的气氛,就见阿妈从帐篷里走出来,刚想出声呼喊,身旁的少年像是不要命似地冲向那辆车。

    “唉!”

    “你带走什么都可以,这个不能!”

    远远的尼玛瞧见少年正维护着一辆机车,牢牢的不放手。

    这辆机车是他从家里驶过来的,要不是山坡太陡,他会一直骑到这儿,以至于不用保镖陪护。如果说平常人家的孩子把父母看得很重要,那这辆车就如同父母的存在,甚至是比他们更重要。

    城里纷纷扬扬地一直传着这么一句话,“闻家少爷把他那辆车看得比父母还重要,要是谁磕了碰了,他必定报复回去。”

    京城各大家族无人不知闻家的势力如何,白的、黑的,几乎遍布满城。他们得罪不起闻家家主,更得罪不起他这位小少爷。所以他生来桀骜不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故,那句话无论在何时都有用。

    很不好的是保镖可不管这三七二十一,上头给的指令是让少爷独自在此锤炼,那他就得做到“独自”二字,必须严谨。

    闻垚眼里泛着凌人的寒意与方才的他截然不同。

    大战一触即发,闻垚察觉手背传来一丝暖意,在气头上的他抬手甩掉奇怪的感觉,愤怒开口:“是哪个不长眼的!”

    没过脑子的话刚出口他就想马上收回。

    原因无它——不能在神女面前失了礼节。

    尼玛本是不想掺和这一趟浑水,怎料阿妈将她拉至一边,把闻垚的背景几乎说了个遍,最终又以“不能失了礼节”一句话让她来到这儿。以至于已经站在这里许久的她,还是有些懵。

    看清少女的神色,闻垚误以为是刚刚的那句话冒犯到了神女。他淡漠的眼底迅速闪现一丝惊慌失措,握着机身的手又紧了紧,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把话题转到保镖身上。

    “它在我在,它不在我也不在。”

    双方都不愿往后退半步的倔强,愣是让四周气温一度降到了零下。

    尼玛沉思片刻,转头离开了这里。

    保镖见外人离开,毫不留情的准备将机车搬上轿车里,并没有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改变他的想法。结束了、他败了、她走了。

    果然……连神女都不帮他。

    保镖继续着他的动作,闻垚也履行方才的话毅然决然转身准备离开。但还没走两步,就被一句话叫停。

    “托切那!”(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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