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命
放孔明灯这种事情，不爱矫情的人还真不行。
两个人对着空白的纸，一个环抱双手，一个挠了挠头。
萧宁拿起墨毫，替店家抄了一个“百年同心，永以为好”的灯笼，现挂在店家的车上。店家看了直道：“这位夫人，您光替我写，你们自己也写写啊。别让人觉得我这小摊最不灵了。”
萧宁笑笑，正欲说自己和他并非夫妻，就听东方青苍先问道：“那敢问店家，一般许的什么愿最多？”
“最多的难说，但左不过就是无病无灾，平安顺遂，父母子女，幸福和乐。”店家看着二人，又着意多添了一句：“求早生贵子儿女双全的也不少。”
萧宁差点喷了。
她有些不理解，望了一眼天上的孔明灯，“这是拿老天当送子观音了吗？这么多求的事，还要管人生孩子。”
东方青苍听了，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审视的目光，随后又恢复了原样。
待店家走了，东方青苍问：“你还没想好吗？”
萧宁朝他摇摇头，“其实我没什么想要的。”她解释道：“一日即一世，一世命，也就是万世命。所以我觉得，把今天过好就可以了。”
“一世命即万世命？”东方青苍默念了一遍，若有所思，低头笑笑，“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好了。”
萧宁便问：“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东方青苍与她相望，只是说：“我的愿望，全部要靠我亲手做到，何须向天祈求。”
他这份意气风发的狂劲还没散，“不过，这天底下我做不到的事情很少。你有什么想要的，倒不如告诉我。我一高兴，说不定就答应了。”
两两相对间，萧宁明艳的面庞上浮现出笑容，“知道你神通广大。”
“要说有什么想要的，”她略垂眼，再抬起时，眼神十分温和，“我小时候听爹爹说：有本事的人，没有一个活得不累，也没有一个不是一身的伤。你这样的性情，不肯和光同尘，怕是走到今日，风刀霜剑，”
她说到此处，看了看东方青苍的神色，声音不由低下来，“也少不了。”
“如果可以，你也可以把风霜雪雨给别人分分。稍放松一刻，这天塌不下来。”
东方青苍面色未变，心却是有一小块酸酸麻麻的，强按下去，就又在心上扩散了些。
萧宁看他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两句诗，一边提笔写一边说道：“其实我从前也不觉得，白头偕老是什么祝福人的好话。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看都要看够了。可是有一日，我们全家一起赏雪，我爹娘站在一起，都被吹了一头的雪。我爹笑着对我娘说：这可是提前到白头了。”
她笔未停下，又专心把诗后面两句添上，继续道：“我才知道，原来是我本末倒置。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才能笑着忍受得了风雪白头。”
她说完时，也恰好快笔写完，拿起纸依习惯等墨干了，才拿来一个孔明灯。
她看东方青苍正望着自己出神，推了推他，“别看了。”
萧宁把诗粘在灯身上，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跟那些人有什么不一样，男人果然都是登徒子，只知道看脸，旁的一句话也听不进……”
东方青苍突然有了火气，说道：“我哪里和登徒子一样？”
萧宁立即反驳道：“那你把我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叽叽歪歪矫情一大堆，不想听。”他一下伸手捏住萧宁的脸颊，“也是，你顶着这张脸，确实容易惹祸。我帮帮你。”
萧宁一下惊恐瞪大了眼，“你要干嘛？”
东方青苍深吸一口气，道：“以后别的男人多看你一眼，我就把他眼睛挖下来。满意吗？”
萧宁更惊恐了，“你干嘛这么狠毒啊？”
“狠毒吗？”东方青苍顿了顿，低头朝她凑近了一分，“我这也是为他好，看不见你漂亮就能躲过一劫，省得像我一样成天听你作来作去唠叨个没完。”
“我又没强迫你！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萧宁艰难的说出了这一句话。
东方青苍这才松开她的脸，冷冷说：“我听习惯了，这份折磨不用换个人生受了。”
到了岸边，萧宁抱着灯，看了他一眼，委屈道：“凶巴巴的，真受不了。”
她向前一步，松开手，望着孔明灯迎风而去。却听后面一个妇人的声音：“年轻人，你娘子生这么美，你都对她一点耐心都没有，长此以往这哪行啊？”
旁边另一位妇人说道：“男人不好好对老婆，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萧宁转头幽幽对两位贵妇人道：“两位夫人误会了，我真不是他老婆，我还没有……”
受得了这个人的臭脾气到那个程度。
但是这话还没说出口，东方青苍突然打断她温柔说道：“娘子，是我误了时辰，今天说要陪你放灯结果回家晚了，为夫错了，我们不吵了好不好？”
萧宁一下脑子不灵光了，“我……你，什么……？”
东方青苍朝那两位妇人谦静一笑，渐渐带着她走远了。
两人走到集市上，东方青苍把与她十指交握的手松开。萧宁不着痕迹眼波略过，也不再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他嗓音此时温和依旧。
萧宁静默半刻，亦平静说：“你不是说，总听我在耳边说话是折磨吗？我怎么好意思？便不折磨你了。”
东方青苍一下神气瘪了下来，萧宁亦只是朝前走，一直不再看他。
过了半晌，东方青苍有些没底气的开口：“我平常…对你很凶吗？”
须臾，萧宁道：“也不是对我，对谁都差不多，好像自己是天皇老子，一方霸主一样。”
“也是，第一次见你就凶神恶煞的，人的性情最是难改。既然这样，往后我不说，你别听就是了。”
眼看到了萧府所在的清水巷，萧宁停住脚步，对他说道：“我哥出远门了，看情况要出很久。以后这儿没什么你一定要见的人，也不用专程再来了。”
她说完，便快步进了巷中。
夜溪楼。
东方青苍独坐在庭中，仿佛千头万绪。过了半刻，才开口叫觞阙。
“觞阙，本座平时很凶吗？”
觞阙答道：“尊上…英明神武，平常看着是冷了些。”
“那本座对长珩呢？”
觞阙点点头，“尊上对长珩仙君，那确实要好颜色多了。”
东方青苍迟疑一瞬，问：“那本座对她呢？”
觞阙先是愣了愣，随后问道：“尊上问的是？神女？”
东方青苍没有回答。
觞阙回想道：“往日神女还是神女的时候，尊上确实不假辞色了些。到了人间……”他看了看尊上的脸色。
“到了人间如何？”
“也差不了多少。”觞阙脱口而出，“不过尊上，她毕竟是水云天的人，现在虽然是凡人，但这一世过去之后又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到时候她前尘尽忘，也不重要了。”
“你刚刚说什么？”东方青苍问，“什么前尘尽忘？”
觞阙答道：“属下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水云天中的神历完劫数之后，有些会忘记自己凡尘中的经历。所以，神女劫满飞升之后，有一定可能会忘掉人间的事。”
东方青苍握着酒杯的手越来越紧。
两个人对着空白的纸，一个环抱双手，一个挠了挠头。
萧宁拿起墨毫，替店家抄了一个“百年同心，永以为好”的灯笼，现挂在店家的车上。店家看了直道：“这位夫人，您光替我写，你们自己也写写啊。别让人觉得我这小摊最不灵了。”
萧宁笑笑，正欲说自己和他并非夫妻，就听东方青苍先问道：“那敢问店家，一般许的什么愿最多？”
“最多的难说，但左不过就是无病无灾，平安顺遂，父母子女，幸福和乐。”店家看着二人，又着意多添了一句：“求早生贵子儿女双全的也不少。”
萧宁差点喷了。
她有些不理解，望了一眼天上的孔明灯，“这是拿老天当送子观音了吗？这么多求的事，还要管人生孩子。”
东方青苍听了，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审视的目光，随后又恢复了原样。
待店家走了，东方青苍问：“你还没想好吗？”
萧宁朝他摇摇头，“其实我没什么想要的。”她解释道：“一日即一世，一世命，也就是万世命。所以我觉得，把今天过好就可以了。”
“一世命即万世命？”东方青苍默念了一遍，若有所思，低头笑笑，“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好了。”
萧宁便问：“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东方青苍与她相望，只是说：“我的愿望，全部要靠我亲手做到，何须向天祈求。”
他这份意气风发的狂劲还没散，“不过，这天底下我做不到的事情很少。你有什么想要的，倒不如告诉我。我一高兴，说不定就答应了。”
两两相对间，萧宁明艳的面庞上浮现出笑容，“知道你神通广大。”
“要说有什么想要的，”她略垂眼，再抬起时，眼神十分温和，“我小时候听爹爹说：有本事的人，没有一个活得不累，也没有一个不是一身的伤。你这样的性情，不肯和光同尘，怕是走到今日，风刀霜剑，”
她说到此处，看了看东方青苍的神色，声音不由低下来，“也少不了。”
“如果可以，你也可以把风霜雪雨给别人分分。稍放松一刻，这天塌不下来。”
东方青苍面色未变，心却是有一小块酸酸麻麻的，强按下去，就又在心上扩散了些。
萧宁看他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两句诗，一边提笔写一边说道：“其实我从前也不觉得，白头偕老是什么祝福人的好话。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看都要看够了。可是有一日，我们全家一起赏雪，我爹娘站在一起，都被吹了一头的雪。我爹笑着对我娘说：这可是提前到白头了。”
她笔未停下，又专心把诗后面两句添上，继续道：“我才知道，原来是我本末倒置。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才能笑着忍受得了风雪白头。”
她说完时，也恰好快笔写完，拿起纸依习惯等墨干了，才拿来一个孔明灯。
她看东方青苍正望着自己出神，推了推他，“别看了。”
萧宁把诗粘在灯身上，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跟那些人有什么不一样，男人果然都是登徒子，只知道看脸，旁的一句话也听不进……”
东方青苍突然有了火气，说道：“我哪里和登徒子一样？”
萧宁立即反驳道：“那你把我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叽叽歪歪矫情一大堆，不想听。”他一下伸手捏住萧宁的脸颊，“也是，你顶着这张脸，确实容易惹祸。我帮帮你。”
萧宁一下惊恐瞪大了眼，“你要干嘛？”
东方青苍深吸一口气，道：“以后别的男人多看你一眼，我就把他眼睛挖下来。满意吗？”
萧宁更惊恐了，“你干嘛这么狠毒啊？”
“狠毒吗？”东方青苍顿了顿，低头朝她凑近了一分，“我这也是为他好，看不见你漂亮就能躲过一劫，省得像我一样成天听你作来作去唠叨个没完。”
“我又没强迫你！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萧宁艰难的说出了这一句话。
东方青苍这才松开她的脸，冷冷说：“我听习惯了，这份折磨不用换个人生受了。”
到了岸边，萧宁抱着灯，看了他一眼，委屈道：“凶巴巴的，真受不了。”
她向前一步，松开手，望着孔明灯迎风而去。却听后面一个妇人的声音：“年轻人，你娘子生这么美，你都对她一点耐心都没有，长此以往这哪行啊？”
旁边另一位妇人说道：“男人不好好对老婆，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萧宁转头幽幽对两位贵妇人道：“两位夫人误会了，我真不是他老婆，我还没有……”
受得了这个人的臭脾气到那个程度。
但是这话还没说出口，东方青苍突然打断她温柔说道：“娘子，是我误了时辰，今天说要陪你放灯结果回家晚了，为夫错了，我们不吵了好不好？”
萧宁一下脑子不灵光了，“我……你，什么……？”
东方青苍朝那两位妇人谦静一笑，渐渐带着她走远了。
两人走到集市上，东方青苍把与她十指交握的手松开。萧宁不着痕迹眼波略过，也不再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他嗓音此时温和依旧。
萧宁静默半刻，亦平静说：“你不是说，总听我在耳边说话是折磨吗？我怎么好意思？便不折磨你了。”
东方青苍一下神气瘪了下来，萧宁亦只是朝前走，一直不再看他。
过了半晌，东方青苍有些没底气的开口：“我平常…对你很凶吗？”
须臾，萧宁道：“也不是对我，对谁都差不多，好像自己是天皇老子，一方霸主一样。”
“也是，第一次见你就凶神恶煞的，人的性情最是难改。既然这样，往后我不说，你别听就是了。”
眼看到了萧府所在的清水巷，萧宁停住脚步，对他说道：“我哥出远门了，看情况要出很久。以后这儿没什么你一定要见的人，也不用专程再来了。”
她说完，便快步进了巷中。
夜溪楼。
东方青苍独坐在庭中，仿佛千头万绪。过了半刻，才开口叫觞阙。
“觞阙，本座平时很凶吗？”
觞阙答道：“尊上…英明神武，平常看着是冷了些。”
“那本座对长珩呢？”
觞阙点点头，“尊上对长珩仙君，那确实要好颜色多了。”
东方青苍迟疑一瞬，问：“那本座对她呢？”
觞阙先是愣了愣，随后问道：“尊上问的是？神女？”
东方青苍没有回答。
觞阙回想道：“往日神女还是神女的时候，尊上确实不假辞色了些。到了人间……”他看了看尊上的脸色。
“到了人间如何？”
“也差不了多少。”觞阙脱口而出，“不过尊上，她毕竟是水云天的人，现在虽然是凡人，但这一世过去之后又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到时候她前尘尽忘，也不重要了。”
“你刚刚说什么？”东方青苍问，“什么前尘尽忘？”
觞阙答道：“属下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水云天中的神历完劫数之后，有些会忘记自己凡尘中的经历。所以，神女劫满飞升之后，有一定可能会忘掉人间的事。”
东方青苍握着酒杯的手越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