眀昭睡醒后全身酸痛无力,身体像被碾压过一样,她伸手探了探,身边没有人,寝被也是冷的。喃喃自语道:“果然,鬼魂是见不得阳光。”

    她伸手将床头的铜铃摇响,一早就在门外候着的侍女,端着备好的热水走进来。

    一阵脚步声后,大丫鬟白露开口:“公主,洗澡水已经备好了。”

    眀昭迅速掀开床幔,震惊的问道:“怎么是你们几个?”

    白露、立夏、霜降、夏至四人一阵疑惑,纷纷跪地:“一直是奴婢几人贴身伺候。”

    眀昭一脸震惊:“北澈几时离开的?”

    丫鬟们一头雾水,以为公主说的是顾南征:“将军卯时离开,往校场的方向去了。”

    她一声急吼:“将的什么军,不是将军,是我的侍卫北澈。”

    四位丫鬟把头埋低磕在地上,身体颤抖着答复:“公主的侍卫里并没有叫北澈的。”

    眀昭:“没有?”

    她抓住重点:“将军?哪个将军?是顾南征吗?你们都能看到他?”

    跪在地上的四人齐声回答:“是忠武将军顾南征,奴婢们看着他离开的。”

    难道鬼打墙了?

    她又看了看屋内的装饰,这里的布置与她的公主府一模一样,她明明记得昨夜里是在顾府睡下的,就连当时顾府被抄家,她都没有搬回公主府。

    眀昭越来越疑惑,问道:“这顾府什么时候换了布置?”

    “回禀公主,这是您的公主府。”白露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

    眀昭极好男色,凡是被她相中者,威逼利诱一番,无一人能幸免。

    为了方便行事,及早就央求父皇开辟了公主府,也是兄妹七人当中,第一位先有府邸的公主。

    山高皇帝远,无人管束,眀昭与养在府里的那些面首,夜夜笙歌,日子过的十分奢靡。

    曾经,有不长眼的大臣弹劾公主荒淫无度,明昭得知消息后,跑到父皇面前寻死觅活。先皇一怒之下,便下令砍了那大臣的脑袋。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议论公主,再也没有人敢拿她这公主府做文章。

    这杀鸡儆猴的招数,很管用。

    -

    眀昭压下震惊,起身从床上下来,走进汤池:“白露和霜降留下伺候,别人都出去吧。”

    屋内热气氤氲,蒸腾起朦胧的湿雾,花瓣散发着阵阵芳香,水花四溅滑过寸寸肌肤。顾南征折腾了一夜,她身体早已经疲惫不堪,整个人直接泡在汤池里解着乏。

    眀昭反复盯着身上红得发紫,紫得发青的痕迹,昨晚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她心里有了怀疑,又不确定。试探性的开口:“白露,今年是哪年?”

    白露彻底懵了,以为公主还未醒酒,耐心解释道:“回公主,如今是伍朝九年末,昨日公主刚过完生辰。”

    “轰”的一声,眀昭脑袋一片空白。

    眀昭喃喃自语:“伍朝九年末?生辰?应该是伍朝十五年初才对啊?”

    过了许久,她缓过神:“白露,你去打探一下,顾南征还在校场吗?”

    嬷嬷端着醒酒汤走进房内:“回公主,将军一直在校场,并未离开。”

    眀昭迅速站起身,从浴室出来走到更衣处。

    霜降来不及躲避,被溅了一身洗澡水,她手里拿着汗巾子小跑着跟在后面。

    霜降和嬷嬷刚给公主擦完身,还没来得及给她抹傅身香粉,眀昭就扯下衣桁上的小衣,自顾自的穿了起来。

    衣服穿戴完毕后,眀昭的头发还未绞干,就急匆匆的出了房门,吩咐道:“去校场。”

    白露和嬷嬷对视一眼,一人快速跑到方桌前,捧起上面的铜紫色小暖炉。另一人跑到衣桁边,扯下挂在上面的白裘斗篷追了过来:“公主,你别冻着了”。

    眀昭疑惑重重的坐在宽敞的马车内,婢女们为她绞着发,两盏茶的功夫,马车平稳的来到了校场。

    顾南征正在练兵并未发现,众将士看到六驾马车震惊之余,纷纷跪地接驾:“恭迎圣上驾临。”

    眀昭在白露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一时慌了神。

    一阵寒风吹过,她鼻尖冻得通红,额头前的发丝打起了硬缕,上面还隐隐结了些细碎的冰碴子。

    顾南征和众将士就这样陪着她,在寒风中一直跪着。

    站在一旁的白露看着公主发愣,提醒道:“公主,公主。”

    眀昭听到声音回过神:“都起来吧,我找顾南征。”

    众人面面相觑,校场还从未来过女子,更何况是公主,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

    顾南征一个眼神扫过去,众将士噤了声音继续练了起来,他领着公主去了营帐。

    眀昭一只脚刚踏入帐内就停下了动作,这帐子里的温度和外面一样,她的缎面绣鞋下是冻得发冷的地面,鞋底还在上面蹭了蹭,很硬。

    她环顾四周,这营帐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顾南征是将军,地上没有铺着柔软的毛毯,只见中间摆放的巨型沙盘就占了营帐的一大半空间,沙盘旁边堆放着一个看不见火苗的暖炉,还有几把磨得发亮的简易的木椅。

    若是换作以前,这种地方她断是不会来的。

    顾南征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快步走到暖炉旁,拿起一旁的铁夹子翻了翻炉子里的碎屑,又往里面添了几块炭火:“公主身子娇贵,这里不是公主该来的。”

    眀昭盯着他手里的动作出神,并未回应。

    她印象中的顾南征性子孤傲、冷漠、脾气还暴躁,除了打仗对什么都不屑一顾,唯一能看的过去的就是他那张俊脸,没想到还有如此烟火气的一面。

    顾南征率先开口:“公主,我们成婚吧。”成婚明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眀昭惊讶的抬起头,不相信方才听到的话,激动地询问:“你说什么?”

    “我们成婚吧。”

    顾南征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眀昭疑惑:“可你并不喜欢我,你我之间也没有感情,这几年只不过是我......是我一厢情愿。”

    顾南征沉默不语,他俩确实没有感情。他对她,除了不喜欢,更多的是厌恶,厌恶她不管不顾,更厌恶她用下作的手段羞辱他。

    眀昭知道顾南征心里所想,也知道他心里抵触什么,上一世强迫和他绑在一起,结局并不幸福。

    她摆摆手,尽量做出一副潇洒的样子:“罢了,强扭的瓜不甜。从此以后我不会在缠着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娶谁就娶谁吧。”

    眀昭一想到顾南征前世的惨状,眼眶瞬间发红,堂堂八尺男儿保家卫国,却落得个叛国通敌的罪名。她声音沙哑道:“以后不要再做什么大英雄了,做个普通人,安稳的活着就好。”

    顾南征睁大眼睛,他还是第一次从她的眼里看出了担忧,无奈叹了口气:“女子名节重要,感情......婚后可以培养。”

    眀昭轻哼一声:“名节?我从不在乎,顾南征你不要思虑太多,我是伍朝最尊贵的公主要什么男人没有,不用你负责。”

    顾南征脱口而出:“我在乎,不管怎么说都是我......”

    眀昭立即打断他:“你可知一旦成为驸马,便再也不能入仕途了。”

    顾南征:“知道。”

    眀昭眉眼弯弯,嘴角上扬:“顾南征,这一次是我自愿放你走的。”

    顾南征喃喃自嘲:“公主说的轻松,我还能走到哪里去?”

    眀昭为他规划着以后的日子:“你可以选个远离朝堂争斗的地方,和心仪的女子成婚生子相伴一生。”

    -

    上一世顾南征心中有一位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奈何他高中后,顾母嫌弃白月光身份低微,配不上已经是状元郎身份的儿子,便棒打鸳鸯,硬生生的将两人拆散了。

    这还是她们婚后第二年,跟着顾南征回祖宅奔丧时,他伤心喝醉了酒,在床榻上喊着别的女人名字才发现的。

    她不堪受辱,一气之下回了京城,留下一封‘休夫书’便搬回了公主府。

    朝臣们也是大型双标,京城里的公主,他们做臣子的可以弹劾,若是被外人欺负了去,他们定不能坐视不管。

    一时间,弹劾顾南征的折子又堆成了山,批判他行为不检,不遵守三从四德。

    就连他爹这个翰林学士,还有两位兄长,在朝堂中接二连三的受到打压。

    公爹顾振廷是文官出身,文人自有傲骨,是万万不能让顾家出现‘休夫’这种再次轰动京城的丑闻。

    否则,他死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顾家的列祖列宗。

    在一家人的威胁、恐吓下,顾南征不得不硬着头皮,三顾茅庐赔礼道歉,并答应了一系列要求才把公主请回府。

    从那时起,眀昭便不再顾及他的脸面,日日邀男宠留宿,府里的面首三天便换一批新面孔。

    -

    顾南征自己都不信:“我能吗?我能从朝堂中脱离出来撇干净吗?我能像公主说的那样洒脱吗?”

    眀昭知道功高盖主想要全身而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可她不想让顾南征死,不想让整个顾家再次折在这里。她更不想让自己重蹈覆辙,上一世被囚禁的那三年,她每日都活在屈辱里,想死又不能死,她都要被折磨疯了。

    眀昭情绪激动,上前握住他的胳膊:“顾南征,我知道这几年我做了很多荒唐的事。昨日生辰宴上也没给你留下什么好印象,还设计了你。这次我求你,求你相信我一次,总会有办法的。若是你真想离开,我定拼尽全力保你无忧,保你们顾家无忧,这是我欠你的,这是皇家欠你的。”

    顾南征身体一怔:“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早就说不清道不明了,谁又还得清谁呢?”

    眀昭松开他的胳膊,神情落寞:“你还是不相信我。”

    “公主,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你我成婚能压下风波,还能牵制住顾家,宫里的人也能安枕无忧。一举三得,不是吗?”顾南征的语气不容拒绝,又带着疏离。

    眀昭语气透着慌乱的哭腔:“可你会死的!顾南征,我就是个灾星。我求你隐姓埋名离我远远的,不要再和我扯上任何关系。你不是有心仪的女子吗?你不是想娶她吗?你走啊,走的远远的,远离这是非之地。”她不断的推搡着顾南征,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吼出来。

    顾南征:“死,我怕吗?既然我已经选择了走这条路,很多事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你......”

    就这样,两人沉默了许久。

    眀昭眼眶湿润,继续劝说:“你可知,你我成婚更像是一场交易。我是心仪你不假,可我更希望你能活着。顾南征,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顾南征语气低迷:“公主有公主想要保全的,我也有我想保全的,若是连这些都守护不住,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即使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眀昭劝说无果,叹了口气:“希望你以后,不会为今日所说的话后悔。”她被挂在墙壁上的宝剑吸引缓缓移步至跟前:“这把剑,可真是你的宝贝。”

    顾南征随手将剑取下来,语气恢复平淡:“不过是一把破剑而已,算不上什么宝贝,以后再也用不上了。”

    眀昭知道这把剑对顾南征很重要,这剑曾经无数次伴随顾南征上阵杀敌,上一世他宝贝的很,别人是碰都碰不得。婚后她好奇到底是把什么样的宝剑,便悄悄的命人把剑从三柳堂拿过来观摩,她没有看出门道认为这剑品质一般,又让人放回去了,还嘲讽他把鱼目当珍珠。

    顾南征发现放剑的位置有变动后大发雷霆。也是,保命的兵器对一个武将来说极为重要。

    如今,一个上阵杀敌的武将甘愿放下兵器,这还是她认识的顾南征吗?

    眀昭还是不死心:“顾南征,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走的。你可想好了此路十分凶险,这后果也绝非是你我能够承担的。”

    顾南征铁了心,语气坚定:“想好了,今日我就进宫上交兵权,求皇上赐婚。”

    眀昭妥协:“好,三日后是个好日子。”

    她在心里默念:顾南征,既然你不走,那我们就好好过日子。我不让你死,谁都别想要你的命。

    眀昭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回了公主府。

    她重生了。

    重生到了伍朝九年末,她生辰宴的第二天,顾南征刚凯旋回归没两日,此时的他还未被剥夺兵权。

    -

    记忆里,伍朝九年末,顾南征凯旋而归,是伍朝人尽皆知的大英雄。

    眀昭却喜忧参半,身边的幕僚见状纷纷出谋划策:“这对付文人自有文人的方法,对付武将自有武将的妙招。”

    耳语一番后,觉得此计可行,反正她的名声也就那样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在眀昭的生辰宴上,她便和顾母串通一气。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上阵杀敌的武将,怎懂后宅妇人的伎俩。

    顾南征果然着了她们的道,待生米煮成熟饭后,因顾南征之前次次落她的面儿,一气之下,眀昭便命人将衣衫不整的顾南征丢出府外。

    他虽一直习武,可在父亲和两位兄长的常年熏陶下,顾南征多少还是有些傲骨在身的,怎受得了如此羞辱。

    眀昭偏要将他的傲骨一寸一寸的敲碎。

    最后,如扔废物一样扔掉。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当红武状元,衣不蔽体的躺在公主府门口,这件事如瘟疫般迅速漫延京城。

    大臣们揣摩了圣上的心思,弹劾的折子就像及时的春雨,个个跳出来指责顾南征欺辱公主,有辱斯文,败坏民风。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眀昭还是爱顾南征这张脸的,更爱他骨子里带出来的那股宁死不从的拽劲儿。

    最终,她回宫面圣和父皇做了一场交易,皇上赐婚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

    如果重生能在早一天,她定不会在生辰宴上给顾南征下药,不会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强迫他,定会让他去娶心里的白月光。

    眀昭回到府上没多久,赐婚的圣旨就到了公主府,圣旨的内容和赏赐的东西与上一世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与前世不同的是,这一世她没有把顾南征扔出府外,也没有大臣弹劾顾南征,她更没有回宫与父皇交易赐婚。

    而是顾南征主动交出兵权,甘愿与她成婚。

    剧情完全脱离了上一世的走向,眀昭一直心存疑虑,难道真的是她的重生,改变了顾南征的性格?

    这顾家的命运会不会也迎来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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