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君临回到东宫，已经是戌时了。
他从朱漆正大门一路疾行，不作任何停留直奔鸳鸯殿。一路上他的脸色都阴沉着，仿佛能滴出墨汁来。
长长的廊道上，一排排宫娥侍从垂手站立，他们或多或少都是忐忑的。而君临一声不吭地穿过廊道，一个眼神都未投给他们，更遑论问话了。
鸳鸯殿仍烛火通明，正殿内却鸦雀无声，路过小厨房只余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拐角处隐约传来几声咳嗽，君临脚步一顿，旋即迅速踱去。
月幕之下，只见黄夕倚在柱上，还提着一顶花卉纹食盒。她身姿挺秀，鹅黄色衣袍在夜风中飘曳，一身华服却显得有些单薄，似乎凉风再大一点都会将她吹离。
“殿下，你来了。”她扯出一缕浅笑，声线比往日哑涩。
君临的目光亦在她身上定格半晌，可惜下一刻便移开了，眉目间流转的光芒化成寒霜。
正要说些什么，黄夕蓦然抬起食盒，送至君临目下：“殿下，妾给白侧妃煮了参汤。月夜寒凉，给您单独留了一份。”
君临不置可否，眸光深邃地盯着那食盒，久久没有接过亦未开口言谈。黄夕当然不会催促他，只是低眉垂目，动作不变。
良久，无声的对峙结束了。
君临颔首：“辛苦夕儿了。”言落，他身后的随侍会意，卑躬屈膝地上前一步：“娘娘……”
黄夕朝君临嫣然一笑，轻轻将食盒递给侍从：“殿下，白侧妃已经醒来了，去看看她吧？她很是想念您。”
“好。”他的语气总算温和了些。
两人并肩进了内殿，霎时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而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白幸鸳坐在软枕上，柔荑抱着一大壶桃木质酒坛，咕噜噜往喉间灌的画面。
她乌发凌乱，面颊烧得绯红，头上还捆着白日的裹帘，整个人犹如醉醺醺的大头娃娃。
君临见她是这么个模样，与他脑海中想象的相差甚远，一时间也怔愣住了。
白幸鸳神智不清，迷迷糊糊的显然不太能认清场合。她先是眯了眯眼，又用食指揉了揉双目，再一定睛，仍然不明白这两人是何来头。
“你们是谁呀？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她嘀咕道。
鸳鸯殿的奴婢全部都被她给支走了，君临和黄夕又未出声，此刻空旷的内殿里无人应她。
君临回过神来，拧了拧眉头。
白幸鸳喝得烂醉如泥，如此轻怠殿下，换做是旁的女眷或许早就被拖出去问候了，而她却有恃无恐。
“好啊，我知道了，你们是小七和小八！谁让你们擅自闯进来的？我不是吩咐了不许打扰吗？”
她酒劲忽地涌上头来，右臂猛然一拍锦被，在床榻上跃跃欲试想要站起身，可下一霎又因为腿脚不稳跌坐回去。
君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一步步朝白幸鸳逼近，许是携了些独属于帝王家的威势，方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白幸鸳倏然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跳到床榻另一端缩成了一团。
“你想怎么样？离我远点！”她瞪大一双杏核眼，警惕地看着他。
君临不喜欢“离我远点”这四个字，他停下脚步，眸底的寒芒越积越厚。
黄夕唇角的笑意愈加浓烈，她缓步走近君临身侧，认真端详了白幸鸳好一阵儿。接着悄然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挑起遮住了白幸鸳视线的几根碎发，柔声道：“再甘甜的琼浆喝多了也会不适，我叫人给你送碗醒酒汤吧？”
白幸鸳倒是不排斥她，不过还是有些狐疑，考虑瞬息后她晃了晃脑袋：“你是先前喂我喝参汤的姐姐？我不要你给我送什么醒酒汤了，你送的汤味道一点也不好！那老参卖相也不行，不知道是谁在吹它有养分……”
她嘟囔了几句，又重新窝回被褥里边，只探出头来。
黄夕不禁失笑。
按理说她这会儿应该在心底里默默气恼才对，那参汤可是她用最上乘的材料，辛苦一个时辰亲自熬成的，却被白幸鸳贬得一文不值。
但她却反而莫名其妙的，因为白幸鸳这番话而硬生生对她多出了几丝好感。白幸鸳越是这般违逆她，她越能感觉到体内萌生了一种久违的怪异情感。
大概能够称之为，亢奋。
“嗯，其实我也不喜欢喝参汤，很苦涩。但你要说它没有养分，我是不会应和的，它的营养价值可不容质疑。至于醒酒汤，就算你不信任我的手艺，也该信任庖人?呀。一直不醒醉，身子会很难受的。”黄夕轻缓道。
白幸鸳歪着脑壳仔细思量了下她的话，觉得好像也有道理，便又翻身坐起。
黄夕立刻眼疾手快地帮她拢好披帛，道：“千万莫要再沾凉了。”
“我想出去透透气，顺便监督一下小厨房的下人，姐姐你陪我吧！”白幸鸳道。
“下人们应当不会再出差错了，你目前还不宜走动。”黄夕有些踌躇，毕竟君临还在身侧呢。白幸鸳不懂规矩瞎折腾那是她的事，自己可不能也跟着她马虎。
“不，我就是要去！”白幸鸳不依不饶地揪住她袖摆，可怜巴巴望向她。
黄夕回头看向君临，原是想征求他的意见，却见君临也正凝望着自己。可他目光无比沉郁，像是暗藏了汹涌潮水。
“殿下……”黄夕惊了一刹，心绪七上八下。
但也只是这一晃，君临的神情便恢复如常，他温声开腔：“没问题，和阿鸳转转吧，我们一同。”
黄夕当然无法拒绝君临的邀请，但也摸不清他究竟是怎么个想法，只好先应下，柔顺地点了点头。
直至此时，白幸鸳听见了君临的声音，才恍然警觉：“你是殿下？”
“那你认为我是谁？”君临不答反问。
白幸鸳圆溜溜的杏核眼上下扫了他几遍，确定自己并没有看花眼，道：“声音是挺像的，可我记得殿下不长你这样。殿下可清俊了，你太憔悴，皱巴巴的，难看死了。”
闻言，就连黄夕都在心里为白幸鸳捏了一把汗。这个大傻妞，真是没救了。就算是指数之年的孩童，也不会这么讲话啊。
可事实呢？
事实就是，君临不仅没有丝毫怒气，相反，他的眼底竟然浮现出那日以来的第一抹笑意。
那个不算太浓烈的笑，换做别的时刻，黄夕或许会形容它如扶柳春风。可放在此处，黄夕只觉得它好生碍眼。
次日。
清早的蘅芜殿，婢子将珠帘拉开，淡而不冷的清香萦绕在殿内。
君临从来就是无条件偏爱白幸鸳的，以至于到了头昏脑胀、是非不分的地步。白幸鸳凡是受个伤，不论轻重，他都怜惜得不行。
唯独这一回他不再大张旗鼓，只罚了鸳鸯殿婢子侍从两个月银钱，还奖赏了那些个郎中，以及照顾白幸鸳许久的黄夕。
“小梅，殿下送给我的犒劳，你瞧过了吗？”黄夕仰在贵妃椅上，突兀开口。
“啊？”正在给她揉肩的小梅顿了顿，很快又重新加大了力度，道：“嗯，奴婢是看过了……”
她倒也没干什么亏心事，但被黄夕说中，难免还是有些心慌。
“你觉得那些东西怎么样？”黄夕意味不明。
小梅回道：“殿下赠予娘娘的物什，奴婢自是不敢妄议。”
君临派人搬来了一箱赏赐，外观瞧着珠光宝气的，可里边装的有七成都是礼佛的用具，你说殿下这是为何意？
这个时候，若是小梅还拍马屁就有点牵强了。但她也摸不清黄夕的态度，又哪儿敢妄言呢。
黄夕侧过头看向她，放轻了声线：“小梅，你说，他是不是在敲打我啊？”
小梅顿时一激灵，连忙跪下身：“娘娘，奴婢不知……！”
她这么一慌乱，一不留神就在黄夕的云肩上蹭出了痕迹，脑子没来得及转过弯，又慌里慌张上手替黄夕抚平了云肩的褶皱。
随后，她才惊觉自己有多么的越矩，面上登时青一阵白一阵，额角隐隐渗出汗珠来。
黄夕却不急不躁，淡笑着道：“你也自知逾距了？”
小梅咬唇，低垂着眼眸。
“好了，无需多虑。你既是本宫的贴身丫鬟，若能为本宫解忧，也能算得上自己人。”黄夕伸手虚扶了她一把。
小梅立即在脑海思忖她的用意，寻常主子是不会和她说这种话的，但又没有特别清晰的思绪，只得试探道：“娘娘若有用得上奴婢的，尽管吩咐便是。”
“知道为什么殿下这回，不再兴师动众地责罚你们吗？”黄夕似笑非笑。
小梅摇头：“娘娘，恕奴婢愚笨。”
“本宫联系了先前安插的眼线，说是前些日皇宫的掖庭走水了，烧死了许多下人，害得内务府花重金又培养了一批新人。”
“娘娘，奴婢不知宫内事。”小梅如实道。
东宫名义上处于皇宫的一部分，但早在先帝执政时，便已分割出来在京城独立府邸了。
黄夕敢在皇宫安插自己的人手，还光明正大地告诉了小梅，可比小梅弄乱她衣裳逾矩多了。但小梅也并不意外或惊慌，而是对黄夕又多了些敬畏与尊崇。
“那就是了，你当然不知道。”黄夕幽幽道。
她把玩着君临给她的一条白佛珠，指腹反复摩挲：“毕竟在昨日的朝会上，大理寺呈上了最终的调查结果，上面明晃晃昭示出，那孽事者与我们东宫有关呢。此等不利于东宫和睦之事，岂能让你我知晓？本宫也是夜里子时才从探子那知道的。”
“这……”小梅心里咯噔一跳。
“安心好了，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只是殿下这阵子可有的忙了。不过，即使他自己都已分身乏术，却还愿意陪着白侧妃闹腾，倒还真是情义深重呢。”
“奴婢蝼蚁之躯，您为何要同奴婢说这些？”小梅心里五味杂陈，当属忧虑居多。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你始终要明白。”黄夕语重心长地叹息。
他从朱漆正大门一路疾行，不作任何停留直奔鸳鸯殿。一路上他的脸色都阴沉着，仿佛能滴出墨汁来。
长长的廊道上，一排排宫娥侍从垂手站立，他们或多或少都是忐忑的。而君临一声不吭地穿过廊道，一个眼神都未投给他们，更遑论问话了。
鸳鸯殿仍烛火通明，正殿内却鸦雀无声，路过小厨房只余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拐角处隐约传来几声咳嗽，君临脚步一顿，旋即迅速踱去。
月幕之下，只见黄夕倚在柱上，还提着一顶花卉纹食盒。她身姿挺秀，鹅黄色衣袍在夜风中飘曳，一身华服却显得有些单薄，似乎凉风再大一点都会将她吹离。
“殿下，你来了。”她扯出一缕浅笑，声线比往日哑涩。
君临的目光亦在她身上定格半晌，可惜下一刻便移开了，眉目间流转的光芒化成寒霜。
正要说些什么，黄夕蓦然抬起食盒，送至君临目下：“殿下，妾给白侧妃煮了参汤。月夜寒凉，给您单独留了一份。”
君临不置可否，眸光深邃地盯着那食盒，久久没有接过亦未开口言谈。黄夕当然不会催促他，只是低眉垂目，动作不变。
良久，无声的对峙结束了。
君临颔首：“辛苦夕儿了。”言落，他身后的随侍会意，卑躬屈膝地上前一步：“娘娘……”
黄夕朝君临嫣然一笑，轻轻将食盒递给侍从：“殿下，白侧妃已经醒来了，去看看她吧？她很是想念您。”
“好。”他的语气总算温和了些。
两人并肩进了内殿，霎时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而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白幸鸳坐在软枕上，柔荑抱着一大壶桃木质酒坛，咕噜噜往喉间灌的画面。
她乌发凌乱，面颊烧得绯红，头上还捆着白日的裹帘，整个人犹如醉醺醺的大头娃娃。
君临见她是这么个模样，与他脑海中想象的相差甚远，一时间也怔愣住了。
白幸鸳神智不清，迷迷糊糊的显然不太能认清场合。她先是眯了眯眼，又用食指揉了揉双目，再一定睛，仍然不明白这两人是何来头。
“你们是谁呀？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她嘀咕道。
鸳鸯殿的奴婢全部都被她给支走了，君临和黄夕又未出声，此刻空旷的内殿里无人应她。
君临回过神来，拧了拧眉头。
白幸鸳喝得烂醉如泥，如此轻怠殿下，换做是旁的女眷或许早就被拖出去问候了，而她却有恃无恐。
“好啊，我知道了，你们是小七和小八！谁让你们擅自闯进来的？我不是吩咐了不许打扰吗？”
她酒劲忽地涌上头来，右臂猛然一拍锦被，在床榻上跃跃欲试想要站起身，可下一霎又因为腿脚不稳跌坐回去。
君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一步步朝白幸鸳逼近，许是携了些独属于帝王家的威势，方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白幸鸳倏然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跳到床榻另一端缩成了一团。
“你想怎么样？离我远点！”她瞪大一双杏核眼，警惕地看着他。
君临不喜欢“离我远点”这四个字，他停下脚步，眸底的寒芒越积越厚。
黄夕唇角的笑意愈加浓烈，她缓步走近君临身侧，认真端详了白幸鸳好一阵儿。接着悄然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挑起遮住了白幸鸳视线的几根碎发，柔声道：“再甘甜的琼浆喝多了也会不适，我叫人给你送碗醒酒汤吧？”
白幸鸳倒是不排斥她，不过还是有些狐疑，考虑瞬息后她晃了晃脑袋：“你是先前喂我喝参汤的姐姐？我不要你给我送什么醒酒汤了，你送的汤味道一点也不好！那老参卖相也不行，不知道是谁在吹它有养分……”
她嘟囔了几句，又重新窝回被褥里边，只探出头来。
黄夕不禁失笑。
按理说她这会儿应该在心底里默默气恼才对，那参汤可是她用最上乘的材料，辛苦一个时辰亲自熬成的，却被白幸鸳贬得一文不值。
但她却反而莫名其妙的，因为白幸鸳这番话而硬生生对她多出了几丝好感。白幸鸳越是这般违逆她，她越能感觉到体内萌生了一种久违的怪异情感。
大概能够称之为，亢奋。
“嗯，其实我也不喜欢喝参汤，很苦涩。但你要说它没有养分，我是不会应和的，它的营养价值可不容质疑。至于醒酒汤，就算你不信任我的手艺，也该信任庖人?呀。一直不醒醉，身子会很难受的。”黄夕轻缓道。
白幸鸳歪着脑壳仔细思量了下她的话，觉得好像也有道理，便又翻身坐起。
黄夕立刻眼疾手快地帮她拢好披帛，道：“千万莫要再沾凉了。”
“我想出去透透气，顺便监督一下小厨房的下人，姐姐你陪我吧！”白幸鸳道。
“下人们应当不会再出差错了，你目前还不宜走动。”黄夕有些踌躇，毕竟君临还在身侧呢。白幸鸳不懂规矩瞎折腾那是她的事，自己可不能也跟着她马虎。
“不，我就是要去！”白幸鸳不依不饶地揪住她袖摆，可怜巴巴望向她。
黄夕回头看向君临，原是想征求他的意见，却见君临也正凝望着自己。可他目光无比沉郁，像是暗藏了汹涌潮水。
“殿下……”黄夕惊了一刹，心绪七上八下。
但也只是这一晃，君临的神情便恢复如常，他温声开腔：“没问题，和阿鸳转转吧，我们一同。”
黄夕当然无法拒绝君临的邀请，但也摸不清他究竟是怎么个想法，只好先应下，柔顺地点了点头。
直至此时，白幸鸳听见了君临的声音，才恍然警觉：“你是殿下？”
“那你认为我是谁？”君临不答反问。
白幸鸳圆溜溜的杏核眼上下扫了他几遍，确定自己并没有看花眼，道：“声音是挺像的，可我记得殿下不长你这样。殿下可清俊了，你太憔悴，皱巴巴的，难看死了。”
闻言，就连黄夕都在心里为白幸鸳捏了一把汗。这个大傻妞，真是没救了。就算是指数之年的孩童，也不会这么讲话啊。
可事实呢？
事实就是，君临不仅没有丝毫怒气，相反，他的眼底竟然浮现出那日以来的第一抹笑意。
那个不算太浓烈的笑，换做别的时刻，黄夕或许会形容它如扶柳春风。可放在此处，黄夕只觉得它好生碍眼。
次日。
清早的蘅芜殿，婢子将珠帘拉开，淡而不冷的清香萦绕在殿内。
君临从来就是无条件偏爱白幸鸳的，以至于到了头昏脑胀、是非不分的地步。白幸鸳凡是受个伤，不论轻重，他都怜惜得不行。
唯独这一回他不再大张旗鼓，只罚了鸳鸯殿婢子侍从两个月银钱，还奖赏了那些个郎中，以及照顾白幸鸳许久的黄夕。
“小梅，殿下送给我的犒劳，你瞧过了吗？”黄夕仰在贵妃椅上，突兀开口。
“啊？”正在给她揉肩的小梅顿了顿，很快又重新加大了力度，道：“嗯，奴婢是看过了……”
她倒也没干什么亏心事，但被黄夕说中，难免还是有些心慌。
“你觉得那些东西怎么样？”黄夕意味不明。
小梅回道：“殿下赠予娘娘的物什，奴婢自是不敢妄议。”
君临派人搬来了一箱赏赐，外观瞧着珠光宝气的，可里边装的有七成都是礼佛的用具，你说殿下这是为何意？
这个时候，若是小梅还拍马屁就有点牵强了。但她也摸不清黄夕的态度，又哪儿敢妄言呢。
黄夕侧过头看向她，放轻了声线：“小梅，你说，他是不是在敲打我啊？”
小梅顿时一激灵，连忙跪下身：“娘娘，奴婢不知……！”
她这么一慌乱，一不留神就在黄夕的云肩上蹭出了痕迹，脑子没来得及转过弯，又慌里慌张上手替黄夕抚平了云肩的褶皱。
随后，她才惊觉自己有多么的越矩，面上登时青一阵白一阵，额角隐隐渗出汗珠来。
黄夕却不急不躁，淡笑着道：“你也自知逾距了？”
小梅咬唇，低垂着眼眸。
“好了，无需多虑。你既是本宫的贴身丫鬟，若能为本宫解忧，也能算得上自己人。”黄夕伸手虚扶了她一把。
小梅立即在脑海思忖她的用意，寻常主子是不会和她说这种话的，但又没有特别清晰的思绪，只得试探道：“娘娘若有用得上奴婢的，尽管吩咐便是。”
“知道为什么殿下这回，不再兴师动众地责罚你们吗？”黄夕似笑非笑。
小梅摇头：“娘娘，恕奴婢愚笨。”
“本宫联系了先前安插的眼线，说是前些日皇宫的掖庭走水了，烧死了许多下人，害得内务府花重金又培养了一批新人。”
“娘娘，奴婢不知宫内事。”小梅如实道。
东宫名义上处于皇宫的一部分，但早在先帝执政时，便已分割出来在京城独立府邸了。
黄夕敢在皇宫安插自己的人手，还光明正大地告诉了小梅，可比小梅弄乱她衣裳逾矩多了。但小梅也并不意外或惊慌，而是对黄夕又多了些敬畏与尊崇。
“那就是了，你当然不知道。”黄夕幽幽道。
她把玩着君临给她的一条白佛珠，指腹反复摩挲：“毕竟在昨日的朝会上，大理寺呈上了最终的调查结果，上面明晃晃昭示出，那孽事者与我们东宫有关呢。此等不利于东宫和睦之事，岂能让你我知晓？本宫也是夜里子时才从探子那知道的。”
“这……”小梅心里咯噔一跳。
“安心好了，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只是殿下这阵子可有的忙了。不过，即使他自己都已分身乏术，却还愿意陪着白侧妃闹腾，倒还真是情义深重呢。”
“奴婢蝼蚁之躯，您为何要同奴婢说这些？”小梅心里五味杂陈，当属忧虑居多。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你始终要明白。”黄夕语重心长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