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林潮,是在一个湿漉漉的夏天。

    那天暴雨,铺天盖地的雨点把我砸得昏头转向,我的眼眶和脖颈都狼狈,湿答答地淌着水。其实我包里就有伞,黑色的一把,圆柄,伞面没有图案。

    我只是不想拿出来。

    积水像上涨的海,我的影子落在水里,碎得一块又一块。我没抬头,有些困惑地盯着那些支离的光影看,它们好像生来就为了这场无法圆满,我想了半天没有结果,倒是浑身上下湿得彻底,极落魄极难堪的模样。

    然后我便看到一把伞,黑色的一把,圆柄,伞面没有图案。我的眼蒙蒙笼着雨水,只影影绰绰看到他的下半张脸。男人脸的轮廓是柔和的,却又能看得出棱角的线条,该是像上鞘的刀。

    “会感冒的。”他说。

    我没有理他。我很迫切地想回到雨里,因为它往往能掩盖住很多东西,自上而下地把我淋得均匀,泪水与雨水只有我分得清。

    泪是滚烫的,雨是冰凉的。只有我分得清。

    我一步跨出伞下,浸湿的衣物给我一种安全感,我半闭着眼仰起头,假装自己在被全世界拥抱。

    我又被拽回伞底,黑色风衣的男人像是有些恼怒:“天气冷,你别糟蹋自己身体。”他半低着头看我,我这才看清他的眼。他的眉眼是狭长的,像力道极重的一捺,眼底有月亮的影子,失焦般糊作一块。

    我不领他的情,歪着头道:“学长,你是对所有女生都这么好吗?”

    他没有生气,甚至嘴角还浅浅扬着一点笑:“你现在比刚刚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好多了。”

    我白了他一眼,终究还是留在伞下。

    “今天我奶奶走了。”我自顾自地开口,其实我只是想说出来,那些话像死物一般噎在我的喉间,我必须把它们掏出来,哪怕一刀一刀剜着血肉,今晚我定是要流些血的。

    “我回不去,c市疫情严重,院里怎么也不肯批假条……把我带大的奶奶的最后一程,我送不了她。”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吐字还算清晰,只是声音发着颤。

    他偏着头听我说,没有说话。那天我们一起在雨下站了很久很久,我慢慢地说,他静默地听。

    后来他送我回宿舍,雨还是很大,但我已经没有哭了。我们身边有一对热恋期的情侣,同样是共同打着伞,女孩依偎在男孩肩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女孩的尾音拉得很长。

    林潮也低头,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说陆北歌,南北的北,高歌的歌。

    他说他叫林潮,林潮的林,林潮的潮。他眉眼弯弯地看着我,身后的影子都在笑。

    真奇怪啊。我们在交换着名字,身边那对情侣却在许下一生的誓言。伞下真是极阔达的场所,容得下陌生人,也容得下爱情。

    我和他加了微信。改天请你吃饭,我说。他冲我点点头,让我快回去洗热水澡。

    回宿舍后我胡乱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久久无眠。我打开手机翻他的朋友圈,他很少发照片,只是偶尔有分享几本他正在阅读的书籍。他的第一条朋友圈是一句话,没有配图。

    “小远,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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