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的手腕上插着针,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往我身体流去,像所剩不多的时光。

    林潮坐在我床旁,看我醒了,低声问我:“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哑极了,眼底是日暮残云的一点红,红得让人好生绝望。

    我心里有些不大好的预兆,装作随意地问:“我是低血糖吗?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北歌,我不想骗你。”

    我才知道自己拿到了一个极其烂俗的悲情剧本,我得了恶性淋巴瘤,在距离二十岁生日还有半年的时候。我昨天还在和林潮说要永远在一起,我现在却成了被判三个月刑期的死囚犯。我只觉得这世道畸形,谁越是春风得意,越是会惨烈摔得一身鲜血淋漓。

    爸妈昨天就坐飞机赶来,他们和往常没有什么异样,没有我想象中的绝望与悲恸。妈妈揉着我的肩,说:“北歌,不就是生病嘛,爸爸妈妈陪着你治疗,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反复发烧,迅速消瘦,手腕突兀露出嶙峋山峦般的骨。我好潦草地迅速虚弱,往日那个活泼、闹腾的陆北歌被一点一点剥去,只剩下死寂一张皮子。我才惊觉往日在电影里看到的情节是有所凭借,每一秒过去,我都好像死去了一点点。

    但我很幸运,林潮和爸爸妈妈都陪在我身边。他们从未在我面前流露出一丝伤感的况味,他们总是说我已经慢慢好起来啦,学院休学的手续已经办好,等治好我的病就可以回学校上课。妈妈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房子,每天都做我喜欢的菜给我吃,荔枝肉糖醋排骨与牛滑汤,每一天都没有重样。如果不是因为生病容易呕吐,我真的会每天都吃一大碗米饭。

    我靠在病床上,我那时已经吃不了什么东西了,嘴唇因为反复干呕变得殷红。我对妈妈说,好后悔之前为了减肥没有好好吃她做的饭,现在想吃也吃不了了。

    妈妈的眼眶红得像是灰烬上最后的余火,眉眼替我大病一场。她的嘴张张合合地颤抖着,半天没发出声来。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拉着她的手撒娇道:“等我病好了,我天天都吃三大碗你做的饭。”

    妈妈骤然倒塌地像一座石像,她以前在我面前都是坚固又勇敢的模样,永远坚不可摧地挡在我的面前。可这回她却抱着我的头泣不成声,声音沙哑,该是被斩断的河道。

    她从未在我面前这样失态过。

    后来还是林潮来了,她才勉强恢复情绪。林潮给我带了一束花,是蓝粉混搭的满天星。他知道我最喜欢满天星,是一次我们在湖边散步时我告诉他的。我说玫瑰太招摇太俗气,我还是更喜花株细小的满天星,像最天真烂漫的感情。

    林潮问,你知道满天星的花语是什么吗?

    我说我不知道,不过从今天起就成了林大艺术家喜欢陆北歌。我捏着他的腰要他记牢,林潮是很怕痒的,一边笑一边说知道了陆大小姐,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他的眼角弯得好看,两颊笑得晕开一抹浅浅的红。

    我鬼使神差地在心里想,只有死亡才能把我们分离。

    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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