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见过她的只段步尘一人而已，他既然没有当场揭穿她，便永远不能说出去，否则落得一个包庇的名头，他也别想好过。
在此事上，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念头只在转瞬间。
她清了清嗓子，重振旗鼓。
“我嘴笨，不想同你扯那档子莫须有的事情，我且问你，我大黎王朝可有律法写明女子不得查案？”
“并无此等条例。”
江蕴生点点头，似是对此回答颇为满意。
“当朝长宁大长公主除魔卫道保一方太平，受封永安王；忠武将军虞昭征战沙场，马上封侯。”
“我江蕴生自幼酷爱断案，亦想效仿永安王、镇北侯之流，闯出一番事业来。我一来并未犯罪，二来不过是满怀一腔报国热血，不知副使是以什么罪名逮捕我呢？”
江蕴生抬起一双星眸，亮得能望进人心里似的。
“还是说世子殿下打心底里看不起我等女流之辈？”
段步尘闻言眉毛一挑，方才还一口一个副使，现下倒是知道他是世子了？
还搬出了大长公主的名头，还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齿。
这云京城谁人不知长宁公主青阳子有一义子，任职于捉妖司，道术精妙，尽得真传。
青阳子于他既有师徒之情，也有母子之恩。
江蕴生的一番话，他若是认了，便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
段步尘此刻倒是对她刮目相看了，他眸中含了一抹浅笑，眼尾微扬。
原本他不过是看在江夫人与他师父乃是金兰之交的情分上才多注意了她几分，如今他倒是真正对这个江家养女起了兴趣。
江蕴生见他表情略有松动，便知今日危机已解。
她登时抬高了被扣住的那只手，扬了扬下巴示意段步尘解开。
念珠像成了精似的，如活物一般窜回段步尘手里。
月白的皓腕上一道红痕居于其中，显得格外狰狞刺目。
江蕴生迅速垂下手，用袖子掩住了。
压迫感散去，静默的房中哀嚎声显得格外清晰。
她揉了揉眉心，被扰得有些烦躁，忽然道：“现在我可以搜寻线索了吗？”
“请便。”
江蕴生慢慢踱步到那架黑漆点翠花鸟瑞果围屏前，哀嚎声愈发清晰，吵得她脑子要炸开了。
她装模做样地抬头望了一眼房梁，梁上有一道浅浅的痕迹，约莫是挂尸的绳子留下的。
她又觑了一眼段步尘，不期然撞上他的视线，一触即分。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监视她了。
那么。
江蕴生微微瞥了一眼围屏底座：
她要如何不着痕迹地揪出这底下的东西呢？
段步尘瞧她站定不动，便问道：“江娘子可是瞧出些什么了？”
江蕴生微微摇头，“我在想，凶手为何要将人倒吊在房中呢？比起直接扔在屋子里，吊尸的风险显然要大得多。”
一针见血，是块查案的好料子。
段步尘心里对江蕴生酷爱断案的言论已然是信了几分。
他今日心情不错，难得出言解释了一番。
“自古以来，便有吊尸示众之辱，常在战中出现，以辱尸的方式来削减敌人的气焰。”
“裴少卿已经着手派人去查死者生前有无仇家了。”
“原是如此。”
江蕴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正要走开，不料脚下一个趔趄，扑上了围屏。
咚——！
厚重的屏风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引起的震动传到楼下，惊得裴正则的手一抖，又是一滴墨汁落在纸上。
他无奈地睃了一眼楼上，呵住了正要上楼查看的一众部下。
咳咳，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
段步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跳，忙不迭地上前查看，顾忌着男女大防，他以念珠为绳，轻柔地缠住江蕴生的手臂，将她拎了起来。
“多谢。”
随着江蕴生起身，段步尘一眼就瞧见了掩映在衣裙之下的一片有些枯黄的白色花瓣。
他蹲下身，将花瓣拾起，轻轻嗅了嗅。
是栀子花。
许是有段时间了，香气稀薄，只有凑近了才能闻到丝丝香气。
“嘶——”
江蕴生痛呼出声，为了逼真，她这一跤摔得结实，雪白的掌心被蹭掉了一大块皮，裸露出淡粉色的肉，在空气的刺激下，渐渐变得猩红。
不过，很值嘛，至少在段步尘的眼皮子底下知道了是什么东西在作祟，她有些嘚瑟地想。
段步尘正小心收起花瓣，听见呼声，抬眸便瞧见了江蕴生的伤。
他站起身，从腰间的银囊里摸出一瓶伤药丢给她，“这是生肌散，有止血之效，你且应应急。”
江蕴生用完好的那只手接了，“世子的人情我记下了。”
“不必，不过是一瓶伤药，算不得什么……”
砰——！未落的话音湮没在响声里，大门被陡然推开，搅起一阵烟尘。
“师兄！牡丹娘子她……阿弥陀佛，贫僧叨扰了。”
一个白胖圆滚的小和尚一只脚刚跨进门槛，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满头大汗，面带红晕，显然是有急事相告。
可瞧见屋内情形，他默默收回脚行了个佛礼，将到嘴边话吞了回去。
明亮的光从门框外钻进来，段步尘被刺得眯起了眼，他抬手挡了光，复又想起什么，将手放下了。
“无妨，这里没有外人，你说便是。”
“牡丹娘子开口了，师兄可去问话了。”
前夜事发，牡丹本就被房中干尸吓得不轻。
昨夜师兄一回来，对着牡丹娘子的面门便是一箭，差点射瞎牡丹的眼睛，直接把她吓得口不能言了。
他大晚上的被师兄从观里薅到大理寺，陪了牡丹娘子一宿，念了一夜的心经，直到刚刚她才勉强能开口。
“我知晓了。”
段步尘对着小和尚略一点头，又转身对江蕴生道。
“江娘子若还要查，我便唤人上来作陪，本官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江蕴生轻笑，本官？世子殿下这是在赶人呢，她又怎会不识趣。
"不必副使劳烦捉妖司的诸位，我受伤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说罢便从绣凳上起身，随二人一道下楼。
经过大堂时，段步尘低声交代了几句，顺手带走了兢兢业业的裴少卿。
桥边等候的紫檀一眼就瞧见人群里头自家娘子，她急急迎上去。
“郎君怎得受伤了。”
她捧着江蕴生的手，取了干净的绣帕细细包扎。
“一点小伤，不妨事，你去将马牵来吧。”
紫檀应声而去。
江蕴生朝着段步尘一行人规矩地行了一礼便告辞了。
没留意裴正则向她投来的复杂眼神。
·
“郎君，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紫檀瞧着自家娘子策马飞奔，却并不是回府的路。
“来都来了，便随处逛逛，兴许能发现什么呢。”
紫檀应了声是，便不再开口了。
她并未问方才楼中发生了何事，也不问现下要去做何事，她只知道要听主子的，主子去哪她就去哪。
一路上凡是路过树木花草，江蕴生都要停下来打听一番哀嚎妖花的事，却一无所获。
天色渐暗时，主仆二人都快行至城郊。
这儿没什么人家，多是荒地，有棵高大的桃树伫立其间。
江蕴生便停下以心念沟通树灵，本没抱什么希望，不曾想那桃树竟知晓妖花来历。
“嗷~你是说只会怪叫却听不懂妖话的花啊，我知道！”
“这附近的望舒山上有一座庄子，种了许多的栀子花，那些花妖往年一到晦日便哀嚎连天，吵死妖了，我气不过追到庄子外头叫骂，她们却像听不懂似的，根本不理我。”
“今年更是过分，连望日、朔日都开始嚎叫，还让不让我们住得近的妖活了，我都打算搬家了，就是还没找好住的地方。”
她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待了很多年了，闲得要发霉了，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和她聊天，小桃树激动得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
“原是如此，你可知这山庄叫什么名字?其主为谁？”
望舒山风景秀丽，达官贵人们多多少少都爱在那置办别院、行馆，江蕴生才来京城不久还真不知这山上境况。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识字，那个庄子有阵法，没有主人的允许我进不去。”
“我知晓了，多谢你将此事告知，我名江蕴生，若是日后有难便去平康坊江府寻我，我必鼎力相助，现下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
说罢便打马回府，身后远远传来小桃树的喊声。
“我叫碧桃——！等我搬完家就去找你玩儿——！”
江蕴生闻言嘴角噙了一抹笑，显然心情很好。
·
大理寺。
曹司直正在审问牡丹。
案发第二日，大理寺便派人将牡丹接至大理寺暂住，既是对她的保护也是监视。
他们原本怀疑此案是牡丹自导自演，但昨日段步尘试探过牡丹并无武功在身，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罢了。
一个普通女子是无法毫无痕迹的将尸体运送进耳目众多的花楼的。
曹司直长得严肃，人也严肃，他端坐着等录事张二牛备好纸笔，便开始问话。
“事发当夜，你人在何处？做了何事?”
牡丹垂下头，似在回忆。
“当日我染了风寒，身子不适，喝了一帖子药便早早地歇了。”
她说话时还有些微微的鼻音，证明此话不假。
“夜里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发着高热，本就昏昏沉沉的，这花楼里又满是安神香，是以睡得极沉，不曾发觉什么异常。”
牡丹低垂着眼睫，斟酌词句。
本以为接下来还要问她的情况，怎料曹司直话锋一转，问起了她死去的侍女阿梅。
“当夜你的婢女阿梅人在何处？”
“她要照顾我，一直在房中不曾出去过，晚膳也是端到房中陪我同吃，当夜她连睡也是睡在我的床榻边。”
牡丹抬眸瞧着曹司直，眼中有点点泪光，但答得很流畅。
似又想起了什么，她飞快补充道：“阿梅说送饭来的路上碰到了楼里负责洒扫的小翠，她可以证明。”
张二牛提笔一一记了，曹司直又问：“你可曾闻到栀子花香？”
牡丹微微怔住了，复又回神，有些犹豫道：“好像隐隐约约有一点点。”
她蹙眉想了想，又道：“我不确定，许是我病中的错觉吧。”
曹司直撩袍起身，对牡丹嘱道：“今日就到这里，娘子且好好休息，我等必会抓住凶手，还你和死去的侍女一个交代。”
许是提到了阿梅，牡丹的眼眶又湿润了，她哽咽着点点头。
屋顶上，段步尘拎着裴正则飞身回到正堂。
二人相对而坐，段步尘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裴正则一边撇去茶碗上的浮沫，一边问道：“可瞧出些什么了？”
“她戏演得忒烂了些。”
裴正则捋着胡须，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二人正谈论着，留在百花楼问话的评事徐千户回来了。
裴正则忙问：“如何？”
徐千户摇摇头 ，“未曾有人闻到栀子花香。”
裴正则闻言一拍大腿，对着段步尘道：“还真叫你小子猜中了。”
说罢，又叹息了一声。
“走吧，开棺。”
在此事上，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念头只在转瞬间。
她清了清嗓子，重振旗鼓。
“我嘴笨，不想同你扯那档子莫须有的事情，我且问你，我大黎王朝可有律法写明女子不得查案？”
“并无此等条例。”
江蕴生点点头，似是对此回答颇为满意。
“当朝长宁大长公主除魔卫道保一方太平，受封永安王；忠武将军虞昭征战沙场，马上封侯。”
“我江蕴生自幼酷爱断案，亦想效仿永安王、镇北侯之流，闯出一番事业来。我一来并未犯罪，二来不过是满怀一腔报国热血，不知副使是以什么罪名逮捕我呢？”
江蕴生抬起一双星眸，亮得能望进人心里似的。
“还是说世子殿下打心底里看不起我等女流之辈？”
段步尘闻言眉毛一挑，方才还一口一个副使，现下倒是知道他是世子了？
还搬出了大长公主的名头，还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齿。
这云京城谁人不知长宁公主青阳子有一义子，任职于捉妖司，道术精妙，尽得真传。
青阳子于他既有师徒之情，也有母子之恩。
江蕴生的一番话，他若是认了，便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
段步尘此刻倒是对她刮目相看了，他眸中含了一抹浅笑，眼尾微扬。
原本他不过是看在江夫人与他师父乃是金兰之交的情分上才多注意了她几分，如今他倒是真正对这个江家养女起了兴趣。
江蕴生见他表情略有松动，便知今日危机已解。
她登时抬高了被扣住的那只手，扬了扬下巴示意段步尘解开。
念珠像成了精似的，如活物一般窜回段步尘手里。
月白的皓腕上一道红痕居于其中，显得格外狰狞刺目。
江蕴生迅速垂下手，用袖子掩住了。
压迫感散去，静默的房中哀嚎声显得格外清晰。
她揉了揉眉心，被扰得有些烦躁，忽然道：“现在我可以搜寻线索了吗？”
“请便。”
江蕴生慢慢踱步到那架黑漆点翠花鸟瑞果围屏前，哀嚎声愈发清晰，吵得她脑子要炸开了。
她装模做样地抬头望了一眼房梁，梁上有一道浅浅的痕迹，约莫是挂尸的绳子留下的。
她又觑了一眼段步尘，不期然撞上他的视线，一触即分。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监视她了。
那么。
江蕴生微微瞥了一眼围屏底座：
她要如何不着痕迹地揪出这底下的东西呢？
段步尘瞧她站定不动，便问道：“江娘子可是瞧出些什么了？”
江蕴生微微摇头，“我在想，凶手为何要将人倒吊在房中呢？比起直接扔在屋子里，吊尸的风险显然要大得多。”
一针见血，是块查案的好料子。
段步尘心里对江蕴生酷爱断案的言论已然是信了几分。
他今日心情不错，难得出言解释了一番。
“自古以来，便有吊尸示众之辱，常在战中出现，以辱尸的方式来削减敌人的气焰。”
“裴少卿已经着手派人去查死者生前有无仇家了。”
“原是如此。”
江蕴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正要走开，不料脚下一个趔趄，扑上了围屏。
咚——！
厚重的屏风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引起的震动传到楼下，惊得裴正则的手一抖，又是一滴墨汁落在纸上。
他无奈地睃了一眼楼上，呵住了正要上楼查看的一众部下。
咳咳，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
段步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跳，忙不迭地上前查看，顾忌着男女大防，他以念珠为绳，轻柔地缠住江蕴生的手臂，将她拎了起来。
“多谢。”
随着江蕴生起身，段步尘一眼就瞧见了掩映在衣裙之下的一片有些枯黄的白色花瓣。
他蹲下身，将花瓣拾起，轻轻嗅了嗅。
是栀子花。
许是有段时间了，香气稀薄，只有凑近了才能闻到丝丝香气。
“嘶——”
江蕴生痛呼出声，为了逼真，她这一跤摔得结实，雪白的掌心被蹭掉了一大块皮，裸露出淡粉色的肉，在空气的刺激下，渐渐变得猩红。
不过，很值嘛，至少在段步尘的眼皮子底下知道了是什么东西在作祟，她有些嘚瑟地想。
段步尘正小心收起花瓣，听见呼声，抬眸便瞧见了江蕴生的伤。
他站起身，从腰间的银囊里摸出一瓶伤药丢给她，“这是生肌散，有止血之效，你且应应急。”
江蕴生用完好的那只手接了，“世子的人情我记下了。”
“不必，不过是一瓶伤药，算不得什么……”
砰——！未落的话音湮没在响声里，大门被陡然推开，搅起一阵烟尘。
“师兄！牡丹娘子她……阿弥陀佛，贫僧叨扰了。”
一个白胖圆滚的小和尚一只脚刚跨进门槛，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满头大汗，面带红晕，显然是有急事相告。
可瞧见屋内情形，他默默收回脚行了个佛礼，将到嘴边话吞了回去。
明亮的光从门框外钻进来，段步尘被刺得眯起了眼，他抬手挡了光，复又想起什么，将手放下了。
“无妨，这里没有外人，你说便是。”
“牡丹娘子开口了，师兄可去问话了。”
前夜事发，牡丹本就被房中干尸吓得不轻。
昨夜师兄一回来，对着牡丹娘子的面门便是一箭，差点射瞎牡丹的眼睛，直接把她吓得口不能言了。
他大晚上的被师兄从观里薅到大理寺，陪了牡丹娘子一宿，念了一夜的心经，直到刚刚她才勉强能开口。
“我知晓了。”
段步尘对着小和尚略一点头，又转身对江蕴生道。
“江娘子若还要查，我便唤人上来作陪，本官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江蕴生轻笑，本官？世子殿下这是在赶人呢，她又怎会不识趣。
"不必副使劳烦捉妖司的诸位，我受伤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说罢便从绣凳上起身，随二人一道下楼。
经过大堂时，段步尘低声交代了几句，顺手带走了兢兢业业的裴少卿。
桥边等候的紫檀一眼就瞧见人群里头自家娘子，她急急迎上去。
“郎君怎得受伤了。”
她捧着江蕴生的手，取了干净的绣帕细细包扎。
“一点小伤，不妨事，你去将马牵来吧。”
紫檀应声而去。
江蕴生朝着段步尘一行人规矩地行了一礼便告辞了。
没留意裴正则向她投来的复杂眼神。
·
“郎君，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紫檀瞧着自家娘子策马飞奔，却并不是回府的路。
“来都来了，便随处逛逛，兴许能发现什么呢。”
紫檀应了声是，便不再开口了。
她并未问方才楼中发生了何事，也不问现下要去做何事，她只知道要听主子的，主子去哪她就去哪。
一路上凡是路过树木花草，江蕴生都要停下来打听一番哀嚎妖花的事，却一无所获。
天色渐暗时，主仆二人都快行至城郊。
这儿没什么人家，多是荒地，有棵高大的桃树伫立其间。
江蕴生便停下以心念沟通树灵，本没抱什么希望，不曾想那桃树竟知晓妖花来历。
“嗷~你是说只会怪叫却听不懂妖话的花啊，我知道！”
“这附近的望舒山上有一座庄子，种了许多的栀子花，那些花妖往年一到晦日便哀嚎连天，吵死妖了，我气不过追到庄子外头叫骂，她们却像听不懂似的，根本不理我。”
“今年更是过分，连望日、朔日都开始嚎叫，还让不让我们住得近的妖活了，我都打算搬家了，就是还没找好住的地方。”
她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待了很多年了，闲得要发霉了，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和她聊天，小桃树激动得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
“原是如此，你可知这山庄叫什么名字?其主为谁？”
望舒山风景秀丽，达官贵人们多多少少都爱在那置办别院、行馆，江蕴生才来京城不久还真不知这山上境况。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识字，那个庄子有阵法，没有主人的允许我进不去。”
“我知晓了，多谢你将此事告知，我名江蕴生，若是日后有难便去平康坊江府寻我，我必鼎力相助，现下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
说罢便打马回府，身后远远传来小桃树的喊声。
“我叫碧桃——！等我搬完家就去找你玩儿——！”
江蕴生闻言嘴角噙了一抹笑，显然心情很好。
·
大理寺。
曹司直正在审问牡丹。
案发第二日，大理寺便派人将牡丹接至大理寺暂住，既是对她的保护也是监视。
他们原本怀疑此案是牡丹自导自演，但昨日段步尘试探过牡丹并无武功在身，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罢了。
一个普通女子是无法毫无痕迹的将尸体运送进耳目众多的花楼的。
曹司直长得严肃，人也严肃，他端坐着等录事张二牛备好纸笔，便开始问话。
“事发当夜，你人在何处？做了何事?”
牡丹垂下头，似在回忆。
“当日我染了风寒，身子不适，喝了一帖子药便早早地歇了。”
她说话时还有些微微的鼻音，证明此话不假。
“夜里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发着高热，本就昏昏沉沉的，这花楼里又满是安神香，是以睡得极沉，不曾发觉什么异常。”
牡丹低垂着眼睫，斟酌词句。
本以为接下来还要问她的情况，怎料曹司直话锋一转，问起了她死去的侍女阿梅。
“当夜你的婢女阿梅人在何处？”
“她要照顾我，一直在房中不曾出去过，晚膳也是端到房中陪我同吃，当夜她连睡也是睡在我的床榻边。”
牡丹抬眸瞧着曹司直，眼中有点点泪光，但答得很流畅。
似又想起了什么，她飞快补充道：“阿梅说送饭来的路上碰到了楼里负责洒扫的小翠，她可以证明。”
张二牛提笔一一记了，曹司直又问：“你可曾闻到栀子花香？”
牡丹微微怔住了，复又回神，有些犹豫道：“好像隐隐约约有一点点。”
她蹙眉想了想，又道：“我不确定，许是我病中的错觉吧。”
曹司直撩袍起身，对牡丹嘱道：“今日就到这里，娘子且好好休息，我等必会抓住凶手，还你和死去的侍女一个交代。”
许是提到了阿梅，牡丹的眼眶又湿润了，她哽咽着点点头。
屋顶上，段步尘拎着裴正则飞身回到正堂。
二人相对而坐，段步尘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裴正则一边撇去茶碗上的浮沫，一边问道：“可瞧出些什么了？”
“她戏演得忒烂了些。”
裴正则捋着胡须，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二人正谈论着，留在百花楼问话的评事徐千户回来了。
裴正则忙问：“如何？”
徐千户摇摇头 ，“未曾有人闻到栀子花香。”
裴正则闻言一拍大腿，对着段步尘道：“还真叫你小子猜中了。”
说罢，又叹息了一声。
“走吧，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