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上下打量了一番季修商,倒是不怀疑了,男人的相貌就不同寻常,倒是和涂林那孩子配得上。

    “快进来吧,也雨得淋病人。”

    王瘸子看着季修商进门,和村长打了招呼,转身走了。

    院子里的众人纷纷散了回到自己的房间,阿奶正抱着被子往涂林房里走,两个病号挤一床被子可不行。

    正巧碰上了两人。

    阿奶有些疑惑,这时候村子竟还来了外来客。

    “这是?”

    “涂林男人,不得了哩,找着我们这儿哩!”村长和阿奶对话就说惯了方言,眼里对季修商有赞许。

    山上的人淳朴,也不懂什么女明星就不能谈恋爱的规矩,只是替涂林找着这么一心为她好的对象打心底里开心!

    自然也就要热情的招待,给季修商也介绍了阿奶。

    阿奶喜欢涂林,对季修商算是爱屋及乌了:“哎呀!那我去把童娃抱出来,人家小夫妻两个。”

    阿奶的口音很重,季修商没有第一时间听出她的意思,直到看到她抱着熟睡的小女孩走出房间才反应过来。

    “柜子里有干毛巾和衣服,这也洗不了澡,你擦擦身上的水将就一下。”村长声音不大,向他打听山下的情况,“你碰上小樊他们没?兵娃子们能上来了吗?”

    季修商猜出他嘴里说的兵娃子就是消防队的人。

    “他们都安全到了,山腰那的路塌了,消防队的人还在填路。”

    村长看得出来季修商迫切的样子,又嘱咐了几句涂林的伤势,就回房间了。

    他推开门往床上看,房间里没灯,只有蜡烛微弱的烛光。

    季修商卸下雨衣,脱了水淋淋的外套,散了散寒气才往屋里走。

    直到看清床上那隆起来的熟悉的轮廓,季修商悬起的心才终于放下。

    他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湿透了,只好脱下来晾在杆子上。

    轻手轻脚地掀开她被子的一角,她侧身对着墙,气息有些重,还有些发抖。

    季修商顿感不妙,探了探她的额头。

    烫得厉害。

    “林林?醒醒。”

    季修商摇摇她的肩膀,幅度不敢太大,怕动到她腿上的伤口,听村长那描述,伤得不轻。

    她微睁眼睛,看到了他的脸。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涂林想她一定是在做梦。

    她发着烧却不自知,始终觉得冷。

    隐隐约约看清了人,嗯哼一声,就往他怀里钻。

    季修商没穿衣服,体温就毫无保留地被涂林索取。

    果然,不光额头,整个人都烫得厉害。

    季修商心里着急,这么烧下去可不行,何况她还有伤。

    季修商在柜子里找了几件能穿得上的衣服就往外走,敲响刚刚看到阿奶进去的那扇房门。

    “阿奶,村子里能找到退烧药吗?”

    阿奶一听就猜到是涂林发烧了,可是这村子里的人,平时要有个小病小痛的就去王瘸子那研磨点草药,严重点了也是到山下的医院里去。

    何况这雨淹了不少东西,哪里能找得到退烧药?

    阿奶想了想,转身从屋里拿出个盆。

    “去缸里舀一盆凉水,把毛巾打湿了,给她全身敷上。”阿奶尽量放慢语速让他能听得懂,详细比划着湿敷的部位。

    目前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阿奶陪着季修商舀了水送他到门口,没跟着进去。

    被子一掀,寒气立马钻了进来,涂林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

    为了让她好受一些,季修商拧好毛巾,上床将她抱在怀中。

    对于此刻的涂林来说,他像是一个人型暖水袋。

    也许是姿势不舒服,涂林又贴紧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涂林身上太烫的原因,季修商被她蹭地起了一身汗。

    涂林有些沉迷,始终没有彻底清醒。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到了后半夜,季修商是一点没敢睡,没有体温计,他只能用下巴随时贴上她的额头测测温度。

    此时,依旧没有传来消防队的任何消息。

    随着路段一截一截的塌陷,整个山的坡形不稳,到后面只会越来越难。

    除非雨停,可是山上的安全和物资都保证不了,打不了持久战。

    他的腿已经麻了,却不敢惊动,只好慢慢地抱着她换个姿势。

    涂林身上的毛巾再一次变得温热,季修商把水盆拖到床边,给她依次再次打湿。

    又倒了一杯温水。

    “林林,喝点水。”

    虽然不舍,每隔上一个小时左右,季修商还是要把她叫醒喂点水。

    发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问题就是涂林现在的状态下不了山,消防队一天不到,她就一直吃不上药。

    如果伤口跟着发炎就是个大麻烦了。

    哪怕是土办法,也要试试看。

    一晚上睡也没睡踏实,涂林好不容易清醒了些,说了句完整的话:“不想喝了,我想上厕所。”

    “衣服穿上,我抱你去。”

    不知道王瘸子给膝盖抹了些什么,一开始还凉凉的没什么感觉,到了后半夜就开始发疼了。

    涂林也不矫情,依旧闭着眼,顺势张开手让他给自己穿衣服。

    季修商稳稳地将她横腰抱起,从屋檐下穿过。

    院子的厕所在外面,比最原始的茅坑先进了些,至少有个遮雨的棚子。

    涂林想关门,然而他好像没打算离开。

    “你出去呀。”

    “我就在这,你扶着我,害怕你摔了。”

    季修商反而把门从里面关上了。

    涂林烧没完全退下来,嗓子也有点哑。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什么,明明更大尺度的都做过了。

    也懒得固执,最大的让步是让他转过身去。

    偏偏伤口在膝盖处,一弯曲就疼得涂林倒吸气。

    抓着他衣角的力气也加大。

    “要不我抱着你上。”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涂林想了想那个羞耻的姿势,语气呆滞:“那我情愿憋死。”

    季修商不再说,等着她慢悠悠的上完。

    等回到了床上,涂林有点睡不着,赖在他的身上。

    鼻子火辣辣的疼,鼻涕也没断过。

    她一晚上反反复复的醒,知道他一夜没睡。

    外面天边都范蓝了,估计也快亮了。

    “你困吗?”

    “不困,再睡一会?”

    季修商摸着她的头发,可是她昨夜淋了雨,估计现在头发一股雨水味。

    他们好像又自然而然的回到了进组前,谁都没提那次歇斯底里的争吵。

    或者说是她单方面的争吵。

    就他一个人来了,消防员还没到,他却到了。

    恐怕他从来没来过这穷乡僻壤,涂林不敢想他是靠着什么支撑找上来的。

    也许是心疼,也许是愧疚,也许是生病的人有些多愁善感。

    季修商摸到了她的眼泪。

    “怎么了?很难受吗?”

    他坐起来些靠在床头,低头问她,有些着急。

    她哭起来,鼻子就更堵了,只能摇摇头。

    这种时候的安慰像是催化剂,催化着她的情绪。

    她哭得开始抽泣。

    季修商有些慌了手脚,以为她的伤口因为刚刚上厕所一折腾加疼了。

    “很疼吗?我去找阿奶问问有办法没。”

    见他要走,涂林双臂缠上他的脖子。

    平复半天,瓮声瓮气说出一句含含糊糊的话。

    “想你了。”

    昨晚当她背着童童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上山路上,那些时候她的脑子里全是他。

    如果能再见一次他,死前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还好心软的神听到了她的诉求,才把他送到了她的身边。

    也许他就是那个心软的神。

    涂林的话像是一股温泉,从他的心脏流向了五脏六腑。

    “我也是。”想的要命,也害怕的要命。

    季修商坐回来,把她紧紧搂住。

    “昨晚上我以为我要死了。”

    他听不得这个字,听不得这个字放在她的身上,呼吸紧了紧。

    “不许胡说。”

    可是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

    “我要是真的死了,你肯定就把我忘了。”

    涂林还有些抽泣,说话一抽一抽的。

    季修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不会。”

    “骗子。”

    “我们要葬在一起。”

    季修商发觉静归园的那块墓地白买了,他想和她合葬在一处。

    涂林一愣,不再说话。

    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远离了尘嚣,涂林的耳边全是他的心跳声。

    她还记得分开的那天,他第一次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

    他说:「求你了,信我一次好不好?」

    她自以为是的为他好,口口声声的为他着想。

    可是也许他在意的根本不是名声。

    如果昨夜他们真的天人永隔,他会后悔一辈子吗?

    涂林不敢帮他设想,但是她知道自己会后悔,哪怕到了地下也会后悔。

    “你为什么喜欢我?我明明一点也不好。”

    在感情上,她拧巴的让人难以靠近。

    “我也不好,除了林林没人会喜欢我了。”

    涂林勾起嘴角,觉得他在哄人。

    只有季修商自己知道,这其中有十分是真。

    “换次毛巾再睡一会,等天亮了起来吃点东西。”

    涂林没什么胃口,他的怀抱太暖,让人沉迷。

    她的呼吸慢慢均匀放缓,季修商就这么端详着她在自己怀中的睡颜。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不想回繁京了,就这样,在这与世隔绝的东野山上。

    抱着她,到地老天荒,最后葬于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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