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枝点头:“他懂些数算,是帮管事算账的。”

    沈听霜听她如此说,回想那日谢琰同她说过的话,她还有些印象,若没记错,谢琰也同她说过账本一事,恰又发生在此时,巧时巧事,只怕并非是凑巧了……账房的账本,只怕有问题。

    沈听霜眼神一凛,随即便让茗枝为她更衣,她要去账房。

    茗枝劝阻她:“姑娘,若有事您尽管吩咐奴婢,让奴婢去办,您落户后反复生病,若再不好好养着,只怕落下病根儿啊!天大的事也没有您的身体重要。”

    沈听霜却说:“茗枝,我爹已经八日未曾归家了,祖母他们说是因为查案事忙,可我知道,不是因为公务,是有小人作祟,倘若我不揪出这个小人,莫说落下病根,只怕沈府、杭州、大燕,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说到心酸处,便有一把辛酸泪,茗枝听着,亦是心中酸楚。

    那日姑娘从衙门出来后手腕及肩上的伤,前日老太太叫病中的姑娘去晨省,却将太太和她们这些丫鬟堵在院内,要她们抄些经书,好送到庙里祈福。经书抄完,姑娘却又病了两日。倘若大爷再出事,她们姑娘,焉能有好?

    茗枝也不说什么了,可到底是担心,便拿了一件石青色的灰鼠皮斗篷给她穿上,主仆二人这才去了账房。

    因有意避人,是以这番走动暂未惊动府中其他人,二房的丁香院内,原本因着沈从志中举,这段时日常常是喜气洋洋堪比新年时,府中下人说笑也比往常多了许多,只因这赏钱拿的手软,实在开怀。

    可今日却有些不同,秋风萧瑟卷起落叶,又被扫帚聚在一处,院中针落可闻,大家都在注意着主屋内的动静。

    屋内,谢氏正和沈成肃说着话。

    这几日沈成肃去上值,却是空闲无比,一问,只说是公文都批完了,尚且没有新的需要批。沈成肃再不济也是进士出身,怎么听不出这话是在哄他,连着几日,都是如此光景,于是他便直接告假回家,不受这窝囊气,等沈成林回府后,再去和他说一说。

    谢氏听了他的打算,不住地摇头。

    “老爷,只怕这事没那么简单。”

    沈成肃不满她驳自己的话,哼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不简单的。”

    谢氏提醒他:“三娘那孩子往常你也知道,温柔如水的一个人,可落了湖后,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连老太太都敢顶撞了,你说奇不奇怪。”

    沈成肃不耐:“这有何稀奇,那件事差些连累了我们一家子,何况救她的人是当今五皇子,她兴许是高兴的过了头,觉得自己攀上了五皇子,就踩在我们头上了。”

    谢氏斜他一眼:“那你倒是说说,她是怎么知道五皇子身份的。”

    “自然是大哥告诉她的。”

    “那几日大哥可不在家。”

    “传信不就好了。”

    “我怎会想不到,早便派人问过了,那几日可没有大哥的信,他身边的人也没来府上。”

    沈成肃这才觉出不对,面带疑惑。

    二太太于是说:“我觉得,三娘她或许真的知道什么。”

    “而且大哥自己做主把三娘许给了谢琰,大哥何其精明的一个人,只怕谢琰也有些厉害地方,那他说的那些的话只怕也并非大逆不道。”

    那他和沈听霜说的那些事,沈成林多日不曾归家的原因——

    说不准是真的。

    “既然这样,我们也要早做打算才是。”

    沈成肃却不这么想:“大哥任上多年,从未出过意外,即便在圣人眼中也是有分量的,怎么会牵扯进这些案子里,我看是你多虑了。三娘年纪不大,你倒是越活越过去了。”

    谢氏冷笑:“真到了那时候,只怕我们一家子都保不住了,我的从志还要进京会试,听薇也到了要说婆家的年纪,我可不会让那等人拖累了他们。”

    “这几日你告假,便去你那些同僚处走动走动,去公中拨些银子,出手大方些,千万别让人瞧出些什么来。”

    沈成肃不耐摆手,谢氏好说歹说,才让他将这件事应下了。

    沈听霜拿着账册从账房出来,便匆匆回了自己的东厢。

    方才她以要学看账的借口让账房的管事为她拿了账本出来,她于此道并不擅长,便拣了重要的去翻看——若说自家会出什么问题,她最先想到的自然是前世锦衣卫不知从府中何处搜罗的三十万匹丝绸及九千卷辑里丝余下各色珍奇绸缎不等……

    加上郁如芸母家便是做的丝绸生意,她嫁来沈家后,府中丝绸向来是不需自己去采买的,是以沈听霜便率先翻开了记录府中丝绸及衣衫用度的账册。

    这一看,果真看出了一些不对了,她不动声色合上账本,轻笑着说了:“我瞧着这本看上去容易些,便先看着,过几日等丫头们誊写后再把它送来,管事放心,我行事轻巧些,自不会损坏了它。”

    管事还能说什么,虽面上有犹豫之色,却不敢驳她,便让她拿了回来,这一行并未惊动太多人。

    沈听霜解了斗篷,又命丫头给自己烧了一壶浓茶,随即坐在桌案前拿着账册仔细看了起来。

    郁氏不喜她沾染铜臭,便也未曾仔细教过她看账,好在是父亲怕她于此一窍不通以后被那刁奴蒙蔽,她才能学得一些,可一个月后,便被郁氏以学琴为由停了课。

    沈听霜扶着书页的手一顿,她如今是想明白了,无论是雅是俗,她都不在乎,她只想活下去,也想要家人好好的。

    她顺着这账本看下去,天色渐暗,茗枝给她点了灯,又端来了热茶和果子,“姑娘,歇歇吧,马上丫头们就把晚饭端来了。”

    沈听霜眉头愈发皱了起来,揪着一处反复查看。

    “八月廿三,云绣坊送来杭绸五十匹、云锦三十匹、香云纱三十匹、织锦缎三十匹等各类丝绸四百匹。”

    “九月初八,云绣坊绣娘用去白绫四十八匹、杭绸十二匹、云锦十匹、织锦缎十二匹。”

    “九月初十,云绣坊送来白绫五十匹、杭绸二十匹、云锦二十匹、织锦缎二十匹。”

    沈听霜看着这几行字,凝眉思索着,云绣坊是郁氏名下最大的绣坊,不仅有同名的成衣铺子,还有自家培养的绣娘,几乎开遍了半个浙江,是以沈府的衣裳郁氏便全权交给了云绣坊,丝绸或成衣一季送一次,一年送四次。可账上这数目,不对,甚至说已经远远超过了沈府这三月的用度。

    茗枝传她来用饭,沈听霜便屏退了其他人,独留下茗枝,“你只说我不满意给张部堂夫人挑的贺寿礼,想再加些东西,一时想不出,便去库房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等要到了对牌,你便去库房存放丝绸的地方看看,可有这账册上的数目。”

    说罢她又摇头,“算了,此事我同你一起去。”

    茗枝虽不解,却应了下来,主仆二人吃完饭,一个小丫头忽然敲门进来:“姑娘,表公子送来一盒药膏。”

    茗枝接了过来递给她,向她解释:“那日奴婢抄完佛经便听说了老太太那处的消息,连忙去老太太院中找您,谁料您却不在,一问才知是表公子带您回来了,我又派了几个丫头去找,这才发现您和表公子在湖心亭。那日我带您回来后,表公子就派人送来了一瓶药膏,说是活血化瘀的,搽上好的快。”

    茗枝心中原有些不喜谢琰,自然也不愿意给沈听霜用他的东西,却被他身边的冒杨再三叮嘱这是好东西,他家公子得了都不舍得用,方才打开看了看,便有一股药香扑面,叫她身心都活络了不少。饶是茗枝,也能看出这的确是好东西,便每日用它给沈听霜上药,残留的淤青如今已经要看不出了。

    沈听霜听了她的话,有一瞬的怔忪,片刻后回神接过,轻笑道:“有心了。”

    茗枝见她笑,自己也跟着笑:“奴婢也觉得表公子是个不错的人。”

    她略一沉思,便吩咐道:“将我那块青竹玉佩拿来送与表公子。”

    她屋子里的东西一向都是茗枝打理,是以她说完后,茗枝很快就把玉佩拿了过来,只是沈听霜看着这枚玉佩,觉其单调,随即拿了丝线打了个珞子,又串了颗玉珠,这才将其放进一个黑檀匣子里,让人将其送给谢琰。

    办完这一切,沈听霜方才松了一口气。

    茗枝却欲言又止:“姑娘,表公子……你……”

    沈听霜朝她笑了笑,一如往日似水柔情,“我的好姑娘,今日送礼,只盼他日那人还会念着我这份心意,不说雪中送炭,只希望不要落井下石的好。”

    茗枝似懂非懂,沈听霜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心中的那个怀疑……还需再试探几番啊!

    且说那小丫头得了沈听霜吩咐,便拿着黑檀匣子往谢家院子去,到了后和院中小厮说了来意,那小厮便说自己将东西拿给表公子。小丫头名月敏,本想说好,可想到这东西珍贵,又是她家姑娘的心意,于是拒绝,说自己要亲手交给谢琰,再不济也要亲手给了他贴身的小厮。

    洒扫小厮少了一个露脸邀功的机会,不忿看她,到底顾及她身后的三姑娘,还是去回了谢琰,谁料没多久,谢琰竟亲自来了。

    月敏也有些惊讶,随后把手中的匣子递给谢琰。

    “这是三姑娘的回礼。”

    谢琰握着匣子的手微微缩紧,“还请替我谢过她。”

    月敏见他容貌不俗,又谦卑有礼,对待自己也不曾轻慢,心中顿生好感,便多说了几句:“表公子放心,您送来的药膏也很好用,茗枝姐姐夸了好多次呢!姑娘今日醒了,听说此事后不仅给表公子送来了玉佩,这上面的珞子还是我们姑娘亲手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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