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沈听霜派人叫了吴管事，说明了自己的要求，向他要了对牌钥匙。
吴管事有些犹豫：“三姑娘，此事还是给二太太说一声的好。”
如今沈府是二太太管家，进库房这样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好还是要告知二太太一声，不然对方心里指定有了芥蒂。
可沈听霜不在乎，无论有没有这件事，谢氏都不喜她，不过是顾念着表面功夫，想靠着她这条线去结识五皇子罢了。可这线有粗有细，中间又隔着天堑鸿沟，只怕是不能如他们所愿了。
沈听霜心里如是想，面上却未曾表露半分，只笑道：“也好，我去二婶的院子里走一趟，今日麻烦吴管事了。”
吴管事忙说：“不敢当，能为姑娘办事，是老奴的荣幸。”
……还不是明里暗里要她自己出面，好把他摘了出去，沈听霜心中腹诽道。
她于是去了二房的丁香院，院内，二太太才和沈成肃商量好，听到她来了，谢太太一思量，让人把她迎了进来，一见她便拉了她的手感慨着说：“瞧瞧这张芙蓉面，可是又清瘦了，二婶这儿有新做出来的玫瑰松子糕，又香又甜，你一定要尝一尝。”
二太太拉着她坐下，转脸又吩咐丫鬟：“去，将那武夷茶拿出来，给三娘沏一壶。”
沈听霜笑着说：“二婶，实不该推脱了您的好意，可我今日是有要事，否则又怎会在这个时候来叨扰您。”
二太太一顿，说：“听霜，你是不是还在怨我，可二婶也是担心你，担心沈家，那毕竟是五皇子，天潢贵胄。”
沈听霜还是笑：“二婶，我明白你的苦心，又怎会心中埋怨，何况二婶这样直爽的性子，我最是了解，倘若有事藏着掖着，反倒不美，可我今日来是为了和二婶商量过两日张部堂夫人的贺寿礼一事。”
二太太听是这事，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有些紧张，“怎么了，可是这贺寿礼……”
张部堂夫人的贺寿礼是她一手操办，听闻这位张夫人信佛，多年来青灯古佛，不喜应酬，若非今年是她整岁寿辰，只怕还不会大办。是以她把库房里存放的一整块羊脂玉让工匠打磨了，雕成了一尊菩萨，那些边角料缀在金子打成的枝上做成了宝相花，郁氏的云绣坊还送来了两把缂丝团扇，其上的绣工可是双面绣，这可是稀罕物了，二太太也将其加在了贺寿礼中。
二太太准备了许久，这毕竟是大公子中举后第一次去场面这样大的宴会，她少不得要用些心思，如今又听闻五皇子也在杭州，要是五皇子也到了——得来全不费功夫！所以二太太现在听了这事，不免有些紧张，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沈听霜解释：“自然不是，二婶放宽心，只是您准备的寿礼只是沈家的礼，少时张夫人对我多有照顾，我也想尽些自己的心意，我记得府中库房有些冻龙脑，便想向二婶讨了对牌钥匙，去拿了这香料。”
二太太一笑：“这有什么，还值得你亲自来一趟，我这就吩咐了流芳去给你取去。”
沈听霜却摇头，“二婶，我是想着为张夫人调些安神的香，毕竟我前几日病着，如今好了些才想起来此事，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只临时想到了一味香方，我打算去库房里看看都有什么香料，说不定能想到更合适的。”
二太太心中有些疑惑，可看她神色如常，不似作假，一时也犹豫起来，好一会儿她说道：“不过是小事，难为你特地来一趟了。”随即唤了丫鬟取来对牌，交给了沈听霜，后者道谢之后便去了库房。
沈听霜很快从库房回来，她脸色沉沉，身后的茗枝拿着一匣子冻龙脑随她出来，一路大气不敢喘，等到了东厢，沈听霜喝了一口茶，茶盏被她重重砸在桌上。
茗枝身子一抖，朝沈听霜的手看了看，手侧有些红，好在不严重，应当一会儿就能消下去。
沈听霜心中怒火翻涌，可这怒火之下，还有丝丝缕缕的惧意蔓延开来。
她之所以会这么快回来，是因为库房中的丝绸压根儿不用她去费心思去数，只一眼就能看出来，和账本上的完全对不上！
过了一会儿，她也冷静下来，库房中的丝绸虽然比账本上要多上许多，但与锦衣卫搜出的三十万匹丝绸相比，还远远不够。但这三十万丝绸绝不会都只放在库房，府中其他地方应当也会有一些，那会在哪儿？
前世锦衣卫来府中搜查时，她们这些家眷都被关到了一间屋子中，可他们具体从哪里搜到的丝绸，沈听霜却也有些印象，可到底不全面，还要再好好搜查一番，只是此举极有可能打草惊蛇，倒不如就从一人入手——
月香。
沈听霜支颐思索片刻，看了看桌案上铺满的账本，这是今日她派丫鬟去账房取的，她粗略翻看后，发觉这一个月来，云绣坊向府中送来的丝绸数量比以往多上许多。
郁氏对于这些都早有吩咐，可她吩咐过后便不再过问了，同样也不许自己去了解，虽则如今管家的是二太太，可自从大公子中举后，这些小事二太太也不会亲自过问，尤其后来沈听霜落了湖，沈家接连出事，只怕更加顾不得这些了。
她呼出一口气，吩咐茗枝拿上账本后便去了正屋，她要问一问母亲。
另一边，二太太拿到沈听霜还回来的对牌后，心中嘀咕了一声，随即便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
沈二爷正在穿外衣，二太太忙从丫鬟手中接过亲自服侍了他，叮嘱道：“记得打听一些消息，别喝酒了就失分寸，给你拨了五十两，大方一些，让他们喝，别让他们察觉到……”
沈二爷摆摆手，示意自己知晓了，“爷们儿的事，我心中有章程，自然会办得妥当。”说完他便坐上马车，去了和同僚们约好的莲台曲水。
甫一进去，亭台楼阁，飞檐翘角，水声淙淙，竟是烟雨朦胧之境，丝竹管弦之声响起，又有女子娇娇的笑声和柔媚的唱喁声，隐隐绰绰，也能叫人酥了半边身子。
沈二爷被人引着去了一处水榭，里头早有三人在等着，蓝衣之人是府同知顾兆兴，石青色锦衣之人则是杭州知府孟平，还有一玄衣赏曲之人，则是布政司参政，柳知远。
三人见沈成肃前来，皆是作揖相迎，府同知更是站起身来，笑道：“沈兄，只等你了，你若再来晚些，只怕就喝不到这一坛二十年的绍兴花雕了。”
沈成肃顿时有了兴趣，二十年的绍兴花雕，这可是有些稀罕的物什，便问了一句这酒从何来。
府同知答：“沈兄有所不知，这酒可是柳道员特意带来给我们兄弟几个过口福的。”
这话说完，柳道员，也就是参政柳知远便从歌曲中分神，神情随意道：“这酒实则是钦差大人感念我的孝心，这才赏给了我，我又念着咱们平日的交情，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不值一提。”
原来这柳知远是和柳邈同出一族，只不过柳知远这一脉是柳氏旁枝，倘若不是他中了洪熙七年的进士，只怕他这一枝就要彻底没落了。可命中一切皆有定数，他中了进士，又是柳元辅同族，这下子便如有好风借力，直上青云，这不，眼下……
柳知远说完此话，又被恭维了几句，就连沈成肃喝完一杯也道：“不愧是绍兴花雕，不愧是柳道员！”说完这句又是一杯下肚，全然忘了今日来此道目的。
柳知远呵呵笑着摆手，那杭州知府也极有眼色，立马唤人来道：“好酒自然要配好曲，我记得小凤仙一曲《平湖秋月》已入化境，正好和杏黄姑娘的箫音唱和，配这绍兴花雕。”
柳知远微笑着，虽未出声，可神色俨然是赞同的意思。
谁料这曲水的下人却说：“回各位大人，今日小凤仙已经有客了，不能服侍各位大人，还望大人们不要怪罪。”
知府孟平哼了一声道：“狂妄小儿，可知人有先来后到，却也有贵贱之分，如今这水榭中都坐了谁，可要本大人与你一一说道！”
不远处的小厮见情况不妙，忙去叫了这曲水的管事，李娘子。
李娘子长袖善舞，好一通说，又叫了两个貌美姑娘奏乐起舞，方才劝住孟平，只是那位府同知顾兆兴却觉得有些蹊跷，毕竟在场之人都知晓柳知远的身份，于是多嘴问了一句：“不知小凤仙招待的客人是哪位兄台，我等也去拜访一番。”
谁料此话一出，李娘子的脸色就变了，歉然一笑：“回大人，奴家也不甚清楚，小凤仙是恰好入了那位大人的眼，才有幸去服侍，奴家这等身份卑贱的，若不是在场几位大人怜惜，又怎会入的了大人们的眼。”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顾兆兴若有所思，却陡然听得琴音袅袅，宛如一轮明月从湖面缓缓升起，朗朗月光照见湖面如镜，秋风起，月光似轻纱般被吹起，荡过湖面，却又戛然而止。
这下不止这个水榭，另有其他亭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唯有顾兆兴看向琴音传来的方向——曲水中最大最华丽的水榭，四面有薄纱遮挡，下一刻这轻纱被一袅娜女子掀开，这女子还抱着琴，杏眼桃腮，却面带泪意，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
李娘子忙上前去问出了何事，只因这抱琴女子正是莲台曲水最出名的小凤仙。
只见小凤仙哭着说：“娘子，我不愿在这儿了……”
自她学艺成名后，每日都有人慕名相见，这些人中，不乏省内高官或是家财万贯的巨贾，也常常有那满腹经纶的才子绞尽脑汁写下诗词让她传唱，可从未有人这样侮辱过她。
李娘子虽畏惧水榭中人的身份，却也怕小凤仙受了委屈，闻言便追问到底怎么了，只听小凤仙说：“这人不让我坐，也不让我动，喝过酒后要我弹琴，可我尚未奏完曲子，他却说难听……呜呜呜……”
小凤仙委屈得不行，话都说不完全，可李娘子平日最疼她，自己此番举动虽然失礼，往日也并不是没有过，是以她正想听李娘子安慰自己，谁料李娘子脸色骤变：“小蹄子，就为这！你就抛下贵人跑出来了！”
吴管事有些犹豫：“三姑娘，此事还是给二太太说一声的好。”
如今沈府是二太太管家，进库房这样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好还是要告知二太太一声，不然对方心里指定有了芥蒂。
可沈听霜不在乎，无论有没有这件事，谢氏都不喜她，不过是顾念着表面功夫，想靠着她这条线去结识五皇子罢了。可这线有粗有细，中间又隔着天堑鸿沟，只怕是不能如他们所愿了。
沈听霜心里如是想，面上却未曾表露半分，只笑道：“也好，我去二婶的院子里走一趟，今日麻烦吴管事了。”
吴管事忙说：“不敢当，能为姑娘办事，是老奴的荣幸。”
……还不是明里暗里要她自己出面，好把他摘了出去，沈听霜心中腹诽道。
她于是去了二房的丁香院，院内，二太太才和沈成肃商量好，听到她来了，谢太太一思量，让人把她迎了进来，一见她便拉了她的手感慨着说：“瞧瞧这张芙蓉面，可是又清瘦了，二婶这儿有新做出来的玫瑰松子糕，又香又甜，你一定要尝一尝。”
二太太拉着她坐下，转脸又吩咐丫鬟：“去，将那武夷茶拿出来，给三娘沏一壶。”
沈听霜笑着说：“二婶，实不该推脱了您的好意，可我今日是有要事，否则又怎会在这个时候来叨扰您。”
二太太一顿，说：“听霜，你是不是还在怨我，可二婶也是担心你，担心沈家，那毕竟是五皇子，天潢贵胄。”
沈听霜还是笑：“二婶，我明白你的苦心，又怎会心中埋怨，何况二婶这样直爽的性子，我最是了解，倘若有事藏着掖着，反倒不美，可我今日来是为了和二婶商量过两日张部堂夫人的贺寿礼一事。”
二太太听是这事，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有些紧张，“怎么了，可是这贺寿礼……”
张部堂夫人的贺寿礼是她一手操办，听闻这位张夫人信佛，多年来青灯古佛，不喜应酬，若非今年是她整岁寿辰，只怕还不会大办。是以她把库房里存放的一整块羊脂玉让工匠打磨了，雕成了一尊菩萨，那些边角料缀在金子打成的枝上做成了宝相花，郁氏的云绣坊还送来了两把缂丝团扇，其上的绣工可是双面绣，这可是稀罕物了，二太太也将其加在了贺寿礼中。
二太太准备了许久，这毕竟是大公子中举后第一次去场面这样大的宴会，她少不得要用些心思，如今又听闻五皇子也在杭州，要是五皇子也到了——得来全不费功夫！所以二太太现在听了这事，不免有些紧张，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沈听霜解释：“自然不是，二婶放宽心，只是您准备的寿礼只是沈家的礼，少时张夫人对我多有照顾，我也想尽些自己的心意，我记得府中库房有些冻龙脑，便想向二婶讨了对牌钥匙，去拿了这香料。”
二太太一笑：“这有什么，还值得你亲自来一趟，我这就吩咐了流芳去给你取去。”
沈听霜却摇头，“二婶，我是想着为张夫人调些安神的香，毕竟我前几日病着，如今好了些才想起来此事，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只临时想到了一味香方，我打算去库房里看看都有什么香料，说不定能想到更合适的。”
二太太心中有些疑惑，可看她神色如常，不似作假，一时也犹豫起来，好一会儿她说道：“不过是小事，难为你特地来一趟了。”随即唤了丫鬟取来对牌，交给了沈听霜，后者道谢之后便去了库房。
沈听霜很快从库房回来，她脸色沉沉，身后的茗枝拿着一匣子冻龙脑随她出来，一路大气不敢喘，等到了东厢，沈听霜喝了一口茶，茶盏被她重重砸在桌上。
茗枝身子一抖，朝沈听霜的手看了看，手侧有些红，好在不严重，应当一会儿就能消下去。
沈听霜心中怒火翻涌，可这怒火之下，还有丝丝缕缕的惧意蔓延开来。
她之所以会这么快回来，是因为库房中的丝绸压根儿不用她去费心思去数，只一眼就能看出来，和账本上的完全对不上！
过了一会儿，她也冷静下来，库房中的丝绸虽然比账本上要多上许多，但与锦衣卫搜出的三十万匹丝绸相比，还远远不够。但这三十万丝绸绝不会都只放在库房，府中其他地方应当也会有一些，那会在哪儿？
前世锦衣卫来府中搜查时，她们这些家眷都被关到了一间屋子中，可他们具体从哪里搜到的丝绸，沈听霜却也有些印象，可到底不全面，还要再好好搜查一番，只是此举极有可能打草惊蛇，倒不如就从一人入手——
月香。
沈听霜支颐思索片刻，看了看桌案上铺满的账本，这是今日她派丫鬟去账房取的，她粗略翻看后，发觉这一个月来，云绣坊向府中送来的丝绸数量比以往多上许多。
郁氏对于这些都早有吩咐，可她吩咐过后便不再过问了，同样也不许自己去了解，虽则如今管家的是二太太，可自从大公子中举后，这些小事二太太也不会亲自过问，尤其后来沈听霜落了湖，沈家接连出事，只怕更加顾不得这些了。
她呼出一口气，吩咐茗枝拿上账本后便去了正屋，她要问一问母亲。
另一边，二太太拿到沈听霜还回来的对牌后，心中嘀咕了一声，随即便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
沈二爷正在穿外衣，二太太忙从丫鬟手中接过亲自服侍了他，叮嘱道：“记得打听一些消息，别喝酒了就失分寸，给你拨了五十两，大方一些，让他们喝，别让他们察觉到……”
沈二爷摆摆手，示意自己知晓了，“爷们儿的事，我心中有章程，自然会办得妥当。”说完他便坐上马车，去了和同僚们约好的莲台曲水。
甫一进去，亭台楼阁，飞檐翘角，水声淙淙，竟是烟雨朦胧之境，丝竹管弦之声响起，又有女子娇娇的笑声和柔媚的唱喁声，隐隐绰绰，也能叫人酥了半边身子。
沈二爷被人引着去了一处水榭，里头早有三人在等着，蓝衣之人是府同知顾兆兴，石青色锦衣之人则是杭州知府孟平，还有一玄衣赏曲之人，则是布政司参政，柳知远。
三人见沈成肃前来，皆是作揖相迎，府同知更是站起身来，笑道：“沈兄，只等你了，你若再来晚些，只怕就喝不到这一坛二十年的绍兴花雕了。”
沈成肃顿时有了兴趣，二十年的绍兴花雕，这可是有些稀罕的物什，便问了一句这酒从何来。
府同知答：“沈兄有所不知，这酒可是柳道员特意带来给我们兄弟几个过口福的。”
这话说完，柳道员，也就是参政柳知远便从歌曲中分神，神情随意道：“这酒实则是钦差大人感念我的孝心，这才赏给了我，我又念着咱们平日的交情，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不值一提。”
原来这柳知远是和柳邈同出一族，只不过柳知远这一脉是柳氏旁枝，倘若不是他中了洪熙七年的进士，只怕他这一枝就要彻底没落了。可命中一切皆有定数，他中了进士，又是柳元辅同族，这下子便如有好风借力，直上青云，这不，眼下……
柳知远说完此话，又被恭维了几句，就连沈成肃喝完一杯也道：“不愧是绍兴花雕，不愧是柳道员！”说完这句又是一杯下肚，全然忘了今日来此道目的。
柳知远呵呵笑着摆手，那杭州知府也极有眼色，立马唤人来道：“好酒自然要配好曲，我记得小凤仙一曲《平湖秋月》已入化境，正好和杏黄姑娘的箫音唱和，配这绍兴花雕。”
柳知远微笑着，虽未出声，可神色俨然是赞同的意思。
谁料这曲水的下人却说：“回各位大人，今日小凤仙已经有客了，不能服侍各位大人，还望大人们不要怪罪。”
知府孟平哼了一声道：“狂妄小儿，可知人有先来后到，却也有贵贱之分，如今这水榭中都坐了谁，可要本大人与你一一说道！”
不远处的小厮见情况不妙，忙去叫了这曲水的管事，李娘子。
李娘子长袖善舞，好一通说，又叫了两个貌美姑娘奏乐起舞，方才劝住孟平，只是那位府同知顾兆兴却觉得有些蹊跷，毕竟在场之人都知晓柳知远的身份，于是多嘴问了一句：“不知小凤仙招待的客人是哪位兄台，我等也去拜访一番。”
谁料此话一出，李娘子的脸色就变了，歉然一笑：“回大人，奴家也不甚清楚，小凤仙是恰好入了那位大人的眼，才有幸去服侍，奴家这等身份卑贱的，若不是在场几位大人怜惜，又怎会入的了大人们的眼。”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顾兆兴若有所思，却陡然听得琴音袅袅，宛如一轮明月从湖面缓缓升起，朗朗月光照见湖面如镜，秋风起，月光似轻纱般被吹起，荡过湖面，却又戛然而止。
这下不止这个水榭，另有其他亭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唯有顾兆兴看向琴音传来的方向——曲水中最大最华丽的水榭，四面有薄纱遮挡，下一刻这轻纱被一袅娜女子掀开，这女子还抱着琴，杏眼桃腮，却面带泪意，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样。
李娘子忙上前去问出了何事，只因这抱琴女子正是莲台曲水最出名的小凤仙。
只见小凤仙哭着说：“娘子，我不愿在这儿了……”
自她学艺成名后，每日都有人慕名相见，这些人中，不乏省内高官或是家财万贯的巨贾，也常常有那满腹经纶的才子绞尽脑汁写下诗词让她传唱，可从未有人这样侮辱过她。
李娘子虽畏惧水榭中人的身份，却也怕小凤仙受了委屈，闻言便追问到底怎么了，只听小凤仙说：“这人不让我坐，也不让我动，喝过酒后要我弹琴，可我尚未奏完曲子，他却说难听……呜呜呜……”
小凤仙委屈得不行，话都说不完全，可李娘子平日最疼她，自己此番举动虽然失礼，往日也并不是没有过，是以她正想听李娘子安慰自己，谁料李娘子脸色骤变：“小蹄子，就为这！你就抛下贵人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