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村秀儿出嫁一事传了开去,人们津津乐道了好几日,村里又到了收成的时候,众人忙碌而喜庆,四处可见欢欣笑声。

    顾文誉一身官服,提着一食盒来到山中屋子,放到圆宝面前,“听说你观礼回来几日都没什么胃口,这是城里一家卖得不错的红果饼,你试试看。”

    “谢谢。”圆宝拿了一块轻咬一口,“山楂味浓郁,很是不错。”

    “我瞧你这几日郁郁寡欢,可是觉得我那日对那妇人惩罚不足?”

    “我哪有郁郁寡欢。”圆宝抬眼看他,只见平日即便生气也面容和熙的他,此时忧心全显露在脸上。

    顾文誉无奈一笑,“别人看不出来,不代表我看不出来,你到底有何心事?”

    说来也算不上心事。

    圆宝把手中没吃完的半块红果饼放下,“只是觉得,这世道对女子来说太难了。鲁氏有错,可这几年她夫家吃穿都是用她赚的钱,一朝出事,夫家不念恩情,只想着休弃撇清关系,我听说她被打了板子后回了娘家,张重山一眼都没去看过。娘家人未等她伤好,便又匆匆将她嫁于一瘸脚之人。”

    “之前何家村那事也是这样,那何愣子媳妇虽不无辜,可一村子人商量做的坏事,最终下场最惨的却是何愣子媳妇。明明我们后来已告知伤者无碍,她亦不用担上罪名,可何家依旧是休了她,还对外说整件事都是她撺掇的。虽我不知她后来怎么样,想来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圆宝呆呆看着那半块红果饼静了一静,“我有时候觉得,我是不是有些事情做得不对?”

    “傻丫头。”

    一只大手轻轻按在她的头上,顾文誉低叹一声,“鲁氏一事,本来两家人婚嫁各不相干,是她先出言不逊毁人名声在前,落得如此下场是罪有应得。”

    “何家村那事,你觉得为何一村子里面这么多户人家,偏是何愣子一家出面?但凡何愣子媳妇阻止劝说,被打断腿的就不会是她丈夫。何愣子媳妇本就是同谋,若是他们得逞,她可会同情你这个被讹了钱财的人?”

    “所以,一切都是她们咎由自取,你别想太多,”

    圆宝轻轻嗯了一声,她着实是有被安慰到,正想说声谢谢,就听见顾文誉忽然轻笑一声,“娘子放心,不论发生什么事,为夫必定对娘子不离不弃。”

    “滚,谁是你娘子。”这一瞬间,圆宝所有的愁绪都消失不见。

    这人,好不要脸。

    “好了,赶紧吃点东西吧。”顾文誉收起笑意,又恢复那个谦谦君子的模样,仿佛刚才说那挑逗话的人不是他一般。

    圆宝拿起那半块口中,看了眼窗外明朗的天色,“这时辰你不应该在衙门忙着?”

    “今日方家村收粮,我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看过。”圆宝嘀咕,“果然当县令真的很闲。”

    顾文誉但笑不语,只给她倒上温水,哄着她把剩下的红果饼吃完。

    ……

    方家村收粮,粮商们等着抢购,其他村的村民也想采买粮种,村外早就围个水泄不通。

    然而衙役们却在此时告知,方家村的粮食,已经被包圆了。

    这话让早早等在村口的人们激动不已,纷纷表达不满,欲挤拥进村。

    衙役们把人拦着,然而群情汹涌,不得已只好请示顾文誉。

    刚好圆宝已把点心吃完,便跟着顾文誉一同前去查看。

    帝王统治之下,百姓对官员向来敬畏,顾文誉出现,一众人等便都闭上嘴行礼。

    “粮种一事,各位请再等一等,估计下年春日前朝廷文书便下来,到时官府会统一采购粮种,按市价及人口出售给大家。至于粮食方面,这次的收成已由官府采买,不日送到边境处,各位莫要聚集于此了,赶紧回去吧。”

    县令大人都这般说了,想采买粮种的人都听话回去,还剩几个粮商心有不甘,等人散去不少后再次求见。

    “顾大人,最近周边多灾,粮食虽说不上紧缺,可价格高了不少,桃李县本就不富裕,若是粮食全数卖到边境去,恐怕县里的人就要吃高价粮了。”一国字脸的粮商说道。

    旁边的人立刻附和,“大人初到本县,可能还不知本县的情况,县内粮食向来不足,我等往常都得去隔壁的县收粮食回来才能满足县来供给,若是再少一批,恐怕……”

    “你的意思是你把这粮食收回去会低价卖?”顾文誉打断他的话。

    那人当即赔笑,“眼下粮食价格不低,我们也总不能赔钱……”

    只是他还没说完,话又被打断了,这回打断他说话的匆匆跑来的一壮实男子,“你听他说什么废话,他买了粮是要到隔壁县赚钱的,哪会在本县卖。”

    粮商还想说话,顾文誉却不想再跟他多说了,嘴角一弯,含笑道:“军中收粮自有原因,尔等是要听一听这个原因?”

    几个粮商顿时一个激灵,连连摆手说不敢。

    顾文誉话不多说转身离去,那几人行礼后落荒而逃似的跑得飞快。

    圆宝跟在他身边,好奇问,“怎么,这原因听不得?”

    “不是,他们没胆而已,也不是什么都是军中机密的。”顾文誉在路上随意捡了个小石头,在地上画了起来,“这儿,是桃李县,再过去是析离县,析离县北面即是边境处,由郑家军镇守。”

    郑家军。

    圆宝下意识抬头看向蹲在另一旁的郑逸风。

    此人姓郑。

    “没错,小爷我是郑家军的副统领,郑大将军是我祖父。”郑逸风一脸自豪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原谅是郑小将军,失敬。”圆宝有些不敢置信。

    这人当初跟小先生一同回来,一口一句小爷自称,又说是小先生的债主,她虽然瞧着这人身材不错,觉得他必定是个练家子,可他皮肤相比起普通农家人来说还是偏白净了些,圆宝便猜想他是大京里头什么高门之子,与小先生是旧识,跟着过来游山玩水罢了。

    不成想,居然是位将军。

    这将军难不成是在屋里操练的?

    “将军有什么好看的。”顾文誉伸手将圆宝的头压下,迫使她将目光移到地上,点了点地面,“这儿是翼国所在,这两年天气多变,郑大将军料想不出两年便会有寒潮,翼国所在之地会比我们更艰难,届时可能会侵犯我境。”

    圆宝疑惑,“所以郑家军打算从现在开始屯粮?但是军粮不是都有朝廷筹备的吗?而且就算是要买,也不应该买方家村的,我们这儿的粮若是都作为粮种售卖,他日会有更多的地方能提高产量,堆积在仓库里头岂不是浪费?”

    郑逸风冷笑一声,“朝廷?穷着呢。”

    听见说话声,圆宝下意识抬头看他,却一下被顾文誉拉了起来,“今年方家村增添了不少地,我们去看称粮吧,边走边给你解释。”

    郑大将军能预料到未来一两年会有寒灾,翼国未必就不会有人预料到,他担心翼国那边会提前动作,便让郑逸风亲自走一趟大京,向朝廷申领粮草。

    然而朝中大臣们并不把这当回事,毕竟翼国上次来犯已是八年前,朝中大臣觉得郑家军就是想多要粮草,才想出来这样的借口。

    有大臣甚至说:“近几年兵粮都得紧着西边,因而忽略了郑家军,老臣知晓郑家军必定有怨言。只是也希望郑小将军能理解一下,尔说的事未必会发生,而西边边境时常有异动,你们郑家军饿一顿不过是睡一觉的事情,贺家军那边的将士们饿一顿可是要丢性命的。”

    意思就是,粮食就那么多了,哪儿有动静给哪儿。

    可贺家军那边光有动静几年,都不曾战过一场,那怕只是对阵叫骂也没有。

    皇帝听了一圈之后,只给了一个承诺,若是翼国有动作,立刻送粮草过去。

    无可奈何的郑逸风出宫后,刚好碰着了遇害的顾文誉,两人说不上旧识,只是从前见过几面,还是顾文誉认出的他。

    然后,顾文誉给他许诺,若是他能护着自己回方家村,便赠他高产的粮种。

    所以,这债主和欠债人便同路了。

    “狗屎的有动作就给粮,我们郑家军的将士为了省粮食,现在轮流吃两天饿一天,真有异动的时候,他粮食未到,我们就都死光了。”说起这事,郑逸风就气愤不已,“那些满肚子肥肠的人说话一堆接一堆,就是不给粮,要不是小爷我被副官压着,早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吃两天饿一天?”圆宝站在原地不走了,“以血肉之躯保卫国家的人,怎么能连饱饭都吃不了。”

    在她的理念当中,这都是不应该的事情,即便是贫富悬殊的国家,对于将士们都应该有基础的保障。

    郑逸风没想到,圆宝一个民家女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她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一手搭在她肩膀,“嫂子是个明理人,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只是他的手刚搭上就被人扫落,“你也知道她是你嫂子?”

    “啊,抱歉抱歉,是我失礼了。”郑逸风立刻退了一步,顺势转了话题,“我也不是把粮买回去放仓库里头的,我是打算买回去做粮种。”

    析离县作为边境之地,即使这些年翼国没有正面来袭,但边境辽阔,时有翼国人混入抢杀,当地人并不能定下心来捣鼓农作,所以那边的地多为荒废。

    种也还是种的,军营里也有种地,只是收成嘛,跟以前的方家村也不逞多让。

    郑逸风的想法是,方家村的粮种能提产,那他带回去种下,棚架搭好,若是翼国一年不来犯,那他们郑家军的粮食就能翻倍。

    至少,每天都能吃上饭。

    反正是顾文誉欠他的,又不要钱,哪怕产量没提高,他也没损失。

    “郑家军几万人,若是朝廷不送粮草过来,光是这些,即使产量高,恐怕也帮不了多少。”顾文誉皱眉道。

    郑逸风倒是比他想得开,“我知道,朝廷不让我们活,那我们能怎么办呢?逃是不会逃的,能多吃一口就多一把子力气,说不定就能拼掉一个敌人。”

    这话听得圆宝都有点哽咽,她深呼吸了几下,凝重地说,“你们对农事不太在行,恐怕忽略了一个事情,同样的粮种在不同气候不同田地,产量会不一样。”

    在郑逸风愕然的目光下,她即使不忍也继续说道,“也就是说,你把粮食带回去,未必能提供产量,搞不好还会下降,甚至颗粒无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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