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姜维极忙，平日里不是待在中堂处理政务，便是进宫面圣，连用膳也很少进内宅。除了上次接风宴，岁穗没再见过他，倒是李管妇陪在她身边，成了她院中的管事嬷嬷。
去梧桐书院前，岁穗除了学各种规矩，便是坐在窗前发呆，偶尔想要理一理院中杂草，李管妇总会适时出现，提醒她：“小娘子是名门贵女，还是娇生惯养些的好，这些杂活吩咐给奴婢们做便好。”
是了，作为右相唯一的血脉，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府中上下也都她毕恭毕敬，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自偷听到姜维和钟惠霞的谈话后，她对自己处境有了清晰的认识。
姜维在下一盘很大的棋，钟惠霞也有自己的心思，两人并非琴瑟和鸣，而是为了各自利益。
并且，她就是那盘棋活起来的关键棋子。
所以，姜维希望她上天遁地，无所不能，而钟惠霞恰恰相反，她只希望她越傻越好。至于原因，以岁穗目前能耐，确实探析不到更多秘辛。
或许是为了制衡钟惠霞？
阿娘说过，姜维平民出身，蟾宫折桂那年有各方势力拉拢。可他既不投靠前任右相，又不依托世家大族，全靠钟惠霞牵桥搭线，才抱上钟贵妃这坐大山，这之后他过关斩将，节节高升。
只是前期，他和钟惠霞做了什么交易？以至于现在需要多一个她来制衡？
岁穗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数着青灰色檐角处落下的雨珠，思绪神游，一时间未注意裙摆湿了一片。
“小娘子，当心着凉！”
李管妇打着油纸伞，急匆匆地穿过雨雾，朝她小跑过来。
“不妨事，李管妇慢点，小心摔着。”岁穗回神，转头望着那抹略微佝偻的身影愈来愈近，眼睛一眨，来人忽地摔倒了。
岁穗忙上前扶她起来，李管妇松开了她的手，颤颤巍巍地起身，较真道：“小娘子又忘了，你是千金之躯，为我们这等卑贱奴婢弯腰不值当，使不得啊！”
“阿婆。”岁穗眼睫轻颤，眼眸温柔明净，有些无措。
在扬州时，每当她被师父骂委屈了，只要喊一声“阿婆”，医馆的老妇人就会拿出饴糖哄她。
李管妇一愣，像是听不明白，牵着她的手一拐一拐地走进屋。
“阿......婆。”岁穗很努力不带江南腔问：“是不是下雨天，两腿会酸痛，时不时，打颤？”
怕她听不懂，她走至案几边坐下，边写边一字一句道：“此乃湿气入于骨中，而皮外无湿也。方用薏仁二两，芡实一两，茯苓三钱，肉桂一钱，牛膝二钱，萆薢一钱，水煎服，久服，方可治愈*。
李管妇怔愣，“小娘子竟懂医药？”
岁穗摇摇头，声音糯糯道：“阿娘，也同你这般，一到下雨天就摔倒，正是用了这壮骨去湿的方子才好。”
李管妇想起初见时她静静煎药的模样，轻叹一口气。
“小娘子，你要是能坏一点该有多好。”
岁穗不语，拿着写好的药方递给她，仰头笑了笑。
小时候，阿娘告诉过她，善人者，人亦善之。得先对他人施予善意，才会有福报。
然福报没有来，钟夫人给她定下的未婚夫倒是先来了。
彼时岁穗站在高大挺立的枣树下，手上剥着莲蓬，眼睛却盯着丫鬟们摘枣子。
她很喜欢吃蜜枣，进府当日就扫了一圈百卉千葩的院子，发现没有枣树时，便告知了李管妇。隔日，院内就出现了一颗枝繁叶茂的枣树，还是缀满一枚枚枣子的。
看着浑圆的大枣子，岁穗心中甚是欢喜。
李管妇素来勤恳规矩，即便当了一等一的管事，也从不偷懒。
她捧着一篓干净衣物进屋，朝着窗外的岁穗笑道：“小娘子，刚翠珠过来传话，今日主君收了一名义子，今晚各院的主子都得去正房处用膳。”
岁穗细细嚼着莲子，斑驳树影掩映下看不清她的眉眼。
“哦，知道了。”
她眉眼低垂，回答时江南口音已不明显，长安话也说得不那么僵硬。
*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岁穗坐在月牙凳上，看着案几上的珍馐美馔，登时想起此诗来。
想来，那治能阿娘之病且是她求之不得的草药，在相府却也能唾手可得。
只是，来不及了。
“主君来了。”门口想起一道洪亮声音。
岁穗收回思绪，朝门口看去。
姜维依然衣冠楚楚，岁穗还是会恍惚，她很难将这位面上极为君子的父亲与外人口中的奸相连起来。
前几日，她带着李管妇悄悄去了趟隐蔽的酒肆，便听得学子罗列其罪状，简直罄竹难书。
比如右相柔佞多狡数，深结宦官及妃嫔，断绝朝臣谏诤之路，且出门在外时，排场盛大，又是金吾卫静街，又是王公卿士回避等等。
哪有此等炫耀权威之人！
岁穗听得耳根一红，又想起自己刚回长安时的排场，蓦然地无地自容，觉得他们说得甚对，当场差点拍案叫绝。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姜维不会不懂。
一道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射向岁穗。
岁穗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回过神，亮亮的杏眼望向姜维，带着温柔清恬的色泽。
“今日府中再添一位小郎君，他叫钟铭。”姜维舒缓眉头，眼中满是笑意。
岁穗闻言，望向姜维身后与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
男孩头戴白玉簪，身着月白色圆领袍，腰佩蹀躞带，身材单薄瘦削，气质如霜雪般清冷。
天边晚霞绚烂，余晖倾洒他周身，五彩斑斓，依然藏不住他一身清正冷峻，威严凛然的气度。
他不急不缓地朝长辈行叉手礼，一一问侯，嗓音不卑不亢，严肃，刚正。
“穗娘，铭郎年长你两岁，是你今后可以依靠的兄长。”
姜母生有三子，在姜维二十四岁进士及第前，姜维靠着两个亲弟弟维系生计。
二房有两位小娘子和三位小郎君，三房有一位小娘子和二位小郎君，他们都比岁穗大。
在她进府那日，姜维可没让她依靠几位阿兄。不是姜维不想，而是他们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两位叔叔经历过早年的凄苦生活，一朝富贵后，只知享乐，不知居安思危，教得孩子也都率性而为，这让岁穗很是羡慕。
岁穗起身，朝钟铭行礼，在义兄和兄长间犹豫了片刻。
“阿兄。”
声音六分温柔，三分尊敬，以及剩下那一分不易察觉的疏离。
在知晓已知危险后，她反而变得踏实，她想在相府认认真真地活着，然后掌控自己的命运，她不能主动与人交恶，即使她是相府千金。
“九娘。”
钟铭微颔首，朝岁穗拱手行礼。
逆着光，隔着远，岁穗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却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那道清清淡淡的目光。
她未及笈，他也未落冠，脸都还未长开，难不成离得近了就能瞧出花来了？
岁穗闷着声，笑了笑。
直到钟铭在她身旁坐席落座，见到他眉眼浓黑，寒波澹澹，她忽然笑不出声来了。
好看是好看，只是这幅不怒自威的眉眼，看去就很不好相处。
岁穗垂眸，乖乖用膳，不敢再多偷看钟铭一眼。
姜维崇法，讲究公平公正，给钟铭安置的院子也是一进院，紧挨着她的院子。
因为顺路，领他进院，参观府邸的事便落在了她上。
岁穗不是不知晓姜维的意思，只要他不戳破，她就能一直装傻，当个好妹妹。
丫鬟提着花灯走在前头，岁穗偶尔回头，看着始终与自己隔着一丈距离的钟铭，眉眼弯弯。
“阿兄。”
钟铭站定，看向岁穗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黑魆魆的甬道里，一个头梳百合髻，里穿浅蓝色薄绫襦衫、外着石榴红半臂、系葱白藕丝夹朱红长裙的小娘子，沐着微暖的灯光，抚着迎风飘舞的披帛，小心翼翼地仰头笑望着他。
“何事？”
声音依旧冷淡刚硬，不同的是钟铭心跳漏了一拍。
“阿兄在梧桐书院上学吗？”嗓音甜甜。
钟铭点点头。
“等八月暑退，再过几日，我也要去梧桐书院上学啦。”岁穗攥紧披帛，声音有些小。
钟铭轻嗯。
“要是遇上难事，我可以找阿兄吗？”她糯糯开口，手心出了汗。
大唐朝还没有专门为女子开设的学堂，不知姜维是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在梧桐书院里另劈了一个屋子做学堂。
简直惊为天人！
钟铭微怔愣，“不会有人敢找相府嫡女的麻烦。”
“哦。”岁穗有些失落，硬邦邦的语气果真不好说话。
看着她眼中的光熄灭，钟铭心口泛起一种灼烧的疼。
浓眉拧了一下，他道：“好。”
即使他知道自己不该应下，应该让她离他远点。
他虽反驳不了钟惠霞，阻止不了她的荒诞行径，但他可以决定自己的行为。
他不该糟践别人。因为他有病，他生来不幸，何故再搭上他人韶华。
可一声声“阿兄”，钟铭心软了。
“谢谢阿兄。”茸茸光晕下，岁穗喜笑颜开，转身继续安静地走着。
她觉得钟铭虽面相刻薄，又沉默寡言，但不是个阴沉的坏人。
黑夜笼罩下，钟铭慢步跟在后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静静地望着前方发光的背影，胸廓微微起伏。
他自小寄人篱下，从未得到真诚相待。
可她，眉目清澈，真挚地唤他，“阿兄。”
这相遇，他不曾费心，却被她的光华闪得措手不及。
姜维极忙，平日里不是待在中堂处理政务，便是进宫面圣，连用膳也很少进内宅。除了上次接风宴，岁穗没再见过他，倒是李管妇陪在她身边，成了她院中的管事嬷嬷。
去梧桐书院前，岁穗除了学各种规矩，便是坐在窗前发呆，偶尔想要理一理院中杂草，李管妇总会适时出现，提醒她：“小娘子是名门贵女，还是娇生惯养些的好，这些杂活吩咐给奴婢们做便好。”
是了，作为右相唯一的血脉，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府中上下也都她毕恭毕敬，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自偷听到姜维和钟惠霞的谈话后，她对自己处境有了清晰的认识。
姜维在下一盘很大的棋，钟惠霞也有自己的心思，两人并非琴瑟和鸣，而是为了各自利益。
并且，她就是那盘棋活起来的关键棋子。
所以，姜维希望她上天遁地，无所不能，而钟惠霞恰恰相反，她只希望她越傻越好。至于原因，以岁穗目前能耐，确实探析不到更多秘辛。
或许是为了制衡钟惠霞？
阿娘说过，姜维平民出身，蟾宫折桂那年有各方势力拉拢。可他既不投靠前任右相，又不依托世家大族，全靠钟惠霞牵桥搭线，才抱上钟贵妃这坐大山，这之后他过关斩将，节节高升。
只是前期，他和钟惠霞做了什么交易？以至于现在需要多一个她来制衡？
岁穗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数着青灰色檐角处落下的雨珠，思绪神游，一时间未注意裙摆湿了一片。
“小娘子，当心着凉！”
李管妇打着油纸伞，急匆匆地穿过雨雾，朝她小跑过来。
“不妨事，李管妇慢点，小心摔着。”岁穗回神，转头望着那抹略微佝偻的身影愈来愈近，眼睛一眨，来人忽地摔倒了。
岁穗忙上前扶她起来，李管妇松开了她的手，颤颤巍巍地起身，较真道：“小娘子又忘了，你是千金之躯，为我们这等卑贱奴婢弯腰不值当，使不得啊！”
“阿婆。”岁穗眼睫轻颤，眼眸温柔明净，有些无措。
在扬州时，每当她被师父骂委屈了，只要喊一声“阿婆”，医馆的老妇人就会拿出饴糖哄她。
李管妇一愣，像是听不明白，牵着她的手一拐一拐地走进屋。
“阿......婆。”岁穗很努力不带江南腔问：“是不是下雨天，两腿会酸痛，时不时，打颤？”
怕她听不懂，她走至案几边坐下，边写边一字一句道：“此乃湿气入于骨中，而皮外无湿也。方用薏仁二两，芡实一两，茯苓三钱，肉桂一钱，牛膝二钱，萆薢一钱，水煎服，久服，方可治愈*。
李管妇怔愣，“小娘子竟懂医药？”
岁穗摇摇头，声音糯糯道：“阿娘，也同你这般，一到下雨天就摔倒，正是用了这壮骨去湿的方子才好。”
李管妇想起初见时她静静煎药的模样，轻叹一口气。
“小娘子，你要是能坏一点该有多好。”
岁穗不语，拿着写好的药方递给她，仰头笑了笑。
小时候，阿娘告诉过她，善人者，人亦善之。得先对他人施予善意，才会有福报。
然福报没有来，钟夫人给她定下的未婚夫倒是先来了。
彼时岁穗站在高大挺立的枣树下，手上剥着莲蓬，眼睛却盯着丫鬟们摘枣子。
她很喜欢吃蜜枣，进府当日就扫了一圈百卉千葩的院子，发现没有枣树时，便告知了李管妇。隔日，院内就出现了一颗枝繁叶茂的枣树，还是缀满一枚枚枣子的。
看着浑圆的大枣子，岁穗心中甚是欢喜。
李管妇素来勤恳规矩，即便当了一等一的管事，也从不偷懒。
她捧着一篓干净衣物进屋，朝着窗外的岁穗笑道：“小娘子，刚翠珠过来传话，今日主君收了一名义子，今晚各院的主子都得去正房处用膳。”
岁穗细细嚼着莲子，斑驳树影掩映下看不清她的眉眼。
“哦，知道了。”
她眉眼低垂，回答时江南口音已不明显，长安话也说得不那么僵硬。
*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岁穗坐在月牙凳上，看着案几上的珍馐美馔，登时想起此诗来。
想来，那治能阿娘之病且是她求之不得的草药，在相府却也能唾手可得。
只是，来不及了。
“主君来了。”门口想起一道洪亮声音。
岁穗收回思绪，朝门口看去。
姜维依然衣冠楚楚，岁穗还是会恍惚，她很难将这位面上极为君子的父亲与外人口中的奸相连起来。
前几日，她带着李管妇悄悄去了趟隐蔽的酒肆，便听得学子罗列其罪状，简直罄竹难书。
比如右相柔佞多狡数，深结宦官及妃嫔，断绝朝臣谏诤之路，且出门在外时，排场盛大，又是金吾卫静街，又是王公卿士回避等等。
哪有此等炫耀权威之人！
岁穗听得耳根一红，又想起自己刚回长安时的排场，蓦然地无地自容，觉得他们说得甚对，当场差点拍案叫绝。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姜维不会不懂。
一道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射向岁穗。
岁穗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回过神，亮亮的杏眼望向姜维，带着温柔清恬的色泽。
“今日府中再添一位小郎君，他叫钟铭。”姜维舒缓眉头，眼中满是笑意。
岁穗闻言，望向姜维身后与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
男孩头戴白玉簪，身着月白色圆领袍，腰佩蹀躞带，身材单薄瘦削，气质如霜雪般清冷。
天边晚霞绚烂，余晖倾洒他周身，五彩斑斓，依然藏不住他一身清正冷峻，威严凛然的气度。
他不急不缓地朝长辈行叉手礼，一一问侯，嗓音不卑不亢，严肃，刚正。
“穗娘，铭郎年长你两岁，是你今后可以依靠的兄长。”
姜母生有三子，在姜维二十四岁进士及第前，姜维靠着两个亲弟弟维系生计。
二房有两位小娘子和三位小郎君，三房有一位小娘子和二位小郎君，他们都比岁穗大。
在她进府那日，姜维可没让她依靠几位阿兄。不是姜维不想，而是他们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两位叔叔经历过早年的凄苦生活，一朝富贵后，只知享乐，不知居安思危，教得孩子也都率性而为，这让岁穗很是羡慕。
岁穗起身，朝钟铭行礼，在义兄和兄长间犹豫了片刻。
“阿兄。”
声音六分温柔，三分尊敬，以及剩下那一分不易察觉的疏离。
在知晓已知危险后，她反而变得踏实，她想在相府认认真真地活着，然后掌控自己的命运，她不能主动与人交恶，即使她是相府千金。
“九娘。”
钟铭微颔首，朝岁穗拱手行礼。
逆着光，隔着远，岁穗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却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那道清清淡淡的目光。
她未及笈，他也未落冠，脸都还未长开，难不成离得近了就能瞧出花来了？
岁穗闷着声，笑了笑。
直到钟铭在她身旁坐席落座，见到他眉眼浓黑，寒波澹澹，她忽然笑不出声来了。
好看是好看，只是这幅不怒自威的眉眼，看去就很不好相处。
岁穗垂眸，乖乖用膳，不敢再多偷看钟铭一眼。
姜维崇法，讲究公平公正，给钟铭安置的院子也是一进院，紧挨着她的院子。
因为顺路，领他进院，参观府邸的事便落在了她上。
岁穗不是不知晓姜维的意思，只要他不戳破，她就能一直装傻，当个好妹妹。
丫鬟提着花灯走在前头，岁穗偶尔回头，看着始终与自己隔着一丈距离的钟铭，眉眼弯弯。
“阿兄。”
钟铭站定，看向岁穗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黑魆魆的甬道里，一个头梳百合髻，里穿浅蓝色薄绫襦衫、外着石榴红半臂、系葱白藕丝夹朱红长裙的小娘子，沐着微暖的灯光，抚着迎风飘舞的披帛，小心翼翼地仰头笑望着他。
“何事？”
声音依旧冷淡刚硬，不同的是钟铭心跳漏了一拍。
“阿兄在梧桐书院上学吗？”嗓音甜甜。
钟铭点点头。
“等八月暑退，再过几日，我也要去梧桐书院上学啦。”岁穗攥紧披帛，声音有些小。
钟铭轻嗯。
“要是遇上难事，我可以找阿兄吗？”她糯糯开口，手心出了汗。
大唐朝还没有专门为女子开设的学堂，不知姜维是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在梧桐书院里另劈了一个屋子做学堂。
简直惊为天人！
钟铭微怔愣，“不会有人敢找相府嫡女的麻烦。”
“哦。”岁穗有些失落，硬邦邦的语气果真不好说话。
看着她眼中的光熄灭，钟铭心口泛起一种灼烧的疼。
浓眉拧了一下，他道：“好。”
即使他知道自己不该应下，应该让她离他远点。
他虽反驳不了钟惠霞，阻止不了她的荒诞行径，但他可以决定自己的行为。
他不该糟践别人。因为他有病，他生来不幸，何故再搭上他人韶华。
可一声声“阿兄”，钟铭心软了。
“谢谢阿兄。”茸茸光晕下，岁穗喜笑颜开，转身继续安静地走着。
她觉得钟铭虽面相刻薄，又沉默寡言，但不是个阴沉的坏人。
黑夜笼罩下，钟铭慢步跟在后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静静地望着前方发光的背影，胸廓微微起伏。
他自小寄人篱下，从未得到真诚相待。
可她，眉目清澈，真挚地唤他，“阿兄。”
这相遇，他不曾费心，却被她的光华闪得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