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苏轻辞猛地压倒染绯之后。

    昏暗的客栈二楼氛围刚刚好,即便染绯说完那句搞笑的“锻炼眼睛”的话,也没把旖旎氛围打散多少。

    染绯呼吸里全是苏轻辞身上的深林气味,伴以他微凉的体温,在闷热的仲夏的晚上,太适合作为床上好伙伴了。

    染绯问:“就压着我,然后没了?”

    染绯说:“不会的话,我教教你。”

    她两手搭上苏轻辞的肩膀,他锁骨的肩峰端突出,硌手。

    她没把人往下拽,相反,施了一个往外推的力。

    苏轻辞愣愣的,没动,染绯低低催他,声音婉转:“你不配合,我怎么教你?”

    苏轻辞配合地从她身上起来,坐好,然后往后躺倒。染绯双手始终挂在他肩上,两人之间距离稳定的近。

    床板比较硬,天热,床板上又没垫多少褥子。苏轻辞倒在床上的那一刻,身体不受控制地弹了几下。

    染绯手肘压在他胸口,也跟着弹了几下,惹得她发笑:“后脑勺疼吗?”

    “不疼,”他幅度极微弱地摇头,“一点儿都不。”

    染绯伸出一手抓他脸上碎发,就在他面孔正上方,温柔地给出夸赞:

    “真乖。”

    她把碎发拢一拢,归置在苏轻辞耳后,低下头,贴着他右耳讲:

    “真是一个乖宝宝。”

    染绯如愿感受到他虚虚放在她身上的手,忽然用力抓住了她的腰。

    她在他耳边,露出了然的笑容。她就知道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这种哄小朋友的语气。

    可那双放在她腰上的手,非但没把她往靠近他的方向拉,反而硬生生用蛮力把她推开了。

    染绯臀部坐在他小腹上时,脑子里不算太清醒,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腰也疼,他那一推,指骨陷入她皮肉,好像含着对付仇人的力道。

    难道“乖宝宝”是他的安全词?

    没等染绯琢磨出答案,苏轻辞把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从他身上端了下去。

    动作间,染绯小腿无意中误碰到某处,他分明有反应,但他满眼空洞,不像是能继续下去的样子。

    染绯拦住他,让他在此处休息:“我下楼找点吃的,过会儿上来,你一个人待着,冷静一下。”

    吃的没找到,找到了苏轻辞反常的原因。

    苏轻辞不是第一次在荒沙镇客栈表现反常。

    上一回,他们一群弟子正坐在楼底下吃包子,染绯手腕一痛,奔上二楼,发现一个脆弱空洞、忙于自残的苏轻辞。

    这回情况差不多,也是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苏轻辞突然应激,眼神空洞似魂魄离体。

    既然两次苏轻辞都是在客栈出的问题,那么基本可以肯定,触发异常的根源就在客栈之内。

    染绯找到问题所在,没费多少功夫,只是套话稍微花了点心思。

    从那个被称作“包叔”的老头嘴里,染绯脸上惯常的镇定自若接二连三被打碎,震撼的事情一波又一波冲击她的观念。

    原文写出来的内容,只是冰山一角,对于反派的塑造,也只停留在他能力超强但不是个好人上。他的背景,他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作者没写,也没人在乎。

    就连染绯在此前也没想过,苏轻辞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他孑然一身,形单影只,他的父母身在何处?

    直到用眼神言语及行动威胁做包子的老头不说实话就去死,染绯才得到一个惊人答案。

    苏轻辞竟然是君正园的兄弟。

    换言之,他也是天璇皇帝的儿子。

    这似乎能解释,苏轻辞为何那么介意君正园的一切,仿佛君正园的存在本身就令他难以忍受。

    全说通了。

    虽然染绯不认为苏轻辞那个孤傲的人看得上皇子身份,但目前已有的信息,已经能够帮助她与那个孤僻冷淡的人稍微共情几分。

    如果她只能靠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换来和皇室血脉一样为人所知的名声,结果发现自己本可以仅凭出身,就能轻松享受到同样的东西,她很难讲自己内心不会扭曲。

    老头并不知道这群道长中地位最高的那位“萧院长”,就是他向染绯坦白的内容中的主角。他全当这位貌美心黑的小道长,只是单纯想听故事。

    在老头想法里,苏轻辞早就死了,毕竟经过那次龙颜大怒,苏家日暮穷途、土崩瓦解。而苏轻辞的走失,还在苏家倒台之前。

    一次天灾,让当时还年幼的苏归与看护他的苏家下人走散。天灾之后,到处是饿殍和流民,苏家成年的下人都活不下来,遑论一个孩子,要怎么在人生地不熟的地界求生。

    苏轻辞在苏家时,名为苏归,一个“归”字饱含了希望这个孩子将来有朝一日能回到皇宫,顺利归位的骐骥。

    老头刻意略过他们苏家是怎么得到皇室血脉,染绯一道掌风挥出去,老头安分了,开始全部吐露。

    “我有一小女,比天上仙子还貌美,见之者无不心动。”

    染绯打断他:“等等,你的小女和苏家什么关系?”

    老头捶胸顿足,后悔说漏嘴。

    染绯逼问:“你到底是谁?”

    老头这才承认,他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伙夫,他就是苏家家主,天璇国前丞相,苏文忠。

    苏文忠年过四十,才有了第一个女儿,小女儿出生以后,苏家上下宠如珍宝。几个哥哥亲自轮番照看,生怕国色天香又纯洁无瑕的宝贝妹妹被坏人骗了去。

    苏文忠笑话他们担心过头,可就一次没看住,意外便发生了。

    某年元宵节,皇城流行夜间进庙祈福。

    苏家小女在空旷无人的偏殿虔诚祈福,闭眼合十,不知怎么的,年轻的天子路过偏殿,看见了那道娇柔的背影。天子走进去,被靓丽的外表迷惑,一冲动,就强迫了苏家女。

    苏文忠讲到这里,替天子开脱:“我知道,都怪我那小女容貌生得太美了,无人不心动。”

    染绯又一道掌风甩过去,苏文忠头被打偏了,没多少肉的脸颊迅速红肿。

    染绯碰都不想碰那老头,嫌恶道:“怪得到谁头上?那是皇帝老儿管不住□□里的二两肉。”

    苏文忠听到染绯如此不敬,气结:“你、你!你怎敢这样讲话?”

    染绯帮他看清事实:“我们现在在天权国,你也不是天璇国的丞相,我要敬谁?”

    “倒是你,”染绯第三次抬起手,冷白的月光照亮她的指尖,巴掌仿佛随时都会落下,“你怎么敢对我这样讲话?”

    苏文忠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染绯点他:“继续说。”

    元宵节的意外之后,苏家小女躺在床上,精神消沉,无法下床,食不下咽。哥哥们担心得要死,但苏文忠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要趁热打铁制造巧遇,让皇帝回味庙里美妙经历,把苏家小女接到皇宫里,让他也尝尝当皇帝岳父的滋味。

    但最首要的,是等小女儿恢复美貌。意外发生以后,苏家小女身心皆受重创,卧床不起。

    这一养就是一个月。

    一月之后,大夫上门诊脉,诊出苏家小女有孕在身。

    苏文忠狂喜,苏家哥哥们沉默,苏家小女悲痛欲绝,一头撞在柱子上。

    苏家小女体力不支,人只是撞昏迷了,却没撞死,吊着一口气。

    大夫吓晕了,苏文忠将其一脚踹醒,问大夫,母体没死,是不是就能孕育孩子。大夫支支吾吾,苏文忠一刀斩了大夫脑袋,找来其他医者,就这么维持小女儿身体运转,替皇帝孕育子嗣。

    苏家小女再没醒来过,孕七月时,医者说她身体实在支撑不住,苏文忠才同意提前剖孩子出来。万幸是个儿子,否则苏文忠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运作一个女孩子进皇宫。

    苏文忠兴高采烈地给外孙起名为“归”,希望他早日回归正位。

    染绯转着手腕,问:“苏归知道他的身世吗?”

    苏文忠说:“应该知道。那孩子打小就聪明,虽然话不多,但是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劲,有时候我看到都心惊。”

    “道长,该说的我都说尽了,”苏文忠害怕地偷瞄染绯双手,“您就放过我这把老骨头吧。”

    不对。

    若只是这一层关系,苏轻辞不至于那般失态。

    这老登,定有事隐瞒。

    光靠她问话,眼看问不出什么。染绯从储物手环里掏出一粒药丸,猛地踩上老头脚背,老头张嘴喊痛,药丸弹进老头嘴里,直接滚进嗓子眼。

    刚好测试一下她在穹舟上照丹经炼制的“吐真丸”效果如何。

    苏文忠怕死,以为染绯喂进去的是毒药,手指伸进嗓子眼里抠,抠不出来,没过多久,他眼神迷茫,半边脸肿高,模样滑稽呆板。

    染绯问:“你是谁?”

    苏文忠报上自己的姓名。

    染绯又问:“苏归是谁?”

    苏文忠答:“我的外孙。”

    “你对他好么?”

    “好,”苏文忠眼神渐渐聚起光彩,“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我对他世上第一好。”

    染绯隐隐感觉不对。

    这话有点耳熟,喜欢来喜欢去的。苏轻辞趴在她肚子上时说的话,好像与现在苏文忠说的差不多。

    那时候他说,你不是喜欢对我这样做吗。

    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从来没有压着他玩他肚子。而这么多年,没听说过魔头身边有过女人。

    那么对他这么做过的,或许只有在他还无力还击时,照料他的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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