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绯在床上躺了半天,直到章柳敲门问她需不需要吃饭,她才强行起床,拖着行动不便腰酸背痛腿抽筋的身子去给章柳开门。

    章柳见她撑着腰,满脸疲倦,原本想问要不要一起出去吃,话到嘴边变成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染绯捶了捶不争气的后腰:“师姐,一块儿去,等我换个衣服。”

    她说完进门,门没带严,章柳也没进去,立在门外不经意一瞥,瞥见干净整洁的地面,以及一条红色缎带。

    红缎带从床帐下泄出,刺目的颜色在柔软地延伸,仿佛是被有心人特意放在那里一样,只要一扫眼就能发现。

    章柳顿时眼观鼻鼻观心,感觉自己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去膳堂的路上,章柳与染绯无言并排行走。

    进了膳堂,人声鼎沸,染绯夹在排队队伍中,听见前后左右的交谈声。

    “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敢过来,我要是有那么厚的脸皮,直接自戕。”

    染绯听到关键词“厚脸皮”,莫名想起两个人。

    “你说谁?”有人问。

    “还能有谁,不就天璇国那两个,什么皇子和什么仙子。”

    “嘁,我早知道了,你回头,他们正在那边排队呢。”

    染绯跟着回头去看,一月不见,裴雪心消瘦许多,身上的清冷感更重了,也更像仙子,这副形象怎么看都与厚脸皮搭不上边。

    倒是裴雪心身旁的君正园有可能符合“厚脸皮”的描述。

    那男的立在裴雪心前面,长身玉立,满面红光,意气风发,仿佛吸走了别人的精气,整个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膨胀。

    ……可能只是令染绯作呕,毕竟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君正园附近有不少姑娘在偷偷瞧他,并与小姐妹悄声交流。

    章柳与染绯一路同行,自然也不知道君正园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染绯清了清嗓子,向那个说“厚脸皮”的人询问具体情况。

    那人一脸愤愤不平,眉飞色舞地讲:君正园伙同裴雪心,在自家师父的青云峰欺负同门弟子被巡视发现,进思过崖待了几天就被放出来了,跟个没事人儿一样,又混在鸣墨学院队伍里进入天枢国。

    染绯迟疑道:“欺负同门弟子?”被欺负那个,不会说的是她吧。

    “对呀,”那人肯定道,“听说是欺负了一个女弟子,把人家手臂打断了,还不赔礼道歉。巡视看不过去,强行把他俩送进思过崖。”

    原来还有这档子事儿,染绯着实没想到,纯粹意外之喜。

    染绯神清气爽之余有些不解,问:“为何只关了几天就放出来了?”

    “哼,还不是因为鸣墨学院包庇那个人。”

    另一人接过话头解释:“是因为三皇子在思过崖里突然进阶,整片魁星大陆最年轻的分神境!这事儿一出,惊动了郭副院长,他把人带出来,下令封锁处罚君正园与裴雪心的消息。”

    “既然封锁消息,”章柳突然出声质疑,“那你们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染绯笑了笑:“师姐,这种消息若是没人管,传个几天就没影了。可若是有人硬要无关人等闭嘴,反倒会传得又广又远。这不,都过去快一个月了,我们还能在天枢国听见鸣墨的乐子。”

    章柳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染绯低头取餐食,她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只想润润喉,拿了一碗汤便收手。这回见到男女主,又听见他两人的消息,十有八九她用来钓鱼的混顿丹进了君正园肚子。

    她一想起那个令人作呕的男的,胃里更是难受,喝了一口汤就开始干呕。

    章柳担忧地抚摸她后背,问她怎么了。染绯哕个不停,章柳想起染绯房间里床帐下那条红缎带,心念一动,忽然爆发惊人语:

    “师妹,你不会是有身子了吧?”

    “有身子”这个说法,特别含蓄,染绯一时没反应过来,愣神思考师姐的问题,这一幕落入章柳眼里,就等同于回答了“是”。

    于是章柳也陷入愣神。

    染绯在生村与她再次相见时,行动自如无异常,她乐观地以为染绯喝了水却没被水所影响。

    现在想来,莫非是染绯那时候能摆脱润生河影响,全靠最……最原始的解法吗?

    章柳被负罪感淹没,喘不上气。

    染绯恶心感稍有缓解,一侧头看见章柳面如土色,似乎马上会背过气去。

    染绯站起来给章柳顺气:“师姐,你噎着了?”

    如无特殊情况,准备参加星辰之战的来宾都会在灵虚宗的膳堂用餐。

    染绯与章柳位置的不远处,两对耳朵高高竖起。

    路行漾不理解:“什么意思啊,你不是跟我说她能缓过来是因为小光头的幻术么。怎么现在章柳是这个反应?”

    路行漾对面,苏轻辞慢条斯理地动着筷子拨弄盘子里的菜,却从不往嘴里放。

    他表面专心致志地研究盘子里的菜,实则同路行漾一样,关注那边的一举一动。

    章柳的问题,他自然也听清楚了。

    经历过前一晚——其实还要加上今日凌晨——他总算填满了空虚的内里。尽管天刚亮就被赶下床,但他也够满足了。

    不能贪求更多。不能。

    可章柳的话在他耳边炸开。

    中间隔着那么多嘈杂人声,那句问话,怎么偏偏清晰地钻入他耳朵里。

    苏轻辞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翘。

    章柳的话给他提供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他太有自知之明了,他明白自己留不住她。可假如他们之间多了一个生命,孩子总能留住她……吧。

    路行漾瞄了那边几眼,收回视线,余光瞥见对面的男人正微微笑着,吓了一大跳:

    “你笑这么诡异做什么!又在动歪心思了?不过你今天着实奇怪,气色这般好,你吃人了?”

    苏轻辞不置可否。他确实在动歪心思,他知道靠创造一个生命留住某人,这种行为有多卑劣。

    然而,他也不是多高尚的人。卑劣的人用卑劣的手段,刚刚好。

    至于路行漾问的第二个问题,算他问到点子上了。没错,他是吃人了,且一次性吃了八分饱。

    苏轻辞腰间的通讯法器亮起,他看了一眼,然后起身朝染绯的方向前进。

    路行漾在他身后伸出手,“哎”了几声没能喊住人,看了看周围的好奇眼光,路行漾还是坐定在位置上,没起身去追。

    碗碟锃亮,路行漾在光滑倒影上看见苏轻辞与染绯说话,然后他们带着章柳,三人一起出去。

    路行漾收拾收拾,不紧不慢走出膳堂,离开围观众人视线范围后立刻大步流星,生怕没跟上。

    结果还是没跟上。等路行漾走出膳堂,那三人已经不见了。

    苏轻辞带着染绯去了一个地方。

    本来只想带染绯一人,介于章柳那个让他心思活络的提问,他临时决定把章柳也带上。

    传送阵法结束于一座宅子。

    饶是波澜不惊、不在乎身外物的章柳,也为眼前的一幕惊了片刻。

    染绯则看得满头问号。

    好熟悉的一座宅子,好贵的一番布置,好干净的一只小狗,好可爱的一个小桃,以及……

    好大一个神经。

    苏轻辞他发什么神经?竟然把苏宅原封不动从皇城搬了过来!!

    染绯指着苏宅的牌匾:“你带我们来就是看这个?”

    苏轻辞心中惴惴,面上平静回答:“是,可还喜欢?”

    他想听她说“喜欢”。在皇城的时候,她挺爱待在苏宅里的,无论是布置,还是吃穿用度,她应该都挺满意的。

    染绯略微背过身问苏轻辞:“怎么办到的?你不是把苏宅铲了运过来吧?”

    家丑不可外扬,她刻意压低声音问的这句话。

    她没说喜欢,可能还不够满意。苏轻辞说:“只是重新建了一座相同的,照着原样一点点布置。”

    染绯看着他的眼睛,缓慢眨了眨眼。还好,没有太神经。

    她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苏轻辞又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叫人把皇城的宅子铲来?”

    染绯呵呵冷笑,纯正的神经!

    她还能说什么,她只能:“我喜欢。”

    “那就好。”苏轻辞颔首,举止十分得体地邀请章柳进去参观。

    白瓷已经凑到染绯脚边,尾巴快甩上天,染绯弯腰把白色毛球捞进怀里。

    章柳目光一直黏在白瓷身上,染绯把狗递过去给师姐摸。

    章柳摸到狗的第一下,柔软温暖的毛绒触感填满了她手心,她顿时对苏轻辞改观了。养这么可爱的小狗的人,能坏到哪里去?

    章柳对染绯说:“你不是有身……身体不适,”章柳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不能在苏轻辞面前乱说,硬生生改口,为了增加可信度,她疯狂补充细节,“我午饭前去找你时,你给我开门都撑着腰,想必也没休息好。”

    “……师姐?”

    师姐你在说什么,师姐你当着罪魁祸首的面在说什么啊?

    章柳:“不如把小狗给我抱。”

    面子丢光的染绯:“师姐,你直说想抱狗就可以,不用讲那么多理由。”

    章柳从染绯怀里接过小白狗,无意中和苏轻辞眼神有一瞬间对上。

    她怀疑自己看错,专门多停住观察了一下。她没看错,那个传说中杀人如麻的冷面魔头,真的在对她赞许地点头。

    章柳再次愣神,不明白她做了什么值得赞许的好事。

    苏轻辞喜上眉梢、春风得意对章柳道:“这位道友,请务必在寒舍屈留数日,让小白多陪你玩玩。”

    染绯管小狗叫小瓷,他管它叫小白,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章柳还没来得及拒绝,染绯已经忍不住喊他名字:

    “苏、轻、辞。”

    他做出恍然大悟状:“是我唐突了,道友孤身一人留在这里不合适。”

    染绯恨不得抛下对苏轻辞的冷淡态度去配合他点头,就是就是。

    他接着说:“应该把望微峰几位都接过来。”他招来手下,“十六,你即刻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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