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卫国公府二小姐应修愉筹办赏花宴，给瑰禧递了邀帖。涂云初正找机会出宫，知道此事后央求瑰禧带自己同去。二人来到双绛殿向周后说了此事。
因这场宴请的都是翼城世家贵族年轻女子。柳观蓉便同意了，只叮嘱注意安全，早些回宫。
三月初二，涂云初早早起来收拾一番，欢欢喜喜地随瑰禧出了宫。
柳观蓉用完早膳后，秋嬷嬷将药汤呈上，问道：“娘娘怎么同意五公主出宫了？她这一出去，午膳的药耽误了不说，也不知在外头胡乱吃些什么。”
柳观蓉正在挑花样绣扇面，闻言道：“这次我不同意，下次她又自己找空子溜出去。你不是查到几回了吗？”近来辛香园里花开得极好，李贵妃命画师择优绘之，送了画册到她这里。
柳观蓉正挑图样绣斗篷，比对一番之后将玉兰、杏花图放置手边，才端起药碗道：“宫里规矩多，又有你我约束着她。她在外头多年，自在随性惯了，在宫里憋得慌。偶尔让她出去透透气也好。再说这次有瑰禧陪同出宫，我当然放心了。这两个孩子一动一静，多接触接触也好，中和脾性。两人之前一直客客气气的，如今愿意一起赴宴玩耍。我难道还要否了她们？”
秋嬷嬷从这一年多的接触中也了解涂云初的性子。说实话，她不太喜欢。像今日，卫国公府的请帖上只邀请了四公主一人，但涂云初来求四公主和皇后让自己也去。但柳观蓉对这类事看得开，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娘娘说的是，咱们两位公主性格互补。四公主更沉稳些，心思细腻，是位好姐姐。五公主多和四公主相处，慢慢就会懂您的心了。”
“但愿吧。”感情要慢慢培养的，急不得。
眼看外面的太阳一日比一日晃眼睛，柳观蓉吩咐秋嬷嬷：“已经三月了。虽入了春，早晚还是凉。叫底下的人额外注意些两个孩子的起居。还有，别忘了去库房中挑些缎子给她们裁制春衣。”
“是。奴婢一会儿就去库房挑料子。您选定后，再等两位殿下量了尺寸就可以裁衣了。”秋嬷嬷招来宫女端走了空碗，站在一旁陪着柳观蓉。
“料子还是让她们自己定吧。你挑几匹新的摆出来给她们就行。样式什么的也随她们，不失体统就行。”女子这辈子，能由自己做主的事太少了。没道理衣服选什么料子也要旁人说了算。
“是。那奴婢这就去库房做准备。”秋嬷嬷唤来淋霜服侍，去朝阳宫库房整理了。
出宫的甬道内，涂云初坐在马车里，和瑰禧道谢：“四皇姐，太感谢你了！从我入宫以来，都是自己找机会偷偷溜出来的。这还是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出宫。大恩不言谢。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说！”赵元梁活着的时候说瑰禧这个皇妹极守规矩，虽待人客气疏远，但心是软的。她抱着试试的心态去迎春宫。瑰禧果然同意了。
瑰禧不习惯与人太亲近。她将双手从涂云初手中拉出来交叠于腿上，道：“五皇妹客气了。你之前出宫，母后未必不知道。今日来卫国公府的小宴散心，你万莫生事。”
“四皇姐放心，定不让你为难。”涂云初透过窗帘缝看着宫门，心里开心又惆怅。
涂云初和瑰禧到卫国公府的时候，卫国公夫人李江江带着众人在门口相迎：“见过四公主、周贺福芝公主。里面请。”
赏花宴开在卫国公府西南角的盆景园内，此次选的都是绿色系花卉。从府门到盆景园，一路上到处用绣球、蜀葵、茉莉等绿色鲜花装饰，高低错落，浓淡适宜。此次重点展出的珍奇花卉，或放置在水边，或放置在博古架上，或以奇石相衬，株株绝色。
在这时令举办这样一场小宴，卫国公府家大业大才能如此花费。
卫国公府应家和柳家一样是武官，但发家比柳家要早几十年。上一位老国公有两子。长子应景为云麾将军，领兵驻扎在岫安城；幼子应晏在翼城服侍双亲，在老国公故去后继任卫国公，现为辅国大将军。
卫国公夫人李江江，乃当朝贵妃李虹虹胞妹，画着一对月棱眉，皮肤细腻，爽朗大方，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她嫁给卫国公后生下一子一女。因卫国公府兄弟不分家，李氏的孩子都比大房的小。儿子应协为三公子，女儿应修愉则为二小姐。
涂云初对花卉没什么研究，便随众人在园内四处走动，不时学着周围的人对面前的鲜花一顿夸赞。
当她夸完某盆花后，照料花卉的婢女开口道：“殿下慧眼。这株月季名‘楼兰’。几年前，三公子的朋友送来几株申国名花‘蓝月’。因二小姐喜欢花草，三公子便赠与二小姐了。经花匠精心培育，几个春秋过去，不想有了奇遇，繁育出一株这蓝、绿双色月季。听闻西域有古国楼兰，神秘美丽，却不可寻。因此花所得非常，姿容奇异，二小姐便取名‘楼兰’。”
她看过去。这月季外面几层还是靛蓝色，中间三四层却是翠绿色。确实有一股独特的韵味。
“如此~甚好！旁人也育蓝月，可得楼兰者，唯贵府二小姐。可见二小姐是个有福之人。卫国公府更是福地啊！”迎着婢女真诚的目光，涂云初又狠狠夸了她家二小姐，然后带着“慧眼”去夸下一盆花了。
又转了一会儿，涂云初觉得差不多了，正准备找借口出去。有婢女上前邀她前往园中凉亭。
“今日是修愉第一次办宴，承蒙各位姐姐、妹妹赏脸光临。逛了许久，想必累了。亭中备了瓜果点心、烹了热茶，大家快歇歇。”应修愉走上前对众人行了礼。
除了涂云初，今日来的都算是她闺中姐妹。因此众人看她这样子不免生出逗弄她的心思。人群中，不知是谁捏着嗓子道：“只是这些呀~唉~我还是回家吃吧！”大家听了又笑开来。
“淑玲！”应修愉没好气道。她唤来婢女，指着婢女手中托盘道：“我还准备了些花签。每支花签都刻了一种花，旁边带了句相关的判词，都是吉祥话。大家不用顾虑，权当是个乐子。”
客人先抽。婢女自然先走到瑰禧和涂云初面前。
涂云初翻开花签，画的是霜花。判词道：洁白似雪，日落不灭。
她凑过去看瑰禧的，只见签子上的是雪，旁边文字是：非明似明，不嗅自清。
众人先后都抽了花签。先前调侃应修愉的李淑玲，猜花签上的词为应修愉的手笔，朗声道：“这都谁写的呀？这词太酸了！我自愧不如啊！”
“是吧？那散宴后，我一定去找这个人算账。我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他却惹的表妹不快。枉费了父亲平日对三兄的教导。”应修愉礼貌地笑笑。
“三表兄写的？那算了。这词写得多好啊。都怪我，被茶水熏了眼，没看清。大表姐，你有帕子吗？快给我擦擦。”三表兄去年不知犯了什么错被陛下撤了职，到了年底又被委任为定远将军。虽名为将军，却是个闲职。他平时就严于律己、严于待人的，换了职位后更甚。连父亲见了他都摇头，她有什么胆子撞上去？还大放厥词要指点他文笔？
李淑玲摇着头在应仁愉袖口摸索找帕子。后者拍掉她的爪子，笑道：“小六啊，别怕啊！你再顺便劝劝三弟改改性子。要是成了，我叔父、叔母保准把你供起来！”
“我错了，真的错了。”在场这么多人，万一她的话被传到本人耳中。那过几日，让她因旁的小错被父母禁足的事，他应叔黎真的做得出来啊！李淑玲决定吃几天素，再去庙里捐些香火积点德。
众人都听闻，应三公子不苟言笑。当初他在禁军任职时，眼不着沙，不近人情。家中父兄时常因他头疼。如今身挂闲职，仍旧不能惹。当下身在卫国公府，众人便想着找个话题略过去。
瑰禧旁边的姑娘道：“两位殿下抽到的都是洁白无瑕的晶魂。落在山上即为雪，挂在枝头又是霜。不愧是双生子，太有特色了！”
“是啊！雪花和霜花，喻示两位殿下长长久久相依相伴姐妹情深呢。”新话题一开，众人积极参与其中。
“古人言：‘瑞雪兆丰年’，又言：‘霜，冰粒之貌，洁白之象，端正之义。’果然是天降神女，佑我大周！”
。。。。。。
在一片恭维声中，涂云初尴尬地吃着茶点，微笑，点头，继续吃茶。
待众人又转换新话题后，涂云初趁人不注意找到刚才楼兰花前的婢女，问道：“刚才你说，这楼兰是由蓝月培育所得。那贵府中培育蓝月之地在何处？我早就听闻申国蓝月之名。没想到贵府二小姐还能将之培育得更优。这应该就是今日宴会的花王了吧？不过花王只此一株。你能带我去看看蓝月花丛吗？”
“花王还需各位贵人们选出。今日盆景园还有一些其他的名花。比如兰花漾绿蕊仙、荷花绿云等，更有牡丹春柳。部分虽不是这个时令所开之花，但在花匠精心照顾下，开得极好。殿下可以都看看。花圃在府中角落，杂乱偏僻。殿下尊贵，还是不去的好。”婢女温柔劝道。花圃在东北角落，外人过去实在不便。
“我和你们二小姐说过啦。她都同意了。”说罢，涂云初向亭中的应修愉招了招手，然后背对婢女朝应二小姐在胸前指了指花，再竖起大拇指。
楼兰是应修愉心血之作，对此颇为骄傲，以为五公主在夸她花育得好，便莞尔一笑，行了个礼。
“看见没？你们二小姐说让我自便。”涂云初转头对婢女道。
“是。请殿下随我来。”
“殿下，当心脚下。”一出盆景园，追云便自觉上前扶着涂云初同她离去。
从盆景园到花圃，需要斜着穿过整个卫国公府。婢女带着涂云初主仆绕过前厅时，遇到了应叔黎。
“见过三公子。奴婢奉命带五公主周贺福芝殿下前往花圃观赏。”婢女对着他行礼道。
“臣应协见过殿下。”今日小妹办花宴的事他知道。只是她何时与五公主有了交情？
“今日是我赴卫国公府的宴，应三公子快请起。适才我在园中被楼兰惊艳，又听闻贵府花圃育有蓝月多株，才向应二小姐提出一观。”就一眼。应叔黎从遇到她们到行礼，只看了她一眼。他那双眼睛就像审视猎物一般，仅一眼就让涂云初莫名紧张了起来。
“殿下请便。”应叔黎又吩咐婢女照顾好她，然后带了随从离开了。
“你们应三公子——还真是和传闻中一样啊！”涂云初对着他挺直的背影叹道。这举手投足间的端正，秋嬷嬷看了不知有多欢喜！
她刚进宫的时候，秋嬷嬷热衷于给她纠正仪态。站、坐、行、卧，样样细究，严格把控。当时她人生的两大黑暗，就是药汤和仪态。追云当时传授经验：“您要想象，有一杆笔直的长枪，从后颈第二节骨头处插入，再从尾椎处插出。”
往事不堪回首。
“传闻都夸大其词。三公子只是为人严谨而已。”婢女知晓外面的传言，替自家公子不平。
“那倒是。世人都爱听奇闻轶事。”前厅往北走，经过厨房，而后是库房。涂云初见此处人少，便示意追云。后者趁婢女不备将其一掌劈晕，安置在旁边空房内。
二人再绕到库房后面院墙处，翻墙而出。
“追云，你这身手真不错。我回去后也要学。”追云之前跟在赵元梁身边，正经学过几年武功，一般的毛贼都不是她的对手。
“殿下，咱们还是快去快回吧。”追云没有顺着涂云初的话接，带着她穿梭在街巷，往听海楼去。
应叔黎回到书房，将怀中信笺夹在《六韬》中，沉吟一会儿，吩咐征吉把应修愉喊过来。
盆景园氛围不错，应修愉正与众姐妹吟诗作对呢。征吉前来相请，她只好找了个由头离开，前往三兄的院子。
“今日可还顺？”应修愉整个人精气神很足，红光满面。因此应叔黎的这句话在征吉听来实在有些敷衍。
可应修愉完全听不出来，她此刻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之前在客人面前矜持着，现在到了自家人面前，她的兴奋都要溢出来了：“多亏三兄帮忙，小宴很是成功，宾主尽欢！想来我也算找到自己的长处了。日后家中宴请，母亲就可以轻松些了。”
“听起来确实很成功啊。”应叔黎看着小妹这傻样，继续问：“五公主也算贵客。既同意她去花圃那等地方，你为何只派了一名婢女随侍？她出了任何事，咱们府上下至少掉层皮。”
“啊？”什么五公主？什么花圃？还有婢女是哪一位？应修愉脑子一时没转过弯，难以将这些和她成功的花宴联系在一起。
这时，侍卫来报：“禀公子，五公主主仆将咱们府婢女打晕后翻墙出府了。”
“什么？人呢？她人呢？”听到此处，应修愉才想起四公主今日额外带了个“菩萨”过来，心情急转直下，眉毛都要跳起来了。
“属下不敢拦，待她们出去后，派几个人跟上了。但一位侍卫回来报说，五公主身边的婢女有功夫在身，耳目极好，中途差点跟丢了。因此回来请示公子。”侍卫有些忐忑，害怕因此被逐出府。毕竟他们连两个姑娘都跟不住。
她转头对着三兄嚎道：“你把人还给我！”
“你先说说怎么与她有了交情，还请她来你的赏花宴？”先来卫国公府，再翻墙消失。应叔黎想先找找这位五公主的动机，是否事先谋划了对卫国公府不利。
“我都没见过她。请帖也只邀请了四公主。但她都跟着四公主来到府门前了，我还能不让她进来？”应修愉内心哀叹，她主理的完美无缺的第一场宴会啊！“三兄，我还没看到你娶亲呢！我不会早逝吧？”
“还没那么严重。我刚才见她神色有异，便让通泰跟着了。不过，此事你须先单独知会四公主，莫等她问你了再说。这个点该用午膳了吧。你回去好好招待你的客人。我去把人给你带回来。”应叔黎起身，出去前还是郑重对她道：“小妹，宴席人多事杂，确实很能锻炼一个人。你要记住，万事不到最后一刻，切莫乐而忘形，更忌得意忘形。”
“修愉谨记三兄教导。”应修愉还是有些怕的。不管五公主出于什么原因在卫国公府翻墙出去，卫国公府都逃脱不了干系。她若是警醒些，或是没有邀请四公主，现下就不会是这般情况。
回到盆景园，应修愉将瑰禧拉到角落，说了此事。
“都是修愉的错。我第一次筹办宴会，见大家都很开心，喜不自胜，以致疏忽。请殿下恕罪。我三兄说会把五公主带回来，他就一定能做到。若是不能，修愉愿自裁谢罪，只愿陛下和皇后娘娘能对卫国公府从轻发落。”五公主回宫的时候，陛下命全国张贴告示，皇后娘娘更是把五公主安置在朝阳宫，看着她吃药。今日若真的让卫国公府因此获罪，她应修愉怎么对得起卫国公府上下六十多口人？
“你先起来。我五皇妹虽偶尔任性，但并非是个不知轻重之人，一会儿自己就回来了。今日赴宴，我和她都未存半分对卫国公府不利的心思。”瑰禧听完，心里恼怒涂云初的行为，面上未显。她将应修愉扶起，道：“宴会办得不错，你作为主角，该高高兴兴的。”
“可是。。。。。。”应修愉还是不放心。
“她身边那名婢女是有一身功夫的，你不用担心。何况应三公子不是给你保证了吗？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三兄吧？”见她眉头仍未舒展，瑰禧又道：“搅了你的好事。等她回来了，我让她给你赔礼。”
“修愉不敢。只是马上就要用午膳了。不见五公主，母亲定要问起。”今日来的，家里多多少少都在朝为官，五公主在卫国公府失踪的事一时便瞒不住了。
“本就是我五皇妹的错。此事我来说。走吧。她们这一轮斗诗快结束了。”凉亭内，众人这轮刚结束，卫国公夫人的婢女过来传话用膳。
应叔黎差人驾了马车往永昌大道去。
“人呢？”进了听海楼，他便瞧见通泰在一楼门前点了一壶茶坐着。
通泰起身帮他斟了一杯茶：“殿下进了三楼雅间好一会儿了。二楼往上，有好几个暗卫守着。属下不得近前，不知里面说了什么。据二楼雅间的侍卫来报，伙计给三楼上了许多菜。其间未见她们出去，人肯定还在。”
“这酒楼本就是前太子的产业。她来这儿倒情有可原。”应叔黎也不知家中此刻是怎么个情形，想了想还是尽早把人带回去，便起身上三楼。
自从赵元梁遇刺身亡后，历山在禁军谋了个差事，方便寻找蛛丝马迹。而常文婉拒了各家盛邀，带着东宫昔日手下入住了听海楼。听海楼作为翼城最大的酒楼，与往来南北货行的商贾、达官显贵都有接触，无论是收集情报，还是安排暗卫出行任务，都是个极好的掩饰。
涂云初对着一桌子被她狼吞虎咽完的菜擦了擦嘴角：“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常大哥，我爹娘可还好？”
“前几天有暗卫从师每城运送螃蟹过来，说令严、令慈都挺好的，虽日子平淡但无烦忧之事。姑娘大可放心。师每城有我们的部署。若是他们有甚麻烦，暗卫们会第一时间相助，再来报与在下的。”常文刚从城外回来，确实饿了，也吃了许多。
“当初离开翻云镇，原以为最多一年半载就可以回去。哪想我在朝阳宫都住了快两年了。我真的很想爹娘。”涂云初看着自己吃完的蟹壳，道：“赵元梁遇刺你们还没查出幕后之人吗？我是帮不上大忙，可我在宫里能做你们不方便做的事。你们却什么都不和我说。”
“暂时只查出了些小卒。宫里的事，有追云相助已足够。姑娘只需在事情水落石出前再住些时日。一来，烦请看在殿下的面子上照顾娘娘；二来，查清幕后之人对您没有敌意，您才能放心回家不是？对方目的不明，书信往来可能给令严、令慈带来麻烦。在下与历山保证，一旦查明真相，会尽快护送您回去。”独自在外难免思乡，若有事可做，便能缓解内心不安。常文问到今日宴会之事：“今日姑娘在卫国公府可有结识些密友？您不喜整日待在宫中，倒是可以借密友之约出宫，比您之前的法子安全。”
“没有。她们各自都是多年好友，岂是我轻易能融进去的？况且我今日也不是为了她们去的，自然低调些才能趁人不注意翻出来啊。”涂云初猜测瑰禧此刻应该发现她不见了，待会儿回去还得好好道歉。
“你们是翻墙出来的？”常文震惊地瞪着二人。“卫国公府近年来一直受陛下压制，本就不顺。这事若被有心之人知道了，你们不是给卫国公府的颓败添柴送火吗？既然都是偷跑出来，您为何要先求了娘娘，到了卫国公府再翻墙出来？这和您之前在宫中所做有何不同？”
“自然是卫国公府的墙比宫墙更好翻啊。”涂云初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异动声响。
外面都是暗卫，常人靠近不得。常文向门外问道：“何事？”
“卫国公府应协，前来接五姑娘。”拦住应叔黎的暗卫还未来得及回话，应叔黎回了。
“看，人家找上门来了。”常文无奈，来的还是位不好相处的。“在下这边没什么大事。你们先随定远将军回卫国公府。追云，下次不可再同姑娘如此行事。”
“小人见过定远将军。”常文理了理袖口，起身打开房门，和应叔黎打了个招呼后带着暗卫离开了。
听到应叔黎来接她，涂云初生出了些忐忑。
她走到门口，僵着嘴角朝他笑道：“应将军太客气了。可用过饭？我让伙计新上些菜，将军凑合吃些。”
“直呼应协名字即可。马车已备好，请五姑娘移步。”应叔黎没什么表情，对楼梯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谢应三公子。”涂云初和追云走在前头，几个人出了听海楼。
上了马车后，车厢里安静极了。涂云初为缓解尴尬，把窗帘撩开一条缝，看行人商贩。
“卫国公府的门墙再矮小，倒塌下来也是会砸死人的。”应叔黎观察着涂云初。她此时整个身子靠着车壁不动，眼睛却滴溜溜地，没了翻墙时的勇猛。
“应三公子说的是。今日是我失礼，望您海涵。”涂云初没想到这句话让他听到了，更不敢动了，心中默念：识时务者为俊杰，识时务者为俊杰。。。。。。
车厢里继续安静着。就在涂云初撩着窗帘的手有些抖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道尖利的声音。
“这不是应叔黎身边的侍卫吗！马车里可是你家公子？让他下来！”来人拦下马车。
“见过赵三公子。我家公子与人吃多了酒，赶着回府。劳烦公子行个方便。”通泰见他不肯让路，下车欲请他挪步。
“滚开！”赵标推开通泰，还在车辕上踹了一脚。整个车厢一震。通泰赶紧勒好马绳。
他是真的喝多了酒上了头，此刻遇见应叔黎，只想着羞辱一番：“应叔黎，你现在算个什么东西？见到本公子还不下来行礼？莫不是怕了？之前若不是你构陷，我怎会被打板子，还被关在家中数月？滚下来，给我磕头！”
“车内有贵客。请公子莫要惊扰。”通泰记得这位，去年因当街滋事，被自家公子打了一顿，后捆了送回裕王府。有本事犯事，却受不了罚，不过是个孬种！
“什么贵客？哦~听说修愉妹妹今日办什么花宴，却只请漂亮姑娘。我也没请帖。不知这车中的是哪一位呀？”赵标想着卫国公府今日的鲜花和美人，跑到车门前欲撩车帘。通泰赶紧将他拦了。
涂云初内心奔腾：这是勇士啊，敢当街让应叔黎给他磕头！她不禁向身旁之人看去。
应叔黎无心纠缠，只想着赶紧送人回府，奈何对方僵持不让，便渐渐没了耐心，掀开车帘一跃而下，二话不说揍了赵标一顿，而后一个过肩摔将人放倒了。
“把你家公子带回去吧。等他醒了告诉他，这些伤是我应叔黎打的。”应叔黎扫了一眼赵标手下，重新上了马车。
“你就这么把裕王府三公子打了？”万一以后人家成了世子，再成了裕王呢？涂云初第一次见人这样出手，拳拳到肉，招招见血，不给任何人留面子，包括他自己。她没看错的话，刚才上马车前，应叔黎对着晕死过去的赵标又踹了一脚。
应叔黎哼了一声，道：“我还是卫国公府的三公子呢。”
“这能一样吗？”一个是王府，一个是公府！涂云初这才真正理解盆景园中众人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表情。
“何处不一样？他敢拦五公主的座驾，还对您出言不逊。便是裕王知晓了，也只会携礼登门向应某道谢。”应叔黎敲了敲车厢壁，对通泰催促道：“尽快回府。”
“是。”通泰扯着缰绳将马匹重新拉回大道，内心称快。公子闲了些日子，本就不快，今早收到大老爷回绝他入伍的书信，接着又提着心出来帮二小姐找五公主，心情更不好了。就这，还有人贴上来找打。好不容易有五公主这个挡箭牌在，公子出手自然毫不犹豫，狠狠教训了赵标一番。
这一路上俩人再没说话。
盆景园宴席早已散去。瑰禧和应修愉都坐在前厅等着。
“四皇姐。”涂云初进了前厅走向瑰禧。
瑰禧没理她，见她回来了，便带着她向应修愉和应叔黎告别。
“求了我和母后来到别人府上，打晕别人家婢女，再翻别人家外墙，你管这叫不生事端？”瑰禧质问道。
“四皇姐，我错了，我真的没想那么多。朝阳宫里整日不是药汤就是药膳。我就想着出去吃些不一样的，中间的时间都计算好了的，没想到弄出了这般动静，还让应叔黎亲自去抓我。”马车里只有她二人，声声“别人”二字着实刺耳。涂云初对她诚恳道歉。
“朝中之事你可以不知道。但你明知道今日这场宴会是人家应修愉第一次宴请，她为今天一日准备了数月。在得知你失踪前，她在园中为国公府、为自己开心。可你却弄得她在自己家提心吊胆的。你知不知道她刚才差点在我面前自裁？她比你、我还小一岁，已知为家中分忧。你如此糟蹋别人的心血，不觉得羞愧吗？”瑰禧只觉得她在狡辩，甚是恼怒。
“四皇姐教训的是。”一开始，涂云初只是觉得今日之事和平时溜出宫一样，不是什么大事。可看到常文和应叔黎的反应，再加上瑰禧此刻与平日不同的怒容，她才察觉到其中的不同。
瑰禧看着涂云初幽幽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弄清楚？你现在不仅是周王宫的五公主，更是周国的周贺福芝！”
赵元梁之前评价瑰禧：沉默木讷，规矩无趣。
涂云初此刻想，赵元梁恐怕与她不熟。瑰禧这人，极重原则。
过了第二道宫门，涂云初和瑰禧下车乘坐轿辇。
“这些是什么？”涂云初指着马车后面的箱子问道。
“回殿下，卫国公府的小厮说这两盆花是送给二位殿下的一点心意，养护细则都写在册子上了。”驾马的宫侍从怀中掏出两本册子奉上。
那册子面上写的是“申国蓝月养护细则”八个字。
因这场宴请的都是翼城世家贵族年轻女子。柳观蓉便同意了，只叮嘱注意安全，早些回宫。
三月初二，涂云初早早起来收拾一番，欢欢喜喜地随瑰禧出了宫。
柳观蓉用完早膳后，秋嬷嬷将药汤呈上，问道：“娘娘怎么同意五公主出宫了？她这一出去，午膳的药耽误了不说，也不知在外头胡乱吃些什么。”
柳观蓉正在挑花样绣扇面，闻言道：“这次我不同意，下次她又自己找空子溜出去。你不是查到几回了吗？”近来辛香园里花开得极好，李贵妃命画师择优绘之，送了画册到她这里。
柳观蓉正挑图样绣斗篷，比对一番之后将玉兰、杏花图放置手边，才端起药碗道：“宫里规矩多，又有你我约束着她。她在外头多年，自在随性惯了，在宫里憋得慌。偶尔让她出去透透气也好。再说这次有瑰禧陪同出宫，我当然放心了。这两个孩子一动一静，多接触接触也好，中和脾性。两人之前一直客客气气的，如今愿意一起赴宴玩耍。我难道还要否了她们？”
秋嬷嬷从这一年多的接触中也了解涂云初的性子。说实话，她不太喜欢。像今日，卫国公府的请帖上只邀请了四公主一人，但涂云初来求四公主和皇后让自己也去。但柳观蓉对这类事看得开，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娘娘说的是，咱们两位公主性格互补。四公主更沉稳些，心思细腻，是位好姐姐。五公主多和四公主相处，慢慢就会懂您的心了。”
“但愿吧。”感情要慢慢培养的，急不得。
眼看外面的太阳一日比一日晃眼睛，柳观蓉吩咐秋嬷嬷：“已经三月了。虽入了春，早晚还是凉。叫底下的人额外注意些两个孩子的起居。还有，别忘了去库房中挑些缎子给她们裁制春衣。”
“是。奴婢一会儿就去库房挑料子。您选定后，再等两位殿下量了尺寸就可以裁衣了。”秋嬷嬷招来宫女端走了空碗，站在一旁陪着柳观蓉。
“料子还是让她们自己定吧。你挑几匹新的摆出来给她们就行。样式什么的也随她们，不失体统就行。”女子这辈子，能由自己做主的事太少了。没道理衣服选什么料子也要旁人说了算。
“是。那奴婢这就去库房做准备。”秋嬷嬷唤来淋霜服侍，去朝阳宫库房整理了。
出宫的甬道内，涂云初坐在马车里，和瑰禧道谢：“四皇姐，太感谢你了！从我入宫以来，都是自己找机会偷偷溜出来的。这还是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出宫。大恩不言谢。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说！”赵元梁活着的时候说瑰禧这个皇妹极守规矩，虽待人客气疏远，但心是软的。她抱着试试的心态去迎春宫。瑰禧果然同意了。
瑰禧不习惯与人太亲近。她将双手从涂云初手中拉出来交叠于腿上，道：“五皇妹客气了。你之前出宫，母后未必不知道。今日来卫国公府的小宴散心，你万莫生事。”
“四皇姐放心，定不让你为难。”涂云初透过窗帘缝看着宫门，心里开心又惆怅。
涂云初和瑰禧到卫国公府的时候，卫国公夫人李江江带着众人在门口相迎：“见过四公主、周贺福芝公主。里面请。”
赏花宴开在卫国公府西南角的盆景园内，此次选的都是绿色系花卉。从府门到盆景园，一路上到处用绣球、蜀葵、茉莉等绿色鲜花装饰，高低错落，浓淡适宜。此次重点展出的珍奇花卉，或放置在水边，或放置在博古架上，或以奇石相衬，株株绝色。
在这时令举办这样一场小宴，卫国公府家大业大才能如此花费。
卫国公府应家和柳家一样是武官，但发家比柳家要早几十年。上一位老国公有两子。长子应景为云麾将军，领兵驻扎在岫安城；幼子应晏在翼城服侍双亲，在老国公故去后继任卫国公，现为辅国大将军。
卫国公夫人李江江，乃当朝贵妃李虹虹胞妹，画着一对月棱眉，皮肤细腻，爽朗大方，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她嫁给卫国公后生下一子一女。因卫国公府兄弟不分家，李氏的孩子都比大房的小。儿子应协为三公子，女儿应修愉则为二小姐。
涂云初对花卉没什么研究，便随众人在园内四处走动，不时学着周围的人对面前的鲜花一顿夸赞。
当她夸完某盆花后，照料花卉的婢女开口道：“殿下慧眼。这株月季名‘楼兰’。几年前，三公子的朋友送来几株申国名花‘蓝月’。因二小姐喜欢花草，三公子便赠与二小姐了。经花匠精心培育，几个春秋过去，不想有了奇遇，繁育出一株这蓝、绿双色月季。听闻西域有古国楼兰，神秘美丽，却不可寻。因此花所得非常，姿容奇异，二小姐便取名‘楼兰’。”
她看过去。这月季外面几层还是靛蓝色，中间三四层却是翠绿色。确实有一股独特的韵味。
“如此~甚好！旁人也育蓝月，可得楼兰者，唯贵府二小姐。可见二小姐是个有福之人。卫国公府更是福地啊！”迎着婢女真诚的目光，涂云初又狠狠夸了她家二小姐，然后带着“慧眼”去夸下一盆花了。
又转了一会儿，涂云初觉得差不多了，正准备找借口出去。有婢女上前邀她前往园中凉亭。
“今日是修愉第一次办宴，承蒙各位姐姐、妹妹赏脸光临。逛了许久，想必累了。亭中备了瓜果点心、烹了热茶，大家快歇歇。”应修愉走上前对众人行了礼。
除了涂云初，今日来的都算是她闺中姐妹。因此众人看她这样子不免生出逗弄她的心思。人群中，不知是谁捏着嗓子道：“只是这些呀~唉~我还是回家吃吧！”大家听了又笑开来。
“淑玲！”应修愉没好气道。她唤来婢女，指着婢女手中托盘道：“我还准备了些花签。每支花签都刻了一种花，旁边带了句相关的判词，都是吉祥话。大家不用顾虑，权当是个乐子。”
客人先抽。婢女自然先走到瑰禧和涂云初面前。
涂云初翻开花签，画的是霜花。判词道：洁白似雪，日落不灭。
她凑过去看瑰禧的，只见签子上的是雪，旁边文字是：非明似明，不嗅自清。
众人先后都抽了花签。先前调侃应修愉的李淑玲，猜花签上的词为应修愉的手笔，朗声道：“这都谁写的呀？这词太酸了！我自愧不如啊！”
“是吧？那散宴后，我一定去找这个人算账。我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他却惹的表妹不快。枉费了父亲平日对三兄的教导。”应修愉礼貌地笑笑。
“三表兄写的？那算了。这词写得多好啊。都怪我，被茶水熏了眼，没看清。大表姐，你有帕子吗？快给我擦擦。”三表兄去年不知犯了什么错被陛下撤了职，到了年底又被委任为定远将军。虽名为将军，却是个闲职。他平时就严于律己、严于待人的，换了职位后更甚。连父亲见了他都摇头，她有什么胆子撞上去？还大放厥词要指点他文笔？
李淑玲摇着头在应仁愉袖口摸索找帕子。后者拍掉她的爪子，笑道：“小六啊，别怕啊！你再顺便劝劝三弟改改性子。要是成了，我叔父、叔母保准把你供起来！”
“我错了，真的错了。”在场这么多人，万一她的话被传到本人耳中。那过几日，让她因旁的小错被父母禁足的事，他应叔黎真的做得出来啊！李淑玲决定吃几天素，再去庙里捐些香火积点德。
众人都听闻，应三公子不苟言笑。当初他在禁军任职时，眼不着沙，不近人情。家中父兄时常因他头疼。如今身挂闲职，仍旧不能惹。当下身在卫国公府，众人便想着找个话题略过去。
瑰禧旁边的姑娘道：“两位殿下抽到的都是洁白无瑕的晶魂。落在山上即为雪，挂在枝头又是霜。不愧是双生子，太有特色了！”
“是啊！雪花和霜花，喻示两位殿下长长久久相依相伴姐妹情深呢。”新话题一开，众人积极参与其中。
“古人言：‘瑞雪兆丰年’，又言：‘霜，冰粒之貌，洁白之象，端正之义。’果然是天降神女，佑我大周！”
。。。。。。
在一片恭维声中，涂云初尴尬地吃着茶点，微笑，点头，继续吃茶。
待众人又转换新话题后，涂云初趁人不注意找到刚才楼兰花前的婢女，问道：“刚才你说，这楼兰是由蓝月培育所得。那贵府中培育蓝月之地在何处？我早就听闻申国蓝月之名。没想到贵府二小姐还能将之培育得更优。这应该就是今日宴会的花王了吧？不过花王只此一株。你能带我去看看蓝月花丛吗？”
“花王还需各位贵人们选出。今日盆景园还有一些其他的名花。比如兰花漾绿蕊仙、荷花绿云等，更有牡丹春柳。部分虽不是这个时令所开之花，但在花匠精心照顾下，开得极好。殿下可以都看看。花圃在府中角落，杂乱偏僻。殿下尊贵，还是不去的好。”婢女温柔劝道。花圃在东北角落，外人过去实在不便。
“我和你们二小姐说过啦。她都同意了。”说罢，涂云初向亭中的应修愉招了招手，然后背对婢女朝应二小姐在胸前指了指花，再竖起大拇指。
楼兰是应修愉心血之作，对此颇为骄傲，以为五公主在夸她花育得好，便莞尔一笑，行了个礼。
“看见没？你们二小姐说让我自便。”涂云初转头对婢女道。
“是。请殿下随我来。”
“殿下，当心脚下。”一出盆景园，追云便自觉上前扶着涂云初同她离去。
从盆景园到花圃，需要斜着穿过整个卫国公府。婢女带着涂云初主仆绕过前厅时，遇到了应叔黎。
“见过三公子。奴婢奉命带五公主周贺福芝殿下前往花圃观赏。”婢女对着他行礼道。
“臣应协见过殿下。”今日小妹办花宴的事他知道。只是她何时与五公主有了交情？
“今日是我赴卫国公府的宴，应三公子快请起。适才我在园中被楼兰惊艳，又听闻贵府花圃育有蓝月多株，才向应二小姐提出一观。”就一眼。应叔黎从遇到她们到行礼，只看了她一眼。他那双眼睛就像审视猎物一般，仅一眼就让涂云初莫名紧张了起来。
“殿下请便。”应叔黎又吩咐婢女照顾好她，然后带了随从离开了。
“你们应三公子——还真是和传闻中一样啊！”涂云初对着他挺直的背影叹道。这举手投足间的端正，秋嬷嬷看了不知有多欢喜！
她刚进宫的时候，秋嬷嬷热衷于给她纠正仪态。站、坐、行、卧，样样细究，严格把控。当时她人生的两大黑暗，就是药汤和仪态。追云当时传授经验：“您要想象，有一杆笔直的长枪，从后颈第二节骨头处插入，再从尾椎处插出。”
往事不堪回首。
“传闻都夸大其词。三公子只是为人严谨而已。”婢女知晓外面的传言，替自家公子不平。
“那倒是。世人都爱听奇闻轶事。”前厅往北走，经过厨房，而后是库房。涂云初见此处人少，便示意追云。后者趁婢女不备将其一掌劈晕，安置在旁边空房内。
二人再绕到库房后面院墙处，翻墙而出。
“追云，你这身手真不错。我回去后也要学。”追云之前跟在赵元梁身边，正经学过几年武功，一般的毛贼都不是她的对手。
“殿下，咱们还是快去快回吧。”追云没有顺着涂云初的话接，带着她穿梭在街巷，往听海楼去。
应叔黎回到书房，将怀中信笺夹在《六韬》中，沉吟一会儿，吩咐征吉把应修愉喊过来。
盆景园氛围不错，应修愉正与众姐妹吟诗作对呢。征吉前来相请，她只好找了个由头离开，前往三兄的院子。
“今日可还顺？”应修愉整个人精气神很足，红光满面。因此应叔黎的这句话在征吉听来实在有些敷衍。
可应修愉完全听不出来，她此刻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之前在客人面前矜持着，现在到了自家人面前，她的兴奋都要溢出来了：“多亏三兄帮忙，小宴很是成功，宾主尽欢！想来我也算找到自己的长处了。日后家中宴请，母亲就可以轻松些了。”
“听起来确实很成功啊。”应叔黎看着小妹这傻样，继续问：“五公主也算贵客。既同意她去花圃那等地方，你为何只派了一名婢女随侍？她出了任何事，咱们府上下至少掉层皮。”
“啊？”什么五公主？什么花圃？还有婢女是哪一位？应修愉脑子一时没转过弯，难以将这些和她成功的花宴联系在一起。
这时，侍卫来报：“禀公子，五公主主仆将咱们府婢女打晕后翻墙出府了。”
“什么？人呢？她人呢？”听到此处，应修愉才想起四公主今日额外带了个“菩萨”过来，心情急转直下，眉毛都要跳起来了。
“属下不敢拦，待她们出去后，派几个人跟上了。但一位侍卫回来报说，五公主身边的婢女有功夫在身，耳目极好，中途差点跟丢了。因此回来请示公子。”侍卫有些忐忑，害怕因此被逐出府。毕竟他们连两个姑娘都跟不住。
她转头对着三兄嚎道：“你把人还给我！”
“你先说说怎么与她有了交情，还请她来你的赏花宴？”先来卫国公府，再翻墙消失。应叔黎想先找找这位五公主的动机，是否事先谋划了对卫国公府不利。
“我都没见过她。请帖也只邀请了四公主。但她都跟着四公主来到府门前了，我还能不让她进来？”应修愉内心哀叹，她主理的完美无缺的第一场宴会啊！“三兄，我还没看到你娶亲呢！我不会早逝吧？”
“还没那么严重。我刚才见她神色有异，便让通泰跟着了。不过，此事你须先单独知会四公主，莫等她问你了再说。这个点该用午膳了吧。你回去好好招待你的客人。我去把人给你带回来。”应叔黎起身，出去前还是郑重对她道：“小妹，宴席人多事杂，确实很能锻炼一个人。你要记住，万事不到最后一刻，切莫乐而忘形，更忌得意忘形。”
“修愉谨记三兄教导。”应修愉还是有些怕的。不管五公主出于什么原因在卫国公府翻墙出去，卫国公府都逃脱不了干系。她若是警醒些，或是没有邀请四公主，现下就不会是这般情况。
回到盆景园，应修愉将瑰禧拉到角落，说了此事。
“都是修愉的错。我第一次筹办宴会，见大家都很开心，喜不自胜，以致疏忽。请殿下恕罪。我三兄说会把五公主带回来，他就一定能做到。若是不能，修愉愿自裁谢罪，只愿陛下和皇后娘娘能对卫国公府从轻发落。”五公主回宫的时候，陛下命全国张贴告示，皇后娘娘更是把五公主安置在朝阳宫，看着她吃药。今日若真的让卫国公府因此获罪，她应修愉怎么对得起卫国公府上下六十多口人？
“你先起来。我五皇妹虽偶尔任性，但并非是个不知轻重之人，一会儿自己就回来了。今日赴宴，我和她都未存半分对卫国公府不利的心思。”瑰禧听完，心里恼怒涂云初的行为，面上未显。她将应修愉扶起，道：“宴会办得不错，你作为主角，该高高兴兴的。”
“可是。。。。。。”应修愉还是不放心。
“她身边那名婢女是有一身功夫的，你不用担心。何况应三公子不是给你保证了吗？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三兄吧？”见她眉头仍未舒展，瑰禧又道：“搅了你的好事。等她回来了，我让她给你赔礼。”
“修愉不敢。只是马上就要用午膳了。不见五公主，母亲定要问起。”今日来的，家里多多少少都在朝为官，五公主在卫国公府失踪的事一时便瞒不住了。
“本就是我五皇妹的错。此事我来说。走吧。她们这一轮斗诗快结束了。”凉亭内，众人这轮刚结束，卫国公夫人的婢女过来传话用膳。
应叔黎差人驾了马车往永昌大道去。
“人呢？”进了听海楼，他便瞧见通泰在一楼门前点了一壶茶坐着。
通泰起身帮他斟了一杯茶：“殿下进了三楼雅间好一会儿了。二楼往上，有好几个暗卫守着。属下不得近前，不知里面说了什么。据二楼雅间的侍卫来报，伙计给三楼上了许多菜。其间未见她们出去，人肯定还在。”
“这酒楼本就是前太子的产业。她来这儿倒情有可原。”应叔黎也不知家中此刻是怎么个情形，想了想还是尽早把人带回去，便起身上三楼。
自从赵元梁遇刺身亡后，历山在禁军谋了个差事，方便寻找蛛丝马迹。而常文婉拒了各家盛邀，带着东宫昔日手下入住了听海楼。听海楼作为翼城最大的酒楼，与往来南北货行的商贾、达官显贵都有接触，无论是收集情报，还是安排暗卫出行任务，都是个极好的掩饰。
涂云初对着一桌子被她狼吞虎咽完的菜擦了擦嘴角：“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常大哥，我爹娘可还好？”
“前几天有暗卫从师每城运送螃蟹过来，说令严、令慈都挺好的，虽日子平淡但无烦忧之事。姑娘大可放心。师每城有我们的部署。若是他们有甚麻烦，暗卫们会第一时间相助，再来报与在下的。”常文刚从城外回来，确实饿了，也吃了许多。
“当初离开翻云镇，原以为最多一年半载就可以回去。哪想我在朝阳宫都住了快两年了。我真的很想爹娘。”涂云初看着自己吃完的蟹壳，道：“赵元梁遇刺你们还没查出幕后之人吗？我是帮不上大忙，可我在宫里能做你们不方便做的事。你们却什么都不和我说。”
“暂时只查出了些小卒。宫里的事，有追云相助已足够。姑娘只需在事情水落石出前再住些时日。一来，烦请看在殿下的面子上照顾娘娘；二来，查清幕后之人对您没有敌意，您才能放心回家不是？对方目的不明，书信往来可能给令严、令慈带来麻烦。在下与历山保证，一旦查明真相，会尽快护送您回去。”独自在外难免思乡，若有事可做，便能缓解内心不安。常文问到今日宴会之事：“今日姑娘在卫国公府可有结识些密友？您不喜整日待在宫中，倒是可以借密友之约出宫，比您之前的法子安全。”
“没有。她们各自都是多年好友，岂是我轻易能融进去的？况且我今日也不是为了她们去的，自然低调些才能趁人不注意翻出来啊。”涂云初猜测瑰禧此刻应该发现她不见了，待会儿回去还得好好道歉。
“你们是翻墙出来的？”常文震惊地瞪着二人。“卫国公府近年来一直受陛下压制，本就不顺。这事若被有心之人知道了，你们不是给卫国公府的颓败添柴送火吗？既然都是偷跑出来，您为何要先求了娘娘，到了卫国公府再翻墙出来？这和您之前在宫中所做有何不同？”
“自然是卫国公府的墙比宫墙更好翻啊。”涂云初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异动声响。
外面都是暗卫，常人靠近不得。常文向门外问道：“何事？”
“卫国公府应协，前来接五姑娘。”拦住应叔黎的暗卫还未来得及回话，应叔黎回了。
“看，人家找上门来了。”常文无奈，来的还是位不好相处的。“在下这边没什么大事。你们先随定远将军回卫国公府。追云，下次不可再同姑娘如此行事。”
“小人见过定远将军。”常文理了理袖口，起身打开房门，和应叔黎打了个招呼后带着暗卫离开了。
听到应叔黎来接她，涂云初生出了些忐忑。
她走到门口，僵着嘴角朝他笑道：“应将军太客气了。可用过饭？我让伙计新上些菜，将军凑合吃些。”
“直呼应协名字即可。马车已备好，请五姑娘移步。”应叔黎没什么表情，对楼梯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谢应三公子。”涂云初和追云走在前头，几个人出了听海楼。
上了马车后，车厢里安静极了。涂云初为缓解尴尬，把窗帘撩开一条缝，看行人商贩。
“卫国公府的门墙再矮小，倒塌下来也是会砸死人的。”应叔黎观察着涂云初。她此时整个身子靠着车壁不动，眼睛却滴溜溜地，没了翻墙时的勇猛。
“应三公子说的是。今日是我失礼，望您海涵。”涂云初没想到这句话让他听到了，更不敢动了，心中默念：识时务者为俊杰，识时务者为俊杰。。。。。。
车厢里继续安静着。就在涂云初撩着窗帘的手有些抖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道尖利的声音。
“这不是应叔黎身边的侍卫吗！马车里可是你家公子？让他下来！”来人拦下马车。
“见过赵三公子。我家公子与人吃多了酒，赶着回府。劳烦公子行个方便。”通泰见他不肯让路，下车欲请他挪步。
“滚开！”赵标推开通泰，还在车辕上踹了一脚。整个车厢一震。通泰赶紧勒好马绳。
他是真的喝多了酒上了头，此刻遇见应叔黎，只想着羞辱一番：“应叔黎，你现在算个什么东西？见到本公子还不下来行礼？莫不是怕了？之前若不是你构陷，我怎会被打板子，还被关在家中数月？滚下来，给我磕头！”
“车内有贵客。请公子莫要惊扰。”通泰记得这位，去年因当街滋事，被自家公子打了一顿，后捆了送回裕王府。有本事犯事，却受不了罚，不过是个孬种！
“什么贵客？哦~听说修愉妹妹今日办什么花宴，却只请漂亮姑娘。我也没请帖。不知这车中的是哪一位呀？”赵标想着卫国公府今日的鲜花和美人，跑到车门前欲撩车帘。通泰赶紧将他拦了。
涂云初内心奔腾：这是勇士啊，敢当街让应叔黎给他磕头！她不禁向身旁之人看去。
应叔黎无心纠缠，只想着赶紧送人回府，奈何对方僵持不让，便渐渐没了耐心，掀开车帘一跃而下，二话不说揍了赵标一顿，而后一个过肩摔将人放倒了。
“把你家公子带回去吧。等他醒了告诉他，这些伤是我应叔黎打的。”应叔黎扫了一眼赵标手下，重新上了马车。
“你就这么把裕王府三公子打了？”万一以后人家成了世子，再成了裕王呢？涂云初第一次见人这样出手，拳拳到肉，招招见血，不给任何人留面子，包括他自己。她没看错的话，刚才上马车前，应叔黎对着晕死过去的赵标又踹了一脚。
应叔黎哼了一声，道：“我还是卫国公府的三公子呢。”
“这能一样吗？”一个是王府，一个是公府！涂云初这才真正理解盆景园中众人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表情。
“何处不一样？他敢拦五公主的座驾，还对您出言不逊。便是裕王知晓了，也只会携礼登门向应某道谢。”应叔黎敲了敲车厢壁，对通泰催促道：“尽快回府。”
“是。”通泰扯着缰绳将马匹重新拉回大道，内心称快。公子闲了些日子，本就不快，今早收到大老爷回绝他入伍的书信，接着又提着心出来帮二小姐找五公主，心情更不好了。就这，还有人贴上来找打。好不容易有五公主这个挡箭牌在，公子出手自然毫不犹豫，狠狠教训了赵标一番。
这一路上俩人再没说话。
盆景园宴席早已散去。瑰禧和应修愉都坐在前厅等着。
“四皇姐。”涂云初进了前厅走向瑰禧。
瑰禧没理她，见她回来了，便带着她向应修愉和应叔黎告别。
“求了我和母后来到别人府上，打晕别人家婢女，再翻别人家外墙，你管这叫不生事端？”瑰禧质问道。
“四皇姐，我错了，我真的没想那么多。朝阳宫里整日不是药汤就是药膳。我就想着出去吃些不一样的，中间的时间都计算好了的，没想到弄出了这般动静，还让应叔黎亲自去抓我。”马车里只有她二人，声声“别人”二字着实刺耳。涂云初对她诚恳道歉。
“朝中之事你可以不知道。但你明知道今日这场宴会是人家应修愉第一次宴请，她为今天一日准备了数月。在得知你失踪前，她在园中为国公府、为自己开心。可你却弄得她在自己家提心吊胆的。你知不知道她刚才差点在我面前自裁？她比你、我还小一岁，已知为家中分忧。你如此糟蹋别人的心血，不觉得羞愧吗？”瑰禧只觉得她在狡辩，甚是恼怒。
“四皇姐教训的是。”一开始，涂云初只是觉得今日之事和平时溜出宫一样，不是什么大事。可看到常文和应叔黎的反应，再加上瑰禧此刻与平日不同的怒容，她才察觉到其中的不同。
瑰禧看着涂云初幽幽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弄清楚？你现在不仅是周王宫的五公主，更是周国的周贺福芝！”
赵元梁之前评价瑰禧：沉默木讷，规矩无趣。
涂云初此刻想，赵元梁恐怕与她不熟。瑰禧这人，极重原则。
过了第二道宫门，涂云初和瑰禧下车乘坐轿辇。
“这些是什么？”涂云初指着马车后面的箱子问道。
“回殿下，卫国公府的小厮说这两盆花是送给二位殿下的一点心意，养护细则都写在册子上了。”驾马的宫侍从怀中掏出两本册子奉上。
那册子面上写的是“申国蓝月养护细则”八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