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怀有些回不过神,长这么大他老子都没动过他一下!江衍惊讶过后便是兴奋,看着顾尘拂的眼神里浓浓的欣赏。

    “你居然敢?”文怀扬起手要打,顾尘拂不惧不退:“为何不敢?”

    “当朝太子,东宫储君,岂是你这等游手好闲,整日斗鸡走狗欺压良善的龌龊之徒可以随意挂在嘴上当谈资的?”

    江衍挑眉,狐假虎威用的不错,就是找的老虎实在太差。

    文怀有些慌,喝了黄汤就忘了东南西北。连自己姓什么,在谁家手下讨生活都忘了!可众目睽睽多得是人证。

    他抵赖不得,便想避重就轻:“你何时见我欺压良善?云水阁的舞姬,非我族类的下九流货色,供人消遣的玩意儿算什么良?”

    他越说越来劲,到最后几乎是冲顾尘拂身后的伊娜尔叫唤。伊娜尔背对所有人,死死拽住顾尘拂给她披上的斗篷,指节都泛白,眼神空洞脸上死寂一片。

    她很努力了,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她控制不住颤抖,身体有它自己的意志!像是这种情况下的本能,是悲哀、是愤怒、是不甘和怨恨!

    明明不是这样的,她未曾出卖人身自由,也没有自轻自贱!只是和姐妹们各凭本事谋生,有人擅胡琴,她擅回旋舞,大家一起合作在云水阁讨生活,到底哪里做错了?我,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伊娜尔想不明白,只是求生存而已,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侮辱?难道就因为我们是女子,是突师人?

    “舞姬如何,突师人又如何?”

    相比于文怀的狂吠,顾尘拂声音很沉静:“云水阁号称京城第一楼,从布局摆设到菜肴烹饪再到丝竹管弦皆是一流水准。她们凭自己的技艺赚钱,年纪轻轻已是金陵城内首屈一指的乐师舞者。”

    “而你,”顾尘拂轻蔑地,从头到脚将文怀扫视了一遍,“生在国公府上,受父辈荫蔽虚耗光阴:不通文墨经义、不见身有功名、不立哪怕寸尺之功。倒是敢问文世子一句:对这些自力更生的姑娘们动辄辱骂举止不端,”顾尘拂向前一步,直问到文怀脸上去,“你配吗?”

    你配吗?你这个除了投胎托生得好,实则一无是处的废物败类,配吗?

    江衍便是早知顾尘拂言辞锋利胸有丘壑,万千想象也不及此刻惊艳。今夜云水阁满堂华彩,揽尽金陵贵客,只为此刻矣。

    掌声传来,顾尘拂回头望江衍,彼此相视一笑。慢慢的,竟带动起云水阁满堂喝彩,顾尘拂环视一圈最后看定伊娜尔,走向她。

    抹去她脸上交错的泪痕,胭脂都被泪水冲洗掉了,露出这张脸原本的好颜色来。

    “以后都不要为不值得的人掉眼泪,今后还打算在云水阁表演吗?”

    伊娜尔看着顾尘拂,本来干涸的眼眶又蓄出泪来,行了顾尘拂从未见过的礼:“谢谢姑娘!伊娜尔从此在云水阁献艺,便把这件事当成一件堂堂正正的工作来做,也每天都会盼着姑娘再来。姑娘若来,差人知会一句,伊娜尔必盛装迎接,献给您最美的舞!”

    顾尘拂拉住她的手:“那我就等着看了。我叫顾尘拂,说来能拂去你心上灰尘也算我今日一件功德了。”

    本是完美落幕,偏有不长眼的出来当跳梁小丑:“等等!”顾尘拂脸上的笑淡了,将伊娜尔护在身后:“文世子还有指教?”

    文怀一脸恍然大悟:“你顾尘拂才名满金陵,今日唱这一出救风尘,是觉得面上还不够光鲜?所以拿这卑贱之人做筏子,再添上一笔?”

    顾尘拂笑愈淡。江衍双臂交叠抱于胸前,越看越觉得这姓文的獐头鼠目面容可憎。

    “我与诸位好友参加此次内推,他日入朝堂为官做宰,会记得给尔等尤其是顾尘拂你立牌坊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怀等人笑成一团,放眼云水阁除了他们却无人觉得好笑。

    内推是北辰世家的特权,除科举以外入仕的路子,参与者多为京都权贵之家和地方封疆大吏门庭出身。可既是特权,便免不了被人诣病和诸般挑剔。历来走内推路子的为官者少之又少,偶尔有几个风毛麟角的能走到殿试,也会被科举的比下去,再即便就算最后能被录用,也会被有色眼镜视之为裙带关系。

    世家出身多被清流诟病,与这群不知天高地厚且口无遮拦之徒脱不了干系!

    顾尘拂开口:“原来文世子八字没一撇,书还没读卷还未答就已经知道可位至宰执了?文家什么时候多了卜卦算命这门绝技,当真没听过。”

    江衍:原来阿拂阴阳怪气也很厉害。

    “这样吧,”顾尘拂想了想复抬起头笑意盈盈,“今日这云水阁中贵人云集,不妨一起做个见证。我北辰立朝以来无律法条陈规定世家女子不可参加内推,不可为官入仕。此次内推,顾尘拂愿与各位一道参加,若诸兄中任意一人夺魁,我顾尘拂立刻离京,从此消失再不回头!”

    江衍微微敛眉。

    “若我顾尘拂夺魁,”顾尘拂挨个将这群乌合之众的脸记下,“你们所有人此生此世再不得入仕!闻听顾尘拂三个字便退避十里!今日之约连我也算上,若违,再在金陵城中行走便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家族门媚,一并蒙羞!”

    “文世兄觉得如何?”

    文怀听顾尘拂挑起话头便萌生退意,但顾尘拂脑子转得太快,嘴也快。云水阁往来宾客非富即贵,自己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刚才被小女子一顿奚落已是男子的奇耻大辱!夸下海口要参加此次内推,若此时改口,当真要成过街老鼠人人皆嘲了!

    且本朝虽从未明令禁止女子入仕,但女人三从四德安分守己是天经地义!还从无女子为官的先例!我就不信顾尘拂是个什么精怪,还能翻了天不成?

    “好,到时候一定让你滚出金陵!”

    “那其余诸位呢?”

    “文兄已应,我等自无不从。”“是啊,是啊…

    早看出你们这帮乌合之众以他为首!顾尘拂心中冷笑,若让你们入仕,岂非我北辰再无人可用,竞由得一群畜生聚哮朝堂,贻笑大方!

    江衍送顾尘拂回府,已是月上中天。

    一路走,月亮就一路跟。正月里的树叶子都掉光了,本该萧瑟的夜晚。顾尘拂云水阁一夜大戏,虽累,心里却很开心:既然已无退路的迈出了第一步,今夜种种想必明天便可传遍金陵。

    正沉思,身旁有人像是忍了很久实在忍不住了笑出声。“噗哈哈哈。”

    顾尘拂没好气的警他一眼:“做什么笑这么贼?”

    江衍眼里全是笑意,故意摇头晃脑:“在下只是感叹,令府还真是不走寻常路。不过也对,寻常人家可养不出你这样的女儿。”

    顾尘拂站住脚:“哦?何解?”

    江衍转身,目光流转:“虽说北辰不比前朝对女子束缚良多,但百年的旧观念哪有那么容易改?女子被拘于一方天地,贫穷之家围绕柴米油盐,就算侥幸富贵也是依附于父夫兄子,你却不同。”

    “你才华横溢,更难得眼光不拘于宅院之内。无所谓世家,更无所谓于男女之论。今晚虽是意外,但你心中必定早有构想,终于寻到契机一吐为快罢了。”

    江衍紧紧注视她:“对否?”

    顾尘拂抬头看天,看月亮。她本就生得美,如画眉眼笼在银辉里更是清绝:“对!别说伊娜尔,即便是我亦有不甘。难道身为女子,便注定只能为人附属?”

    “你看到了,伊娜尔和她的朋友们,明明都是靠自己的能力讨生活,可文怀那班败类张口卑贱闭口下九流,丝毫不记得自己才是于国于家都毫无用处的蛀虫!只不过会投胎罢了,便轻易折辱践踏别人的努力求存。”

    “至于我,别人都看我的阿爹在朝深受皇恩位高权重,所以出门在外都尊我一声顾家小姐。可若我没有这层光环呢,下场是不是会比伊娜尔还要悲惨?”顾尘拂想起昨天斗奴场被文怀那混账拦住去路,还是郁郁难消。

    一缕夜风过,陷在情绪里的顾尘拂略微清醒了些。

    “抱歉,我说太多了。”

    “嗯?”江衍语气轻快。“为什么要抱歉?我觉得说得挺好,爱听,以后可以多说些。”

    顾尘拂失笑,“你不会觉得我这些想法很离经叛道吗?”

    “天生你材必有用!”江衍非常诚恳对她说:“现在一切只是开始,你觉得自己是离经叛道,别人看你是异想天开。可等功成的那天,你便是开一朝的先河,可以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顾尘拂,旁人可以妄自菲薄,但你不需要!”

    顾尘拂,旁人可以妄自菲薄,但你不需要… …

    很动听。

    “我记下了,感谢师父赠言。”

    这回换江衍失笑:“我这一天啊被你搞得头昏脑涨,稀里糊涂就被你拐了当师父。”

    “我很聪明的,不会叫你太费劲。”顾尘拂眨眨眼,“是你刚刚才说的,别人可以妄自菲薄,但我不需要。”

    江衍被自己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反思:我是不是应该走打压式教育才对?

    又往前走了一段,“行了,你到家了,进去吧。”

    顾尘拂看天色已晚,“府上身手好的很多,送你一程吧,以防万一。”

    江衍爽朗一笑:“不必,否则怎么当你师父?”一路行来,江衍早已察觉顾尘拂身边不乏高手,“只不过你要记得,我可是你唯一的师父。”

    江衍目送顾尘拂进府。

    “顾女官,今夜真是好风采。”有声音突然出现,吓了顾尘拂一跳!

    顾尘拂回头看,竟是那个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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