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回月亮上去了。”我抬起头,“我的同伴来接我了。药研。”

    药研在土方身后的屋顶上向我行了一礼,以超出人类极限的机动出现在我身边,揽住我的腰,将我带上了屋顶,三纵两跳离开了土方的视线范围。

    我不经意间回过头去,那片洒满阳光的庭院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连同站在那里抬着头的长发男人一起。

    不愧是风流成性的土方岁三,一分情意也能被他演出十分。

    回到之前蹲点的屋顶,长谷部和三日月还待在那里,长谷部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片很大的叶子,给他折腾出了一个小型的简易凉棚,此时他正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谢谢。”我简短地表扬了他,犹豫片刻还是钻进了凉棚里。

    话说在人家屋顶上乱搭乱建真的没事么?

    “主殿,这次的经历感觉如何?”

    三日月在凉棚旁边坐下。

    “土方的人设崩了。”我点点头,又想起三日月听不懂,于是换了一种说法,“我是说,土方岁三和历史上的印象不一样。”

    “哈哈哈,你我尚有数种面孔,更何况我们了解的土方殿也只是他不同面孔中的其中一面罢了。”

    三日月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很高深的话。

    “不愧是活了上千年的老爷爷。”我非常诚心地赞叹,“不过,你也有很多面孔吗?”

    他悠然的声音如流水般在夏日中潺潺而去,却在我心中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那是自然。我另外的面孔,主殿得知后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拭目以待?”

    这时,长谷部忽然开口道:

    “虽然知道有些逾越,不过我还是无法放下心……主,土方岁三那个家伙……他让您做了什么?”

    我从凉棚里探出头,看到长谷部蹲在一边,皱着眉,视线在我与屯所之间逡巡。

    “扮演了一下他的恋人?”我略去了不太重要的胖次部分。

    “咔擦!”——刀出鞘的声音。

    “不可以随便改变历史哟。土方岁三离死还早着呢。”

    我淡然提醒他。

    长谷部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些什么,忽然低声问我:

    “主,他他他,他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没事没事。没什么可介意的。”我摆了摆手,“放轻松,长谷部。”

    凉棚中太过舒适,再加上身体的疲惫,我很快就睡着了,看样子长谷部与土方之间单方面的梁子应该是结下了,然而我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看他俩会不会碰上了。

    入眠后,这次没有做乱七八糟的梦,等我恍惚睁开眼,已经是黄昏了。

    揉了揉眼睛,我环顾四周,发现三日月不见了,药研和长谷部依然尽忠职守地守在屋顶,注意到我醒来后,药研第一时间递上一盘团子:

    “大将,肚子饿了吗?在晚饭之前先垫垫肚子吧。”

    望着淋上酱汁显得很好吃的团子,我咽了口口水,接过之后拿起一串团子咬了一口:

    “谢谢,药研。三日月殿呢?”

    “他去送迷路的小孩回家。”药研面色平静地回答。

    迷路这个词,不是一直都跟三日月挂钩的吗?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是“小孩送迷路的三日月回家”来着。

    等等,他要怎么送别人回家?

    他连自己的家都不一定认识啊!

    我从小小的凉棚下面爬出来,打了个哈欠:“我去把他找回来。”

    “主!请让我陪同吧?”长谷部站了起来。

    “不用了,我大概能根据灵力脉络找到他。你们留在这里,一旦有异常,就用灵力通知我。”

    “遵命。”他们二人齐声应下。

    我爬下屋顶,落地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巷。

    我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调动存在于灵魂深处的力量,在灵力驳杂的空气中筛选着独属于三日月的那一缕精纯清净的灵力脉络。

    无数陌生的灵力在我身边具现化为五颜六色漂浮不定的灵力带,我抬起手,抓住了三日月的气息。

    睁开眼,飞舞延伸的灵力带不存在于现世,三日月的灵力却已经锁定。

    疑惑自内心升起。

    他所在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几乎可以说是隔了一整个京的距离了。

    那个迷路的孩子住在那么远的地方吗?

    还是说他在回来的路上迷路到了更远的地方了?

    深以为第二个可能性最大,我长长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了马拉松。

    这个时代没有有效的代步工具真是太糟糕了。

    夜幕逼近,天边的夕阳已经沉下,民居点起了灯火,我穿梭在街巷中,令我担心的是,从一开始,三日月的位置就没有改变过,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呢?

    心中盘算着要不要通知一两个付丧神跟上,却顾虑到他们如今监视的两处地方都十分重要,不可以因为某个队员而抽调战力。

    更何况,即使遇到敌人,以我和三日月的身手,只要敌人数量不是五倍以上的夸张差距,应该还是可以应付的——就算我不相信自己,也是相信三日月的。

    街道渐渐喧嚣,我跑得气喘吁吁,慢慢停了下来,改跑为走,一边调息,一边确认着目前的所在。

    京的地图还是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二人根据记忆绘制出来的,当年新选组一直在京巡逻,对于京的构造,二人已经烂熟于心。

    但是不管怎么说,地图上和现实中的景色还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刚才直直向着三日月所在的地方一通乱跑,我早就对自己在哪懵逼了。

    ……到时候找到三日月,两个路痴要怎么回去。

    果断把刚升上心头的担忧压下去,我继续向着前方走去,然而在走过一道普通的门之后,眼前的街道画风忽然变了。

    如盛夏草丛中悄然亮起的流萤,路边绘着不同精美图案的纸灯笼接连点燃,温暖暧昧的深红与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街道,街道两旁尽是用栅栏隔开的房间,盛装打扮的女人像笼中金丝鸟一般坐在栅栏后面,伸出藕臂向行人招摇,鼻端嗅到烟草与胭脂混杂的香味,隐隐的还有更为隐晦的异香掺入其中。

    我僵在原地,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打算换条路,而就在我转身欲逃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我本着避事主义的原则,垂下头低声道歉之后就想绕过去。

    就在这时,我闻到了一股与这里的味道格格不入的熏香味道,嗅觉先于记忆认出了面前的人,我惊讶地抬头,看到站在我面前的,果然是土方。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跟着的还有几名面生的年轻人。

    “萤?”土方显然也很惊讶,并且也认出了我。

    “副长,你认识这个人?”后面跟着的年轻人里有人开口问道。

    “整个京还有副长不认识的女人吗?”有人带着醋意挪揄,立刻被人打趣:“嫉妒的脸孔真丑陋啊,原田。”

    “住口啊,混蛋。”

    “土方先生看上去很高兴啊,尾巴晃得像隔壁的太郎呢。”

    “太郎不是狗吗,总司?”

    他们在后面嘀嘀咕咕地念叨,我全不理会,只是匆匆弯腰对土方行了一礼,绕过了他们。

    “等等!萤,你是这里的人吗?”土方喊住了我。

    走出几步,我站住,回首,看到他的面容在朦胧的灯光中显得儒雅柔和,在凉风习习的夏夜,竟让我有了一丝开玩笑的心思。

    我转过身来,背着手笑:“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我可是从月亮上来的。对吧,岁、三?”

    他的脸上也绽开了少见的笑意,我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数十分钟后,累成狗的我终于到达了三日月的所在——京东南角的某座山上。

    “三日月殿——!”

    夜晚的山林可见度很低,我是靠着一点月光才能在山间小路上行走的,但三日月的灵力脉络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无法找到了。

    “三日月殿——!”

    回答我的只有我的呼喊碰撞到山壁的回声。

    “三日月——啊——!”

    脚下一绊,我一个前扑倒在了山路上,还好地上都是柔软的泥土和苔藓,没有摔伤,但是我的手摸到了一样冰凉的东西。

    摸索着捡起,借着月光,我发现这是一把剑。

    剑上的装饰让我升起一丝不祥的猜测,剑身出鞘,在清冷的月光下,绵延不断的刃纹昭示了这把剑名字的由来。

    “三日……月,殿?”我小声确认,将灵力灌入这把剑,却宛如泥牛入海,再无回音。心沉入谷底。

    抑制不住手指的颤抖,当一把剑不再回应我的声音,就代表着——剑中,已经不存在神明。

    名为三日月的付丧神,说不定,不,是一定——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任何地方了。

    “三日月……”眼前猛然模糊,我抱紧冰凉的剑,跪坐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毫无征兆地、毫无征兆地死去?是谁杀了他?

    是谁,是谁,是谁——?!

    “体会到身边之人死去的痛苦了么,腐草?”

    冰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我慢慢抬头,一个黑影坐在树枝上,月色透过树梢映在她身上,逆光看不清面容,我却知道她是谁。

    “藤原薰。”我放冷了声音,握紧了三日月的刀身,站了起来。

    本家燃烧那日,出现在现场的二人之一,分家的小姐。

    泪水自眼角滑落,眼前的景色重又恢复清晰,手上带着凉意的刀鞘如同三日月还在身边一般令我心情沉静,我左手握鞘,右手握柄,警惕着树上的人与任何可能会出现的敌人:

    “你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让我伤心难过么?”

    “这只是个开始,腐草。看在同姓藤原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与时间溯行军战斗,否则,下次你还会有部下死亡。作为审神者你多少应该知道,死在战场上的付丧神会被赋予真正的死亡,即你这一生,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召唤出这把刀剑的付丧神了,就像我再也无法召唤出我的长谷部一样。”

    她自枝头跃下,轻盈落地,清冷的声音如银针落地,轻而冷酷。

    “杀死了三日月,你以为我会听你的话吗!”

    我躬身居合斩,却被她用半出鞘的刀身挡下。

    那把刀,我认得,那是长谷部的刀身。

    “你不是我的对手。身为本家的人,不用努力也可高居无忧,你是不是这么认为?”她轻声嘲讽,“我们分家日复一日地学习剑道,兵法,被你们本家作为消耗品投入战场,蒙蔽视听,还要对本家言听计从,你是不是从小就觉得,这些事情是理所当然的?你认为什么都不如我的你,为什么能获得比我更好的资源?是因为你出生在本家!仅仅是因为这个而已!”

    一向清冷,眼高于顶的藤原薰,用名为压切长谷部的断剑,格开我的攻击,对我进行着控诉。

    她的声音宛若银针裂帛,句末语调激昂,惊起夜栖林鸟离巢。

    我握紧了手上三日月,刀身反射银辉。我垂下手,刀尖指地,冷静地问:

    “所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背叛本家?是因为想要为长谷部报仇?还是因为你觉得不公平?或者,是为了更大的目标,推翻政府?”

    “都不算错。”她放缓语速,勾起一丝诡异笑容,“实际上,我可以在这里杀了你。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所以,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我现在身边只有一把失去付丧神的刀,我也打不过你。你想做什么,我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我在等。”她的声音轻下去,“跟你说这么多,都只是为了等一个人。”

    “主——!”长谷部的声音从山脚下传来,我如醍醐灌顶,灵光一现般理解了她的意思,激血如江河上涌,尽全力抽刀格挡在身前,一股狠绝大力排山倒海压下,对方佩刀弥漫着黑雾的暗堕断刃刺入我的心口,我眼角看到长谷部向我飞跑的身影,面前是满身满脸溅上鲜血的藤原薰,她瞪大了眼,目中是目标达成的狂热,鲜血汇成一线自她消瘦的下巴滑落,滴在我的额前。

    那一刻,我听到刺入心脏的断刃,发出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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