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温程,你当年为什么会喜欢我?”

    俩人牵着手漫步在人烟稀少的街边,柳柔慢慢走着,内心挣扎了很久才问出这个问题。

    许温程看了她一眼,以他的视角,她白皙的小脸藏在浓密的秀发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对这个问题有些尴尬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出。

    许温程无声的笑了下,回忆着往事回答:“当时,我比现在穷很多很多,母亲去世,父亲整日酗酒,还时不时会打我,我几乎是靠着想考上大学的意志坚持到底的,直到有天,我遇见了你,我的意志才多了一个。”

    炎炎夏日,他在上厕所的途中被学校里高年级的混混拉到角落刁难,原因其实是拒绝了对方的作弊邀请。

    他们要求许温程将这次考试的答案抄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再以上厕所为理由给他们送去,努力了半辈子的许温程怎么可能答应?

    “我拒绝”,他冷漠回应,混混感觉受到了挑衅,愤怒的揪起他的衣领扬起拳头就要砸去。

    好在那时柳柔及时出现,搬出老师那张保命符阻止了悲剧发生。

    那些人临走之前是不甘愿地瞪着许温程离开的,那眼神里就像要杀了他,几乎和书呆子没差多少的他哪见过这样的阵势,顿时不安起来。

    那时他没钱理发,刘海长得遮住了上半截眼睛,但即使在视线模糊的情况下,柳柔的美貌就宛似阳光照射进来,如何遮挡都没用。

    “许同学,你没事吧?”,柳柔担忧的走向他,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到医务室求救,还将事情的经过汇报给老师,让老师多留意许温程,不让那些混混日后有机会能报复他。

    柳柔扎着高高的马尾,脑袋和脸型一样圆鼓鼓的,被家里人养得珠圆玉润,皮肤也白里透红很是健康漂亮,小小的身影跟着护士忙前忙后的检查他有没有哪里受伤,好在最后只诊断出了他营养不良。

    许温程躺在医护室的床上仍由他们摆布,当柳柔提议通知他的家人时,他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她。

    但他不敢将事实如实说出,犹豫了半响后才说:“我妈...死了,我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是他对柳柔说的第一句谎言。

    他以为说完后柳柔的眼里会流露出他最不想看见的怜悯,可她却平常的点了点头,继续问:“这样啊,那你的爷爷奶奶呢?”,她往天上指,说:“在上面吗?”

    许温程有些意外,舔了舔唇后回答:“对。”

    见状,柳柔丝毫不在意地说:“我的爷爷奶奶也是欸。”

    那时的许温程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如今才明白,那其实没有别的意思,纯属她单纯的一句回应。

    许温程抬眼看她,觉得她简单得奇迹,很轻易就能知道她的为人并不坏,甚至有些天真。

    但是天真之余又带着成熟,不会歧视任何少见之事,很坦然的面对,就像知道他家境不好却也没多大反应一样。

    那天起,许温程开始对她产生了好奇。

    她的成绩很好,家庭条件类似小康,把她教育得很好,礼貌谦虚,努力上进。

    教室里,他因为身高而被安排到她后方右侧的位置,他会时不时抬头看她,看她因为复杂的数学题挠头、看她和同桌讲小话、看她犯困打瞌睡、看她趴在桌子上,认真写着作文。

    通过几天里的观察让他发现,她看似学霸的外表下偶尔也会犯些小蠢,例如,她在数学课上使用计算机算题时。

    他们的数学老师会先教导他们一道题的解法,再分发相同解题思路的卷子给他们自己尝试,许温程的数学很好,两三下就解完了,他关闭计算机,抬头想看看柳柔的进度,发现她正看着计算机挠脑袋。

    碎发被她抓出几根,她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懊恼。

    许温程好奇的探探头,从他那个角度能发现她输入的计算问题里错了个数字,而她没发现,正用一脸“这不对呀”的表情盯着计算机。

    下一秒,啪啪两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她竟以为是计算机故障了,学着老人家的方式毫不留情的对着计算机扇了两下。

    许温程觉得,那是他这一生中最难的一刻了。

    他迅速低下头,拼了命的憋笑。

    那番举动在他人眼里看来可能没什么,可许温程就是被戳到笑点了,缓了还一会儿都没能停止。

    数学老师和柳父是好朋友,一直把柳柔当成自己家的小孩,听见声响后关切地问她:“柳同学,怎么啦?打什么东西那么大声?”

    柳柔将计算机展示给数学老师说:“老师,我的计算机好像出问题了,这答案怪怪的,这种题里怎么可能会有假分数呢?”

    数学老师戴上老花镜接过柳柔的计算机查看,经验老道的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笑话她道:“你这孩子小时候是不是没好好做眼保操?这儿打错了个数字都没发现。”

    此言一出,柳柔的脸瞬间红透了半边天,尴尬的带着歉意笑了下,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许温程,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他当时的同桌见他趴到桌子上久久不能起身,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完全没想过一向严肃的他此刻会是在憋笑。

    知道她体力不好是运动会时发现的,那时许温程本被邀请参加标枪比赛,但他更热衷于解题就拒绝了。

    他一个人待在教室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算题,天花板上的风扇卖力的转着圈,敞开的窗户时不时吹进凉风,那是夏天的来临。

    指甲修剪干净的细指在计算机上飞快打出算式,把能学的知识点都学了遍后,他扭头透过窗户往下看去。

    他们的教学楼就在操场旁边,绿油油的草地上站满了人,此时运动会还没开始,校长正站在讲台上致词。

    或许是对她的背影早已熟悉,他仅凭一眼就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的身影。

    她困倦的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累得都不顾形象了。

    许温程再次不自觉地笑了,拖着下巴开始窥探她的一举一动。

    随着校长致词完毕,运动会正式开始。

    首先是赛跑,柳柔被选为参赛者之一,她身姿轻盈,跑得飞快,超越他人拿了第一。

    接着的标枪、铅球、跳远等各个项目许温程都没再看见她,正当他觉得奇怪时,教室的门被推开了。

    柳柔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走进,趴在自己的桌子上努力平缓呼吸,待稍微好受些后,她喝了几口水,拿起书包里的小电扇吹风乘凉。

    许温程有些困惑的看着她,心道奇怪,她不过是参加了个赛跑的项目,怎么能喘成这样,之前体测也没听说过她患有哮喘。

    他是看着她这样想的,忽然,不知什么原因促使她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她的脸颊泛起红晕好似刚成熟的苹果,被汗水打湿了的碎发贴在脸上有些凌乱,后脑勺的马尾也变得松垮。

    许温程的存在让她感到讶异,惊叹道:“许同学,你没到操场参加运动会吗?”

    许温程被她圆润且富有灵气的双瞳盯得心头发颤,不自在的回复道:“嗯,对,老师准许的。”

    闻言,柳柔自来熟的尬笑道:“我体力太差了,跑几下就不行了,老师让我上来休息。”

    许温程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愣神之际,她从书包里掏出个巧克力递给了他,笑容灿烂道:“这个给你吃,虽然不知道化了没有。”

    许温程下意识起身去拿,在从她手心里取下巧克力的过程中发现她的手小了自己一倍。

    那块巧克力他至今都没吃,收藏在书包里直到过期。

    他时不时会拿出来看,回忆的并不是当时的气氛有多甜,也不是庆幸自己当天选择待在教室解题,而是将她的笑容一遍遍的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唇红齿白的小女孩隆起红润的脸颊朝他笑,那个画面比任何事物都要美好,都要甜蜜。

    昏暗的房间里,他还没换下校服,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摩挲着包装,对他而言,里面藏着的并不是简单的巧克力,是她俩简短又难得的相处。

    没能攀上的金枝玉叶,只能远远观望的过程中是十分痛苦的,好在老天眷顾,让那其中藏了些甜。

    他回味这来之不易,很淡的笑了。

    两年后,他们迎来毕业,与全班学生集体站在学校大门前拍最后的合照。

    他因为身高被安排站到最上面,她则站在第三排的位置,巧的是,恰好在他下面,低头就能看见她圆圆的脑袋,时不时转过去和朋友偷笑打闹。

    第一张必须站姿得体,且面带微笑看向镜头,大家都很乖巧的照做,接下来几张就能随意了,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姿势都有,逗得各自纷纷哈哈大笑。

    几天后成品就会寄到学生们的家了,柳柔当时忙着画画交稿,没时间去查看,但是保存得很好,套了个塑料袋放到箱子里,许温程则将其中一页裁下来,裱到相框里放到床头柜上,后来他转正成了医生,那个相框就被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那是他们的唯一的纪念。

    虽然不止属于他们,但对他而言足够了。

    他没把这些点点滴滴告诉她,只是悄悄握紧了她的手,接回自己的话:“我那样说可能会让你觉得有负担,但我还是要告诉你。”

    他停下脚步,柳柔也随他停在原地,一片虚无中,她仔细听着许温程的话,在他的话语里感受到了诚恳。

    他说:“谢谢你,不介意我糟糕的背景,愿意牵起我的手,也谢谢你当时愿意和我说话,待我真诚善良。”

    那是他喜欢她的原因。

    一切简短又简单,仅仅只是因为她的出现救赎了处于黑暗的他,可这却也是再肯定不过的理由。

    柳柔握着他手的力度不减,很是坚定。

    在没人教导的状况下,他仍保持感恩的心,对任何给予不抱理所应当,珍惜又宝贵。

    柳柔喜欢这样的人。

    他让她知道真心待人就也会得到相同待遇的道理。

    “还有”,许温程握住了她另一只手,裹到自己的手心里不愿放开,很认真的,一字一顿地告诉她:“不只是当年,我现在也喜欢你。”

    那幻想数次的话,最终还是对着她说出了口。

    幸好,他没有放下过;也幸亏,她没有放弃过。

    俩人的感情得到了柳父柳母的同意,他们对许温程的各个方面都很满意,也很接纳他。

    许温程的事他们早从柳江明嘴里得知一二,见他在饭桌上极其不自在,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俩夫妻看不下去了出声安慰道:“温程啊,你的家境我们是了解的,这事儿啊你也是没办法,委屈的永远都是孩子,所以我俩压根就不会介意,只要你好好守着小柔我俩就知足了。”

    她的父母很开明,柳柔从小到大没怎么叛逆,所以只要她喜欢,并且是能让她高兴的,夫妻俩都全力支持。

    许温程许久没感受到家的的温暖了,羞涩又感动的连连点头:“我会的,你们别担心。”

    柳柔听见他的话,沾沾自喜的傻笑起来。

    许温程坐在她旁边,忽然偏过头来问她:“对了,忘了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又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

    此前他早有猜测,此次再问一次是想得到正确的答案。

    柳柔沉静在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喜悦中,早就把林羡是否会被许温程职责的事抛之脑后,脱口而出说:“是林羡告诉我的。”

    说完后她才反应过来,扬起的嘴角瞬间落下,想补充说是自己先问的,许温程却反应能力很好的对柳父柳母说:“叔叔阿姨,我出去打个电话。”

    完了,他一定是要去找林羡算账了。

    柳柔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万一去劝架却搞得火上浇油怎么办?考虑到这点的她只能如坐针毡的待在原地等许温程回来。

    外边,许温程一手叉腰一手给林羡打去电话,面色很是阴沉。

    林羡刚把护士姐姐送回家,正想说些什么好让对方同意他上楼坐坐,却被许温程破坏了。

    “那个,姐姐…!”,林羡拉住护士姐姐的纤纤玉手,抬起桃花眼,用毕生所学的可怜眼神看去。

    护士姐姐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圆润的杏眼水灵迷人,她看着林羡充满魅惑的表情和颜容,不由得心软起来,许温程的电话铃声把她拉回了现实,心觉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富家公子爱上自己呢?这一定是个局,她得保护好自己!

    想到这里,她快速打开车门跑到自家进门并反锁,绝不给刚认识没几个礼拜的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林羡烦躁的挠挠脑袋:“谁呀?!”,他按下接通,许温程冰冷的声音传了出来:“谁让你随便说出我的私事的?”

    他的直行逼问让林羡收回了愤怒,怂怂的笑道:“兄弟我没那意思,我再怎么样都希望你好不是吗?你就别生我的气嘛。”

    许温程没说话,想想林羡说得也没错,况且要不是他,自己和柳柔就不会走到现在这步,所以还是得说声感谢的。

    林羡听他不说话以为事情被自己搞砸了,有些胆怯的问:“怎么啦?柳柔…接受不了吗?”

    “没有”,许温程笑了,笑得很幸福,告诉他:“她和我在一起了。”

    “什么?!”,林羡几乎是尖叫出来的,许温程嫌吵就直接挂了,留下林羡一人看着已挂断的电话目瞪口呆。

    许温程取得幸福作为多年的兄弟他自然是欣慰的,但难免有些眼红,毕竟自己还没把那位心上人还没追到手呢。

    自以为撩妹高手的他不禁喃喃道:“看不出来啊许温程,竟然还挺深藏不露的,比我还会呢。”

    他不知道的是,许温程并没多大本事,也没多会油嘴滑舌,只是万幸的,他喜欢的人恰巧也喜欢上她了而已。

    再次相遇的那刻,似乎就已经有了某种东西将他们关联到一起。

    如果真是,那一定是缘分。

    因为有缘分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彼此的。

    许温程望向挂着圆月的天空,下一秒,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他回过头,柳柔扶着门框走了出来,边走边问:“许温程,你在干嘛?”

    许温程连忙过去扶她,把她护到怀里关切的说:“怎么跑出来了,外面风大,快进去。”

    柳柔有些心虚的笑:“我偷听到了些你和林羡的对话,不是故意的。”

    许温程觉得她真傻,她怎么会觉得他会怪她?他巴不得告诉她所有事,只要她想知道。

    许温程摸摸她的头说:“没事,我只是谢谢他让我们没再错过。”

    “那我也找个时间谢谢他吧”,柳柔提议,许温程却不乐意:“和我说就行,我会帮你转达的。”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还闻到了股醋味?

    “那好吧”,她拉起许温程的手往家里拉,学着他的语气道:“先进屋吧,外面冷。”

    许温程被她逗笑了,跟在她身后侧走:“知道了,都听你的。”

    柳父柳母在客厅坐着看电视,柳江明则在后厨洗碗,许温程扶着柳柔坐到边上的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给她讲讲电视里演出的内容。

    柳父望了眼墙上的挂钟,对许温程说道:“温程啊,时间也不早了,今晚就留下来过夜吧。”

    柳柔也同意:“好呀,那样我们明早还能一起吃早饭。”

    许温程害羞的婉拒:“怎么能打扰你们呢,我开车来的,多晚回去都不碍事。”

    柳母摆摆手:“你是不知道,阿姨今早看新闻报道说这附近最近不太安全,有小偷出没,咱们还是留个心眼较好。”

    既然如此他再拒绝就不礼貌了,但想到要和柳柔共处一室,他的耳根就止不住的泛红。

    “我们家没有客房,温程哥就和我睡吧”,柳江明洗好碗走到客厅,甩甩手上的水渍说着。

    此言一出,柳柔又羞又生气,她想了好多话等着待会儿和许温程独处的时候说,没想竟然被自家弟弟搅局了,柳父柳母则偷偷给他竖起了大拇指,毕竟他们虽然同意他俩在一起,但本质上还是以保护柳柔为先的。

    许温程没有异议,他很好说话的,临别之际安抚了会儿柳柔后就乖乖跟着柳江明进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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