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破晓之时,竹沁端着水给姜婉妤送去的时候,发现姜婉妤仍沉睡于床榻之上,面色潮红,气息急促,这分明是染病了。

    竹沁心中一紧,赶紧叫了萧太医过来,萧太医一番细查之后,证实婉妤确是病来如山倒。众人惊慌失措间,发现桌子上有一封给蓝恩的信,竹沁着人去将蓝恩叫回来。

    蓝恩闻讯,急忙回来,听说姜婉妤也染病了,他都快站不住了。将军病了,将军夫人病了,他瞬间觉得主心骨没了。

    待他风尘仆仆赶回,直奔小厨房,蓝恩打开信,一共有两份折叠纸。蓝恩打开其中一个比较厚的,上面写:蓝恩,当你展信之时,恐是我染病之际。三日后,若城中再无好转,你带着我的信件与沈编将军会合,将你们两边没有染病的士兵整合到一起,把没有染病的百姓和竹沁以及萧太医围在中间,一起冲破陆巡抚的防线,而后各自分散,寻一方安宁。你务必护好竹沁和萧太医周全,当南下而去,我嫁妆中南边的一切商铺尽归竹沁,你们迅速变卖,拿到银钱后隐居避世,切记,此生不得踏入京师一步。天灾人祸,皆有定数,世道维艰,诸位保重。

    竹沁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泪人,她未曾料到,小姐病前仍念及众人安危,她把所有人的后路都安排好了,唯独没有想过她自己的。

    蓝恩已经没有力气拿住信件了,手里的信件落在桌子上,他的心中五味杂陈。夫人都想到了,弃城突围是眼下唯一的活路,可是,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待他如亲弟弟般的将军和夫人双双死在城里,而自己苟且偷生呢?他已经没有了哥哥,不想再没了将军。

    一室静默,蓝恩默默打开第二封信,他看完后,双眼闪过一抹决绝,将信纸紧紧捏成一团,随即提刀而出,身影决绝而坚定。

    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从府邸的上空掠过,带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飞向远方的天际。

    第一日,府中上下,所有人都沉默不言,竹沁几次三番要进去伺候婉妤,都被萧太医和蓝恩拦下来,他们不能再让竹沁出事了。除了姜婉妤喝药的时候,否则任何人不得靠近。

    第二日,光景依旧,只是竹沁哭泣的次数愈发频繁。每个人皆有心事,做事情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府内守卫也松懈了不少,就像是在倒数着日子过一样。

    丑时将过,府里除了几处守卫,皆是一片寂静。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个黑衣蒙面人十分利落地翻墙而入,悄无声息地潜入姜婉妤的屋子,关上门后,他扯下蒙面,露出一张姿容如玉的面庞,恰是故人子琂。

    他轻手轻脚走进床榻,小心地唤一声,“阿婉。”回应他的只有满脸涨红,安静躺在那里的婉妤。

    他小心翼翼地坐下来,轻柔执起婉妤的手臂,指尖搭脉,眉宇间微微紧蹙,透露出几分忧虑。他看着婉妤轻轻叹口气,“怎么这般严重?”除了正常的发热症状,体内更寒气逼人。

    他从衣服里取出一精致瓷瓶,倒出一个药丸,送入婉妤的嘴里,然后轻轻抬下她的脖颈,助药滑落咽喉,这样药丸就会慢慢往胃里走。

    子琂摸着婉妤滚烫的额头,又抚平她鬓边乱发,低语道:“阿婉,你放心,我会把你救出去的。”他最近一直在灵泉镇停留,昨日听说宁夏镇中将军和夫人双双病倒,药石无医。他怎么可能让他的阿婉香消玉殒?他开始紧锣密鼓研制解药,这不,趁着夜色深沉,便迫不及待来探视她。

    已经寅时了,他不能多停留,他将婉妤的手放进被里,给她盖好被子,就离开了。

    第三日,戌时三刻左右,子琂就来了,他再度为婉妤诊脉,眉宇间愁云未散,反添几分凝重。她的寒症侵体太过于严重,解毒之效犹如蜗牛爬行,缓慢至极。他心里不禁开始咒骂起蓝梓炎,都是蓝梓炎,否则他的阿婉岂会遭受如此病痛?

    他取出新制之药丸给婉妤吃下一粒,并且温柔地说:“这里面加有缓解寒症的药。”他早上回到住处后,没有合眼,开始研制在解药中加上几味治疗寒症的药物,他定是要医治好阿婉的。

    婉妤闭目,昏躺在床榻上,子琂则静坐于前,凝视着她,思绪恍然回忆起当日他们在定兴山下的那段悠悠时光。彼时,也是如此,阿婉昏睡时,他就是这么日夜照料她的。他仅觉她容颜姣好,然心中并无波澜,只因自己也身负伤势,照料她亦成了顺手之事。然则,日复一日,她那活泼灵动的性情,谈笑间漾起的酒窝,还有那轻唤他名时,如泉水叮咚般的悦耳之声,皆让他沉迷其中。他甚至想过,不如就忘却其它,再此一直住下去吧。

    当他鼓起勇气问她是否愿意和他在一起时,却见她露出少女般的羞涩和耳红,煞是可爱。然世事无常,他最后食言了,再见时她已为人妇。不过,没关系,蓝梓炎注定照顾不了她的,唯有他上官子琂,才是能伴她左右,护她一世周全之人。如此想着,子琂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淡笑。

    他陪了婉妤好一会儿,临行前,子琂深情凝望婉妤,轻声道:“阿婉,你放心,这两日我就想办法将你带出去。”说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好久好久,姜婉妤才慢慢睁开眼睛,取出嘴里的药丸,以手帕包裹,置于一旁小几之上。

    未几,敲门声起,她戴好绢布,拿起药丸,方去开门。

    门外,敲门的是带着绢布的萧太医,婉妤将药丸交给他,并说:“告诉蓝恩,从此刻开始,加紧府中守卫,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萧太医点头应允,随即说:“我查看药材时,发现其中有一味防风不太够。防风价高不易得,我白日里从城镇的医馆中买了一些,但是远远不够。另有一味药,好似地牯牛,这个更是难得。”

    “萧太医,有多少,您且先用着,余下之事,我来想办法。还有,请将解毒之方抄录一份,送到沈编将军那里。”

    萧太医点头,领命而去,他还要回到小厨房去研制解毒的药。然他心中对姜婉妤的聪慧和胆识着实佩服。

    那天姜婉妤来和他说清楚病情的来源是水后,两人研究好久,怎么才能确切知道这水里究竟有什么,到底是谁这么厉害能弄出这样的药下在井水里?说着说着,姜婉妤突然望向他,说:“我有办法了。”

    姜婉妤说完办法后,萧太医大惊失色,这可是以身入局啊,太危险了,他不同意。他说:“这不行,太危险了。你若执意要如此,我可以给你煮一副汤药,让你和染病的人看起来症状差不多。”

    姜婉妤摇头拒绝,坚定地说:“不行,他不好骗。”

    萧太医问:“万一,我说万一,他不出现怎么办?”

    姜婉妤垂下眼皮,良久,她才说:“萧老,这是救万民于水火的唯一办法,成与不成,我都认。”

    一天、两天过去了,萧太医都做好和全城百姓共赴生死的准备了。未料,第三日凌晨,他去给姜婉妤送汤药的时候,姜婉妤交给他一颗药丸,他当时激动得双手颤抖,几乎不敢相信。

    他赶紧回到小厨房,将药丸一分为二,一半放于温水里融化,另一半则捻于手中进行看摸闻尝等方法来鉴别。这对他来说,这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未及两个时辰,便已大致摸清解毒之方。为保安全,姜婉妤说再等一晚,看看两个药丸的成份再定。

    姜婉妤刚才受了风,引来连连咳嗽,待坐在椅子上咳完,整个人脑子晕乎乎的。她强撑着精神写了封信,待萧太医来送药的时候,她让萧太医将信交给蓝恩。

    此刻,万事俱备,只待萧太医熬出解药,验证成效。婉妤心中虽有忐忑,却更多了一份期待与希望。

    **

    平阳府,舟家。

    元诗雯在当日于京师送别姜婉妤后,便随着母亲舟氏来到了平阳府,一方面是探亲,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商议婚事。新元这几日,舟府热闹非凡,母亲帮外祖这边招待客人,忙得脚不沾地,倒是给了她几分难得的清闲,她终于能喘口气好好歇一歇了。

    她拿出姜婉妤送她的香料,打算研制着玩。这时,贴身丫鬟翠儿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说是宁夏那边发过来的。元诗雯一听,便想到了姜婉妤,她连忙打开。

    信很简短,看过之后她将信纸化为灰烬。然后便便寻了个空档,和丫鬟翠儿找准时机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府邸。元诗雯低声对翠儿吩咐了几句,两人便分头行动,

    正逢新元,街上人声鼎沸,热闹得很,大街小巷叫卖声不断,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着喜悦之情,这和宁夏镇里的死气沉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孩子们也是吵吵闹闹的在街上跑跳着,一群孩童在人群中穿梭嬉戏,从元诗雯身边跑了过去,其中两个调皮鬼还险些将她撞倒。她倒也不生气,小孩子嘛,玩闹些正常。

    可她下意识地去碰了下腰间的荷包,脸色骤变,顿时像被点了穴一样,不好,银钱丢了。她立刻回头,看向刚刚孩子们跑去的方向,只见一个小家伙回头对她做了个鬼脸,那得意洋洋的模样让她哭笑不得。

    真是,气死了!她只好追过去,却无奈自己身为千金小姐,哪里跑得过这些活泼好动的孩子。眼看连小孩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她站那呼哧带喘地呼吸着,她跑不动了。

    几乎要放弃之际,她忽然听到旁边的小巷子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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