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司拿钱办事,来刺杀的人手派的十足,三十个南山部的中高手在京城杀一个上了马车的醉鬼,怎么说也算是一场富裕的仗。

    暗箭穿过马车青缦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信王在京城并未带大队的王府护卫,尤其是此次赴宴,除车夫外,随侍侍卫仅一人。

    箭钉在马车车骨时发出叮的一声,箭的尾羽微震,箭簇半没入木梁。

    马车内没有传出痛呼声,而是清晰的一句:“什么鬼!”

    宴会上站在信王身旁的那名侍卫已经拔刀,约莫二十个黑衣人影将马车包围,长街的前后也被截断,还有弓手趁着夜色埋伏在屋顶上,看不清方位。

    暗处三箭连发,内力雄厚,硬生生将马车一辕射断,马匹受惊失控,前蹄撂起,作势狂奔,而前头的车夫早已成了死人。

    随行的信王府侍卫连杀两名刺客,见车辕断裂马匹受惊,转而回身,一刀砍断另一条车辕,阻止了马匹拖着斜倾的车厢狂奔的乱局。

    青缦当然抵不了刀箭,祁因见状,赶忙抓起佩剑跳下马车,还不忘伸手扶了一把车内的那位被“金车藏娇”的贵客。

    这会儿祁因全然不见方才的醉态,抱着配剑站在一旁,冷视一圈周围的杀手,然后看了眼破损的马车,面色稍有不虞,又并未将眼前的二十多把白刃放在心上。

    “京城的治安竟这般差了?”他轻啧一声。

    话音未落,他就被身旁的人扯了一把,原本他站的地方无事,这一拉扯,一支大箭携风冲他面门而去,堂堂信王殿下,竟被人扯来挡箭。

    祁因匆忙挥剑,勉强抵开这一击。步伐还不太稳,撞的身侧人向后退了半步。

    “挡箭就挡箭,提前和我说一声!”祁因扭头,带着一两分怒意对身旁的白衣客说道,“我好歹现在是你主子!”

    那位扯他的白衣客,头戴帷帽,身着白色广袖长袍,胸前一串血玉珠链。衣袍虽素,用料却是暗花绫。帷帽的帽檐也垂下数层白纱丝屏,纱料轻逸,无风自动,丝屏重重叠叠相加,将帽檐下的真实面目变成一团模糊的影,教旁人生出许多猜测。

    “那我现在给您磕一个?”白衣客带着帷帽的脑袋微微侧偏,松开拉扯祁因的手对他回敬。

    声音落地温沉,慢条斯理,听起来像是女子。

    这一来一回说话的功夫,信王的那名近侍又捅了个持袖剑杀手的心窝,离他最近的另一位杀手上前一步,意图合围,被他一个闪身,横刀砍了脑袋。

    那落地的物什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到信王殿下面前,祁因和他身侧的白衣女子肉眼可见的表现出嫌弃,又往后退了两步,离侍卫更远了些。

    “顾春山你能不能···”祁因提出意见。

    被称作顾春山的侍卫连杀几人,旋即开口,言简意骇的回他:“再挑挑拣拣自己上。”

    这侍卫也奇怪,他的招式间似乎完全没有护卫殿下的意思,而是以最快的方式对山海司派来的杀手进行单方面杀戮,甚至能看出几分烦躁。

    “才进京几个时辰就有人要杀你。”他还不忘吐槽主子,“我看殿下···人品不行。”

    虽然顾春山杀人如砍瓜,但山海司总归还是在人数上占优,这批杀手的领头人,南山主簿唐庭,原本一直在暗处,见小卒死伤过半,也跃入混战之中,趁乱逼祁因而来。

    祁因身旁的白衣人,见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勇敢因因,不怕困难。”白衣女子直接将信王推了出去。

    祁因见唐庭的剑风逼近,黑着脸拔剑迎敌,却在这片刻空隙,又听见身侧人朝他耳语。

    “注意身法,信王殿下。”

    ——重音落在信王上。

    装逼,打架,挨刀。

    祁因用半柱香的时间生动演绎了花拳绣腿的亲王如何奋勇反抗刺客然后英勇负伤,最终被自己的侍卫救于刀下的烂俗故事。

    “快快快!顾春山救我!”他拖着银光闪闪的配剑在对方的攻势下左突右支,扯着嗓子喊,“还有江白水你也别看戏了!再不管我我真的要死啦!”

    白衣女子终于被他点名,却完全无动于衷,拢着手炉耸肩道:“殿下,我现在可拿不起比筷子更重的东西。”

    她始终站在原地,身旁一圈被血色浸染的地面,身上的白袍没有溅上半分血渍。祁因和顾春山有意将她与刺客隔绝开,好像真的如她所言,她对刀剑一无所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路人。

    祁因只是嘴上喊喊图个痛快,并没有真的指望江白水下场,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可靠的“顾兄”。

    顾春山看他手臂见红,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王府侍卫的职责,轻功向他这边赶来,与祁因前后夹击那位山海司的唐庭。

    唐庭持双剑,以自创一套白猿剑法闻名江湖,据说是于堂庭山上与白猿对招所悟,习成当日斩白猿于山顶白玉之上,有感而发,遂以山为名,入山海司立南山部。

    祁因封地偏远,虽经常云游,可对山海司所知并不算多,只粗略记得几个司主的名头,但唐庭的双剑颇有些辨识度,很快他便对号入座。

    怎么说唐庭也算京城高手,山海司派他来对付祁因,可见想让祁因死的诚意。祁因咬牙挡住他的一剑,睁眼看着另一支剑如花针翻转绞缠上来,顿时觉得头疼胳膊疼哪哪都疼,一口心气憋的难受,准备再度提声喊顾春山的名字。

    他刚刚张口,一柄长刀便无声从唐庭脑袋直直穿过,刀锋后脑进,不偏不倚从眉心刺出,将人掼了个串。

    于是大吼大叫没喊出的“顾春山”,变成了咬牙切齿的“顾春山。”

    顾春山从唐庭头上拔刀,刀锋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硌硌声,红白血液毫无征兆的喷了祁因一脸。

    祁因抹着脸大叫,提着剑不管不顾就往江白水身边跑去,红里见白的手要去扯江白水的广袖外衫擦脸,逼的江白水窜身跳上被砍断的马车车辕,劈头盖脸从袖子里丢出一串手帕,结结实实拍在他脸上。

    “你离我远点!”江白水洁癖发作,站在车辕上,抱着马车的门框低声警告。

    她不管祁因,目光跳过去看地上唐庭的尸体,顾春山那把不怎么利的刀半截被卡在了唐庭的骨缝,一下没有拔出来。山海司的杀手训练有素,剩下的几人见领头的司主已死,并没有见势而退,反而更加兴奋起来,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取而代之的好机会。三位杀手相互对视,然后飞速向马车靠拢,想要趁虚而入反扑祁因。

    祁因还在专心致志的擦脸,晚风掠过街巷,江白水身上的轻纱浮动,寻出了些不耐烦的意味。

    她将袖中手炉狠狠朝前砸去,正中其中一位杀手的面门,银丝碳扑在对方脸上,燎起一阵烟。顾春山也没有再和那把破刀较劲,踢起地上唐庭的那两把双剑,两柄剑正好,给剩下的两个杀手一剑一个穿心。

    江白水看罢,转身,朝身后空无一人的街巷亮声。

    “请问闻蝉院诸位的报告写完了吗?写完了劳烦出来清一下场。”

    “闻蝉院来迟,还请殿下见谅。”

    虽被信王的人点破,来者却并不尴尬,反倒坦坦荡荡走了出来。

    “在下天机阁柳闲云。”他躬身行礼,随后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顾春山,又打量了会儿刚从破车上跳下来的江白水,最终把目光投向地上面目全非的山海司南山主簿。

    “一刀便强杀山海司南山主簿,殿下的侍卫功夫好生厉害。”

    柳闲云再拜:“斗胆问信王殿下,这两位公子是何方人士?”

    “本王门下客卿。”祁因终于把脸上的血擦干净了,皱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将柳闲云同样从上到下看了个来回,“他们都甚少涉足江湖事,并无江湖名号,柳公子不必向本王打探。”

    江白水收放自如,全然不见刚才烦躁的气息,礼数周全的作辑相拜:“鄙人江白水,见过柳公子。”

    顾春山也随即抱拳自报姓名。

    “车也废了,人也死了。”祁因打断他们的客套话,“地上的人头都归你们,还请柳公子捎带我们一程。本王受了伤,现在要立刻回去洗漱更衣。”

    他摸了摸胸口,终于恢复了一副惊魂未定的草包样子:“刚一入京就有人要杀本王,真的好生吓人。”

    “你们闻蝉院通天知地,定会捉拿元凶,为本王作主的吧?”

    祁因这看似不经意的敲打,却是明里暗里要求闻蝉院为这事给个说法。柳闲云不接话茬,只说要如实禀报沈院长和大理寺,全力追查。

    两只浓眉大眼的狐狸仔拉扯了几个回合,最终信王殿下还是携门客登上了闻蝉院的马车,摇摇晃晃的回了京城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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