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唯一一个没有强制要求到校的时间段，坐在公交车上的岑知悦收到了牧如初的回复。
“谢谢，我不打算进社团。”
“好。”
昨晚他突然想起八月那次坐反车意外撞见疑似牧如初的人，查阅地图后发现那个小区跟牧如初的初中整体上是同一个方向。
实在想不明白，索性再来一次。
岑知悦坐得头晕，这个站点只有他一人下车，要想进小区还要走一段路，沿街稀稀拉拉开着几家店，也没停几辆车。
亮得晃眼，岑知悦观察着四周，得益于良好的视力，他看到远处斜对面的公交车站有一个人在等车。
出于好奇，他慢悠悠地往前走，视野尽头有一辆公交车驶来，金色的阳光照在那个人的身上，抬眼是万里无云的蓝天。
看清人的那一刻，岑知悦瞬间吓精神了。
牧如初发现他了，对视，笑着但眼睛是冷的。
岑知悦怔在原地，看着牧如初上公交车，坐到窗边，挥挥手跟自己再见。
静默中，公交车载着牧如初离开，她礼貌地告别，正如她在诸多宣传照片和视频中那样，笑着。
岑知悦感到胸口发紧，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兴许是阳光过于刺眼，不自觉地流下一滴眼泪。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紧张得忘了呼吸。
这个小区住得人不多，外墙没有几台空调外机，大门旁的保安室里有灯没人，门禁形同虚设。
鬼使神差，岑知悦毫无阻碍地通过小区的地下车库，随机坐上一台电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最顶层，又走楼梯上了天台。
天台的角落里堆着杂物，中央孤零零地晒着一帆白色棉被。
岑知悦靠近天台的边缘，水泥墙上矮矮的围栏锈迹斑斑。
他走了一圈，发现一双手印。
站在这里，向上看是无际的天和炽热的太阳，向下看是自由。
自由，这两字从心里冒出来的时候，泪水糊住了疼痛的双眼。
突兀的乐声响起，那是岑知悦给牧如初设的特别关注提示音。
“晚上十点放学后有事吗？”
牧如初发完这条消息，把头靠在公交车车窗上。她现在反而十分冷静，她可以感受到对方那种严守自己不越界的好感。
类似“被发现” 的情景不止一次，她也处理过很多次，走完“流程”就结束了。
他会说什么？大概就是些，很危险，不要去这种地方，压力不要那么大，有什么话要说出来，大家都很关心你，之类的话吧。
实际情况是，可以出现，但不要添麻烦，不要被知道，不要不配合完成一套消解道德焦虑的流程。
公交车到站，她要换乘去学校了。
岑知悦踩着晚自习的铃声冲进班，双眼泛红，班主任见状没有过多敲打，只再次在班上强调下周月考的重要性。
一晚上自习都不是很在状态，心乱如麻。放学后他要和牧如初见面，他该说什么，其实他什么都不该问，不该说，他没有资格。
包里放着一个蒸汽眼罩和一个晒后舒缓的乳霜小样，后者是之前军训时剩下未开封的。
岑知悦见到牧如初时，把东西递给她，她没有接。
“怎么突然送我东西？”
她不想承认下午两人碰见过。
岑知悦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对不起。”
“真得吗？”
“在阳光太大又无遮挡的地方，做好防晒，戴着墨镜”，不知道为何，岑知悦声音有一点抖，“如果晒疼了，可以涂些舒缓的乳霜，眼睛多休息。”
说完，岑知悦又说了句，“对不起”。
他俩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听完，牧如初笑了，这次不怎么像宣传照片。
“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知道了。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牧如初觉得眼前的人有点意思。
岑知悦：“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莫名其妙给你送东西，对不起。”
岑知悦清楚自己不该越界，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想，他不能假定自己的猜想就是真的，也许人家真得有什么亲朋好友住那里。
“没关系。”
又到了分开的地方，上次两人在这里道别是因为岑知悦扶住了差点摔倒的牧如初。
“我送你去地铁站吗？”
“不用了，谢谢。”
“好，路上小心。”
岑知悦本想加一句“明天见”，又被他咽回去了。
回到家时，母亲见岑知悦心不在焉，他只推脱说是因为下周的月考。
东西被原封不动地带回来了，牧如初没有收，她也确实没有理由收，这只是一次平平无奇的放学同行。
他本来应该开心，牧如初主动来找他。
岑知悦打开那本藏在抽屉最深处的册子，里面是他打印出来的从公开领域收集而来的牧如初的照片，从小学毕业到初中毕业，高一最新的他还没有去印。
笑得很积极，笑得也，近乎一模一样。
岑知悦遮住照片上牧如初的笑容，只看她的眼睛，随后又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可能是下午在天台上晒得太疼，眼睛很难过。
无力感扼住了喉咙，他突然对自己感到厌恶，对自己那些故作聪明实则漏洞百出的接近感到恶心。
第二天岑知悦眼里的红血丝已经退了。周一的早会无聊至极，听同学说这周安排了心理老师来上课，好像每个月一次。
牧如初今天的班会课就被班主任找来了心理老师，说是调节他们第一次正式考试的紧张感。她在台下写着作业，觉得无聊。
“考前大家要相信自己，放平心态，只要平时认真练习。考场上认真发挥，就是最好的。”
“尤其是男生，要相信自己后劲很强的，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对摸底考成绩不满意，一时的失败不代表着什么，要相信自己。”
后劲，又来了。牧如初抬头看了眼心理老师，“老师，你在歧视吗？”
牧如初笑眯眯地盯着老师的眼睛，“是吗？老师。”
班内一片寂静，没人接话。
“对不起老师，我考前太紧张了。”
在班主任即将开口圆场前，牧如初一打断，班主任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心理老师继续，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下课时班主任叫住了牧如初，让她不要那么敏感，心理老师是关心大家。
牧如初想起来那次饭局上岑知悦反驳的话，以及刚才班上一些女生暗中给自己投来的肯定目光。
“好，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
经过六班时，牧如初往里面看了眼，岑知悦不在。昨天晚上拒绝了岑知悦送的东西后，牧如初去看了他摸底考排名，年段75，还可以。
“如初！吃饭吗！要不要一起！”
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是牧如初的同学，尚佑青，摸底段排第七。
女孩自来熟地挽上牧如初的手臂，“刚班会课真解气，就你最有资格说。”
牧如初没有拒绝，“你想吃什么？”
“你原本打算去哪吃就去哪呗。”
又是同样的地方，上一回牧如初在这里抓到岑知悦看自己，眼神里多是些惊喜和紧张，昨晚红着眼睛倒像落水小狗。
月考前这几天，牧如初基本上天天去走廊发呆，窗户边的人影基本上都是低着头，大概是在复习或者写作业，以前会经常出来晃一晃，手里装模做样拿本书。
揭晓成绩时没人敢呼吸，看到自己排名后，岑知悦稍稍放松了，段排70，不至于太糟，他是所有普通班里排名最前面的。
“你为什么没去尖子班？你不是最少应该在十三班吗？”
同桌王明轩看到自己五百多的排名，质问岑知悦。
“初中发生了些事 ，考试没过。”
“唉段一是真牛，怎么人与人之间差距这么大？你说她脑子怎么长的。”
除了牧如初断崖的总分第一，其余位次均有变动。第一次月考据说加大了难度，说是要给大家一个下马威。
“你能去找你同学叙叙旧，问问看有什么秘籍吗？”
看着同桌哀怨的双眼，岑知悦只能摇摇头，“我也想。”
这几天岑知悦刚下定决心打算接下来的日子里只学习，不再想着跟牧如初套近乎，结果音乐社高一乐队选拔群里一条消息又看得心痒。
“学妹学弟，周日下午有没有兴趣去喝点东西，大家彼此熟悉一下，到时候组起乐队来也更快。”
社长李觅晴在群里发问，还说如果活动如果组织得起来，还会个替补鼓手跟大家一起。岑知悦直觉就是牧如初，最终还是诚实地先报上了名。
周六下午的社团活动牧如初没有来，岑知悦跟吉他手以及键盘首次合得还不错，预计的正选鼓手是十三班的一个男生，露完面就去打球了，说是曲目正式定下来之后再来找他。
岑知悦看得出学姐不是很喜欢他，那个男生有些不可一世，对吉他手和键盘也有些莫名的轻视。
“大家走之前检查好东西有没有带齐”，学姐看了眼岑知悦，“下次可没那么好运了。”
关门锁窗后，下楼时，岑知抬头，上面是被铁门锁住的七楼天台 。
“谢谢，我不打算进社团。”
“好。”
昨晚他突然想起八月那次坐反车意外撞见疑似牧如初的人，查阅地图后发现那个小区跟牧如初的初中整体上是同一个方向。
实在想不明白，索性再来一次。
岑知悦坐得头晕，这个站点只有他一人下车，要想进小区还要走一段路，沿街稀稀拉拉开着几家店，也没停几辆车。
亮得晃眼，岑知悦观察着四周，得益于良好的视力，他看到远处斜对面的公交车站有一个人在等车。
出于好奇，他慢悠悠地往前走，视野尽头有一辆公交车驶来，金色的阳光照在那个人的身上，抬眼是万里无云的蓝天。
看清人的那一刻，岑知悦瞬间吓精神了。
牧如初发现他了，对视，笑着但眼睛是冷的。
岑知悦怔在原地，看着牧如初上公交车，坐到窗边，挥挥手跟自己再见。
静默中，公交车载着牧如初离开，她礼貌地告别，正如她在诸多宣传照片和视频中那样，笑着。
岑知悦感到胸口发紧，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兴许是阳光过于刺眼，不自觉地流下一滴眼泪。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紧张得忘了呼吸。
这个小区住得人不多，外墙没有几台空调外机，大门旁的保安室里有灯没人，门禁形同虚设。
鬼使神差，岑知悦毫无阻碍地通过小区的地下车库，随机坐上一台电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最顶层，又走楼梯上了天台。
天台的角落里堆着杂物，中央孤零零地晒着一帆白色棉被。
岑知悦靠近天台的边缘，水泥墙上矮矮的围栏锈迹斑斑。
他走了一圈，发现一双手印。
站在这里，向上看是无际的天和炽热的太阳，向下看是自由。
自由，这两字从心里冒出来的时候，泪水糊住了疼痛的双眼。
突兀的乐声响起，那是岑知悦给牧如初设的特别关注提示音。
“晚上十点放学后有事吗？”
牧如初发完这条消息，把头靠在公交车车窗上。她现在反而十分冷静，她可以感受到对方那种严守自己不越界的好感。
类似“被发现” 的情景不止一次，她也处理过很多次，走完“流程”就结束了。
他会说什么？大概就是些，很危险，不要去这种地方，压力不要那么大，有什么话要说出来，大家都很关心你，之类的话吧。
实际情况是，可以出现，但不要添麻烦，不要被知道，不要不配合完成一套消解道德焦虑的流程。
公交车到站，她要换乘去学校了。
岑知悦踩着晚自习的铃声冲进班，双眼泛红，班主任见状没有过多敲打，只再次在班上强调下周月考的重要性。
一晚上自习都不是很在状态，心乱如麻。放学后他要和牧如初见面，他该说什么，其实他什么都不该问，不该说，他没有资格。
包里放着一个蒸汽眼罩和一个晒后舒缓的乳霜小样，后者是之前军训时剩下未开封的。
岑知悦见到牧如初时，把东西递给她，她没有接。
“怎么突然送我东西？”
她不想承认下午两人碰见过。
岑知悦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对不起。”
“真得吗？”
“在阳光太大又无遮挡的地方，做好防晒，戴着墨镜”，不知道为何，岑知悦声音有一点抖，“如果晒疼了，可以涂些舒缓的乳霜，眼睛多休息。”
说完，岑知悦又说了句，“对不起”。
他俩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听完，牧如初笑了，这次不怎么像宣传照片。
“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知道了。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牧如初觉得眼前的人有点意思。
岑知悦：“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莫名其妙给你送东西，对不起。”
岑知悦清楚自己不该越界，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想，他不能假定自己的猜想就是真的，也许人家真得有什么亲朋好友住那里。
“没关系。”
又到了分开的地方，上次两人在这里道别是因为岑知悦扶住了差点摔倒的牧如初。
“我送你去地铁站吗？”
“不用了，谢谢。”
“好，路上小心。”
岑知悦本想加一句“明天见”，又被他咽回去了。
回到家时，母亲见岑知悦心不在焉，他只推脱说是因为下周的月考。
东西被原封不动地带回来了，牧如初没有收，她也确实没有理由收，这只是一次平平无奇的放学同行。
他本来应该开心，牧如初主动来找他。
岑知悦打开那本藏在抽屉最深处的册子，里面是他打印出来的从公开领域收集而来的牧如初的照片，从小学毕业到初中毕业，高一最新的他还没有去印。
笑得很积极，笑得也，近乎一模一样。
岑知悦遮住照片上牧如初的笑容，只看她的眼睛，随后又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可能是下午在天台上晒得太疼，眼睛很难过。
无力感扼住了喉咙，他突然对自己感到厌恶，对自己那些故作聪明实则漏洞百出的接近感到恶心。
第二天岑知悦眼里的红血丝已经退了。周一的早会无聊至极，听同学说这周安排了心理老师来上课，好像每个月一次。
牧如初今天的班会课就被班主任找来了心理老师，说是调节他们第一次正式考试的紧张感。她在台下写着作业，觉得无聊。
“考前大家要相信自己，放平心态，只要平时认真练习。考场上认真发挥，就是最好的。”
“尤其是男生，要相信自己后劲很强的，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对摸底考成绩不满意，一时的失败不代表着什么，要相信自己。”
后劲，又来了。牧如初抬头看了眼心理老师，“老师，你在歧视吗？”
牧如初笑眯眯地盯着老师的眼睛，“是吗？老师。”
班内一片寂静，没人接话。
“对不起老师，我考前太紧张了。”
在班主任即将开口圆场前，牧如初一打断，班主任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心理老师继续，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下课时班主任叫住了牧如初，让她不要那么敏感，心理老师是关心大家。
牧如初想起来那次饭局上岑知悦反驳的话，以及刚才班上一些女生暗中给自己投来的肯定目光。
“好，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
经过六班时，牧如初往里面看了眼，岑知悦不在。昨天晚上拒绝了岑知悦送的东西后，牧如初去看了他摸底考排名，年段75，还可以。
“如初！吃饭吗！要不要一起！”
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是牧如初的同学，尚佑青，摸底段排第七。
女孩自来熟地挽上牧如初的手臂，“刚班会课真解气，就你最有资格说。”
牧如初没有拒绝，“你想吃什么？”
“你原本打算去哪吃就去哪呗。”
又是同样的地方，上一回牧如初在这里抓到岑知悦看自己，眼神里多是些惊喜和紧张，昨晚红着眼睛倒像落水小狗。
月考前这几天，牧如初基本上天天去走廊发呆，窗户边的人影基本上都是低着头，大概是在复习或者写作业，以前会经常出来晃一晃，手里装模做样拿本书。
揭晓成绩时没人敢呼吸，看到自己排名后，岑知悦稍稍放松了，段排70，不至于太糟，他是所有普通班里排名最前面的。
“你为什么没去尖子班？你不是最少应该在十三班吗？”
同桌王明轩看到自己五百多的排名，质问岑知悦。
“初中发生了些事 ，考试没过。”
“唉段一是真牛，怎么人与人之间差距这么大？你说她脑子怎么长的。”
除了牧如初断崖的总分第一，其余位次均有变动。第一次月考据说加大了难度，说是要给大家一个下马威。
“你能去找你同学叙叙旧，问问看有什么秘籍吗？”
看着同桌哀怨的双眼，岑知悦只能摇摇头，“我也想。”
这几天岑知悦刚下定决心打算接下来的日子里只学习，不再想着跟牧如初套近乎，结果音乐社高一乐队选拔群里一条消息又看得心痒。
“学妹学弟，周日下午有没有兴趣去喝点东西，大家彼此熟悉一下，到时候组起乐队来也更快。”
社长李觅晴在群里发问，还说如果活动如果组织得起来，还会个替补鼓手跟大家一起。岑知悦直觉就是牧如初，最终还是诚实地先报上了名。
周六下午的社团活动牧如初没有来，岑知悦跟吉他手以及键盘首次合得还不错，预计的正选鼓手是十三班的一个男生，露完面就去打球了，说是曲目正式定下来之后再来找他。
岑知悦看得出学姐不是很喜欢他，那个男生有些不可一世，对吉他手和键盘也有些莫名的轻视。
“大家走之前检查好东西有没有带齐”，学姐看了眼岑知悦，“下次可没那么好运了。”
关门锁窗后，下楼时，岑知抬头，上面是被铁门锁住的七楼天台 。